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打工偵探(第六卷)》第2章
  6

  待我踏進辦公室,健一立刻帶上門,雙臂交抱倚著門板。

  「那麼,」梅本關掉筆電,指向辦公桌旁的皮沙發。「坐吧,我們好好聊一聊。對了,要不要喝點飲料?你叫……?」

  「阿隆。」

  「阿隆嗎?你想喝什麼?」

  「健怡可樂。」

  梅本向弟弟健一努努下巴,「你去拿。」

  「大哥——」

  「少廢話,去吧。」梅本不由分說地吩咐。

  健一咂著嘴,忿忿瞪我一眼。我裝傻,擺出事不關己的樣子。

  「神氣個屁……」

  健一氣鼓鼓地走出辦公室。

  梅本靠在沙發上,從西裝內袋拿出小扁盒,抽出一根細雪茄,用都彭打火機點燃。

  「你是高中生嗎?」

  他吐一口煙,看著我。我點點頭。

  「都立K高中的留級生。」

  我沒必要撒謊,畢竟健一手上有我的學生證影本。

  梅本把雪茄送到嘴邊問:

  「你一個高中生,怎會知道『港俱樂部21』的事?」

  「因為我爸常去。」

  「你爸嗎?他叫什麼名字?」

  「冴木,冴木涼介。」

  梅本偏著頭。

  「沒聽過。那家店是會員制,按理,我應該記得所有會一貝的名字……」

  「他可能用其他的名字。要不要我打電話確認?我爸和莫利斯叔叔的關係也很好。」

  梅本默默注視著我,一會兒後才開口:

  「你爸是做什麼的?」

  我搖搖頭。

  「不清楚。他做過許多工作,但我這個當兒子的,希望他能幹點正經事。」

  這確實是我的心聲。

  「他現下在哪裡?」

  「應該在附近。剛剛我們在六本木十字路口附近的餐廳吃完飯,他說要去喝酒。」

  「所以,你就來這裡?真是自由的家庭環境。」

  關鍵在於有沒有所謂的「家庭」,但我仍點點頭。

  「我和莫利斯叔叔也很熟,他最近好嗎?」

  「噢,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七年前,期間音訊全無。」

  「你去過『港俱樂部21』嗎?」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我?」

  「我爸提過,『麥克斯』的老闆曾在他以前常去的『港俱樂部21』工作。」

  我把麻煩事全推到老爸身上。

  梅本眉頭深鎖。此時,辦公室的門開啟,健一拿著健怡可樂走進來。他似乎非常擔心我會向他大哥密告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喏。」

  健一把可樂遞給我。他的上衣背後不自然地鼓起,所以故意斜著身體,以免被他大哥察覺。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健一再度靠在門上。

  「能不能聯絡到你爸爸?」

  悔本問。健一瞪大眼睛,慌忙阻止:

  「這不好……」

  「怎麼?」梅本打量弟弟一眼。「你認識他爸嗎?」

  我開啟可樂罐的拉環,喝一口潤喉。

  「是不認識啦,但……」健一結結巴巴。

  「借我打一下電話,應該聯絡得到。」

  我提議。電腦旁放著有線電話。

  梅本仍注視著弟弟。

  「你剛剛說,他曾在你那裡打工。你在澀谷開的是什麼公司?」

  健一聳聳肩。

  「很普通,就是發發傳單,買賣一些年輕人的二手衣……」

  我默默一笑,健一似乎不敢違抗供他讀書的大哥。

  「阿隆十分優秀,形同我的左右手,卻沒打一聲招呼就閃人。我相當倚重他,所以非常火大,才……」

  「因為我要準備考大學……雖然對健一哥很不好意思,但之前我說想離職,他威脅要幹掉我。」

  「你怎麼能對年輕人講這種話?」

  遭大哥斥責,健一顯然頗生氣。

  「讀書比任何事都重要。既然阿隆這麼能幹,等他上大學再找回來打工不就得了。」

  「不是啦,那時生意剛步上軌道。J健一瞪著我辯解。

  「算了,不談這些。你今天到我們店裡,是想散散心嗎?」

  梅本將視線移回我身上。

  「對啊。」

  「那能不能聯絡一下你爸?我以前曾受莫利斯先生照顧,你爸若有他的訊息,我也想知道。」

  梅本的語氣頗為紳士,不代表他內心也是紳士。

  我起身走向辦公桌,「方便用電話嗎?」

  「可以,先按『外線』,再按號碼。」

  健一緊盯著我,似乎擔心我會撥「一一〇」。

  我按下老爸的手機號碼。原以為會打不通,沒想到響了三次,老爸就接起。

  「喂。」

  「是我。現下我在『麥克斯』的辦公室,跟梅本先生聊你告訴過我的事。我提到你常去『港俱樂部21』,與莫利斯先生也是朋友,他說想見你一面。」

  「是嗎?那裡只有你和梅本先生嗎?」

  不愧當過單幫客,老爸沒劈頭開罵:「胡說什麼?你瘋了嗎?」他很清楚兒子目前身處險境。

  「梅本先生的弟弟也在,好巧不巧,他是我以前打工地方的老闆。」

  健一倒吸口氣。

  「澀谷的?」

  「對。」

  「那還真巧。」老爸嘀咕道。

  「你多久能到?」

  「十分鐘,沒問題吧?」

  「嗯。」

  「好,我馬上過去。」

  掛上電話後,我望向梅本。「他十分鐘後到。」

  坐立難安的健一,看著寶格麗手錶開口:「大哥,我等一下約了人。」

  梅本睨著弟弟,「女人嗎?」

  「才不是,要談新生意的事。」

  「好吧。」梅本冷冷地點頭,「隨你便。」

  「健一哥,你要走了嗎?我原本想介紹我爸給你認識。」

  阿隆我故意促狹地說,健一目露寒光。

  「後會有期。」他咬牙切齒,「下次,我會和你們父子好好聊一聊。」

  健一撂下這句話,轉身步出辦公室,剩我和梅本默默對望。

  「你去他那裡打工,做的不是什麼正經工作吧。」梅本出聲,「我知道他偷偷跟中國人攪和在一起。」

  我沒答腔,梅本抽口雪茄。

  「他這年紀想錢想瘋了,所以,只要不至於太離譜,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太超過,就會毀掉自己的人生。你也得小心。」

  「是。」

  我乖巧地點頭,接著問:

  「健一哥今年幾歲?」

  「二十五歲。他和我差二十歲,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對我而言,他不像弟弟,倒像兒子。我父親早死,都是我在照顧他。」

  「原來如此。」

  梅本在菸灰缸裡摁熄雪茄。

  「冴木隆是吧?你說了不少趣事,等你爸抵達後,讓我發現你胡扯,就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

  梅本點點頭。

  「我不喜歡別人撒謊。雖然不曉得你的企圖,也不認識你爸,但由於工作上的關係,我握有許多祕密,不少人為了刺探機密接近我,對付他們我一向手下不留情。做生意時,最重要的就是信義。有時甚至比法律更重要。」

  這番話似曾相識。

  「等你爸登場,一切就會真相大白。最好我認得他。」

  梅本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梅本再度開啟筆電,繼續工作。十分鐘後,我一站起,他便頭也不擡地問:

  「你要去哪裡?」

  「呃,我在想,我爸會不會不曉得我在這裡……」

  「別擔心,你爸是個大人,只要告訴服務員是來找我的,自然有人通報。你就乖乖坐著吧。」

  他口吻十分嚴厲。

  「好。」

  我坐下後,桌上的電話隨即響起。

  「喂。」

  梅本貼著話筒聆聽。

  「好,帶他進來。」他吩咐道。「還有,叫村月候在辦公室外頭。」

  他放下電話。幾分鐘後,傳來敲門聲,老爸跟著黑衣人出現。

  「打擾了。」

  梅本仔細打量進門的老爸,老爸則神色自若地回望。

  「你是冴木先生吧?」

  「對,謝謝你照顧我兒子。」

  「我們碰過面嗎?」

  老爸點點頭。「在『港俱樂部21』見過。你可能不記得,是以前蘇聯大使館的科米薩洛夫先生帶我去的。」

  「科米薩洛夫先生確實是我們的會員……冴木先生,當時你是做哪方面的工作?」

  「我做的事很雜,曾和莫利斯先生在倫敦合作多次。」

  「倫敦?」梅本眯起眼。

  「他受阿富汗反對勢力的委託張羅一些貨,我協助他辦理出口手續。」

  「哦,」梅本緊盯著老爸,「是什麼貨?」

  「對空飛彈。那些人無法對付蘇聯的攻擊直升機,所以委託他這筆生意。」

  老爸若無其事地回答。

  「科米薩洛夫先生很生氣,怪我破壞蘇聯紅軍的財產。但蘇聯瓦解後,科米薩洛夫先生也開始做生意。我們化干戈為玉帛,決定以後要好好合作,於是,他便帶我去『港俱樂部21』。」

  「原來如此……這麼聽下來,你的生意似乎很國際化?」

  梅本問。不知他是信了老爸的話,還是假裝相信而已。

  「不過,現下已收手?」

  「說來慚愧。」

  老爸露出微笑,指指我。

  「幾年前,這孩子的母親去世。他是獨子,考慮到他未來的發展,一直帶著他在國外生活也不是辦法,便退出那方面的工作。目前我以教育兒子為重心,只要能夠養家餬口就好……」

  扯謊也該有個限度吧。老爸口沫橫飛,把自己形容成熱心教育的慈祥父親。

  「是嗎?你的決定很了不起。」

  然而,聽在辛苦養育相差多歲的弟弟的梅本耳裡,卻對這些彌天大謊心有慼慼焉。他忍不住起身握住老爸的手。

  「之後你就沒見過莫利斯嗎?」

  「沒有,只接到他要來日本的聯絡。原本很期待與他重逢,他卻從此杳無音訊……好幾年了。」

  梅本注視著老爸。

  「不曉得最後他有沒有來日本,還是到日本後,因工作繁忙,馬上又離開。當然,也可能……」

  老爸含糊其詞。仍站著的梅本,拿了支新雪茄。

  「也可能?」

  梅本隔著都彭的火焰望向老爸,彷彿在催促他繼續。

  老爸微微偏頭,「被捲入連老友都無法聯絡的事態。」

  啪,梅本闔上打火機的蓋子。

  「喔——」

  「不好意思。」

  老爸打聲招呼,從長褲口袋掏出寶馬煙,以百圓打火機點燃。

  「其實,我在櫻田門認識幾個人,最近聽到一些奇怪的訊息。」

  「什麼訊息?」梅本吐一口煙,問道。

  「『港俱樂部21』舊址進行改建工程中,發現一具屍骨,經DNA鑑定,與國際刑警組織的某外國人資料相同。」

  梅本的眼神一變,「真的嗎?」

  「目前無法證實,純粹是傳聞,也可能是我那朋友喝醉隨口胡扯。」

  島津先生聽到老爸這麼說他,一定會很不高興。

  「那個外國人是誰?」

  「他沒告訴我。」老爸回答。

  「原來如此。所以,也可能是莫利斯嘍?那就太遺憾了,真教人難過。」梅本淡淡地應道。

  「是啊。」老爸附和。

  梅本清清嗓子,「不過,只發現屍骨嗎?有沒有其他隨身物品?」

  「對了,我那朋友還談及一件詭異的事。」

  老爸故弄玄虛地皺起眉。

  「鑰匙,唔,他好像提到一把鑰匙。」

  梅本緩緩吸口氣,沉默片刻後,出聲道:

  「你的名字是冴木涼介吧?」

  「是啊。」

  「能不能請你幫忙瞭解相關情況?當然,我們會奉上謝禮。」

  老爸佯裝陷入思考。

  「這個嘛,有家外商保險公司邀我當保全顧問,我正考慮要不要接。一旦接下那工作,就會忙得分身乏術……」

  老爸信口開河,掰得煞有其事。

  「我絕不會讓你吃虧。希望你調查一下,那具屍骨是不是莫利斯先生。萬一是的話,那把鑰匙目前在哪裡。雖然談錢傷感情,但我會支付相當的酬金。」梅本說。

  老爸朝天花板噴吐一口煙,注視著梅本。

  「『相當』是指多少?」

  梅本回望老爸,「一根如何?」

  「一根?」

  「一億圓。」

  老爸終於露出認真的眼神,「那就太感謝了……」

  「你絕不會吃虧。」

  老爸點點頭。「好,我努力看看。要怎麼聯絡你?」

  梅本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張名片。

  「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冴木先生,你呢?」

  「我沒名片,也留手機號碼給你吧。」

  梅本記下老爸報出的號碼。

  「那就萬事拜託。」

  梅本繞過桌子,伸出右手。老爸把煙換到左手,和他一握。兩人面對面,目光交會。

  「很高興認識你。」梅本開口。

  「彼此彼此,希望我們能長久合作。」

  老爸回答。大人的世界實在可怕。

  「走嘍。」

  老爸回頭喊我。

  「好。」

  乖孩子阿隆我站起身。

  「我不送你們了。要是想在店裡玩一下再走,也請自便。」

  「謝謝。」

  出辦公室後,我們發現廊上站一個穿燕尾服,約兩公尺高的壯漢。他的下巴特別大、雙眼睏倦,猶如科學怪人制造出的怪物。

  只不過,壯漢對我們父子視而不見。

  倘使老爸和梅本談得不順利,這名壯漢應該會好生「伺候」老爸。

  「對了。」

  老爸毫不畏懼地在壯漢面前停步,揚起手上那根變短、積著菸灰的寶馬煙問:

  「有菸灰缸嗎?」

  壯漢眼珠一轉,默默伸出左手。老爸看著攤開的掌心,以眼神詢問,壯漢默默點頭。

  老爸遞出煙,壯漢握在手中輕輕一揉,粉碎的菸蒂紛紛落地。

  「謝啦。」

  行經走廊,來到舞池時,我環顧四周,湊近老爸耳畔問:

  「你和櫻田門聯絡了嗎?」

  「還沒,我打算先了解情況。你的前『老闆』叫什麼名字?」

  「健一,梅本健一。條子沒來,他搞不好會在外面埋伏。」

  「那可真傷腦筋。」老爸搔著下巴。

  「他應該不會空手。」

  「愈來愈傷腦筋了。」

  老爸低聲嘀咕時,我瞥見一個藥頭以小毛巾按著後腦杓,出現在舞池對面的吧檯前。他就是我在洗手間擺平的那個鼻環、舌環噹噹響的傢伙,健一喊他次郎。

  此時,對方也注意到我,怒氣衝衝地丟下小毛巾衝過來。

  「糟糕。」

  「怎麼?」

  「我先前和那個人有點糾紛。」

  「小孩子吵架,大人不能插手。」

  「這什麼鳥話。」

  我們拌嘴時,次郎已拔出蝴蝶刀。周圍的人察覺後驚聲尖叫,讓出一條路。

  「你這個王八蛋,剛剛算你狠。現下我要把你大卸八塊。」

  舞池內一片靜默,次郎望向老爸。

  「你是誰?條子嗎?」

  老爸搖搖頭。

  「我不是要你慎選朋友嗎?」

  「少羅嗦!」

  次郎突然舉刀撲上前。店內發出一陣哀號,客人紛紛奔向出口。

  我和老爸立刻分頭閃開。次郎撲了空,左手隨即拔出另一把刀子。

  「乾脆同時幹掉你們,省得麻煩。」

  「阿隆!」

  伴隨著尖叫,一道人影衝到次郎面前。原來是蒙妮卡。她拿杯子往次郎一潑。

  「蒙妮卡!」

  「他媽的。」

  次郎揮舞著刀子,蒙妮卡驚叫著跳開。我一個箭步抱住蒙妮卡時,一道巨大的身影撲向次郎。

  是那個壯漢。他抓起次郎的衣領,張開小座墊般的手賞次郎一巴掌。發出的不是「啪」,而是沉沉一聲「咚」,次郎的脖子立刻歪掉。壯漢又從反方向甩一巴掌,「啪嘰」一聲,次郎翻起白眼。

  壯漢鬆開手,次郎就像壞掉的人偶般癱在地上,動也不動。

  「蒙妮卡,不要緊嗎?」

  我注視著蒙妮卡詢問,她點點頭。

  「I-mOK。」

  然後,蒙妮卡帶著微笑,向擔心地低頭觀察她狀況的壯漢說:

  「Thankyou,Mr.Muratsuki。」

  壯漢默默點頭,單手抓住倒地的次郎腰際,拎進後頭。

  我扶起蒙妮卡,「謝謝你救了我。」

  店裡仍一片混亂,但已漸漸恢復平靜。

  「No,你突然不見了,我嚇一跳,以為你討厭我。」

  蒙妮卡回望著我說。我搖搖頭。

  「不,不是這樣……」

  蒙妮卡的視線移向老爸。

  「啊,他是我老爸,myfather。」

  「Yourfather?」

  蒙妮卡瞪大雙眼。

  「對。她叫蒙妮卡,是這家店老闆的朋友之女,俄法混血。」

  「蹦訴瓦魯、貝雷、艾、雪爾、蒙妮卡。」

  老爸開口。蒙妮卡開心地回答:

  「蹦訴瓦魯、慕休。」

  老爸牽起蒙妮卡的手,說著像法文的話,親吻她的手背。蒙妮卡呵呵笑著扭動身體。

  「喂!」

  我不禁火大。他不顧身陷險境的兒子,還敢泡救兒子的女生。這個人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她很正點。」

  老爸若無其事地稱讚。蒙妮卡又改用俄文,不知對老爸講了什麼。

  「達。」老爸點點頭。「多拔、薩帕賈、帕拉。」

  蒙妮卡笑彎腰。

  「怎樣啦?」

  我簡直像呆子。老爸賊笑道:

  「她覺得我們都是花花公子,我回說她也不遑多讓,她簡直樂壞。」

  「敗給你。她和健一很熟,剛剛是她把我介紹給健一的。」

  「哦?不過她救了你,這下不就扯平?」

  「還不是某人袖手旁觀的關係。」

  「西多、帕謝艾西、託、依、帕吉扭西。」

  「啊?」

  「俄文的『自作自受』。」

  我不想理這種人了。老爸默默向蒙妮卡伸出手,以法文低語。

  「威、威。」

  蒙妮卡笑著挽起老爸的胳膊。

  「我說要請她喝一杯,感謝她救我兒子一命,她欣然答應。我們走吧。」

  語畢,兩人邁開步伐。我不情願地尾隨,老爸回頭丟下一句:

  「語言的學習,要靠平時的累積。」

  7

  我、老爸、蒙妮卡一起離開「麥克斯」。不知是不是有人報警,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匆匆趕至,與我們在入口處擦身而過。

  來到馬路上,我左顧右盼。即使健一拿槍等在門口也不足為奇,老爸和蒙妮卡卻毫無警覺,自顧自談笑風生。

  此時,某樣物體閃過我的視野角落。回頭一看,一輛保時捷關上駕駛座的車窗駛出。車子避開壅塞的六本木大道,駛往後巷。我發現車窗內的人很像健一。

  我籲口氣。大概是見警方趕到,他放棄了埋伏襲擊我們的打算。

  在蒙妮卡的提議下,我們前往外國人聚集的露天咖啡座。

  蒙妮卡和老爸想坐在路旁的座位,我搖搖頭,指著店內。萬一有人開車狙擊可不妙。

  「剛才,健一似乎在店門口的那輛保時捷上。」

  我俏聲告訴老爸,他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坐在對面的蒙妮卡愈看愈可愛迷人,散發著蛻變前夕的光彩。數年後,她肯定會成為無法輕易接近的高嶺之花。

  「對了,怎麼沒看到健一?不知他上哪去。」

  見我問,蒙妮卡微微偏著頭應道:

  「你不見後,他不久也離開,說要去談生意。」

  「你和健一很熟嗎?」

  我提出最在意的一點,蒙妮卡用力點頭。

  「健一很親切。雖然他不常到『麥克斯』,但每次見面,他都會主動關心『蒙妮卡,你好嗎?』」

  「哦,我以為他是你男友。」

  蒙妮卡捧腹大笑。

  「No,不是。健一滿腦子想賺錢,和我爸一樣。」

  「令尊是生意人嗎?」老爸問。

  「和波波夫先生一樣。」

  「波波夫先生?」

  「『麥克斯』真正的老闆。他是俄羅斯人,很少待在日本。」

  「波波夫……」老爸自言自語。

  「你目前住在哪裡?」

  我試著趁機拉近距離,蒙妮卡笑道:

  「祕密。」

  「祕密?」

  「阿隆,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全部,不是很無趣嗎?」

  「空有其名的解放灰姑娘。」

  「對。午夜十二點,蒙妮卡就要回家。」

  「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嗎?」

  蒙妮卡點點頭。

  「爸爸不在日本時,我都是一個人。」

  「現在呢?」

  「一個人。爸爸在莫斯科。」

  「何時回來?」

  蒙妮卡聳聳肩,「不曉得。他總是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我明天回家』。」

  「你很寂寞吧?」

  老爸問。這種時候,不需要你參一腳啦。

  「有一點,但我習慣了。我在東京有好朋友,今天又認識兩個人。」

  蒙妮卡雙眼發亮。

  「兩個人?」

  她指著我和老爸。

  「你當她朋友就夠了。」我叮嚀老爸。

  「我覺得她滿渴望成年男子的愛。」

  「喂——」

  「阿隆,你常和爸爸一起玩嗎?」蒙妮卡好奇道。

  「怎麼可能?今天是例外,因為梅本先生想見我爸。」

  「見yourfather?」

  「叫我涼介。」

  「OK,他要見涼介?」

  「對。我和梅本先生有共同的朋友,梅本先生想和我談談這個朋友。」

  「誰?」蒙妮卡睜大雙眼。

  「你應該不認識,他名為莫利斯。」

  蒙妮卡搖搖頭。「我不認識。我爸和波波夫先生認識他嗎?」

  「不清楚。波波夫先生何時會再來日本?」老爸問。

  「不知道。不過,上次通話時,爸爸提到這次會和波波夫先生一塊返回東京。」

  「哦,波波夫先生不是把『麥克斯』交給梅本先生打理嗎?」我不禁納悶。

  「對,波波夫先生和梅本先生是oldfriend。」

  「你認識『麥克斯』其他人嗎?對了,你剛剛向那個村月道謝。」

  「村月先生是梅本先生的bodyguard,健一是我的朋友。」

  老爸使個眼色,暗示我繼續問東問西會引起蒙妮卡的戒心。

  蒙妮卡發問:「涼介,你做什麼工作?生意人?」

  「類似諮商師,為各式各樣的人提供諮詢。」

  「諮商?」蒙妮卡瞪圓眼睛。

  「對,由於工作的關係,我曾到許多國家旅行。」

  「難怪你會俄文。」

  老爸點點頭。「很遺憾,阿隆沒遺傳到我這種才能。」

  我受不了地瞪他一眼。

  「不要緊。」蒙妮卡笑嘻嘻地回答,「我會教阿隆法文和俄文。」

  「太棒了!」我忍不住歡呼。

  「你還有其他事要學吧?」

  老爸低語,我從桌下踹他一腳。

  「蒙妮卡,你每晚都去『麥克斯』嗎?」

  果真如此,就得找其他約會地點。否則每次約會都被次郎和健一盯上,我可吃不消。

  「怎麼可能。我一週只去『麥克斯』兩次,其餘時間會到languageschool或在家讀書。」

  「Languageschool?」

  我覺得根本沒必要,忍不住採問。

  「對,我是teacher,老師,在教俄文和法文。」她回答。

  「學校在哪裡?」

  「澀谷,離六本木很近……」

  「你不去其他地方嗎?」

  「我不太熟悉東京,只偶爾逛逛原宿。」

  「那下次帶你到別處玩。」

  「真的嗎?好開心!」

  蒙妮卡臉龐一亮。

  「一言為定。」

  她伸出小指。

  「你明白勾手指的意思嗎?」

  「當然,說謊的要吞一千根針。」

  我們勾手指約定。很遺憾,老爸完全無法進入狀況。阿隆我領先一分。

  老爸清清嗓子,瞄著手錶提醒:

  「你差不多該回家了吧?」

  「噢!」

  蒙妮卡一看錶,立刻捂著嘴。就快十一點半,她站起身。

  「阿隆、涼介,改天見。掰!」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穿過桌位走出店外。

  「你幹嘛,虧我們聊得這麼開心。你的嫉妒心未免太丟人現眼。」我噘著嘴抱怨。

  「不是,我只是覺得不能一直用她擋子彈。」

  「擋子彈?」

  「瞧。」

  老爸努努下巴。不知何時,與從「麥克斯」門口開走的同款保時捷,停在露天咖啡座外的馬路上。隔著車窗,看不到裡頭是否有人。

  「靠!」

  「只要那女孩在,健一應該不會出手。但等太久,他也可能失去耐心。」

  「你帶蒙妮卡到這家店,就是要讓她擋子彈嗎?」

  「一半一半啦,她挺有魅力的。」

  「你真低階。」

  「總比被子彈打爆腦袋好。既然和梅本談妥,總不能把健一交給警方。」

  那倒是,一旦健一落入警網,梅本就會識破老爸的「謊話」。

  「現下怎麼辦?」

  我點燃一支萬寶路淡煙,問道。最近的外國人都很討厭吸二手菸,所以,我在蒙妮卡面前主動禁菸。

  「梅本肯定曉得莫利斯最後的『貨』是什麼。」

  「對啊,否則不可能開口就是一億。原以為他會開價十萬,了不起一百萬。」

  「在黑市,單單核武原料的高濃度鈾就值數億。若是成品,則是十億,甚至十幾億以上。核武這種玩意,光是擁有,就具有其他武器無法相提並論的價值。」

  老爸解釋。

  「當然,梅本的背後另有其人。」

  「波波夫先生嗎?」

  老爸點點頭。

  「我聽過這個名號。此人出身KGB,是俄羅斯黑道的大咖。除了軍火,還走私石油和毒品。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打入日本市場。」

  瞥見三個男人闖進露天咖啡座,我踢踢老爸。健一走在中間,兩側都是生面孔。

  「坐著別動。」

  老爸囑咐道。健一他們直直步向我和老爸,在空位坐下。

  「噢,蒙妮卡回家啦。」

  健一奸笑著開口。他的左右護法似乎不是日本人,其中一人拉下尼龍運動外套的拉鍊,又上拉一點,隱約露出黑色槍柄。

  「這兩個傢伙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上次的事害他們的同夥被逮,他們怒火難消,所以,我答應交出你們。」

  健一語氣一派輕鬆。運動服男接著說:

  「我們會帶你倆去遠方兜風,遠到回不來。」

  老爸搖搖頭,「你不怕挨大哥罵?」

  「這和我大哥沒關係!」健一傾身向前,高聲反駁。

  「梅本先生早已察覺,還說你這年紀愛錢,只要沒太離譜,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太超過,就會毀掉自己的人生。」我從旁相勸。

  「你的人生才到今天為止。」

  「要大叫也行,我們就當場動手。你們打算死在這裡,還是要葬身在遠方?」運動眼男出聲恐嚇。

  「傷腦筋。」老爸嘟噥著,「我在和你大哥談一筆幾億的生意,殺了我,誰都賺不到一毛錢。」

  兩個中國人互看一眼。健一應道:

  「你以為胡說八道能騙我上鉤?」

  「哦,若是謊話,我們早衝去警察局,何必傻傻等你們出現?」

  「對啊,警方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呢,鈴木老闆。」我補充道。

  「我愈看你們愈不順眼。尤其是你,普通高中生怎會曉得我大哥老友的名字?」

  「那是我吩咐的。當初不知你是梅本的弟弟,純粹是巧合。」

  「巧合?你以為我會信嗎?」

  「等一下。」

  運動服男舉起手。他天生一張壞人臉,彷彿幹盡所有喪盡天良的事。

  「是什麼生意?說來聽聽。」

  「在這裡說嗎?」老爸反問。

  「不然要在哪裡?還是,想去即使開槍斃了你,也不會有人知道的荒郊野外?」健一嗆老爸。

  「不,不是這個意思,但真的不適合在這裡談。」

  運動服男努努下巴。「誰也不會聽見的,你要說還是想死?」

  老爸嘆口氣,「沒辦法,你們保證不殺我嗎?」

  「聽過再決定。」

  健一應道。運動服男搖搖頭:

  「我們不殺你。」

  「等等,你們相信他倆?」

  健一回頭,進門後就沒開口的另一人抓住他的肩膀。

  「閉嘴。」

  那個人不高,但胸膛厚實,顯然是練家子。

  健一生氣地瞪對方一眼。

  「要不要相信由我們決定,不是你。」

  「他倆是警方的間諜,你們輕易相信,會被當成傻瓜。」

  「既然是間諜,為什麼警察沒出現?」

  「我哪知,反正他倆不能信任。」

  「你也不相信你大哥嗎?」

  「我大哥不一樣。」健一氣鼓鼓地反駁。

  兩個中國人看著我和老爸。

  「快說!」

  老爸點根菸,開口:

  「前蘇聯的武器消失,目前藏在日本某地。雖然無從確認,但極可能是小型核彈。假如順利脫手,至少能賣個十來億吧。」

  兩個中國人瞪大眼。

  「他大哥握有相關線索。」

  那兩人的視線移向健一。

  「我不曉得。」健一慌忙否認,「當時我還在讀書。」

  那兩人回望老爸,質問:

  「現下東西在哪?」

  「要是知道,我就不必這麼辛苦。他大哥認識攜武器入境日本的人。」

  那兩人又瞪著健一,簡直像在看網球比賽的觀眾。

  「他叫什麼名字?」

  「就說我不清楚了。」

  「新秀麗·莫利斯。」老爸替健一回答。

  「找到莫利斯就好?」中國人間。

  「嗯,簡單地講,就是這樣。」

  「這傢伙在日本嗎?」另一人確認道。

  「錯不了。」老爸點頭。

  兩個中國人交換眼色,看向健一。

  「你大哥曉得他在哪裡嗎?」

  「我說過,我不知道!」

  「不曉得吧,畢竟莫利斯失聯七年。但他大哥和莫利斯的朋友應該仍有來往。」

  結實的矮個子抓著健一的胳膊,「去問你大哥。」

  「不可能,大哥不讓我碰這些檯面下的生意。」健一甩開他的手。

  「有十億喔。」老爸聳恿道。

  「誰會相信你的鬼話!」

  「說謊只會讓他們賠上性命。」

  「反正眼前唯有死路一條,他們是為了活命才編出這套謊言。」

  「那我們幹嘛去見你大哥?」

  健一頓時啞口無言。他瞪著老爸說:

  「你到底是誰?」

  「顧問,在做一些保全方面的工作。」

  「是你指使這小子潛入我公司嗎?」

  「怎麼可能?那純粹是打工而已。」

  「那為什麼警察會出現?」

  「不過是偶然的巧合,他們剛好守在那裡。」我回道。

  「夠了。」中國人出聲。「我們對他剛剛提到的生意很感興趣。只要向你大哥打聽,我們就能賺十億。」

  「事情哪會這麼簡單!」

  我十分贊成健一的意見,但中國人搖搖頭。

  「是你害我們的朋友被抓,造成我們的損失,你有義務償還。」

  「我說過,他們——」

  中國人把食指按在健一的嘴脣上,讓他閉嘴。

  「子彈要花錢,殺他們也要花錢。既然有機會賺,何樂而不為?」

  我舉雙手贊成中國人的意見。

  健一嘆口氣。「好,我會盡量向大哥打聽訊息。」

  兩個中國人點點頭。

  「反正你知道這小鬼讀哪間學校,一旦發現他們說謊,我們就去學校堵他。要是這小鬼不在,便殺別的小鬼。每天殺一個,殺到他出現,否則不停手。」

  他愈講愈離譜,健一終於心滿意足地頷首。

  「很好,他們敢說謊,就把K高中的學生統統殺光。」

  我不禁搖搖頭。

  「警方雖然瞭解日本的黑道,對中國人卻一無所悉。不曉得姓名或住所,根本無法防範。」

  「你很快就會明白,我沒騙你們。」

  老爸嘆口氣,表情相當嚴肅。中國人拿出手機。

  「報上你的電話。」

  老爸告訴他。中國人輸入後,立刻撥打確認。老爸的手機熒幕上顯示「號碼保密」。

  「我姓黃,他姓宋,我們會再聯絡你。」

  語畢,兩個中國人隨即起身。健一則湊近我,丟下風涼話。

  「真期待看到你們學校的學生愈來愈少。」

  「你不加把勁,搞不好會先被幹掉。」

  「我一定會宰了你。不管發生任何事,我說到做到。」

  他指著我發出警告後,便隨中國人離開。

  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我開口:

  「老爸,你是不是把事情愈搞愈複雜了?」

  「還不都怪你當初去打那種莫名其妙的工。」

  「我沒想到世界這麼小。」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記住,檯面下的世界很小。」

  老爸滿不在乎地回答。

  8

  隔天,我照常上學。雖然黃宋雙人組不至於今天就實行,但凡事都有萬一,我仍感到不安。

  風平浪靜中,一天的課結束。我向忙著上補習班、打工和泡妞的同學道別,走出校門。今天家教麻裡姐會來,但我根本無心用功。

  我直接回到公寓二樓,連「麻呂宇」也沒去。老爸似乎已外出,大概是找老友打聽莫利斯「鑰匙」的相關線索。

  老爸不在家時,麻裡姐來上課是我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可是,最近她如火如荼地準備司法考試,決定和男人「絕緣」,所以完全不理會我的邀約。

  下午五點,麻裡姐出現,老爸依然不見人影。整整受兩個鐘頭的折磨後,我和麻裡姐一起下樓到「麻呂宇」吃晚餐。麻裡姐和圭子媽媽桑之前為老爸的事陷入冷戰,不過,這陣子麻裡姐忙於讀書,處於休戰狀態。曾是前女飄車族大姐頭的麻裡姐,如今是國立大學法律系四年級學生。無論麻裡姐,還是康子,冴木家周圍似乎很容易吸引熱血女青年,所以,遇到昨晚蒙妮卡那樣的女孩,不禁有種被治癒的感覺。

  「歡迎光臨。涼介哥呢?」圭子媽媽桑若無其事地盤問。

  「好像外出工作了。」麻裡姐迴應。

  「阿隆,功課都做完啦?」

  「簡直是斯巴達式教育。」

  「還敢說,你是我的學生中唯一留級的。」

  麻裡姐頗不以為然。儘管身材與美貌不比當賽車皇后的康子遜色,但現下她對藝能活動興趣缺缺。她似乎想當檢察官,徹底剷除世上的罪惡。

  我向星野伯爵點漢堡排和白飯,麻裡姐點奶油鮭魚加鮭魚卵義大利麵後,我們先用啤酒乾杯。只是,在麻裡姐的命令下,我只能喝無酒精啤酒。她立志成為司法守門人,近來嚴格取締高中生抽菸和喝酒,一頭長髮也剪到齊肩。

  直到九點麻裡姐離開後,老爸都沒任何聯絡。要是十二點仍沒回家,大概就不是工作,而是跑去打麻將。

  麻裡姐走後三十分鐘,我正打算起身,手機響起。

  「嗨,阿隆,昨天玩得真高興。你在幹嘛?」

  是蒙妮卡。幸好麻裡姐已回去,我嘴角微揚。

  「沒什麼,吃完飯在休息。」

  「蒙妮卡今天剛下課,肚子餓扁了。」

  「如果你想喝一杯,只要不是到『麥克斯』,我都樂意奉陪。」

  但我也不可能帶她來「麻呂宇」,一方面得避免與康子正面衝突,再者我也不想替老爸製造機會。

  「真不巧,我昨天回家後,接到爸爸的電話。他說今晚到東京,所以我們已約好要共進晚餐。」

  「哦,那波波夫先生也一起嘍?」

  「Yes,我們要去吃中華料理。爸爸指定的。」

  該不會是吃拉麵和煎餃吧。

  「這樣啊,你們訂的是哪間餐廳?」

  我隨意探問。

  「唔,你曉得西麻布的『上海花園』嗎?」

  「不知道。」

  蒙妮卡吃吃地笑。

  「我也不知道。等一下爸爸和司機會來接我。」

  「是嗎?那你多吃點。」

  「Thankyou。我再打給你,你也要記得打給我。」

  「OK。」

  「代我向涼介問好。」

  我會在心裡轉告你的問候。

  掛上電話後,我撥一〇四查詢「上海花園」的電話,又打去確認店家的地點。我無意打擾蒙妮卡父女,但這是一窺傳聞中的波波夫先生尊容的絕佳機會。

  我走出「麻呂宇」,上二樓取出小型數位相機,騎上我的本田機車。

  我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從廣尾騎到西麻布不到十分鐘,肯定比從澀谷出發的蒙妮卡早到。

  我飄到「上海花園」的入口。自西麻布的十字路口往澀谷方向再騎一小段,旁邊那條小路的坡道中央有棟新大樓,一到三樓都是「上海花園」。

  我戴著安全帽,拿出揹包裡的地圖,假裝在路燈下研究,偽裝成快遞員。

  五分鐘後,一輛藍賓士車停在「上海花園」前。蒙妮卡和一名白人男子由後座下車。他就是蒙妮卡的爸爸嗎?我關掉閃光燈偷拍。目前只知對方是高大的銀髮白人,兩人有說有笑地進餐廳。

  兩分鐘後,一輛豐田Celsior停在「上海花園」門口,我嚇一跳。健一坐在駕駛座上,梅本和另一個高瘦的白人由後座下車。健一似乎只是充當司機,隨即駛離。

  梅本和白人剛要踏進「上海花園」大門時,反方向的小路上突然衝出四名持槍的蒙面男子。

  四人一言不發地圍住梅本和那高瘦白人,其中一人猛然以槍柄打倒白人。其餘槍口全向著梅本。

  此時,小巷駛來一輛沒車窗的廂型車,拉門開啟,梅本被槍抵著押上車。待蒙面男子全上車,便疾馳而去。

  慘遭毆打的白人蜷縮在路邊,「上海花園」的員工終於發現不對勁,跑出店外。

  我收起地圖,跨上機車,將手機連上耳機。

  我發動引擎,尾隨廂型車,邊空出手聯絡老爸。

  嘖,老爸的手機沒響就直接跳到語音信箱。

  「我是阿隆。梅本被綁架了,歹徒有四人,手上有槍。我正在追蹤他們的廂型車。」

  我在語音信箱留言。廂型車沿坡道直行,接著在日赤醫院大道左轉。昨晚到今天不過短短一天,若是黃宋雙人組,動作未免太快。難道他們等不及健一慢慢探聽訊息,打算拷問悔本,搶走十憶財富嗎?果真如此,「冴木偵探事務所」就是罪魁禍首,良心上有點過不去。

  廂型車順著日赤醫院大道南行,接近明治大道前右轉。從不走大路、專門繞道抄小徑來看,顯然是在躲避警視廳引以為傲的道路監視裝置「N系統」,可見對方是職業高手。

  不過,多虧他們的聰明,我不必緊追也能順利跟蹤。車子在明治大道旁的小巷轉來轉去,到並木橋十字路口時穿越明治大道,經山手線鐵路,抵達代官山。在瀰漫著奢華氣息的巷道間穿梭一會兒,車子右轉,進入超高階住宅區的南平臺。這一帶有許多大使館和佔地廣闊的豪宅。

  廂型車放慢速度。雖然保持一段距離,但仍可能曝光,我關上車頭燈。機車的車燈與小客車不同,位置特別高,且只有一盞,透過後照鏡很容易發現。

  廂型車在住宅區的小巷內行駛一陣,轉角處出現一幢特別大的豪宅。由於位在高處,通往大門的路是一段上坡道,坡道前方有道鐵卷門。三公尺高的圍牆上架著刺網,並設定好幾臺監視器。廂型車開上坡道時,鐵卷門緩緩升起。我繼續往前,在廂型車的相對死角位置停下。

  我把機車停在隔壁住戶的圍牆旁,徒步折返。

  走到通往豪宅的上坡道時,廂型車剛駛進,鐵卷門緩緩降下。不是普通的大門,而是使用鐵卷門,顯見是注重保全的有錢人家。這裡沒門柱,鐵卷門的支柱上也沒門牌。鐵卷門上同樣裝著監視器。

  此處無法輕易潛入,加以他們擄人手法非常專業,先撤退才是上策。

  我騎上機車,瓤回聖特雷沙公寓。

  剛要踏進家門時,我接到老爸的電話。

  「你沒事吧?」老爸劈頭問道。

  「嗯,我查到梅本被帶去哪裡。你在哪裡?」

  「我暫時走不開。」

  「又在打麻將吧。受不了,也不看看你兒子多拼命。」

  我發著牢騷,邊從冰箱拿出啤酒,坐在老爸的卷門書桌上。

  「我會和島津聯絡,你告訴我地點。」

  「沒問題,但不便宜喔。」

  我回答後,喝口啤酒。這一瞬間,公寓的門被踹開,一群穿防彈背心及戰鬥服的蒙面男子衝進來。

  「不準動!」

  我當場愣住。這是幹嘛?簡直像生存遊戲的「戰場」。

  可是,不管怎麼看,這些人的手上都是如假包換的突擊步槍,發射的應該會是五點五六毫米的高速彈,而不是塑膠製的BB彈。

  我拿著手機和啤酒動彈不得。

  眼前的戰鬥服隊共有六人。命令我「不準動」的男子單手指揮,其餘的兩人一組,分頭檢查我的房間與老爸的「淫亂空間」。

  「沒人!」

  「沒人!」

  看樣子,他們是在確認家裡只有我一人。

  「阿隆,怎麼啦?」

  老爸似乎察覺苗頭不對,在電話中間。

  「特警隊衝進來了……」

  「什麼?」

  持突擊步槍的男子逐漸逼近,蒙面帽下露出一雙藍眼——發現這點時,我脖頸微微刺痛.回頭一看,另一名蒙面男子恰好拔出針筒,後退一步。

  我的骨頭彷彿瞬間融化,渾身發軟,視野一片模糊,隨即失去意識。

  9

  我醒來幾次,隨即昏睡。期間,我似乎和誰講很久的話,又夢見自己一絲不掛坐在椅子上。總覺得睡了很久,卻完全無法熟睡,不斷做夢。

  然後,終於真的清醒。

  我癱在一張堅硬的木椅上,渾身發冷,頭痛欲裂。

  我好像感冒了。

  這是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比我至今最慘的一次宿醉更不舒服,不僅想吐,鼻腔和喉嚨還殘留著某種藥品的味道。

  四周很亮,我撐起身體,靠著椅背。眼前有個貌似遊民的老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也坐在椅子上,顯然此處是公園。

  我怎麼會在公園?

  昨天我應該沒參加聚會,即使去過,也不可能喝到掛,睡倒在公園長椅上。

  好冷。

  我渾身打顫,隱約聽見電車聲。原來現下是清晨,才會這麼冷。

  周圍景色逐漸映入眼簾,這是我記憶中的場所。

  宮下公園。山手線在澀谷沿線的公園。

  我瞥向手錶,六點二十分。清晨六點二十分,我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不光頭痛的關係,手腳也微微發麻,看來真的喝太多。

  等一下。

  我沒喝酒。根據遙遠的記憶,我只在家喝一口啤酒而已。

  然後,我在講電話。

  總之,我想先回家洗個熱水澡。

  我往全身搜皮夾。找到了,我從後褲袋抽出皮夾,檢查一番,好險錢沒有被搶走。

  我東歪西拐地步出公園,來到明治大道。路上空蕩蕩,我攔下一輛行經的計程車。

  踏進家門,老爸已起床。

  「阿隆!」

  老爸看到我,一副見鬼的神情大叫。

  「等等。」

  我衝向廁所。剛才搭計程車一路搖晃,感覺很不舒服。我把胃裡的東西吐光光,渾身發冷,不知為何直打哆嗦。

  走出廁所,我來到浴室,蹲在地上,讓熱水從頭上衝下。約二十分鐘後,血液終於恢復迴圈,頭痛也減緩一些。

  「你不要緊吧?」老爸在外頭問。

  「嗯,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宮下公園。」

  「宮下公園……」老爸低喃。

  我關上蓮蓬頭,步出浴室。老爸仍然站在一旁。

  「怎麼?」

  「伸出手臂。」

  「手臂?」

  老爸叼著煙,不顧我一絲不掛,抓著我的手臂檢查半天后,低頭問:

  「你頭是不是很痛?」

  「對,起先像是快裂開。」

  「嘴裡有沒有怪味?」

  「有。」

  「我就知道。」

  老爸嘀咕著,轉過身。

  「怎樣?」

  「待會兒再說,你先穿衣服。簡直亂來……」

  老爸離開更衣間。我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內褲和運動服。看來今天沒辦法去學校,身體依然鈍重,動作也很遲緩,就像喝醉一樣。

  踏進事務所兼客廳時,老爸雙腳擡在卷門書桌上,皺著眉頭講電話。

  「回來了,對,沒受傷,但大概受過訊問。等一下再和你確認。」

  老爸捂住話筒,努努下巴。

  「我幫你泡了咖啡。」

  沙發前的茶几上放著一杯咖啡,老爸難得這麼貼心。

  我坐在沙發上,捧著杯子。熱咖啡入喉,昏沉沉的腦袋漸漸清醒。

  結束通話電話後,老爸在我對面坐下。「要不要煙?」

  「現在不要。」我搖搖頭。

  「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蒙妮卡來電,說要跟她爸、波波夫先生吃飯,我便去那間餐廳一探究竟。」

  「哪間餐廳?」

  「『上海花園』。」

  老爸點點頭。

  「我帶著數位相機,拍到他們的照片。接著,突然冒出四個人,擄走梅本。我騎機車跟蹤綁匪的廂型車到南平臺,之後……」

  我思索片刻。

  「回到家,立刻打電話給你。」

  我終於想起,當時莫名其妙出現一群生存遊戲裝扮的傢伙。

  「那是什麼情況啊……」

  「你最後一句話是『特警隊衝進來了』。」

  「對,沒錯。那些穿迷彩服的傢伙,拿著突擊步槍闖進門。」

  「然後呢?」

  「他們往我脖子打一針,恢復意識後,我發現自己在宮下公園。」

  「我和你通話時將近十二點,不久,你就被打針帶走。」

  「而後一直待在宮下公園嗎?」

  「不。」老爸搖搖頭,「你看左手肘內側。」

  我連忙低頭,只見面板隱約浮現瘀青。

  「對方帶你到別處,徹底檢查你的隨身物品,還利用點滴慢慢注射自白劑,讓你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接受訊問。由於藥效,你會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以前是用潘託散,現今應該有更理想的新葯,但仍會留下頭痛及嘴裡殘留藥味的症狀。」

  「等等,意思是我也被綁架了嗎?」

  「對。對方若是外星人,搞不好早就從屁眼把你的內臟全掏空。」

  「不是外星人,是藍眼睛。」我點起一支菸。

  「藍眼睛?」老爸問。

  「對,蒙面帽下露出的眼睛是藍色的,但日文很溜。」

  「他們是擄走梅本的那票人嗎?」

  「不清楚。擄走梅本的傢伙打扮普通,只帶**,但抓我的不速之客穿迷彩服、防彈衣,像準備上戰場。」

  「原來如此。」老爸吐一口煙。

  「自白劑是怎麼回事?那些人是從哪冒出的?」我問。

  「你恐怕是遭人跟蹤。」老爸回答。

  「什麼時候?」

  「追到擄走梅本的傢伙的落腳處時。」

  「那南平臺一座很大的豪宅,沒門牌,到處裝有監視器。」

  「附近有沒有車子停靠?」

  我搖搖頭,沒印象。「是他們綁架我的嗎?」

  老爸思索一會兒,「可能是他們,也可能是另一票人。」

  「怎麼回事?綁架我的是黃和宋嗎?」

  「應該不是。那兩個中國人再想要錢,突然擄走梅本,就會與健一鬧僵。擄走梅本的大概是在找莫利斯貨品的另一票人。」

  「另一票人?」

  「莫利斯的屍體出現在東京的訊息已傳開,所以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把我抓去注射自白劑的,也是他們嗎?」

  老爸沉思片刻,回答:「很難說。」

  「什麼意思?」

  「訊問你的若是擄走梅本的傢伙,代表他們發現遭到跟蹤。那麼,為何不當場收拾你,或抓住你?」

  「會不會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查出我的後臺?畢竟這裡確實曝了光。」

  「那幹嘛放你走?梅本都還沒獲得自由。」

  我頓時語塞。「是因為我不知道什麼關鍵訊息嗎?」

  「這點不會錯,但是,他們的行動模式很不一樣。你也提到,他們的裝備差異極大。擄走梅本的傢伙,目的是要查出莫利斯貨品的線索。雖不能排除是前天那兩個中國人的同夥,但抓你的那票人,或許更想知道擄走梅本的傢伙的訊息。」

  「擄走梅本的傢伙的訊息……」

  「那座南平臺豪宅,早在他們的監視下。你毫不知情地追過去,引起了他們的興趣,所以反跟蹤你到這裡。看見偵探事務所的招牌,他們曉得你不是刑警,便想查出誰是僱主,於是帶走你,並注射自白劑訊問。得知委託人是國家公權力後,判斷殺你會惹來大禍,就把你丟在宮下公園。至少黃和宋不可能如此大費周章,也不會用自白劑這種麻煩的方法。」

  「意思是,我這個大嘴巴,全部招光光,反倒救自己一命?」

  「你不必沮喪,過上這種手法,即使受過嚴格訓練的單幫客,在長時間的逼問下,最後都會招供。」老爸看著我說。

  「我才沒沮喪……既然這麼方便,為什麼有人偏要用拷問的方式?還是那隻存在電影中?」

  「原因有二。使用自白劑,像你一晚就招了,但受過訓練的人可能需要三、四天。而且,持續注射自白劑可能致死,不一定百分之百奏效。此外,世上的虐待狂不少,喜歡看別人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極限。對那些傢伙來說,拷問是最大的娛樂,祕密警察和情報機關往往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工作。」

  「可以兼顧興趣和實際利益嗎?」

  老爸點頭,雲淡風輕地應道:

  「無論是哪個國家的哪個組織,都會有這種傢伙。一旦發現,最好立刻幹掉。」

  此時,門鈴響起。

  島津先生帶著兩名下屬出現。兩人外表都是不起眼的大叔,一點也不像為國家公權力效命的成員。其中一人從皮包取出澀谷區的大型住宅地圖,指出我昨天追蹤到的那座豪宅的正確位置。

  根據地圖示示,那是一戶姓「高橋」的人家。

  一號下屬隨即以手機進行聯絡。

  「總之,幸好阿隆沒受傷。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住院檢查。」

  島津先生建議,我搖搖頭。

  「沒關係,但我可能洩漏了你的事。」

  「你不必介意,從放走你這一點來看,對方應該不是極端的暴力主義集團。」

  極端的暴力主義集團,這字眼感覺很恐怖。

  「這代表訊息已傳開。」

  老爸看著島津先生,「不正如你所願?」

  島津先生沒回答。

  「梅本健一現下在幹嘛?」我問。

  「接到你爸傳來的訊息,我請麻布署內部進行調查,發現『麥克斯』和『喬治·喬治』名義上的老闆梅本要一,是梅本健一的哥哥。名字都帶有『一』,是因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各自離過婚的父母,把兩兄弟留在身邊。但由於父親死得早,為照顧健一,要一吃了不少苦。而且,為儘快賺錢,要一還去歐洲做過不少危險的工作。就健一在澀谷開設的『未來開發』一案,我們隨時能逮捕他,但考慮到阿隆的安全,目前先按兵不動。至於和健一勾結的那兩個宋姓和黃姓的中國人,則沒掌握到相關資訊,即使探問之前逮捕的中國人,他們也沒反應。」

  「應該不是本名吧。」老爸推測。

  「大哥被綁架,健一有沒有報案?」

  島津先生搖搖頭。

  「沒有。除了要一,其他三人也沒到『上海花園』用餐,之後動向不明。」

  我把昨天用的數位相機交給島津先生。

  「我照到昨晚和梅本一起赴約的兩個外國人。一個是『麥克斯』和『喬治·喬治』的金主,名叫波波夫的俄羅斯人,另一個是他的朋友。」

  雖然還拍到蒙妮卡跟在她父親身旁的照片,但我沒特別說明。

  「我們解析後,會比對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你認為這兩人與此次的事件有直接關係嗎?」島津先生問老爸。

  「說不準。從那個叫波波夫的是梅本的金主這點來看,或許與『港俱樂部21』的各種非法交易有關,所以,不排除可能與『新秀麗·莫利斯』有交集。梅本提議,只要蒐集到莫利斯的情報,就付我一億酬金。這筆錢若不是他自掏腰包,代表波波夫也鎖定莫利斯的貨,或掌握跟那把鑰匙有關的某些訊息,認為結合我提供的情報,便能找到貨的下落。」老爸回答。

  「我立刻派員調查照片上那兩人的底細。」

  「——副室長。」

  一號下屬結束通話後呼喚島津先生。

  「關於那座宅邸,半年前,屋主去世後已轉售。目前的屋主是名為『索姆提』的外資企業。」

  「『索姆提』?」島津先生面色一沉。

  「你知道這家公司嗎?」老爸問。

  「『索姆提』是多國籍企業,在非洲、東南亞和中亞皆設有辦公室。國際刑警組織和FBI雙方都強烈懷疑,這家貿易公司是專門支援恐怖活動的企業。」

  「支援恐怖活動的企業?」我有點疑惑。

  「採取企業的形式,表面上經營生意,實則是負責排程恐怖活動的人員與資金的公司。如今,恐怖組織很難像以前一樣,借思想或宗教個別活動。全球聯絡網逐漸加強後,恐怖集團形成這類組織,相互補充資金及人脈,分別在具有影響力的地方設立辦公室,試圖將活動據點擴大到世界各地。『索姆提』名下的那座宅邸,不專供一個恐怖集團使用,而是多個恐怖集團共享。每隔一段時間,由不同的恐怖集團輪流使用,比起讓特定集團使用,更不容易被司法機構發現。」

  「簡直像會員制的休閒度假村。」

  「沒錯。夏季與冬季進駐的恐怖集團不同,進出的人也不相同,附近的居民不會察覺那裡是恐怖分子的巢穴。」

  「所以,是恐怖分子擄走梅本?」

  「可能性很高。」

  「為什麼是恐怖分子?難道目標同樣是莫利斯的貨?」

  「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老爸應道。

  「確定的是,訊問你的不是這些人。若是恐怖分子,老巢被找到,絕不會留下活口。」

  「情況好像愈來愈危險了。

  「對啊,所以當初我才不願意接。這些傢伙太危險,不是高中生該招惹的物件。」

  「現下想抽身,為時已晚?」

  「假如梅本遭到拷問,他們大概早知曉我們的事。恐怖分子與情報機構不一樣,不使用自白劑,下次換你被綁票就會吃到苦頭。」

  「我會派人保護你們。」島津先生出聲。

  「你還是想辦法搞定南平臺吧。梅本一死,唯一的線索也會斷絕。」

  「我會派遣霹靂小組和機動隊,以綁架梅本要一的嫌疑搜尋那座宅邸。」

  島津先生點點頭。

  「那昨天訊問我的到底是誰?」

  老爸和島津先生互望一眼。

  「不清楚。」島津先生嘀咕,「只曉得現下又多兩組人馬想找莫利斯的貨。」

  「再加上黃、宋雙人組,梅本和他的後臺,總共四組人馬嗎?」

  「要是隻有這四組人馬,天下就太平了。」老爸說。

  「等一下,算上我們,便有五組人馬。」

  老爸驚訝地看著我。

  「你打算繼續幹下去?」

  「你想想,每組人馬都知道我和老爸的事,擁有特警隊戰力的那方還查出我們的背後是國家公權力,這種情況下抽得了身嗎?況且,黃、宋雙人組揚言要殺我同學。無論從哪個角度考量,現下抽身同樣無法降低危險,不如找出莫利斯的貨更安全。」

  老爸沒答腔。

  島津先生清清嗓子。「或許我不該插嘴,但阿隆的話很有道理。」

  「好。」

  老爸頷首答應。我望向島津先生。

  「我有個請求。」

  「保護K高中,是吧?」

  我點點頭。「至少不希望有人在校門口中槍,我也會盡力摸清黃、宋雙人組的底細。」

  「我會安排。」

  「假如我們繼續調查,派刑警暗中保護,反而會影響線索的搜尋。」老爸說。

  「冴木——」

  「但麻煩設下防線,不能讓樓下的r麻呂宇『和其他住戶遭受波及。」

  「不如我們搬走?」

  老爸搖搖頭。

  「這不是聰明的做法。為得知我們的下落,那些人或許會綁架圭子媽媽桑。」

  「那可不妙。」

  「我會在公寓周圍部署便衣,這樣沒問題了吧?」

  「就這麼辦。」

  「我們立即前往南平臺,有訊息會和你聯絡。」

  語畢,島津先生便離開公寓。

  剩我們兩個人時,老爸看著我,嘆口氣。

  「都怪你想靠關係,走後門進大學,才惹出這種麻煩。」

  我有點同意老爸的話,暗自反省了一下。

  我倒頭補眠,傍晚時分,島津先生傳來訊息。

  警方衝進南平臺的豪宅時,屋內已人去樓空。經查訪,附近鄰居表示,今天清晨,好幾輛車子陸續開出鐵卷門。

  梅本下落不明,警方正搜尋是否被埋在庭院裡。豪宅中採到幾枚指紋,目前也緊急比對到底是哪個恐怖集團進駐。

  「梅本若倖存,大概會試圖聯絡他弟弟健一或後臺老闆波波夫,能不能幫忙打聽?」免持聽筒的電話傳出島津先生的聲音。

  「好,數位相機的分析還沒完成嗎?」老爸問。

  「在等巴黎那邊的訊息。」

  島津先生回答。國際刑警組織的總部在巴黎。

  「中國人聯絡過你嗎?」

  「應該快了。遲遲不來聯絡,代表梅本是他們擄走的。關於鑰匙,有新線索嗎?」

  「沒,只有梅本握有相關線索吧。」

  「這麼說,『索姆提』那票人目前離終點最近。」

  老爸嘀咕道。此時,我的手機響起,是「保密號碼」。

  「是我,健一,叫你老爸聽電話。」

  他氣勢洶洶。我捂住話筒,朝老爸使個眼色。

  「健一要和你通話。」

  「你先別結束通話,等我一下。」

  老爸囑咐島津先生後,接起手機。我耳朵湊近手機背面。

  「喂,我是冴木。」

  「我是健一,大哥被綁架了。」

  「綁架?被誰?」

  「我要是知道,就不必這麼傷腦筋。黃和宋有沒有聯絡你們?」

  「沒。是他們乾的嗎?」

  「不太可能。那些傢伙埋伏在大哥和老闆約好的餐廳門口,不曉得是誰走漏風聲。老闆想見你。」

  「當然沒問題,只是,該不會一見面就幹掉我吧?」

  「你們和綁架大哥的傢伙沒勾結就不會有事。一個鐘頭內到『喬治·喬治』,把你那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兒子也帶來。」

  「那家店不利於青少年的教育。」

  「你兒子不來,他同學身上會發生更不利的事。你該不會將黃的恐嚇忘得一乾二淨?」

  「好吧。若他們主動聯絡,能說我要去找你嗎?」

  「不行,老闆是老闆,別和黃他們扯在一起。」

  「這樣事情會搞得很複雜。」

  「是你把事情搞複雜。你不在中國人面前提這件事,就不會有這些麻煩。」

  他似乎忘記當初是誰威脅不說就要幹掉我們。

  「我無所謂,但不可能一直裝糊塗。接到他們電話該怎麼講?」

  「隨便敷衍一下,再馬上告訴我。要是他們擄走大哥,應該會來找你。」

  情況真是愈來愈麻煩。

  「我們在『喬治·喬治』等你。」

  健一結束通話。

  「可以趁機向波波夫打聽。」

  老爸對話筒另一頭的島津先生說。

  「大致先這麼辦。要不要支援?」

  老爸瞥我一眼。

  「不用,今晚應該還不成問題。」

  「喬治·喬治」佔據離「麥克斯」不遠處的一棟寬敞大樓的一、二樓。一樓中央的天花板挑高,兩個樓層可同時看到一樓中央的舞臺表演。

  我和老爸抵達「喬治·喬治」時,之前在「麥克斯」見過的壯漢已候在那裡。記得他叫村月。

  橢圓形舞臺上,三個白人舞娘激情熱舞,全身上下只以一隻小蝴蝶遮住第三點。燈光配合著搖滾樂的節奏照亮她們潤澤的胴體,但村月目不斜視,默默示意我們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

  健一與一個瘦削的白人坐在可俯視舞臺的桌位。白人頭綁繃帶,他就是在「上海花園」前捱打的男人。

  白人坐姿挺直。他一頭銀髮,幾乎沒贅肉,穿著和眼眸同色的藍襯衫,中規中矩地打上胭脂色領帶。他的嘴脣突出,像只凶猛的鳥。

  「冴木先生。」

  那男人打聲招呼,便打量起坐在對面的我和老爸。忍受著他的視線,我終於明白他散發猛禽類氣息的理由。因為他的眼睛宛如玻璃珠。

  「我是波波夫,我們可以用日文交談。」他手放在胸前。

  「波波夫先生,你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老爸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問。

  「是擄走梅本的恐怖分子乾的。」波波夫回答。

  「恐怖分子?」

  「對,我瞭解莫利斯的處境,也知道莫利斯最後的客戶是誰。」

  「最後的客戶?」

  波波夫微微點頭,直視著老爸。

  「那時,我常去『港俱樂部21』,但不記得看過你。」

  「畢竟那家店很大,而且,當年我多半待在國外。」

  「梅本在電話中告訴我,你認識科米薩洛夫?」

  「對,他到日本工作前,我們經常見面。」

  波波夫沉默片刻。

  「在哪裡?」

  「倫敦,還有烏茲別克的塔什干。」

  「你曉得他的真實身分嗎?」

  「是KGB吧?」

  老爸不以為意地回答,波波夫歛起下巴。

  「原來如此。冴木先生,你確實做過很多生意。」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對了,綁走梅本的恐怖分子到底是誰?」

  波波夫拿出一根粗雪茄,以金色打火機緩緩點火,不時促狹地擡眼看老爸。

  健一始終乖巧地待在一旁。

  波波夫吐出一大口煙。

  「巴拿馬產的雪茄和魚子醬,即使在冷戰結束後,價格仍沒下跌。相較之下,蘇聯產的武器就便宜得嚇人。」

  老爸有感而發,波波夫用力點頭。

  「但是,也有人很樂於看到跌價後,武器更容易購入的情況。」老爸注視著波波夫繼續道。

  「沒錯,莫利斯的最後客戶正是這種組織。」波波夫應道。

  「恐怖分子嗎?」

  「他們不認為自己是恐怖分子,堅信自己是真正的愛國者,目標是解放祖國。在他們眼中,敵人就是所有試圖干涉祖國的大國,好比蘇聯或美國。之後,內部發生分裂,一派人馬激進,另一派人馬反對,於是自相殘殺,終致覆滅。」

  「那是哪個組織?」

  「翻譯成日文,就是『六月獅子』。」

  「『六月獅子』……聽過這名號,原來他們就是莫利斯最後的客戶。」

  波波夫頷首。「『六月獅子』在六年前滅亡,餘黨分散在俄羅斯、喬治亞與阿爾及利亞。不過,有件事讓我感到不解。」

  「什麼事?」

  「『六月獅子『的思想雖然很了不起,但資金並不充裕。莫利斯那樣的商人,怎會和這種客戶做生意?」

  「莫利斯一向只和資金充裕的客戶交易,絕不接受賒帳。」

  聽到老爸這麼說,波波夫點點頭。

  「沒錯,莫利斯都收現金,而且只收美金。」

  「他的原則是,不到百萬美元的生意不接。你顯然知道客戶向莫利斯要求的貨和價格。」

  波波夫吐一口煙。「當然。他是透過我的關係,才能出入車臣的市場。」

  「所以,你是科米薩洛夫的老同事?」

  「我們工作的單位不同。冴木先生,你不也一樣?但我們現在都是生意人。」

  波波夫露齒一笑。

  「只是運用的資金額度大不相同。」

  老爸謙虛地承認。

  「波波夫先生,我們似乎已相互瞭解。那麼,最後的客戶『六月獅子』,究竟向莫利斯委託什麼貨?」

  「冴木先生,我想先知道你的看法。」波波夫又吐出一口煙。

  「應該是小型核彈,而且是外觀像行李箱,能隨身帶走的。」

  「價格呢?」

  「不可能低於一千萬美元。」

  「兩千兩百萬美元,這是莫利斯開的價。『六月獅子』一口答應,並預付七百萬美元當訂金。」

  「你一清二楚嘛。」老爸驚訝地說。

  「這是莫利斯親口告訴我的。他懷疑客戶沒能力支付,便託我調查。我在以前的單位時,私下幫莫利斯不少忙。我也是用他當時支付的酬金髮展現下的生意。」

  「原來如此。調查結果呢?」

  「我警告莫利斯,『六月獅子』的資產不足以應付這麼龐大的金額,恐怕連七百萬美元的訂金都有問題。沒想到,他們居然付了訂金,不覺得非常奇怪嗎?」

  「你不光在KGB工作過,目前在俄羅斯政府方面也有人脈嗎?」

  波波夫點頭。「我的老友在SVR,是取代KGB的俄羅斯對外情報局。這不是重點,關鍵在於『六月獅子』從哪裡籌到七百萬美元,之後是否打算支付尾款一千五百萬美一兀。」

  「等等,波波夫先生。你剛提到,不知他們會不會支付尾款,意思是莫利斯只收到訂金?」

  波波夫聳聳肩。「沒錯。莫利斯只收七百萬美元,也幫客戶拿到貨,卻在交貨取尾款前失蹤,而且就在東京。如今,在我們都很喜歡的『港俱樂部21』舊址發現他的遺體,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這麼說,他還沒把貨交給『六月獅子』嗎?」

  「答案就在這裡。」

  波波夫摸摸頭上的繃帶。

  「昨晚攻擊我、帶走梅本的那票人就是『六月獅子』的餘黨。他們相信,組織雖然瓦解,但與莫利斯的合約仍有效,所以擄走梅本,想問出貨的下落。」

  「但梅本先生並不知情。」

  波波夫點頭。「我很擔心梅本的安全,那票人在『六月獅子』中也屬於激進派。」

  阿隆我更擔心小型核彈落到這幫人手上,後果不堪設想。

  「『六月獅子』的餘黨為何會突然在東京現身?莫利斯已失蹤七年,期間他們的組織瓦解,即使是接獲莫利斯遺體出現的訊息,也難以想像這麼快就採取行動。」老爸質疑。

  「冴木先生,你很專業。若不是早在東京尋找莫利斯和他手上的貨,『六月獅子』昨晚的行動確實太快。」波波夫回答。

  「不光這樣,儘管梅本先生的經歷與發現莫利斯遺體的地點有關,但對方只綁架梅本先生一人應該有強烈的理由。所以,梅本先生大概曾以某種方式參與『六月獅子』和莫利斯締結的合約。」

  聽到老爸這番話,波波夫佩服地頻頻點頭。

  我清清嗓子。「呃,我知道高中生不該在這種場合插嘴……」

  「怎麼?」

  波波夫看著我。我覺得他很像英國那種寄宿學校的恐怖老師。當然,他不可能教我魔法。

  「『六月獅子』會不會不想付尾款,只想拿貨,才殺掉莫利斯先生?」

  「或許有這樣的計劃,但執行並不容易。莫利斯也是專家,絕不可能犯下在收尾款之前被搶走貨的失誤。」老爸回答。

  「這麼說,莫利斯先生是遭『六月獅子』以外的組織攻擊嗎?」

  「想必如此。大概是訊息走漏後,有人企圖搶貨。就像我告訴你過的,莫利斯這種生意人一般不會和沒交情的組織交易。因訊息一旦走漏,或買家遭敵手殲滅,不免會過到貨被中途攔截的危險。」

  老爸望著波波夫。「莫利斯接案發生困難嗎?我不瞭解七年前的他處於什麼狀態。」

  「的確。CIA認為他與中東穆斯林的關係危及國際情勢,千方百計阻撓他。」

  波波夫回答。

  「莫利斯曾透露,生意愈來愈難做。我推測,他是考量到個人的經濟因素,才破例接下完全不熟悉的『六月獅子』的委託。」

  「那個叫莫利斯的男人,賣掉兩千兩百萬美元的貨能賺多少?」健一開口。

  「將近一千萬美元吧。給賣主一千萬,還要支付運費之類的經費兩百萬。」老爸回道。

  「太猛了,一筆生意就能賺十億日圓。」

  健一陶醉低語。波波夫冷冷出聲:

  「健一,不幸送命,錢再多也沒用。所以,賣雪茄賺十美元的人更聰明。」

  多麼有分量的一句話。

  「波波夫先生,問題在於,目前貨到底在哪裡。遭殺害莫利斯的人奪走?或者,莫利斯不愧是生意人,即使性命不保,也沒透露貨的下落。」

  「這我就不清楚。」波波夫答道。

  「不妨站在『六月獅子』的立場思考一下。他們認定,原本屬於自己的貨被搶走。當然,那個貨用過就沒了,可是時隔七年,仍無人使用。於是,他們進行調查,希望能回收。擄走梅本先生,也是想了解搶奪者的相關情報,所以……」

  「你的意思是,大哥和那票人勾結嗎?」健一尖聲質問。

  「健一,先別激動。冴木先生說的只是可能性之一。」

  「莫利斯的交易訊息肯定是走漏了,只是無從得知是『六月獅子』,還是莫利斯方面傳出的。」老爸說。

  「那個恐怖組織內部不是鬧分裂嗎?搞不好是他們。」健一反駁。

  「的確。然而,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拿到貨,否則應該很快傳開,畢竟以前是同志。那票人擄走你大哥,最終想要的是莫利斯的貨。」

  老爸分析後,望著波波夫。「梅本先生有沒有告訴你鑰匙的事?」

  「鑰匙?」波波夫皺起眉,「怎麼回事?」

  「據提供我訊息的人透露,疑似莫利斯遺體的附近,發現一把金屬鑰匙。我向梅本先生提過,他很感興趣。」

  波波夫眯起眼,「我倒是沒聽過,健一——」

  健一搖搖頭,「當然我不在場。」

  「看來,梅本先生不打算和別人分享鑰匙的祕密……」

  「那是怎樣的鑰匙?」波波夫問。

  「普通的金屬鑰匙,警方也找不到對應的鎖。」

  「梅本為什麼沒告訴我?」波波夫盯著健一。

  「我哪曉得,大概想等你到日本後,再當面詳談吧。」

  「或是在懷疑你。」老爸插嘴。

  「懷疑我?」

  「除了交易雙方外,還有一個組織可能洩漏風聲,就是受你委託調查『六月獅子』的人。」

  波波夫搖搖頭。「不可能,對方絕不會背叛我。」

  「你真認為間諜的世界存在這種人?」老爸直視波波夫。

  「這點我能擔保。」波波夫斬釘截鐵地說,「她是我妹妹。」

  老爸籲口氣,「原來如此。」

  「我來總結一下。大哥遭恐怖組織『六月獅子』擄走,他們曾與在『港俱樂部21』舊址發現的死者莫利斯進行危險的交易,但沒成功,貨也下落不明。損失訂金的『六月獅子』很火大,不斷找尋莫利斯,最近才得知莫利斯的遺體出現,於是盯上大哥,試圖揪出殺害莫利斯,搶奪貨品的傢伙。」健一開口。

  「你省略很多細節,但大致沒錯。」老爸應道。

  「剛剛一直沒談及,另一組人馬也在追莫利斯的貨的去向。」

  健一神情一僵。「我會搞定他們,現下不必提。」

  「我不是指黃他們。依我剛得到的訊息,已查出你大哥被帶到『六月獅子』今天早上以前的據點。」

  「什麼?那就快……」

  老爸搖搖頭。「我說過,那是今天早上以前,如今已人去樓空。重點是,那邊有另一組人馬在監視他們。」

  「另一組人馬?」

  「對,雖然不清楚他們的身分,但貌似裝備精良的特種部隊。不過,無法判斷他們的目標是莫利斯的貨,還是『六月獅子』。」

  「冴木先生,這是真的嗎?」波波夫懷疑道。

  老爸頷首,「沒錯。」

  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證人。

  「他們會是何方神聖……」

  老爸望向健一,「你聯絡得到中國人嗎?」

  「嗯。」

  「我要見他們。」

  「等等,你想告訴他們什麼?」

  「健一,中國人是怎麼回事?」

  波波夫問。老爸代替健一回答:

  「那是他另一樁生意的合作伙伴,由於發生一點誤會,以為我們父子害了他們,所以想在此事上分一杯羹。」

  波波夫神色嚴厲,「健一,梅本知情嗎?」

  「不知道。你幹嘛在老闆面前提這件事!」

  「我不想讓事態變得更復雜,得先排除可以排除的人馬。」

  波波夫滿臉怒氣地抽著雪茄,輪流望向老爸和健一。

  「排除?你究竟有何打算?該不會想把他們交給警方吧?要是報警,連我也……」健一瞼色發白。

  「能怎麼辦?既然認識了波波夫先生,你大哥也不在,我們沒必要顧慮你。」

  老爸冷冷迴應,簡直比健一更像壞蛋。

  「你真敢講,難道不擔心你兒子的同學嗎?」

  「正因為擔心,我才這麼說。」

  「別鬧了!你一開始就打算跳過我們兄弟吧?」

  「健一,你要協助冴木先生。」

  波波夫出聲,健一頓時無語。

  「老闆,萬一我被警察帶走,也會給你添麻煩。」

  「放心,冴木先生是專家。」

  波波夫露齒一笑,老爸默默點頭。

  「只要能排除黃他們,我會姑且忘記你曾恐嚇我寶貝兒子的事。」

  寶貝兒子是誰呀?波波夫笑得從容,似乎確信關鍵時刻老爸會幹掉健一。

  健一噘著嘴,彷彿在盤算背叛那些中國人的利害得失。

  「這是十億圓的生意。」

  聽到老爸這句話,他終於下決心。

  「好吧,我告訴你黃在哪裡,但不要報警。」

  「反正讓他們閉嘴就好。」

  「你要幹掉他們?」

  「我會想辦法。」

  健一瞪大眼,直瞪著老爸。「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只是普通的單幫客和單幫客的兒子。」

  健一不由得吐一口氣,斜睨著我。

  「我以為你們是條子的抓耙仔,沒想到是人面獸心的壞胚子。」

  「要賺兒子的學費不輕鬆。說吧,他們在哪裡?」

  「他們平時都待在新宿的『黃蘭』按摩院,黃是老闆,宋是保鏢。當然,這只是表面上。」

  「『黃蘭』嗎?」

  老爸再度確認後,詳細詢問地址。那家按摩院在新宿區公所大道上。

  聽完健一的說明,波波夫關切地問:

  「冴木先生,排除中國人的事交給你沒問題吧?如有必要,我可以派其他日本手下陪你去。」

  「波波夫先生,沒問題。我不會給你和健一添麻煩的。」

  「那些傢伙還有上海幫的同夥,別小看他們。」健一提醒。

  「若突然人間蒸發,就沒辦法聯絡其他同夥,不是嗎?」老爸應道。

  波波夫站起身,伸出右手。「冴木先生,今天的談話很有意義,謝謝你。」

  「彼此彼此。」

  「雖然梅本目前狀況不明,但互助合作,應該能得到我們都滿意的結果。」

  「我竭誠期待。」

  老爸回握波波夫的手,健一滿臉無趣地旁觀。

  「先告辭,改天再討論後績。」

  老爸和我離開「喬治·喬治」。

  「我有問題。」

  「什麼?」

  「你把健一惹毛不好吧?」

  「反正最後他們統統要進監獄,製造一點矛盾更容易利用。」

  老爸的回答很無情。

  「第二個問題,你真打算幹掉黃和宋嗎?」

  「我們確認完,就交給島津處理。想必他們不是靠正當管道入境,強制遣返就行。」

  「原來如此。」

  「走嘍。」

  「去哪裡?」

  「新宿啊,做事要速戰速決。」

  我驚訝地看著老爸。

  「我也要去?」

  「廢話。別忘記,這是你種下的禍因。」

  老爸毫不客氣地說。打工偵探真命苦。

  10

  這個世上,有些地方和某種人的組合是禁己i。比方,高中教師和水手服店、中學生和賓館、上班族大叔和(脫衣)夜總會。健全的都立高中學生和深夜的新宿區公所大道也是類似的組合。

  奇妙的是,現實生活中,教師往往是水手服店的老主顧之一,而有些國中女生則把賓館當打工場所。

  「我可能會被攔下輔導,到時記得罩我。」

  在靖國大道的區公所附近下計程車後,我對老爸說。時間已過午夜兩點。

  「別擔心,待會兒要去的地方老鼠比日本人多,學校老師不可能出入。」

  老爸看著手錶回答。離開「喬治,喬治」後,我們先到竹虎的店裡填飽肚子。大概是顧慮到其他客人在場,今天我沒受到「熱情的歡迎」。

  「少年組的刑警呢?」我追上走在前頭的老爸。

  「即使有加班津貼,也沒刑警願意去那種危險地帶拼績效。」

  「所以,你決定帶還在念高中的兒子前往。」

  「搞不好能找到比偵探更好的打工機會。」

  我不禁搖頭。

  走向區公所大道深處時,明顯感受到氣氛的轉變。在特種行業聚集的街頭出沒的上班族醉鬼,或單純的酒店小姐愈來愈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貨色的日本人,及外表正經卻不會說像樣日語的外國人逐漸增加。這裡的外國人,不單指中華人民共和國出身的,也包括來自非洲、中東與中美洲的打工仔。

  「教世界史的老師曾說,二十一世紀是服務業的時代,現下我深有同感。」

  「為何這麼想?」

  「正因是領先職種,才會從國外引進勞工,彌補人手的不足。」

  「學校偶爾會教一些有用的東西嘛。」

  老爸說著,停下腳步。一群人無視紅燈,大搖大擺地穿越斑馬線。計程車被擋住去路也不敢按喇叭,只能乖乖等在原地。雖然他們是日本人,但顯然是黑道兄弟,粗估有十人。看樣子,這一帶險惡到他們不結伴同行不安心。

  「那也算服務業嗎?」老爸輕聲問我。

  「這是讓歡場充滿甜蜜而危險香氣的噱頭。」

  「原來如此,就像迪士尼少不了米奇。」

  「只是不會想站到他們旁邊合影。」

  我悄聲回答。去年,有個黑道大哥在眼前的咖啡店遭槍殺。世界史老師提過,這是中國黑幫第一次當眾向日本黑道出手的「歷史性」事件。那位老師的表弟,還是表弟的表弟,是新宿警察署的刑警。據說他是個「怪咖」,好不容易通過困難的公務員考試,卻放棄出人頭地的大好機會。那老師也很怪,搞不好他們全家都是怪咖。

  等那票黑道兄弟離去,我和老爸往職安大道前進。

  「應該在這附近。」

  老爸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健一會不會事先通知他們?」

  「這是恐怖平衡的問題。」

  「恐怖平衡?」

  「看他比較怕中國人還是波波夫。」

  「萬一是中國人怎麼辦?」

  「我們就回不去了。在那裡。」

  老爸指著一棟門面離馬路稍遠的住商混合大樓。只見四樓的窗上貼著「中國宮廷按摩」幾個大字。

  「說來按摩,不曉得有沒有人會信?」

  「他們會幫我們按摩的,不過是用子彈。」

  老爸應道,大步走進去。

  我們爬樓梯到四樓。階梯上都是菸蒂,沒發生火災真神奇。

  店門的暗色厚玻璃上寫著「黃蘭」,莫名有種不健全的感覺。要是有埋伏,就不只不健全,而是不健康了。

  老爸推開大門,迎面可見淺色櫃檯,隱約聽到流水聲。櫃檯旁設有小噴泉,一個直徑二十公分左右的石球在上方滾動,但沒有人的氣息。

  櫃檯另一側有條黑暗洞窟般的通道,盡頭是掛著厚簾子的按摩室。

  「晚上好。」

  老爸出聲打招呼,卻毫無迴應。

  我豎起耳朵。按理,按摩店多少會聽見客人的呻吟或鼾聲,及按摩小姐的的中文交談聲,可是周遭一片安靜,只聞潺潺流水聲。

  「是不是公休?」

  我推測道。還是所有人都出外勤?比方「帶著突擊步槍在都立K高中門口集合」之類的。

  「現下應該是生意正好的時段。」

  「你還真清楚,難不成在六本木上過私人中文課程?」

  老爸似乎也有點不知所措,不停搔著下巴。

  「歡迎光臨!」

  背後突然傳來開朗的招呼聲,我和老爸同時回頭。

  一名小姐出現。她身穿緊身黑長褲及光滑的絲質白襯衫,襯衫釦子大膽敞開,露出深邃的乳溝。她留著時下日本人罕見的烏黑長直髮,是五官分明的美女。

  「抱歉,今天小姐都休息。」

  不用看就知道老爸笑得很開心。

  「真可惜,我聽朋友的朋友說,這裡有個技術高明的小姐……」

  對方噗哧一笑。「你朋友的朋友?」

  「對。我肩膀嚴重痠痛,他便介紹我這家店。」

  「是喔。」

  對方把老爸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你也可以啦……」

  「我不會按摩,」她搖搖頭,「只是幫忙顧店而已。」

  「那你是黃先生的朋友嗎?」

  「黃先生?他回中國了。」

  「什麼時候?」

  「今天。他家人生病,所以急著返鄉。」

  老爸和我互看一眼。

  「黃先生還有一個朋友宋先生吧?」

  「宋先生也回去了。」她毫不含糊地說。

  「咦?」

  「他妹妹要結婚,得送賀禮、道聲恭喜。」

  「什麼時候?」

  「今天,和黃先生搭同一班飛機,所以今天沒有小姐。」

  「那你呢?」

  「我?負責看店。」

  「我不是問這個,你叫什麼名字?」

  這種時候還泡什麼妞!

  「喔,我叫翡淚。」

  「翡淚……」

  「對,翡淚。冴木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對方嫣然一笑,我和老爸不禁一愣。

  「你怎會認得我們?」

  「黃先生和宋先生提過你會來這裡,以後生意由我接手。」

  「生意?」

  老爸簡直化身成鸚鵡。

  「對,莫利斯的事。」翡淚點頭。

  「黃先生告訴你的嗎?」

  「當然,不然還有誰?」

  「呃,」我忍不住出聲,「你接手的只有生意嗎?」

  翡淚燦爛一笑,伸出塗著豔紅指甲油的手,撫摸我的臉頰。

  「你擔心同學的安危嗎?那不是我的作風。凡事都靠暴力解決不太好,我會用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

  「只要協助我,你去北京大學留學OK。」

  翡淚向我擠眉弄眼。

  「北京大學?」

  「原來如此。」老爸輕聲嘀咕,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你是國家安全部的人。」

  翡淚搖搖頭。「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你不必裝糊塗。能那麼幹脆地『解決』那兩人的,只有中國政府。」

  翡淚笑容依舊,反而教人心底發毛。

  「你們不喜歡和我做生意嗎?」

  「重點不在這裡吧。」

  「你不但能輕鬆上大學,還能變成有錢人,挺划算的。島津先生不可能付你太多酬勞,何況進東大也沒那麼容易。」

  她怎麼連這種事都知道?翡淚笑得更燦爛了。

  「要是不喜歡北京大學,上海大學也不錯。上海是個好地方,米飯香,漂亮美眉也多。」

  「你到底調查我們多少事?」

  「全部。你的女友和房東都是美女,還有個念法律系的俏家教。」

  我和老爸啞口無言。翡淚對康子、圭子媽媽桑和麻裡姐的身家背景瞭若指掌。

  這下不能光是擔心都立K高中會遭到襲擊了。

  「噢,告訴你們一個好訊息。我曉得梅本先生的下落。」

  我和老爸面面相覷。

  「要不要馬上出發?」翡淚若無其事地提議。

  「你知道誰擄走梅本嗎?」老爸問。

  「當然。你們和我,這就一起去接梅本先生。他一定會很高興我們成為朋友。怎麼樣?是不是好主意?」

  「意思是,我們三人要對付恐怖分子嗎?」

  「不用擔心。你,還有你爸,都很厲害,我也有點厲害,所以救他沒問題。」

  「只要聯絡島津——」

  翡淚搖頭打斷老爸的話。

  「日本警察靠不住,而且『六月獅子』每天都會轉移陣地。聽完你的說明,島津先生再排程警力得花好幾個小時,我們卻能隨時行動。最重要的是,我們不是去抓『六月獅子』,而是營救梅本先生,對吧?」

  「的確……」

  「老爸!」

  我詫異喊道,老爸望著我。

  「阿隆,眼前只能聽從她的建議。即使反抗,也沒人保證我們能安全走出這家店。何況,唯有救出梅本,我們才能夠真正獲得他的協助。」

  「但對方是恐怖分子耶。」

  「雖然如此,但他們並非在日本進行恐怖活動。總之,我們別無選擇。沒錯吧,翡淚?」

  翡淚沒作聲,重重點頭。美歸美,一日惹火她,後果不堪設想。

  「再說,這也能替你增加留學的機會。」

  我不禁嘆口氣。早知如此,用功讀書還比較輕鬆。

  「北京大學和上海大學,哪裡的正妹多?」

  翡淚嫣然一笑。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