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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R 晴空Air in Summer》第1章
  正歷五年夏

  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當我還這麼想時,已經躲不掉了。

  碰。

  我變成某個重物的緩衝墊。

  整個人面對天空倒在地上。

  柳也:痛痛痛。

  聲音:為何汝會待在這種地方?

  那重物說話了。

  聲音:汝該不會看見了吧?

  柳也:我只有看見天空啦。

  柳也:要是有說話的空閒的話,就趕快起來啦。

  那從天而降的東西,慌張地站了起來。

  而我也邊揉揉被撞到的腰,緩緩地站起來。

  有個少女。

  一副纖細的身軀。

  穿著似乎很高階的絹布制巫女裝。

  垂下來的長髮用響無鈴纏著。

  不知為何,少女正在將腰際的裙帶重新綁好。

  少女:

  柳也:

  我們四目相對。

  少女:汝在看什麼?

  柳也:妳是在空中換衣服嗎?

  少女:

  氣氛突然變得很糟的沉默。

  少女:汝是新來的嗎?

  她將視線移往我腰間掛著的鐵鞘長刀。

  柳也:啊啊。我是今天早上才剛上任的。

  少女:名字是?

  柳也:正八位衛門大志,柳也。

  少女:沒有姓嗎?

  柳也:因為太趕了,所以只給了名而已。

  少女:從哪兒來的?

  柳也:來這裡之前是在若狹(注:今福井縣西部)一帶吧。

  柳也:要身家調查的話,我也不太清楚。

  少女:是嗎?餘會記住的。

  她呢喃般地說完後,又繼續埋頭拚命綁著帶子。

  那動作看起來十分笨拙。

  看來是個相當不靈巧的女孩吧。

  柳也:妳這樣從別人頭上降下來,連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嗎?

  少女:為何餘非得道歉不可?

  柳也:真是相當不懂人情世故的傢伙呢。

  柳也:再說,妳問了別人姓名後不打算報上名字嗎?

  那正在綁帶子的手,停了下來。

  少女:汝不知道餘的名字嗎?

  柳也:不知道。我們才剛見面吧?

  少女:是嗎?竟然會有不知道的人啊

  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地呢喃著。

  少女:神奈。

  少女如此說著。

  柳也:神奈?

  柳也:那可真巧啊。

  柳也:我所奉命要守護的翼人的大名正好就是神奈。

  神奈:汝可真是奇怪的男人呢。

  神奈:汝認為翼人是什麼樣的人?

  柳也:這個嘛。再怎麼說都是神的使者。

  柳也:唐天竺稱之為鳳翼,又名風司。古名則為空真理。

  柳也:其肌白似天鵝絨,其眸類於瑪瑙,其淚恍若金剛石。

  柳也:那高貴之姿宛如天仙。

  神奈:說得還真是瑰麗呢。

  她似乎出神地呢喃著。

  神奈:話說回來,汝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柳也:沒什麼。只是到處晃晃而已。

  柳也:再怎麼說,這裡也是挺廣闊的。

  柳也:要是想順利達成護衛的工作的話,至少也該知道在哪裡有什麼吧。

  神奈:汝這種態度值得嘉許。

  她沒什麼誠意地說完後,又繼續綁起帶子。

  柳也:神奈。

  神奈:以第一次見面來說的話,未免也叫得太直接了吧?

  柳也:是妳叫我這樣叫妳的啊。

  神奈:那,有什麼事?

  我才剛抱怨一下,就被催促繼續說重點。

  柳也:神奈妳熟悉這裡嗎?

  神奈:那當然。

  神奈:這世上有不瞭解自己住的房子的人嗎?

  柳也:那就帶路吧。

  神奈:為何餘得要帶路?

  柳也:這裡妳很熟吧?

  神奈皺起了眉頭。

  神奈:餘再問汝一次。

  神奈:為何,餘,非得,為汝,帶路?

  柳也:理由有兩個。

  柳也:第一是妳似乎滿熟悉社殿裡的。

  神奈:另一個呢?

  柳也:雖然聽起來有點頑固,但我覺得被看起來普普的女人帶路會比較爽快。

  她露出複雜的表情看著我。

  似乎是無法判斷我說的普普是褒還是貶。

  神奈:餘帶路就是了。跟過來吧。

  柳也:那可真是感謝。

  柳也:啊,普普是指還不會太差的意思。

  柳也:不要想太多喔。

  神奈:囉唆。

  我們在可以看見中庭的走廊上走著。

  那是個被整齊地修整過,相當適合高貴者居處的庭院。

  但神奈完全沒有笑容,只是揮了一下衣袖。

  神奈:只有衣服看起來最象樣而已。

  神奈:事實上過的生活和在牢獄中沒什麼兩樣。

  神奈:連庭院都不能隨意走動。

  神奈:為何餘得被關在這裡呢?

  神奈:餘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

  我似乎是被誤會了。

  我從那從未見過的衣服樣式注意到這名少女的背部是有羽翼的。

  看來我似乎是找了自己該守護的翼人的碴了。

  但了現在也沒什麼的辦法了。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繼續了談話。

  柳也:可是,妳的羽翼呢?砍掉了嗎?

  神奈:不要說些沒來由的話。

  神奈:只是收起來而已。平常看起來和一般人一樣。

  流也:什麼啊,是這樣子啊?

  柳也:虧我還期待著可以看見什麼特殊的東西。

  神奈:真是抱歉哪,餘是個不斷破滅汝期望的女人。

  確實她的樣子是和我印象中的翼人差滿遠的。

  不只這樣。

  摸摸摸。

  我試著觸控神奈的臀部。

  神奈:汝做什麼!

  她慌張地退開身體,臉紅地瞪著我。

  反應也和附近一般的少女沒什麼不同。

  柳也:不,因為妳的曲線滿棒的。

  神奈:汝只要看到很棒的曲線就會去一一確認嗎!?

  柳也:曲線棒的臀部可沒那麼常見。

  柳也:所以平常也沒什麼機會摸。

  神奈:

  神奈:餘從未見過像汝這般無禮的男人。

  柳也:彼此彼此吧?

  神奈:汝說什麼!?

  柳也:妳剛剛用那臀部把我壓住了吧?

  神奈:

  她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呆呆地看著我。

  神奈:和汝在一起,餘都快忘記餘有羽翼了。

  柳也:什麼意思?

  神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屋子深處有間排列整潔的房間。

  神奈:餘平常就是住在這裡。

  柳也:

  神奈:怎麼啦?快進來無所謂啊?

  就算我再沒禮數,還是會卻步於直接進入高貴者的住處。

  聲音:神奈大人,打擾了。

  突然響起了一位女性的聲音。

  我右手馬上握住了刀柄。

  因為完全感覺不到氣息。

  一轉過身,是個像女官的人拿著行李站著。

  我將握著刀的手鬆開,和神奈咬起耳朵。

  柳也:她是誰?

  神奈:是這裡唯一誠心在侍奉餘的人。

  裡葉:小女子名叫裡葉。就請這麼稱呼吧。

  說著,便將行李輕輕放在附近的地板上。

  是件材質似乎很柔軟的夏裝,大概是神奈的替換用衣吧。

  裡葉:神奈大人,請問,那位是?

  神奈:不必想太多,只是個可疑人物罷了。

  柳也:這算什麼介紹啊?

  神奈:汝方才偷摸了餘的臀部吧?

  柳也:想摸的衝動上來了我也沒辦法啊。

  柳也:不想被摸的話就好好遮住就好啦?

  裡葉:神奈大人,您剛剛究竟是什麼樣的打扮

  神奈:不對不對不對啦。

  神奈:餘有遮好的,餘剛剛確實有好好遮住的。

  她在一陣慌亂辯解後,注意到我在笑。

  神奈:就如汝所見,彼乃怪人兼傻蛋,裡葉汝也得多加註意才是。

  她咳了一下,擺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裡葉:嘻嘻嘻嘻

  神奈:怎麼?有什麼好笑的嗎?

  裡葉:就是神奈大人您害羞的樣子啊。

  神奈:誰害羞了啊?餘是感到很憤慨而已。

  裡葉:可是,您的面容相當泛紅呢?

  被一語道破後,她的臉更紅了。

  神奈:反、反正汝要好好教導這個人的禮數就是了。

  接著神奈便飛也似地跑出房間。

  那大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柳也:到底是誰該教誰啊?

  裡葉:這個嘛

  我變得和裡葉兩人獨處後,才發現我還沒報名字。

  柳也:我叫柳也。職稱是正八位衛門大志,今天早上剛上任的。

  但她卻沒什麼反應。

  只是一直盯著我的臉看,讓我感覺頗不舒服。

  正當我這麼想時,她突然問了我。

  裡葉:衛門大人您,為什麼會去摸神奈大人的臀部呢?

  柳也:因為我覺得她跟到處可見的小女孩沒什麼兩樣。

  裡葉:您說的是呢。

  她似乎很安心似地點了幾次頭。

  裡葉:其實我也很想摸摸神奈大人的臀部呢。

  裡葉:要是我剛剛有在場的話,應該也會這麼做吧?

  她用一副沒什麼的表情說著驚人的事。

  柳也:下次我幫妳吧。

  裡葉:如果有機會的話。

  隔天早上。

  我被正式受封為神奈備命的警衛。

  我的職位是叫「大志。

  算是指揮社殿的身份。

  而在形式上,是受到御命而從衛門府被派遣過來的。

  雖然是這麼說,但下屬卻不到二十人,而且也常在做雜事。

  就連我最初被授與的任務,也是站崗。

  簡單說就是把風啦。

  我和看起來頗認真的年輕武士一起守著正門兩側。

  附近是一片青翠的夏天山峰。

  吹過來的風,對汗溼的肌膚來說也挺舒適的。

  結果才不到半個時辰,那年輕武士便開始打起困兒來了。

  我苦笑著,但心中卻思考著完全不同的事。

  雖然說運氣好沾到了一官半職,但我還是算個無賴漢。

  要是發生什麼事的話,也是有可能會被部下或是上司背叛的。

  要能清楚正確地掌握自己所處的立場。

  這對像我這種身份的人來說,是生存的必須條件。

  我利用排班外的時間,到處觀察社殿的狀況。

  社殿的範圍全部被杉木板給圍住。

  正門不用說,連到裡面的入口都有全天候守衛。

  以守護高貴者來說是當然的。

  但我覺得人員的配置滿奇怪的。

  連看守必備的眺望用高臺也沒有。

  似乎並不是假想會有外敵侵入。

  感覺上反而像是為了戒備從裡面出去的配置。

  最初幾天我只是一直站崗。

  不用說神奈本人了,連陪侍她的女官也都沒機會看見。

  差不多過了五天吧。

  有個見過的女官找我。

  而我正在值班室一個人處理事務。

  或者該說是正在為文書的內文痛苦掙扎中比較正確吧?

  裡葉:衛門大人。

  柳也:嗚喔哇!

  差點被嚇到把墨汁給撞出硯臺。

  裡葉:您真是喧鬧呢。

  柳也:是妳太過安靜的錯吧?

  這次也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息。

  雖然說和我正專心處理事務有關,但以一個武士來說,這不是件好事。

  裡葉看著我前方純白的紙,不知為何瞪大了眼。

  裡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柳也:怎麼了?

  裡葉:衛門大人是用烤墨紙來寫文宣狀的嗎?

  柳也:烤墨紙?

  裡葉:如果用這種紙沾柑橘汁液來書寫的話

  裡葉:萬一就算被外人奪去,也會很神奇地。

  柳也:不,不是什麼很神奇地吧。

  柳也:要是用柑橘汁液書寫的話,連要送達的物件也無法閱讀吧?

  裡葉:那就只要用墨水注上這篇文書是用柑橘汁液書寫的就好了啦。

  柳也:

  總覺得完全沒意義。

  我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里葉的臉。

  但很恐怖的是我完全看不出她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柳也:算了,有事嗎?

  我一回復正常口吻,裡葉也跟著回覆端正的坐姿。

  裡葉:其實是希望能勞煩您親自前往社殿內戒備

  她言語含糊地,用隱喻含意的眼神看了看走廊。

  柳也:可是

  裡葉:這是神奈備大人的直接指示。

  柳也:我瞭解了。

  這樣形式上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放下筆,從地板站起來。

  柳也:還有,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衛門大人啊?

  裡葉: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柳也:我不喜歡被這樣約束地稱呼。

  裡葉:那麼,請問該怎麼稱呼您比較好呢?

  柳也:叫我柳也就好了。

  裡葉:那麼柳也大人,這邊請。

  柳也:啊啊。

  神奈:動作真是慢吞吞的。

  神奈一看見我,就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著。

  神奈:汝這五天都看不見人是上哪兒去做了什麼事啊?

  柳也:我是在工作,工作。

  神奈:那種無聊的事放著不管就好了啊。

  柳也:

  神奈:真是個沒路用的傢伙。

  柳也:沒用的是妳的頭吧!?

  神奈:喲,不過是個可疑的傻瓜竟然敢對餘大呼小叫的啊?別笑死人了!

  裡葉:算了算了啦神奈大人。

  裡葉看見我們的狀況,插了進來。

  裡葉:柳也大人也太不成熟了。

  被委婉地指責後,我才冷靜下來。

  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每次一和神奈對話我都會變得怪怪的。

  柳也:真是慚愧。

  神奈:嗯。知道就好。

  柳也:我可不是在向妳道歉。

  神奈:不用再隱瞞了沒關係,餘會赦免汝一切的無禮的。

  神奈:餘是多麼寬大為懷啊。

  柳也:

  看來再說下去也沒用了,所以我試著轉移話題。

  柳也:那,找我有什麼事啊?

  神奈:就先坐下再說吧。

  我當場盤腿坐了下來。

  裡葉也按著和服的裙襬,坐在我身邊。

  神奈:是因為裡葉囉唆地說只有和餘兩個人太無聊了。

  神奈:所以餘特別把汝給叫來,汝得心懷感激才是。

  柳也:真的是這樣嗎?

  裡葉:當然是隨便說說的。

  裡葉:是因為神奈大人這幾天一直都在談著柳也大人。

  裡葉:三不五時地說著那個人沒有來嗎?。

  所以似乎是裡葉注意到了,才來叫正在值勤中的我吧。

  神奈:事、事情才不是這樣子的。

  神奈:是裡葉汝搞錯了吧?

  裡葉不管忙著辯解的神奈,用奇妙的表情問我。

  裡葉:果然還是給您添麻煩了嗎?

  柳也:不,我是無所謂啦

  這樣的三個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麼呢?

  我試著想象一下。

  在間類似寢室的房間私下見面。

  一旁的是有著美麗秀髮的女官,和位高貴者。

  我看了一下神奈的臉。

  與其說是高貴者(Kizin)不如說是怪人(Kizin)還好一點吧?

  神奈:汝是不是剛剛在想什麼無禮的事啊?

  柳也:我是在想反正行為舉止就算了。

  柳也:至少妳也該把那個奇怪的語氣改一下吧?

  神奈:餘的語氣哪裡奇怪了?

  柳也:首先就是那個餘很奇怪。

  神奈的語氣,可以說是一種混合王宮貴族和武門的獨特語調。

  雖然以身份來說是不奇怪,但是奇怪在她用的是男性語氣。

  裡葉:在我開始侍奉時就已經是這樣說話了。

  裡葉苦笑地說。

  神奈:那麼,餘該如何稱呼餘呢?

  柳也:多半是我或是妾身之類的吧?

  神奈:餘就是餘。既不是我也不是妾身。

  柳也:這不能當理由吧?

  神奈:並不需要理由。

  裡葉:唉

  柳也:為什麼是妳在嘆氣啊?

  裡葉:因為我很羨慕。

  柳也:羨慕什麼?

  裡葉:羨慕能和神奈大人這樣親密地交談的柳也大人。

  柳也:妳覺得我們這樣看起來像是在親密地交談嗎?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她還滿樂天的。

  裡葉:是的,看起來就是這樣。

  果然這樣回嗎?

  裡葉:而且也只有柳也大人會這樣。

  裡葉:即使知道了神奈大人的身份,還是維持一樣的態度。

  神奈:的確。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柳也:我可不想被妳這樣說喔。

  嘴巴上這樣說,但裡葉的話讓我想起了工作的事。

  柳也: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我才一站起來,裡葉也跟著站了起來。

  裡葉:是否能請您再稍微待一下呢?

  柳也:傳信者還在等我喔。

  雖然要交給他的文書還是白紙一張。

  神奈雖然一直默默不語,但最後終於說了。

  神奈:有空再過來吧。

  柳也:要是這樣簡簡單單地來這裡,我可是會被懷疑工作態度的。

  正當我行個禮要離開時。

  我聽到了神奈的聲音。

  神奈:餘會很奇怪嗎?

  柳也:大概和我一樣怪吧。

  我這麼回答。

  神奈似乎很安心的樣子。

  神奈:知道了嗎?要再過來喔。

  她說了這些話後,便馬上轉了過去。

  我注意到自己在和神奈交談時,都忘記她有羽翼這件事了。

  我繼續無趣的工作。

  習慣了之後,也總算能掌握社內的氣氛。

  有件事我很在意。

  就是擔任守護的人員全體士氣太低落了。

  站崗是虛應故事,連巡邏都是輕率了事。

  連女官們也是一樣。

  連在神奈身邊的事務,也是令人懷疑有好好在做嗎?

  很明顯在社殿辦事的人都沒有想好好認真盡職的意願。

  而這樣對該守護者的不關心,對我來說正好。

  我變得每天去拜訪神奈居處一次。

  柳也:神奈,妳真的是翼人嗎?

  神奈:一來就問這什麼奇怪的話啊?

  柳也:我看著大家的樣子,總覺得搞不太懂。

  翼人應該是被視做從天上被派遣下來的存在。

  要是有饑荒或瘟疫傳佈時,可以運用靈力加持祈禱來救世。

  真要說的話,等於是可以直接和神交涉的存在。

  就算是穿著巫女裝束,也和一般巫女有天壤之別才是。

  柳也:這和我所聽過的待遇可完全不同呢。

  神奈一副想說「是在說這個啊?的樣子嘆了口氣。

  神奈:餘也不太清楚,似乎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吧?

  神奈:而且,餘也不是什麼神的使者。

  柳也:但是妳有羽翼吧?

  神奈:又不是隻要有羽翼就是神的使者吧?

  柳也:說的也是。螽斯和蟋蟀也是有羽翼嘛。

  神奈:汝的比喻聽起來很刺耳喔!

  裡葉:蚊子和果蠅也是有羽翼呢。

  神奈:更糟!

  裡葉在神奈轉過去的方向笑容滿面地看著我們。

  和之前一樣,完全地察覺不到氣息。

  她跪坐在地板上,將捧著的高腳盤輕輕放著。

  上面裝得滿滿的是純白的雪片。

  柳也:這個冰是從哪來的?

  裡葉:我剛剛經過酒殿前時,看見那裡面有釋放著恐怖冷氣的小屋。

  裡葉:進去一看,神奇的是明明正值酷暑卻有著這樣的冰。

  神奈:喔。這可真是奇怪呢。

  裡葉:我是想這非得報告守護的人才行,所以就這樣帶過來了。

  柳也:那叫冰室。是為了能儲存冬天所降的雪而設定的小屋。

  裡葉:啊,是這樣子啊。

  柳也:另外未經許可擅入冰室可是重罪一條喔。

  裡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神奈:真危險真危險。

  這兩人完全沒有悔改之意。

  柳也:真是的,明明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開啟冰室的。

  裡葉:這原本就是為了神奈大人而儲存的。

  裡葉:而且,就算現在拿回去,也會在放回冰室前融化的。

  雖然她一副很困擾的樣子說著,但想當然爾都是已經計算過了的。

  柳也:算了。

  我一允許後,裡葉便正對神奈端正坐好。

  她先將雪片含一點在口中,再將高腳盤放置於神奈前面。

  裡葉:來,神奈大人。請用。

  神奈:嗯。辛苦了。

  柳也:果然是妳指使的吧?

  神奈:那當然,連這種酷暑時候都不開那還要什麼冰室啊?

  她用手指沾了一些冰,就這樣送入口中。

  那薄桃色的雙脣,喊了起來。

  神奈:真冰。

  神奈:柳也汝也試試吧。餘特別允許可以汝這樣做。

  再怎麼說都是不可以去食用供奉給神奈備大人的貢品。

  但現在這樣再說明也滿白爛的,所以我老實地低下了頭。

  柳也:感謝賜恩。

  我拿起些雪片,享受著手指觸碰著的舒適感。

  外面又悶又熱。

  從垂簾外吹過來的風,讓人感到莫名火大。

  我將雪片放入口中。

  那強烈刺激的冰冷感,讓我稍微忘卻了不安。

  裡葉: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著冰,簡直像是

  柳也:像個沒有為寒冬儲糧,用屋下的雪在充飢的瀕死家庭呢。

  裡葉:真是個相當風趣的譬喻呢。

  柳也:不要用那麼認真的表情回玩笑話啦。

  神奈:

  柳也:怎麼啦?冰吃太多肚子痛嗎?

  神奈:家族到底是怎麼樣的東西呢?

  先回話的是裡葉。

  裡葉:說的也是呢。

  裡葉:真硬要說的話

  (觸碰)

  裡葉:應該是像這個樣子吧?

  她從神奈的背後將身體貼了過去。

  神奈:喂喂,這麼熱的天氣不要貼過來啦。快放開。

  裡葉:

  她垂頭喪氣地準備離開房間。

  神奈:慢著慢著,也不需要離這麼開。

  (觸碰)

  神奈:所以不是說不要貼過來嗎?

  裡葉:

  神奈:慢著慢著慢著,不要一直要離開啦,回來,靠過來一點。

  (觸碰、觸碰)

  神奈:為何連汝也一起湊過來貼著餘?

  柳也:不,只是不知不覺就跟著做了。

  神奈:汝等都退開餘身邊啦。

  裡葉:

  柳也:

  神奈:所以餘不是叫汝等都離開啦!

  柳也:一下這樣一下那樣的真麻煩呢。

  裡葉:就是啊,就是啊。

  神奈:汝等是一起聯合起來戲弄餘嗎?

  裡葉:這是哪兒的話?

  裡葉:所謂的家族,就是像這樣貼在一起生活的。

  神奈:是這樣子的啊。

  柳也:是這樣子的嗎?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裡葉:就是這樣子的。

  她再一次靠過去,將有點害羞的神奈的臉用袖子包住。

  神奈:快、快不能呼吸了啦。

  裡葉:像這樣貼近到快不能呼吸了的才是真正的家族喔。

  (緊抱)

  看著正在掙扎的神奈和露出燦爛笑容的裡葉。

  的確是勉勉強強可以看出是感情和睦的母女吧?

  神奈:嗯嗚嗚。嗚嗯嗯嗚-嗯嗯嗚嗚

  裡葉:您這麼說太過誇獎了,讓我受寵若驚了。

  柳也:我聽起來比較像是痛苦到不能呼吸了,快放手啦吧?

  裡葉:那是因為柳也大人您的耳朵有問題吧?

  裡葉:對吧?神奈大人。

  神奈:

  裡葉:神奈大人?

  神奈:噗哈!

  裡葉:哎呀哎呀,您的臉真是紅呢。

  神奈:汝以為,是誰的錯啊?

  對神奈氣喘吁吁的樣子,裡葉很快地說了。

  裡葉:都是因為神奈大人太過可愛的錯啊。

  神奈:真是的,裡葉所說的話真是不能盡信呢。

  似乎是羞於被如此稱讚吧?神奈小聲地如是說著。

  我悄悄地重新認知了看護著神奈的裡葉。

  裡葉:您又擺出一副相當複雜的表情呢。

  柳也:我天生就是這樣。

  神奈:真沒意思。在餘面前換張別的臉吧。

  柳也:不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我看了一下神奈。

  越瞭解她,越覺得神奈和一般女孩沒什麼兩樣。

  柳也:神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過這樣的生活的?

  裡葉:是自從柳也大人上任後,便過著如此活潑的生活

  柳也:不是說這個啦。我是說她什麼時候開始住在社殿裡的?

  神奈:不記得了。當餘開始有認知時,就已經被關起來了。

  神奈的雙眸忽然蒙上一層陰霾。

  似乎是不想談及的事吧?

  柳也:是嗎?

  我放棄繼續問下去,重新坐好。

  高腳盤的冰早已化作水,泛起了波紋。

  等我聽到奇怪的傳言時,已經是當天黃昏。

  我在太陽快下山時,接手了內側的守衛。

  山上的夜晚來得特別早。

  都可以看見日落到對面的山,而整個社殿覆滿黑暗時,也才不到下午4點半。

  我在將火給點起時,注意到守衛的不安。

  柳也:你在扭扭捏捏什麼啊?

  柳也:你接下來就沒排班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守衛:衛門大人,您不知道嗎?

  他那畏懼的口氣,讓我感到不對勁。

  守衛的態度有兩種。

  隨隨便便混水摸魚的,和似乎在畏懼著什麼而屏氣凝神奉公職守的。

  這個守衛是後者。

  柳也:說吧。我不會傳出去的。

  我一說完後,他便邊注意著四周開始說了。

  守衛:大家都沒有注意到。

  守衛:神奈備大人她那個。

  守衛:其實不是人。

  守衛:所以我很害怕是否會被亂下天罰。

  柳也:可是,就我看來,相信會有天罰的人挺少的吧?

  那守衛似乎想了些什麼後,更加壓低聲音地說了。

  守衛:我有聽說過以前在比這裡更南的社殿裡有囚禁著一對翼人母女。

  柳也:有囚禁著?

  我忍不住回話問道。

  因為囚禁著這種話不是守護翼人的人該說的話。

  但守衛繼續說著。

  守衛: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而化作惡鬼

  當天晚上。

  守完大夜班的我,正在回值勤室的途中。

  但卻看見應該已經沈入睡眠中的本殿新點起了燈。

  我覺得怪怪的,便過去一探究竟。

  走出來醒著的,是神奈。

  她將小小的燭臺被放在一旁,坐在階梯上。

  神奈似乎正在賞月吧?

  那為冰冷的月光所照映的面孔,宛若白瓷一般。

  柳也:怎麼了嗎?

  神奈:是柳也嗎

  柳也:離天亮還有點時間,這樣會著涼的,快去睡吧。

  神奈:今天只有汝一個人嗎?

  她不聽我的忠告,反過來詢問我。

  柳也:值班的生病了下不了床,所以便是由我來守大夜班。

  神奈:是這樣子啊。

  神奈說了這些後就沒有開口了。

  而我也開不了口。

  因為她的神情看起來是如此虛無飄渺。

  神奈:柳也,汝會作夢嗎?

  柳也:作夢嗎?

  神奈:沒錯。

  柳也:偶而吧。有時也會夢見過去的事。

  神奈:是怎麼樣的夢呢?能夠說來聽聽嗎?

  我的腦海中朦朧地浮現過去所做的夢。

  柳也:是旅行時的天空。

  柳也:偶而還有在各地所遇見的風俗人情。

  神奈:旅行嗎。是汝自己一個人旅行嗎?

  柳也:沒錯。

  神奈:這樣子啊。

  神奈的眉毛在月光下微微地動了一下。

  神奈:那夢會快樂嗎?

  柳也:是滿難受的吧。如果真要問的話。

  神奈:做完難受的夢後,汝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柳也:像是烏雲吧。

  神奈:烏雲?

  柳也:就是那種快要下雨時的雲。

  神奈:那,汝是如何驅逐這種心情的呢?

  柳也:烏雲會隨時間而流逝的。所以我都只是等著它過去而已。

  神奈:或許是這樣吧。

  她微微地露出笑容,看著我。

  她那像孩子般的雙眸,在燭光照映下看起來像是在搖曳著。

  神奈:有時候也會下很久的雨吧?那這種時候汝會如何?

  柳也:下很久嗎?說的也是哪

  柳也:那我會找人聊聊,消除鬱悶吧?

  神奈:那汝就聽好。

  神奈:現在正下著雨。

  柳也:我倒是覺得今天是個還滿幽雅的夜晚吧。

  神奈:餘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柳也:

  我一沒回話,就聽到粗魯的聲音命令著我。

  神奈:在那裡會聽不到,靠過來一點。

  神奈:但是不要整個人貼過來。

  柳也:知道啦。我才不會在這種時候亂來的啦。

  叩!

  神奈:這不就做了嗎!?

  柳也:是因為太暗看不見而已啦。

  神奈:真是的,一點用都沒有。

  柳也:在這裡可以了吧?

  神奈:可以。

  她似乎很滿足地點了點頭。

  之後擡起頭仰望月亮,開始說了起來。

  神奈:餘年幼時,曾坐在像這樣的黑暗中。

  神奈:餘什麼都看不見,連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確定。

  神奈:餘很害怕,又很寂寞,但餘卻不能哭。

  神奈:因為即使餘再怎麼哭鬧也沒人理會。當時就是這樣。

  她停頓了一下,安靜地注視月亮。

  神奈:但,卻有個看見了溫暖光輝的時候。

  神奈:那是個模糊浮現的人影。

  神奈:當餘一接近,那光變消逝了。

  神奈:餘也跟著要追上去。

  神奈:餘一直都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神奈:不止一次,這個夢餘已經做了好幾次了。

  和話題的內容迥異地,神奈微笑著。

  笑容被認為具有驅逐凶相的力量。

  若是這樣的話,神奈的笑容,看起來也只是做個樣子以求其效果罷了。

  在永恆的黑暗中所燃起的溫暖光輝。

  是即使再怎麼尋求也絕無法獲得的東西。

  神奈:柳也汝認為那人是誰呢?

  柳也:大概是神奈的家慈吧?

  神奈大概也預期我會這樣說吧?

  風吹了起來,燭臺的火也跟著搖曳。

  神奈黑潤的長髮,也像是在拂去黑暗般地飄揚。

  神奈:餘根本不記得餘的母親的臉。

  柳也:所謂的夢,是在回憶曾經見過的景物。

  柳也:所以即使妳不記得也一定有看過。

  神奈:是曾見過的景色嗎?

  神奈傾著頭。

  柳也:神奈也是家慈所產下的吧?

  柳也:所以雖然不記得是何時分開的,但卻忘懷不了。

  說著,我也苦笑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的長相。

  連夢裡都沒出現過。

  但神奈笑了。

  神奈:汝是指餘的身體還記得嗎?

  她將手掌輕輕放在胸口。

  神奈:那就不算是個惡夢了吧。

  風又吹了起來。

  沉默像是伴隨事實地逐漸經過。

  神奈突然說了。

  神奈:餘好想見見餘的母親

  神奈:這份心意,以餘的身份來說太過強求了嗎?

  那並不是對任何人說的細語。

  我也什麼都沒說,只能裝作沒聽到。

  神奈:罷了。這並不是汝的錯。

  或許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吧,神奈安慰我說。

  神奈:柳也也只是盡著自己的職守罷了。

  柳也:啊啊

  神奈:餘也得儘儘自己的職守了。餘要回寢室去了。

  我行了個禮,往值勤室走去。

  但背後卻沒有傳來移動的感覺。

  我一轉身,神奈還是佇立在那裡。

  柳也:怎麼了?

  沒有回話。

  柳也:會寂寞嗎?

  或許是月光的關係吧,她的雙眸看起來相當溼潤。

  柳也:妳在哭嗎?

  神奈:自己一個人會很難受。

  神奈:餘從未想過這竟會是如此難受的事。

  神奈:守護的工作,辛苦了。

  這麼說完後,神奈便前往了寢室。

  隔天早上。

  正要準備工作時。

  上面的人卻傳達了出乎意料外的事。

  官差:神奈備命為祈願五穀豐碩,將移居北方社殿。

  官差:出發日訂在農業歷的大暑。

  官差:各位在下個命令頒佈前一樣得處理好所有事物。

  在他言畢,快收完命令狀時,我才總算髮現事情的重大。

  是說神奈要從這裡移到別的社殿去吧。

  這話讓我整個人醒了過來。

  柳也:有疑問。

  官差:說吧。

  柳也:吾等也須隨同神奈備命共赴新社殿嗎?

  官差:不,還是得處理莊園。所以吾等皆須留下,靜候並遵守開墾的指示。

  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般的樣子。

  這些人除了像我一樣的無賴漢外,幾乎都是百姓出身。

  原本就沒什麼人是願意擔任翼人的守護吧。

  柳也:我無法接受。我是受到守護翼人的命令才前往這裡上任的。

  官差:那份命令已經被撤回了。

  柳也:為何?

  官差:就像我之前所說的。

  我們持續了無意義的爭論。

  但我的意願完全沒被接受。

  擔任守護的也沒人支援特立獨行的我。

  通知傳達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但我無視於此,直接跑向神奈身邊。

  柳也:神奈,妳知道嗎?

  神奈:吵死了,有什麼事?

  柳也:吵死了就算了。有通知要妳移往北方社殿。

  神奈:喔,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啊?

  神奈毫不吃驚地回答道。

  柳也:這是怎麼回事?

  神奈:每年都會這樣的。

  柳也:但是我卻是到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在上任時,我就沒被決定任期。

  我相當後悔自己太草率沒有搞清楚狀況。

  但就算我再怎麼反駁,也無法改變決定的事實吧。

  神奈:決定了就是決定了。就算柳也汝再怎麼樣的無濟於事的。

  神奈似乎是知道了我的想法,帶點諷刺地說。

  柳也:但再怎麼說,這樣的待遇也太

  神奈:隨身侍者另外分發,社殿的人就待在這裡是這樣對吧?

  柳也:妳已經知道了嗎?

  神奈: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空虛地笑著。

  神奈:要離開這裡了啊。什麼時候出發?

  柳也:農曆大暑。

  神奈:那也沒剩幾天了嘛。

  柳也:妳無所謂嗎?

  我一問,神奈的眼神動了一下。

  神奈:汝是指什麼事?

  柳也:我是在問妳就這樣分離也無所謂嗎?

  神奈:沒辦法啊。

  簡直像是在回答別人的事般地了無生氣。

  柳也:妳會和我跟裡葉分開喔?

  神奈:唷?汝不想和餘分開嗎?

  她挑高音調挑釁地說著。

  但那努力裝出來的威勢,只會讓我感到心痛罷了。

  神奈:那裡也會有奇怪的人吧。

  柳也:但不會有我和裡葉。

  神奈:不用這麼囉唆!餘看起來像是這麼軟弱的人嗎!?

  柳也:

  神奈:即使沒有汝,餘也能活下去的。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說過的話。

  餘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

  我知道了說著這話的神奈的另一個面貌。

  我在月光下的院子裡,所見到的她意外的脆弱面。

  神奈大概在那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吧?

  自己總有一天會要自己一個人出發。

  柳也:不要逞強了。

  神奈:汝說什麼!

  柳也:妳不是很寂寞嗎?

  神奈:不對。

  柳也:那為什麼要對我吐露心聲呢?

  柳也:不就是因為妳很寂寞,想要見妳母親嗎?

  神奈:餘可沒這麼說過!

  神奈:餘隻是說想著冀望也無法獲得的事物只是在白費力氣而已。

  柳也:為什麼妳會認定見不到?

  柳也:難道妳母親死了嗎?

  神奈的表情在一瞬間整個變了。

  神奈:才沒有死呢!

  柳也:為什麼妳能這麼肯定?

  神奈:絕對沒有死的。絕對不可能的!

  她整個臉都紅紅的,像孩子一般拚命搖著頭。

  我也能體會神奈的心情。

  在夢中所見到的淡淡的,溫暖的光輝。

  若是連那也是幻覺的話。

  神奈:母親大人一定

  神奈:一定還在哪裡看著餘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

  她用袖子遮住快崩潰的威嚴。

  神奈:給餘退下!餘不想看見汝的臉!

  我則默默地行了個禮,辭別神奈的房間。

  擦身而過的女官,被嚇得往我這邊看著。

  我的怒氣沒有消去。

  我不太清楚自己在憤恨些什麼。

  在換夜班前,我去找了裡葉。

  只見她在東西散亂一地的房間中忙東忙西的。

  柳也:妳在做什麼?

  她被嚇得抖了一下肩膀,往我這邊轉過來。

  知道聲音的主人是我後,裡葉鬆了口氣。

  裡葉:現在我正在忙,如有事情請稍候。

  她冷淡地說著。

  裡葉似乎是在做旅行的準備吧。

  她往黑色的背箱中不斷塞著摺好的衣物。

  柳也:喂。

  裡葉:請不要管我。

  柳也:妳有要去哪裡嗎?

  裡葉:是的。是這樣沒錯。

  她認真的表情帶著強烈的怒氣。

  裡葉:為什麼非得和神奈大人分別才行呢?

  柳也:妳知道了嗎?

  裡葉:我才侍奉她不到半年而已。

  裡葉:我正才想好好繼續服侍的,這種處置太不合理了!

  柳也:妳想跟過去嗎?

  裡葉:那是當然的啊。

  不知為何,我想這麼說。

  柳也:雖然說離出發沒剩多少時間了,但也不可能是這兩天就走吧。

  裡葉:所以才得在那之前將她帶走啊。

  柳也:想逃走嗎?

  我被嚇呆了。

  應該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逃不逃得出去才是吧。

  柳也:守衛還沒天真到會讓一個女人逃掉喔。

  裡葉:不用擔心,好歹我也是跑得很快的。

  我嘆了口氣。

  總覺得最近好像常常在嘆氣吧。

  柳也: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裡葉:請問是什麼事呢?

  柳也:妳為什麼要這麼在意神奈呢?

  裡葉:同樣的話,我也想請教柳也大人呢。

  我被她笑容滿面的反問搞到不自覺地啞口無言了起來。

  柳也:為什麼呢

  柳也:勉強說的話。

  裡葉:勉強要說的話?

  柳也:大概是因為沒有像她這麼有調侃價值的人了吧?

  裡葉:您說的是呢。

  我們一起笑著。

  柳也:那是昨天天亮前的事了。

  裡葉:是?

  柳也:神奈正賞著月。

  柳也:她說過想見她母親。

  裡葉:是這樣子啊。

  裡葉: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

  裡葉:神奈大人真的相當喜歡柳也大人的。

  柳也:說不定只是在調侃我吧?

  裡葉:絕不會有這種事的。

  她充滿自信地說。

  裡葉:因為神奈大人的個性十分強硬。她不喜歡的人是絕對見不到她的。

  柳也:這樣啊。

  我注意到已經過了該做事的時間了。

  柳也:我好像待太久了。我要去值夜班了。

  裡葉:好的。請多加註意安全。

  我要離開房間時,想起了重要的事。

  我指著散亂一地的衣堆,低聲說著。

  柳也:我不會亂來的。妳也多自重一點吧。

  裡葉:您有想要做什麼嗎?

  柳也:不,只是要稍微取得個約定罷了。

  裡葉:是為了神奈大人嗎?

  柳也:不,是為了我自己。

  裡葉:是為了您自己嗎?

  我沒有回話,只是笑笑而已。

  一直找不太到可以見到神奈的機會。

  之前也說過要裡葉自重,所以我也不想要她幫忙。

  我雖然找過適當的理由,要前往房間,但每次都被女官阻止。

  女官:今天神奈備大人的身體有點不適,不宜接見。

  柳也:我知道了。

  柳也:還在鬧彆扭嗎

  女官:啊?

  柳也:不,沒什麼。

  我慌張地瞞混過去,退回了值勤室。

  一直見不到神奈,而日子逐漸過去。

  守護職務結束的通知,讓社殿全體的緊張感都消失了。

  社殿中的人們都像是放下重擔般地笑著,或是彼此開玩笑閒聊。

  在神奈出發的三天前。

  上面的人像是怕被竊聽般地,悄悄跟我說。

  官差:在這兩天內,將和這個社殿及神奈備命相關的檔案和資料

  儘量全部收集起來。

  柳也:也就是說要在神奈備大人出發前嗎?

  官差:不用問太多。

  柳也:為什麼要這樣做?

  對於更加追問的我,官差只是冷淡地丟下一句。

  官差:你不用知道也無所謂。

  我邊在走廊走著,邊思考著某件事。

  太過薄弱的守備。

  以及放任士氣低落不加以訓練的長官。

  和神奈要離開時同時要收集的文書

  在得知神奈的遷移時所產生的疑問,已經在我心中化作了確信。

  這背後絕對有什麼事。

  在大暑的前一天。

  我做完當天的工作後,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明天神奈就要離開這間社殿。

  是個沒有隨身侍者和餞別的寂寞出發。

  我也不知道會到哪裡去。

  帶著溼氣的風像是要吹開屏風般地吹了進來。

  到了半夜應該會下雨吧。

  柳也:

  我拿起放在枕邊的長刀,拔了出來。

  看得出來那銀色的刀身,正在吸著昏暗。

  我在心中整理著今晚要做的事。

  所有的事應該都已經準備好了。

  突然有邪念闖了進來。

  在我腦海中耳語著你現在正在做傻事喔。

  還竊笑著為什麼要讓自己去揹負重荷?

  說著你到現在都是一個人活過來的,以後也一個人活下去吧

  我閉上雙眼,將刀入鞘。

  鏮。

  那響起的清脆聲音,讓我下定了決心。

  我開始行動時,是在太陽下山後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後。

  守衛:衛門大人,辛苦您了。

  柳也:啊啊,你也辛苦了。

  我等值班的守衛離得夠遠後,便不被發現地潛入社殿內。

  目標是神奈的寢室。

  我自己也知道我在做莽撞的事。

  能夠進入神奈寢室的,只有包含裡葉在內的幾個女官而已。

  白天的話還可以打混過去,晚上可不行。

  被發現的話就會被當場斷頭。

  這可不是指被炒魷魚,而是指我真正的頭會被斷。

  我壓抑腳步聲,謹慎地前進。

  之後總算沒被發現地侵入到神奈的寢室內。

  似乎為了能讓風吹進來而沒有降下門簾。

  取而代之地用了屏風來讓外面看不見裡面。

  光照照了進來。

  我往她睡覺的地方前進。

  如我所料地,燈火還點著。

  一定是維持到很晚才會熄滅的設計吧。

  我蹲在枕邊,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柳也:喂,神奈,快起來。

  棉被下的身體動了一下。

  在她很不耐煩地轉過身後,注意到我的存在。

  她的眼睛微微張開地看著我。

  柳也:早啊。

  神奈:

  她緩緩地擡起頭,來回看看房間。

  看見了在自己眼前不該出現的東西。

  也就是我。

  神奈:有、有可疑人物啊!

  柳也:是我,是我啦!不要大聲嚷嚷!

  我慌張地遮住她的嘴。

  柳也:不要這樣鬧啦,我有話要跟妳說。

  神奈:姆-!姆姆姆!姆姆姆嗚姆嗚姆

  似乎還夾雜了一些想到的罵人的話和廢話吧。這我還聽得出來。

  柳也:我不是來做奇怪的事的。

  柳也:至少妳也不要再大聲叫了,可以吧?

  神奈:姆嗚姆嗚

  柳也:懂了的話就點點頭。

  她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

  正當我一放手。

  叩!

  就突然被K頭。

  神奈:竟然敢做夜襲餘這種放肆的事

  柳也:所以我說過不是來夜襲的啦。

  神奈:不要想狡辯。

  柳也:就說不是了嘛。

  神奈:那汝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也:為了取得約定。

  我只說了這樣。

  而神奈大概是從我的聲音中聽出了什麼吧,整個臉色都變了。

  神奈:你是說約定嗎?

  柳也:我是在這間社殿奉公的人,所以不能觸犯社殿的法令。

  柳也:但只有在一種場合下

  柳也:那就是我絕對不可以因為這樣違背神奈備命直接下達的命令。

  柳也:雖然至今已經被抱怨過很多次了。

  我苦笑著自我調侃。

  但神奈卻沒有笑。

  似乎是在推測我要說什麼吧。

  柳也:所以呢。

  柳也:只要妳說讓我和我母親見面,我就會拚命完成它的。

  柳也:神奈。

  柳也:妳能以身為侍主的身分,授予我這道命令嗎?

  我知道神奈很驚訝。

  或許在我聽到神奈要離開這裡時我就暗自下定了決心吧。

  一句話就夠了,只要能讓我聽到她真實的心情。

  就算是要我千刀萬剮也無所謂。

  神奈:

  柳也:選擇權是在妳,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我當場坐下,等待她的回覆。

  風吹得燈火搖曳,燈蕊也微微響著。

  雨已經快到了。

  似乎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

  之後,神奈說了。

  神奈:那麼,餘特在此命汝。

  神奈:將餘帶到餘的母親身邊。

  似乎有點害羞吧,她說完後便將頭轉到一邊去。

  這麼一來就決定一切了。

  我將掛在腰上的長刀放地板上。

  膝蓋跪好,將雙拳展至與肩同寬,低下頭……

  柳也:衛門正八位大志柳也。在此宣示絕不違反神奈備大人的諭令。

  柳也:好歹在形式上嘛。

  神奈:餘知道了。一切就託付給汝了。

  儀式就這樣結束。

  我把腳放回原樣,覺得滿疲勞的。

  我將先放好的包裹取出,交給神奈。

  裡面有女用的草鞋。

  柳也:看要把這個藏在哪裡吧。

  柳也:儘量睡一下吧。過一個時辰後我會來叫妳的。

  神奈:為什麼?

  柳也:等下就會下雨了,警衛應該也會比較鬆懈。

  柳也:而且不睡的話體力會不夠的。

  神奈:未必吧?

  神奈:汝認為能逃得出去嗎?

  柳也:我好歹也是刀法有個段位的喔?

  神奈:還是不要說謊比較能保命吧。

  柳也:是嗎?

  神奈:餘並不認為汝會很強。

  既然都被說得這麼絕了,我也只能苦笑而已。

  柳也:我是侍奉妳的人。

  柳也:所以絕對會實現妳的心願的。

  我瞇起了眼,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神奈:為何汝要為餘做到這種地步?

  柳也:這個嘛。為什麼呢

  這是我真正的心情。

  神奈則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我的臉。

  柳也:那麼,待會見了。

  正當我在注意屏風的另一側,要到走廊時。

  神奈似乎想說什麼。

  柳也:幹嘛?

  神奈:餘會等汝的。

  柳也:還挺老實的嘛。

  柳也:迷上我了嗎?

  神奈:誰這麼說了啊!?

  柳也:但是真的要快點睡了,會越來越難熬喔。

  神奈老實地點點頭。

  我邊注意著腳步聲,邊離開寢室。

  還有一個要去的地方。

  是裡葉的寢室。

  因為神奈附近的事物,幾乎全部是交給裡葉負責的。

  所以裡葉的房間也被設在靠近神奈的地方。

  我壓抑腳步聲,進入了寢室。

  在空蕩的房間中,放置著棉被。

  但卻沒有人。

  柳也:裡葉,妳在嗎?

  我定起神,來回巡視著無人的房間。

  裡葉:我等您很久了。

  柳也:嗚喔哇!

  裡葉彷佛融化在黑暗中般地微笑著。

  我知道服侍在高貴者身邊的女官平常是被要求不能有所妨礙。

  但都能把氣息壓抑到這種程度嗎?

  柳也:妳似乎知道我會來嘛。

  裡葉:要是會發生什麼事,一定是在今晚而已的。

  她笑著說。

  裡葉: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指著在裡葉身後朦朧可見的小山。

  柳也:那些全部都是行李嗎?

  裡葉:是的。

  裡葉:全部都是神奈大人的衣服。

  裡葉:因為我不知道會用到哪一件。

  有十個背箱,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那之中,還有個甚至可以裝進一個小孩的大型箱子。

  柳也:那個大的箱子是?

  裡葉:是一套十二單衣。

  裡葉:重合許多件衣服的美麗設計,相當適合神奈大人。

  附帶一提的是全部穿好的話,會比雜兵的基本武裝還重。

  柳也:都給我留下。

  裡葉:為、為什麼呢?

  她抱住大的箱子,認真地反問我。

  裡葉:我是想說在神奈大人和母親見面時一定要穿這一件的。

  裡葉:連樣式色調都特別選了比較涼爽的了~

  她當場僕了下去,誇張地大哭。

  柳也:想哭的是我好不好?

  柳也:等一下。

  柳也:我應該還跟妳沒說過要帶神奈去見母親的事吧?

  裡葉:柳也大人的想法我都已經看透了。

  果然是假哭的嗎?

  就在這時候。

  我們同時感覺到有人的氣息。

  在屏風障蔽的另一側,有人躲著。

  裡葉靠了過來。

  裡葉:被偷窺了呢。

  她對我耳語著。

  柳也:似乎是呢。

  我也壓低聲音說。

  偷窺的,大概是裡葉的同事吧。

  似乎是有打算消去氣息,但完全沒用。

  柳也:似乎是以為我是來夜襲的吧。

  裡葉:好像是吧。

  柳也:要怎麼趕走她啊?

  裡葉:那麼

  裡葉將臉貼到我的胸口。

  裡葉:請用手摟住我的腰吧。

  雖然是她自己這麼說的,但還是會讓人很猶豫。

  但是現在不是挑選手段的時候了。

  我照她的話,伸出右手從衣服外摟住她。

  裡葉:啊啊,柳也大人。我等這個時候等了好久啊。

  柳也:到天亮前還有很多時間,我們一起來樂一下吧。

  裡葉:柳也大人

  她那撒嬌的語調,聽起來頗誘人的。

  難得有機會,我就稍微摸摸屁股吧。

  摸摸摸。

  裡葉:啊啊,不要那麼急嘛。

  柳也:沒關係啦,有什麼關係呢?

  裡葉:那麼我也

  她為了報復我,從我褲子外面直接一把抓住我那裡。

  柳也:嗚咕喔!

  裡葉:嘻嘻嘻嘻。

  她邊露出嬌豔的笑容,邊動著袖子。

  之後停了下來。

  柳也:怎麼啦?

  裡葉:

  裡葉將視線停在我的跨下,用輕蔑的語氣說。

  裡葉:真是沒有用的東西呢。

  那無可挽回的冰冷語調,響徹整個房間。

  柳也:是、是因為工作的關係累了而已,會比較慢起來嘛。

  我狼狽地解釋。

  裡葉:哎呀真遺憾呢,今晚連事都辦不成,只能像個母親一樣陪睡而已。

  裡葉:唉呀真遺憾呢,真是遺憾呀。

  從屏風另一側傳來微微的聲音。

  接著傳來往走廊離去的氣息。

  柳也:似乎走掉了吧。

  裡葉:應該是吧。

  柳也:不要真的捏下去啦。

  裡葉:這是我想說的。

  柳也:保險起見我先說好,我該起來時還是會起來的喔。

  裡葉:有機會的話再讓我見識一下吧。

  柳也:

  裡葉:

  柳也:回到剛剛的話題吧。

  裡葉:是的。

  柳也:再過半個時辰,我要帶神奈逃離這裡。

  裡葉:我也要一起前往。

  柳也:但是,真的沒問題嗎?會是趟艱辛的旅程喔。

  裡葉:我早就有所覺悟了。

  她用和平時一樣的聲音說著。

  但還是有必要確認她到底有多少覺悟。

  我用右手握住刀柄。

  取出刀刃。

  將刃面靠著裡葉的脖子。

  柳也:被發現的話,就會像這樣。

  我的刀和儀式用的裝飾品不同。

  是已經染過數次人血的刀刃。

  柳也:懂嗎?很容易就會招致死亡的。

  再怎麼有膽識的女子,都不可能在刀前還是一樣有膽識。

  但裡葉只是微笑著。

  裡葉:無所謂。

  裡葉:我早已發過誓,就算要賠上我這條命,也要侍奉著神奈大人。

  結果不要說有所動搖,她連發個抖都沒有。

  裡葉:若是為了神奈大人的話,這條命不算什麼的。

  裡葉:如果這樣能讓神奈大人稍微感到寬心的話。

  她只用著一樣平穩的笑容,和澄清的眼神便壓過了我。

  只會在一旁笑著的無瑕遲鈍女子。

  我一直都是這麼看裡葉的。

  我將刀收回去鞘內。

  像這樣服輸倒也感覺不差。

  柳也:我知道了,一起來吧。

  裡葉打從心底高興地笑著。

  裡葉:這麼一來我就能一直待在神奈大人的身邊了。

  柳也:但是,行李要給我重新整理。

  裡葉:果然還是不能這樣帶去嗎

  她依依不捨地看著身後的大行李。

  柳也:只要隨身輕便的衣物就夠了。外衣只要一件,斗笠也不用帶了。

  柳也:還有要帶水、乾飯、鹽、醃肉,有藥的話更好。

  裡葉勉強地點點頭。

  柳也:我等會兒會再過來,在那之前快點準備好吧。

  裡葉:我知道了。

  柳也: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衣物。

  裡葉:哎呀哎呀真是的真是的。

  裡葉:我完全都沒注意到呢。

  她笑著回答。

  柳也:

  果然我還是找了個派不上用場的搭檔嗎?

  我想起剛剛的偷窺的事。

  明天大概就會傳滿整個社殿吧。

  前去夜襲的衛門大人,結果一件衣服都沒脫地和女子共枕。

  柳也:

  我忍不住抱住頭。

  男人沒有比這件事更丟臉的了。

  柳也: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呢。

  裡葉:那真是不錯呢。

  柳也:拜託不要認真地尋我開心吧。

  我一出去,已經在下雨了。

  我被周遭的溼氣逼出了不少汗。

  柳也:

  我邊在屋檐下避雨,邊眺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

  目的地,是在翻過那座山之後再過去的地方。

  沙啊啊啊啊啊。

  雨勢突然增強了。

  柳也:時間差不多了吧。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行李。

  裡面放著乾飯和一些藥,以及幾本文書。

  我在黑暗和大雨的掩護下,再一次前往神奈的寢室。

  燈火依然點著。

  但那作響的聲音已經沒了。

  神奈:呼呼呼(打鼾聲)

  柳也:

  算了,總比因為不安和興奮而睡不著好多了。

  柳也:神奈,起來了。

  我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神奈:呼嘶(打鼾聲)

  但卻完全沒有要起來的樣子。

  搖搖。

  我試著搖搖她的肩膀。

  但她只是很不耐煩地開啟我的手,繼續縮成一團。

  柳也:還不起來啊?喂!

  捏。

  我捏住了她的臉頰。

  拉~~~。

  還亂軟一把地,似乎可以愛拉多長就拉多長。

  啪!

  柳也:痛。

  手被打掉了。而且是她還在睡眠的狀況下。

  以敵人來說真是了不起的攻擊。

  我才正這樣想而已,這次她開始說起了夢話。

  神奈:嗚嗯

  神奈:拜託放過餘吧。

  神奈:不要再塞就說不要再塞了

  神奈:原諒餘吧嗚咕

  神奈:餘已經再也

  神奈:已經再也吃不下了

  她邊動嘴咀嚼著,邊轉過身去。

  還隔著薄睡衣,抓了抓屁股。

  柳也:

  柳也:給我起來別再抓屁股啦!

  抓抓抓。

  神奈抓了另一邊的屁股迴應我。

  柳也:既然這樣的話

  我捏住她的鼻子。

  掐。

  過了一會兒,她開始痛苦地掙扎起來。

  碰啪!

  碰啪碰啪!

  碰啪碰啪碰啪!

  咕啪!

  大概真的很痛苦吧,她把棉被整個踢飛。

  把頭擡起,整個人坐了起來。

  睜開像個小孩般的雙眼,看著我。

  柳也:早啊。

  我放開手,面露微笑地打個招呼。

  神奈:

  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吧?

  她緩緩地轉動頭部,環顧四周。

  看著在眼前的我。

  神奈:

  碰!

  柳也:不要給我又倒下去睡啦!

  她又坐起來。

  看看房間內。

  神奈:

  碰!

  柳也:再一次也一樣啦!

  裡葉:柳也大人,您的方法太溫和了。

  柳也:喔嗚哇啊啊啊!

  裡葉:噓!太大聲了啦。

  柳也:裡葉,妳從什麼時候就在了?

  裡葉:差不多是您在捏臉頰的時候吧。

  柳也:我不是叫妳在我過去前乖乖等著嗎?

  裡葉:我是想時間差不多了。

  裡葉:而且,讓神奈大人自己一個人換衣服太花時間了。

  柳也:妳這樣說也對。

  我看了看到了這時候還睡死在那裡的神奈。

  柳也:總之,先把這傢伙叫起來再說吧。

  裡葉:那要用裡技了。

  柳也:怎麼做?

  裡葉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將雙手伸到神奈頭下。

  咚!

  神奈的頭響起厚重的聲音,整個撞到地板。

  神奈:好痛。汝做什麼啊!

  雖然只是拔起枕頭,但效果絕佳。

  裡葉:神奈大人今天一早就相當神清氣爽呢

  神奈:這樣看起來像神清氣爽嗎?

  裡葉:是的。

  神奈:真是的,汝不能再溫柔一點叫人起床嗎?

  裡葉:那麼,下次卑職會在力道上多加費心的

  神奈:是叫汝不要把枕頭拔起來啦!

  柳也:要擡槓等下請自便,先快點準備吧。

  神奈雖然還是在碎碎念,但卻老實地開始準備。

  但她的手忽然停下,瞪著我。

  神奈:汝還想待在這裡嗎?

  柳也:那當然。

  神奈:汝知道餘接下來要做什麼事嗎?

  她揮著薄睡衣的袖子問我。

  柳也:是要換衣服吧?我會幫妳看著的,快點換吧。

  神奈:

  喀!

  有個很硬的東西飛過來,直接敲到我的頭頂。

  柳也:~~~!!

  真的亂痛一把的。

  我摸摸頭,一看,是神奈的枕頭。

  柳也:我剛剛被角給砸到了喔!被這邊這個角喀!一聲地!

  神奈:給餘滾出去!汝這個大白痴!

  我們三個人邊確認有無人影后,在雨中走著。

  我不發出聲音地小碎步沿著牆壁走著。

  神奈和裡葉也跟著模仿我這麼做。

  她們兩個都沒有抱怨雨勢,讓我安心許多。

  神奈仰望著設得高聳的木欄說了。

  神奈:汝想怎麼樣越過這個地方?

  柳也:這我早想好了。

  我謹慎地指著做好標記的地方。

  啪的一聲,就簡單地拆開了一枚木板。

  裡葉:您什麼時候動過手腳的?

  柳也:前一陣子就準備過了。為了能隨時逃走。

  神奈:真是熱心工作呢。

  柳也:少囉唆。

  在木欄的對面是座深山。

  如人身高的暗色樹叢,和包含水氣的黑暗混雜在一起。

  柳也:神奈,妳先出去。注意有落差喔。

  雖然不過是不足二尺的落差,但因為完全不知道地面的狀況。

  神奈: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把人當傻瓜。

  神奈迅速地跳了過去。

  一陣沙沙聲響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樹叢中。

  柳也:裡葉,過去吧。

  裡葉站在穴前。

  看著一片黑暗,她在一瞬間猶豫了。

  柳也:快點。

  裡葉:是的。

  裡葉跳到了對面。

  之後我將木欄回覆原狀。

  然後我攀上在木欄附近的樹。

  邊注意著不要發出聲音地,邊往她們那邊移過去。

  我翻開如人高的樹叢,突然整個視野變了。

  神奈:看起來像個猴子一樣。

  神奈的聲音,完整地表達出她看完的感想。

  柳也:妳沒有別的講法了嗎?

  神奈:餘可是在稱讚汝喔。該高興一點吧。

  柳也:那可真是感謝喔。

  我適當地回話後,確認腰間的刀。

  柳也:接下來會一陣子沒有鋪路。注意腳下。

  神奈:這點小事,看餘輕鬆地嗚哇!

  啪!

  似乎是才剛說就跌倒了。

  裡葉:哎呀哎呀,您沒事嗎?

  神奈:餘這樣看起來像沒事嗎?

  裡葉:卑職看不見,實在太暗了。

  裡葉:要是衣服沒有髒了就好

  神奈:汝是覺得衣服比主人重要嗎?

  裡葉:哎呀,已經都這麼黏答答了啊。

  神奈:喂!不要摸奇怪的地方!

  裡葉:都是神奈大人太愛玩了。這樣的話撐不了多久的。

  神奈:就跟汝說不要亂摸了!

  裡葉:啊啊,果然,連胯下都這麼溼了,真是粗鄙呢。

  神奈:住手。會、會癢的啦。

  裡葉:那是因為神奈大人一直在亂動嘛。

  神奈:嗚咕叫汝住手了嘻嘻嘻呼

  裡葉:耶咿耶咿!

  神奈:嘻呼哈住手哈

  柳也:給我把裙子拉起來,裡葉妳也是。

  裡葉:哎唷,柳也大人真下流,竟然要兩個人一起。

  神奈:真是的,跟鬼畜一樣。

  柳也:妳知道妳說的話的意思嗎?

  柳也:我是說把裙子拉起來會比較好走啦。

  裡葉:哎呀哎呀真是的真是的。

  神奈:嗯。一開始就這麼做就好了嘛。

  柳也:不要離開我的身後,走吧。

  剛開始是座急斜坡。

  我走在前面,將腳下溼潤的草撥開。

  我儘可能地讓後面能輕鬆通過,慢慢走下斜坡。

  神奈則跟在我身後。

  裡葉殿後。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吧。

  腳下的路變成了上坡。

  已經從社殿所在的山,走到別座山了。

  我轉過身一看,神奈的動作有點遲緩。

  大概是因為沾水的衣服變重了吧。

  她疲倦似地拖著身驅走著。

  之後,終於可以看見斜坡的盡頭了。

  在潮溼的林間,也出現了像路的輪廓。

  是獵人或樵夫們留下的足跡吧。

  柳也:從這裡開始會比較輕鬆了。

  我為了鼓勵神奈而這麼說,但她卻沒有回話。

  柳也:要稍微休息一下嗎?

  神奈:繼續走沒問題的。快點前進吧。

  嘴巴上這樣說,身體卻明顯的相當疲勞。

  我將視線看往頭上。

  雨從林木的枝葉縫隙中不斷地灑落。

  又因為在深山中,所以周邊看起來格外地陰暗。

  就在這時候。

  裡葉:柳也大人。

  裡葉語調快速地叫了我一聲。

  裡葉:有人在附近。

  我稍微看了一下,卻似乎沒這種感覺。

  柳也:是雨聲吧。不用擔

  話還沒說完時,我也感覺到了。

  在穿過林木間枝葉而落的雨聲的另一端。

  微微混雜著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柳也:頭低下,不要發出聲音。

  神奈:是追兵嗎?

  柳也:安靜一點。

  我急忙將來回看著四周的神奈的頭給壓下去。

  我們三人屏氣凝神,將身體藏好。

  在潮溼的林間只充斥著雨聲。

  之後,那個聲音來了。

  約有五、六個人的腳步聲,整齊地逐漸走下沒有道路的斜坡。

  從聽見有皮革和木板互相摩擦的聲音,可以聽出他們有穿戴護足。

  是從社殿過來的追兵嗎?

  未免也太快,而且方向也相反。

  直到腳步聲稍微離遠一點後,我們似乎都沒被發現。

  柳也:可以動了。

  神奈:呼。真是麻煩。

  雖然她一副很沒什麼的樣子,但可以看見她的舌間有微微的顫抖。

  柳也:真虧妳能忍耐住呢。

  神奈:不過是個腳步聲罷了。有什麼好慌慌張張的?

  裡葉:他們下山去了呢。

  裡葉邊鬆口氣,邊說。

  柳也:那些人不是社殿的。

  裡葉:您怎麼知道?

  柳也:我的部下中可沒有能在這種山中整齊行軍的傢伙。

  如果我的眼睛沒出錯的話,剛剛那些士兵有經過相當的訓練。

  如果毫無預警地遇到的話,事情會變得很棘手吧。

  而他們所前往的地方只可能有一個。

  裡葉:這是怎麼回事呢?

  柳也:似乎比我所推測的還早了一晚。

  在裡葉反問我之前,我站了起來。

  柳也:走了。

  或許是休息了一下回復精神了吧。沒揹著行李的神奈走在最前面。

  神奈:快點。不然要丟下汝了喔。

  柳也:那邊是我們走過來的方向喔。

  神奈:汝、汝連開玩笑都不懂嗎?

  雖然是硬凹的,但還是太勉強了。

  神奈:當然是要走這邊啦。走吧。

  她轉了個方向,但轉到一半時停了下來。

  一直盯著透過林間所看見的遠方景物。

  神奈:柳也,那是

  往神奈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漆黑的山影中,可以看見如炭火般的赤紅光芒。

  柳也:那一帶除了社殿之外沒別的建築物了。

  神奈:

  神奈靜靜地注視著那光芒。

  她站在原本以為一輩子都踏不出去的柵欄外。

  那究竟是什麼心情呢?我無法體會。

  裡葉:已經到了這麼遠了啊。

  我甚麼話都沒有回。

  那光芒逐漸增強,現在看起來彷佛在燃燒原野般地整片火紅。

  突然有股苦澀的感覺在我胸口中湧起。

  而裡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裡葉:那是在焚燒篝火嗎?

  柳也:只有篝火的話不會亮成這個樣子的。

  柳也:是社殿燒起來了。

  我感覺得出來神奈和裡葉倒吸了口氣。

  神奈:不要開這種玩笑!

  神奈大喊了出來。

  但眼前的景象訴說著我沒有在說謊。

  大概整座神社都沒入火海了吧。

  那噴灑出的火和煙,將山的一角染成赤黑色。

  神奈:那麼,在社殿裡的人們

  神奈自言自語般地說了。

  柳也:都逃走了吧。像我們一樣。

  我雖然這麼回答,但卻是說謊的。

  剛剛下山的那些士兵,應該是在埋伏等候從社殿逃走的人吧?

  這麼積極地完全包圍,一定是想將知曉內情的人全殺光吧。

  也就是說社殿的人們原本就是用完就丟的棋子罷了。

  如果這樣一想,所有的情況都說得通了。

  神奈:是嗎?大家都有順利逃走了嗎?

  神奈勉強自己相信般地說了。

  裡葉: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裡葉的聲音也和以前不同地生硬。

  柳也:或許是不想讓外界知道社殿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神奈:為什麼?

  柳也: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這樣回答。

  不管有什麼祕密,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柳也:走吧。

  裡葉:神奈大人,請。

  神奈還出神地看著社殿。

  裡葉:神奈大人

  神奈:餘現在過去。

  她將火焰移出視野,跟在我身後。

  又在山中走了約一個時辰後。

  從前面傳來和雨聲不同的水聲。

  沙沙啊啊啊啊

  是溪谷。

  因為雨的關係水位上升不少,變得無法直接涉水穿過。

  但也不能因此折返。

  裡葉:現在該怎麼辦呢?

  柳也:只能順著溪谷前進了,走吧。

  我一開始走,裡葉和神奈也默默地跟進。

  因為沿岸的石頭都很溼潤,所以不是很輕鬆。

  神奈先開始變慢,而緊接著裡葉也落後了。

  柳也:加油。穿過這裡就輕鬆了。

  即使我這麼說,她們也沒回應。

  神奈和裡葉只是靜靜地繼續動著腳。

  再這麼繼續走下去的話,神奈的體力一定遲早會耗完的。

  遲早會被追上的。

  問題是在那之後。

  襲擊社殿的傢伙們目標絕對是神奈備命。

  等社殿攻陷後,他們是想怎麼處置神奈備命呢?

  是會慎重保護她?還是要活捉她而已呢?

  甚至

  裡葉:柳也大人。

  我回過神來,裡葉爬到了我身邊。

  裡葉:我剛剛看見了火把。

  她微彎半身地指著後面。

  從林間的縫隙,可以隱隱約約看見火把的光芒。

  裡葉:那裡也有。

  神奈:對面也有喔。

  神奈指著另一側的山脊。

  在漆黑的斜坡上可以看見星羅棋佈的火光。

  柳也:三十不,有四十個人吧。

  這樣讓火光大批地顯露追過來,代表他們認為我們絕對不會反擊。

  能突破的縫隙,就是這點。

  柳也:神奈,妳還挺有人氣的嘛。

  神奈:這種人氣要就給汝算了。

  她邊調整喘息,邊一副很困擾地說著。

  柳也:原來如此,這說不定是個好主意。

  神奈:什麼意思?

  我沒回話,只是轉向面對神奈。

  柳也:只要聽我的話,就一定可以活下來。

  柳也:目前就先姑且這樣相信我吧。

  神奈:汝這種話不能說得更讓人信賴嗎?

  柳也:因為我太正直了。

  裡葉:該怎麼做呢?

  柳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待在這裡不要動。

  或許是預期外的話吧,神奈和裡葉都啞口無言。

  柳也:妳們就在這一帶坐好,放輕鬆一點無所謂。

  柳也:如果可以儘量不發出聲音就更好了。

  我雖然一副沒什麼地這樣加一句,但其實是有理由的。

  在這種狀況下完全不動地待著是超乎想象地可怕。

  反而是到處逃跑還會感覺比較輕鬆。

  裡葉:柳也大人您要怎麼辦呢?

  她這麼一問,我便轉向她那裡。

  柳也:妳有帶神奈的替換衣物吧?

  裡葉:是的,我有照您的吩咐,只帶出了一件。

  柳也:不好意思,拿出來吧。

  神奈:汝是叫餘在這裡換衣服嗎?

  柳也:不,不是妳要穿的。

  柳也:是我要穿的。

  我迅速地衝下溪谷。

  事情刻不容緩。

  只要我越早動作,神奈和裡葉就可以越遠離危險。

  我邊注意潮溼的石頭和樹根,迅速地往下游走。

  我的左手抱著神奈的衣物。

  我要是說了要做什麼,裡葉絕對不會借給我吧。

  總算。

  潮溼的風,帶著燈油和燃燒松脂的臭味飄了過來。

  在我眼前,可以看見火光的輪廓。

  在夾著河面的兩岸斜坡上,已經有約十個人爬了上來。

  我將身影藏在樹後,窺視著集團的前鋒。

  真正難的是從這裡開始。

  必須從不會被對方接近的位置暴露我的身影才行。

  我攤開神奈的衣物,戴在頭上遮住臉。

  裡葉所選的華麗色調,現在反而派得上用場了。

  踏著土壤的腳步聲接近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

  下一瞬間,我在林縫間舞動身體。

  走在前面的士兵,注意到地停住了。

  他舉高火把,很詫異地看著我。

  我接著轉身過去,往林間逃走。

  聲音:有了!是女的!!

  相當亢奮的吼聲。

  嗶~~~~!

  哨子高亢的聲音,在森林中響徹著。

  如我所預想的一樣。

  我在佈滿樹林的斜坡賓士著。

  沉重的腳步聲在我後面追了過來。

  我先離開了溪谷。

  為了能儘量將追兵大批吸引過來。

  聲音:可惡!速度還挺快的!

  聲音:不要跟丟了!快!!

  聲音大聲地指示著,像是在狩獵場追逐鹿一般。

  柳也:即使訓練精良,也沒什麼指揮人才嘛。

  我邊全力逃走,邊暗自竊笑著。

  如果是我的話就會讓全部的人熄掉火把,利用黑暗重新張開包圍網。

  天黑,加上這麼溼潤的地面。

  穿戴護足的士兵連只兔子都抓不到吧。

  眼前出現了急斜坡。

  我繼續戴著衣物,邊尋找立足點邊衝上去。

  嗶~~~~!

  哨子又響起了。

  嗶~~~~!

  在遠方的某處,有別的哨音響起了回覆。

  神奈和裡葉有乖乖待著嗎?

  雖然有稍微這樣想著,但現在也沒有可以確認的方法。

  士兵:有個女的!在這邊啦!

  士兵毫不留情地大聲呼喊,將其它追兵叫過來。

  柳也:差不多了吧。

  我走回了溪谷。

  像是滾下去般地下去了之前過來的斜坡。

  追兵的燈光,偶而還照到了我的肩膀。

  不久到了溪谷。

  是在距神奈和裡葉所在處相當下游的地方了。

  或許是因為雨的關係吧,上游水勢的聲音增大了不少。

  我將衣物放在地面。

  在附近找到了個差不多還可以抱住的岩石。

  我彎下腰將它抱起,往水面用力丟去。

  啪沙!

  在混濁的溪水中激起了一根水柱。

  柳也:那女的掉進溪谷了!

  我馬上接著這樣大喊。

  在正上方的懸崖馬上就有了反應。

  聲音:似乎掉進溪谷了!

  聲音:聲音從這正下方傳來了!

  接著耳邊傳來樹叢被撥開的聲音。

  我兩手撐開神奈的衣物。

  柳也:抱歉了,裡葉。

  撕撕撕撕

  我從袖子處粗暴地扯開絹制的衣物。

  將如帶子般纖細的碎片掛在溪谷附近的樹枝上。

  剩下的就隨水流逝。

  這樣一來應該看起來會像是神奈從這裡掉進水裡了。

  我做完所有佈局後,開始爬上沿著溪谷的斷崖。

  躲在巖影中,側耳傾聽。

  聲音:看哪!有衣服的碎片!

  聲音:快把大家叫過來!快!!

  嗶~~~~!嗶~~~~!嗶~~~~!

  哨子更加大聲地響徹著。

  聲音:大家快點!在這裡!!

  聲音:在下游,仔細搜尋比這裡更下游的地方!

  我聽著指示的內容,暗自竊笑著。

  因為今晚大雨的關係,水位上升了。

  而衣物又毫無疑問地是神奈備命的。

  運氣好的話可以耗個幾天才會被識破。

  柳也:到目前為止都滿順利的。

  我邊調整呼吸,邊自言自語。

  但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我站了起來,匆匆離開那裡。

  邊謹慎地注意附近,邊緩緩前進。

  之後,有幾個士兵響著腳步聲衝下了斜坡。

  我蹲下身體藏在草堆中,放他們過去。

  繼續維持著低姿勢,往上游移動。

  馬上又看見有別的士兵在移動。

  是獨自一個人,而且沒有拿著燈火。

  我邊注意不發出聲音,邊繞到士兵會通過的路線上。

  邊躲在樹影下邊安靜地拔出刀。

  之後屏氣凝神。

  那士兵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到我身邊還差十步。

  還差五步。

  就在他要經過我身邊的那一瞬間。

  我將刀刃壓在士兵脖子的笛子上。

  士兵:!

  柳也:不要大聲嚷嚷。

  他代替回答地從喉嚨發出吞口水的聲音。

  柳也:把刀丟掉。

  士兵:

  柳也:把刀丟掉。

  我聲音不變地重複說著。

  那士兵把手移開黑柄的刀,將它丟在地上。

  柳也:乖乖老實回答我的問題,這樣我就饒你一條命。

  士兵微微地點了點頭。

  柳也:你們為什麼要追神奈備命?

  士兵:不知道。我們只是接受了這個命令而已。

  柳也:那你們要怎麼處置神奈備命?

  士兵:沒什麼處置,上面只是叫我們抓住她而已。

  柳也:是受誰的指示的?

  士兵:不知道。

  柳也:給我老實一點!

  我用力握住刀柄,讓刀刃整個貼在他的肌膚上。

  被雨和泥玷汙的士兵的臉微微顫抖著。

  士兵:我、我是說真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士兵:上面的只說是為了討伐逆賊而已。

  柳也:你們從哪兒來的?

  士兵:從吾妻那裡。(注:指今天日本關東一帶。)

  柳也:是從東邊來的啊

  是聽過在比京都更東邊的地方,有個聚集強悍野武士的傭兵團。

  是群相當習慣於暗地裡偷偷做事的傢伙們。

  要真是他們的話,這種雜兵是不會知道更多的事了。

  柳也:我知道了。

  我將刀從士兵的喉嚨移開。

  並繼續將刀擡高。

  那士兵在一瞬間整個人呆住了。

  在很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後,瞭解到自己接下來會怎樣了。

  柳也:不要怨恨我。

  柳也:如果乖乖不動的話,我會讓你輕鬆地到那個世界去的。

  士兵:咿

  或許是腳軟了吧,他整個人癱在地上。

  士兵:救、救命

  我瞄準他的脖子準備一刀劃下去。

  聲音:住手!

  耳邊響起銳利的聲音。

  讓我劈下的軌跡變了。

  失去目標的刀尖,整個划進地面。

  見狀的士兵,如兔子般地跑開。

  正當他的手要伸向掉在地上的刀時

  柳也:咕

  我連忙拔刀反轉,掃向士兵的側腦。

  碰!

  響起沉重的聲音。

  士兵叫不出聲音地滾在地面上。

  我重新握好刀,轉向身後。

  站在那裡的,是神奈和裡葉。

  我將刀收回刀鞘中。

  柳也:妳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神奈沒有回答,回問了我其它問題。

  神奈:汝砍下去了嗎?

  柳也:我只用了刀背打。

  說是刀背打,大概跟被鐵棒敲到頭一樣。

  應該暫時不會醒過來的。

  士兵的刀掉在附近的地面上。

  我將它踹下斜坡去。

  在我心中燃起了憤怒和白費功夫的感覺不斷激起。

  為什麼這兩個人沒有按照我的指示?

  八成是耐不住待在那裡的恐怖吧?

  這樣在黑暗的山中行走的兩人,要是被追兵給發現了的話

  要是真的是這樣,那一切就都結束了。

  柳也:裡葉,妳們為什麼離開了那裡?

  裡葉:真的非常抱歉

  神奈:是餘下的命令,不要責怪裡葉。

  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注意到神奈的樣子怪怪的。

  神奈看了一下昏倒的士兵,問了我。

  神奈:汝是想要殺了這傢伙吧?

  柳也:不這樣的話,我們的性命就不保了。

  知道了神奈身邊有我跟著的話,就絕不能活著讓他回去。

  對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但才剛一聽見我的回話,神奈的態度整個變了

  神奈:汝有沒有羞恥心啊?!汝這個白痴!

  她氣到連深夜中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感到相當困惑。

  因為我搞不懂神奈到底在氣什麼?

  神奈:汝之前和這傢伙說過我會饒你一命的吧?

  柳也:妳聽到了啊

  神奈:汝能面不改色地說謊嗎?

  神奈:汝能面不改色地違反約定嗎?

  柳也:那是要看時機和狀況的。

  神奈:那麼汝和餘的誓約,也是看時機和狀況而可以違反的嗎?

  神奈:汝能面不改色地

  神奈:殺人嗎?

  神奈直直地盯著我看。

  她那小小的雙脣微微地顫抖著。

  神奈:這種傢伙,餘不會讓他守護餘的。

  我注意到自己的不謹慎了。

  在此宣示絕不違反神奈備大人的諭令。

  那對我來說,是個賭上性命的誓約。

  但或許對神奈來說不過是個約定罷了。

  神奈全身溼漉漉,沉默地看著我。

  接著這麼說。

  神奈:餘在此命汝。

  神奈:凡汝仍侍於餘,禁止從事一切殺生之舉。

  我蹲跪在地面上,將刀鞘置於前方。

  柳也:謹此受命。

  我深深地低下了頭。

  神奈:知道就好。

  就這樣,第二次的儀式結束了。

  我站回了原處。

  邊將刀插回腰間時,我邊忍不住碎碎唸了一下。

  柳也:妳覺得我們可以不殺一人地逃出去嗎?

  雖然是有點死皮賴臉,但卻是個相當重要的問題。

  裡葉:如果是柳也大人的話應該很容易辦到的。

  柳也:不要說得這麼簡單。

  神奈:汝以前說過汝的刀法是有段位的吧。

  神奈:那就好好發揮吧。

  柳也:全部都要用刀背打嗎?

  我嘆口氣地說。

  士兵:嗚嗚

  士兵微微地出了聲音。

  似乎總算醒過來了吧。

  我去掉他身上的裝備,用繩子把他的手腳綁住。

  然後順便把他的嘴也塞住。

  柳也:運氣好的話會被鬆綁吧。

  雖然或許運氣不好時便會死在這裡,但我可管不了這麼多。

  柳也:這下妳就沒話說了吧。

  神奈:很好。辛苦了。

  她完全不知道別人的辛勞,趾氣高昂地說著。

  裡葉彎下身體,在被綁住的士兵的耳朵說了。

  裡葉:非常抱歉這樣殘忍地對待你。

  裡葉:我們有非得快點離開的理由。

  裡葉:雖然也想考慮你的立場,但還是希望你能儘量保密我們的事。

  裡葉:你能和我做個約定嗎?

  我從士兵的樣子看得出來他相當疑惑。

  這也不是不能體會。

  這傢伙大概作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狀況下聽到做約定這種字眼吧。

  看著神奈和裡葉,士兵點了點頭。

  神奈:嗯。雖是敵兵卻能有如此心意,值得嘉獎。

  裡葉:那麼,希望你能平安獲救。

  在樹林間,剛好有個可以藏一個人的窪地。

  我將綁著的士兵橫放進去,將枯枝鋪在上面。

  即使有人來找,應該也無法遠遠地就看見才是。

  神奈:汝不能快一點嗎?真是沒用的男人。

  裡葉:哎呀,柳也大人,神奈大人的衣物呢?

  柳也:覺得俘虜的待遇還比較好是我的錯覺嗎?

  神奈:汝說什麼?

  柳也:不,沒什麼。

  雨停了,漫長的夜也天明瞭。

  鳥聲再次在林間響起。

  從高聳的樹枝間,早晨的光照射了進來。

  沾了許多水的枝幹,散發了陣陣清香。

  我爬上高處,觀察四周。

  青蔥的山群,充斥著四方。

  完全沒有追兵的感覺了。

  我走下斜坡,回到兩人身邊。

  柳也:可以安心了,沒有看到追兵了。

  裡葉:真的嗎?

  柳也:啊啊。

  裡葉:運氣真是好呢。

  神奈:的確。

  因為安心的關係吧,兩個人當場坐了下來。

  沒辦法。

  她們一整晚走了超過體能極限的路。

  特別是神奈,從天亮起就沒說過半句話。

  柳也:好,就在這裡休息吧。

  我選了個較可以環顧四周的樹根坐了下來。

  神奈也跟著這麼坐了下來。

  裡葉:啊啊,特地準備的衣服

  神奈:現在還抱怨什麼?

  神奈的衣服吸了許多雨水,裙襬也混著泥和被刮破了許多地方。

  已經破到了裡葉忍不住想閉起眼睛的地步了吧。

  遠處的枝幹上,熊蟬開始叫了起來。

  似乎會變很熱吧。

  神奈:汝等是否忘記了什麼事啊?

  裡葉:您是指什麼事呢?

  柳也:喔喔,說的也是。

  柳也:差點忘記褒獎了,看妳要唱歌還是跳舞隨便吧。

  神奈:不對不對。

  神奈:餘是說有沒有什麼吃的。

  柳也:真是直言不諱的傢伙呢。

  都累成這樣還有食慾倒也不簡單了。

  我苦笑著跟裡葉說了。

  柳也:拿出水和乾飯吧。

  裡葉:是,我現在就拿。

  裡葉卸下行李,取出了乾飯。

  像平常一樣先試了一下,才和竹筒一起遞給神奈。

  裡葉:神奈大人,請用。

  神奈:嗯

  她微傾竹筒,將水倒在乾飯上。

  之後擺了一下,才開始吃。

  含。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吞。

  神奈:

  神奈:真難吃。

  柳也:不要的話就給我吧。

  神奈:誰說不要啦?真是不要臉的傢伙。

  她打開了我的手。

  將更多水浸在飯上不滿似地吃著。

  我和裡葉也開始吃了起來。

  等乾飯進入肚子裡,我才發現自己餓了。

  若是能用煮的話是可以吃得更好一點,但現在用火還太危險。

  神奈:以前吃的鮑魚美味多了。

  裡葉:還有魷魚跟鯛魚,都相當美味呢。

  柳也:那全部都是供品吧?

  神奈:與其放著讓它腐敗,不如收進餘的腹中才叫供奉吧。

  裡葉:嘻嘻嘻。

  神奈:有什麼好笑的?

  裡葉: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著乾飯,就像是

  柳也:像是被貶到偏遠地,用悔恨的淚水沾溼飯來吃的某個貴族人家呢。

  裡葉:真是相當風趣的譬喻呢。

  柳也:所以就跟妳說不要那麼認真地回覆我的玩笑話。

  我們邊閒聊,邊將飯吃完。

  柳也:神奈,吃完以後稍微睡一下吧。

  神奈沒有回我的話。

  柳也:神奈?

  神奈:呼-

  她吃到一半就睡著了。

  柳也:她應該很有教養才對吧?

  裡葉:沒辦法,她太累了。

  裡葉:神奈大人,請將這個當作枕頭。

  裡葉撐著神奈的身體引導著她。

  神奈老實地躺下,將頭放在裡葉膝上。

  裡葉:我第一次見到神奈大人這樣安祥的睡相呢。

  柳也:能好好睡的話會比較容易動。

  裡葉:的確是如此呢。

  柳也:裡葉妳也睡吧,妳也沒什麼睡到吧?

  裡葉:但是柳也大人您也沒什麼睡到

  柳也:沒差啦,我已經習慣了。

  裡葉:是因為上過戰場嗎?

  我倒挺意外會從裡葉口中說出這番話。

  柳也:啊啊,是這樣沒錯。

  我稍微點了點頭。

  裡葉有點顧慮地看著我。

  裡葉:柳也大人,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柳也:什麼事?

  裡葉:我們接下來要前往何處呢?

  柳也:反正先往南邊走吧。

  裡葉:為什麼呢?

  柳也:以前有在社殿聽過謠言。

  柳也:似乎在這裡以南的社殿裡有翼人的母子。

  裡葉:

  裡葉沉默地聽著我繼續說。

  柳也:我認為神奈小時候就被和母親分開了。

  柳也:假設這個謠言中的小孩是神奈的話

  裡葉:那神奈大人及其母親都曾經待在那個南方的社殿

  柳也:雖然我不是很肯定,但現在就只有這麼點線索而已。

  那不過是個謠言罷了。

  連南方的社殿現在是否還在都不確定。

  而且就算真的有翼人,也不一定就是神奈的母親。

  現在只能試著碰碰運氣賭一睹些許的線索了。

  只是。

  我有件事很在意。

  和我說這個謠言的衛兵他那不安的表情。

  我有聽說過以前在比這裡更南的社殿裡有囚禁著一對翼人母女。

  還有他之後說的話。

  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而化作惡鬼

  裡葉:柳也大人,您是在擔心什麼呢?

  柳子:不,沒什麼。

  我曖昧地回答。

  柳也:裡葉妳也快睡吧,不用管我了。

  裡葉:柳也大人您才需要休息。

  裡葉:我還有很多可以休息的機會。

  柳也:說的也是。

  我將刀放在一旁,頭靠在樹根上躺著。

  柳也:拜託妳把風了。

  柳也:過了一個時辰就把我叫起來。

  裡葉:是的,我知道了。

  我聽著她值得信賴的聲音,閉起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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