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全體偷懶啊」
翌日。放學後。
在桌子椅子都碼放一旁以空出作業空間的教室裡,是光的拳頭與肩膀皆因怒氣顫抖起來。
「赤赤赤城君!請請請不要生氣!冷靜下來……」
一旁的未散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安撫是光。
在放學前的班會上,是光明明就通知說要製作怨靈之館的部件,能留下來的人儘量留下來了,同學們卻一個個悄悄地離開教室,整理完桌子椅子後教室裡就只剩下是光和未散兩人。
「搞什麼鬼!那幫傢伙到底有沒有幹勁啊!」
至於帆夏,她一邊打著電話說「啊,班會現在就要結束了。嗯,馬上就去。嗯,嗯,沒事。完全OK」一邊率先走出了教室。
帆夏走過是光身邊時,有那麼一瞬間和是光對上了視線,然而她卻立刻擺出凶相撇過眼去,離開。是光則是一直抱著雙手,默不作聲。
(但是明明還有小鳥的信件。真是看不懂!傲嬌嗎!)
想起今天體育課後發現的那封不知何時投遞而來的信件,還有小鳥的圖畫旁附上的文字,是光臉上的筋肉緊繃得僵硬。
『單戀不絕』
剛看到這文字的時候,心臟好似被緊緊握住。
光說過語言中寄宿著靈魂。如果真是這樣,這短短的語句裡到底包含著寄信人怎樣的心意呢。
(式部到底在想著什麼呢……現在又是怎樣看待我的呢)
心中又感到一陣緊拽似的壓迫,是光不覺緊咬牙關並在腦海中撣開文字和帆夏的事情。
(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式部,而是從昨天起在幹活的只有花裡和自己這件事。雖然光也在,但是他連一個訂書機都拿不了,完全沒用)
光現在也悠悠地漂浮在空中,環視空蕩蕩的教室說。
「真是傷腦筋啊。果然在班會上做通知的時候,是光你不應該因為太過認真而那樣紅著雙眼,板著面孔啊,大家都被你嚇慘了」
(嘖,這長相是天生的)
「讓我們一起加油吧,赤城君!兩個人做的話,怨靈之館的迷宮什麼的三下五除二就搞掂啦!」
「不可能啦!」
是光條件反射般地吼過之後,反省起來。
(向未散撒氣也解決不了問題)
耷拉著雙肩和腦袋,是光原地蹲下去,稍微陷入了自我厭惡之中。
未散慌忙說道。
「沒,沒問題的!我經常給人跑腿,初中的時候幹盡了雜活,不管是木匠活兒還是裁縫都很拿手啦。校職工的大叔閃了腰的時候,我也替他換過熒光燈哦!如果赤城君累了,我一個人也……」
這是如何純真的發言。
是光用眼角向上看,只見未散像一個幼犬一樣哭著鼻子。
——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做……
昨天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說是大家都太忙抽不開身,自己身為一個班長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
「話不是那麼說的吧。這是班級的展出專案,包括我在內應該大家一起來做才對」
是光擡起頭認真地說道。未散一驚。
「你也是,如果討厭給人跑腿的話就要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未散那帶著寂寞的眼神向下看著是光。
「嘛……雖然我認為你作為班長願意接下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你那份的努力是很了不起」
是光的言語讓未散的臉染上些許緋色。
站起身,是光伸了個懶腰。
「好了,傻呆著也不是辦法。今天就我們倆做吧。我看看,姑且就粘個紙箱,刷個漆吧」
「赤城君很溫柔呢……」
未散微微一笑。被這麼一說的是光則是被嚇了一跳,臉也漸漸發起燙來。
「別這樣」
「恩,是光很溫柔哦。電車上有老人上車了必定會讓出座位呢。如果像普通人那樣搭話讓座的話會嚇到對方,就故意站起來走去其他車廂哦。」
連光也湊上來說了,這不是讓人感到更不好意思嗎。
「赤城君,我今天帶來了摻有蜂蜜的華夫餅乾哦。吃了這個以後就一起加油吧」
一陣戰慄襲遍是光全身。
(又要吃那個超甜的自制點心嗎!)
難道說,如果兩人共同作業持續下去的話,每天都要吃那個可以融化人的牙齒的點心?
「嘖,明天把那些偷懶的傢伙,套上繩子都要把他們拽過來」
◇◇◇
翌日。
是光以一副跟全班同學單挑的神色到處奔走宣告。
「喂!放學後要做迷宮,懂?」
「噫——」
「敢偷懶,就讓惡靈襲擊你哦!」
「大人饒命啊」
「少說廢話,放學後給我留下來!」
「唔哇哇哇」
每當到了課間休息時間,教室的四處都發出悲鳴聲。恐怖襲擾了全班同學。
「這會不會起到反作用啊,是光?更溫柔地邀請嘛」
光以微妙的神情說。
「可惡,那就試試微笑攻勢」
沒錯。之前對抱有芥蒂的母親,是光也展現出了他的笑容。如果是對同學的話,更是小菜一碟吧。
是光揚起嘴角,以一個好感度拔群的微微笑說道。
「死了也要來哦」
「!」
「啊咧,這傢伙昏過去了……喂,振作點,喂!」
「啊,是光,剛才的那個與其說是笑臉不如說是“武器”啊。而且還是那種“最終兵器”」
光扶額。
「不良好可怕~~~~~~」
「那就是傳說中『比怨靈還恐怖』的死之微笑嗎!」
「據說看到他的微笑的人都會被抽走靈魂哦」
「我,我去下廁所!」
「我也去!」
同學們爭先恐後地逃離了教室。
午休時,留在教室裡的只有是光,未散還有帆夏三人。帆夏悶悶地盯著手機畫面看。
「……」
今天的小鳥的信件還沒投進是光的抽屜。
(試著拜託式部幫忙……搭個話吧)
她之所以還呆在教室裡說不定就是等著是光低頭說出那聲『拜託』。
「式——」
在是光滿是疑惑地開口說話時。
「……」
帆夏迅速地站起來,走出了教室。
「式部小姐也……走掉了呢」
光遺憾地說道。
「嘖」
是光在桌子上握緊了拳頭,牙關狠狠地咬合。
(我可沒有想要依靠式部。打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算入戰力)
未散在自己的座位上,擔心地看著逞強的是光。
今天也是蜂蜜地獄嗎,是光已經屈服了。
放學後,正如預期的那樣,教室裡只剩下是光和未散兩人。
(為什麼就這麼不順利呢。我都那麼盡力地去拜託了……難道真的是因為我看起來太像不良了嗎)
在是光正要變得消沉的時候,是光看到未散也是一副陰暗的表情,便裝作毫不在乎似的說。
「明天再試試向班裡的那些傢伙拜託好了」
「明天……也一定會變成這樣的」
未散低下視線,悄聲說道。
「就算那麼做了,赤城君也只會變得更難過……哪怕拼命地去拜託,也只是被無視,被拒絕……那樣太悲傷,太悲慘了……因為這些我都懂」
未散的雙眉不斷地下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做著班長的未散,一定更多倍地嚐到是光所感到的無力感的滋味吧。
是光覺得那個宣告說要當日本第一的班長的未散是個了不起的人。
但是,就算換了個心情,痛苦的事情也不會完全消失吧。
「所,所以……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拜託別人……也認為一個人做的話會比較好」
「那你不還是拜託了我嘛,讓我做文化祭的執行委員什麼的」
那時候低下頭拜託自己的未散很是拼命。
未散擡起頭,微微一笑。帶著寂寞的那個微笑,讓是光心頭一跳。
「因為我知道赤城君一定不會拒絕我的」
教室裡彷彿變得更為安靜了。看不到光的身影,只是和未散面對面站著。心裡既是淒涼、痛苦也是困擾。
「請,請問……好像是要做文化祭用的部件來著」
從後門冒出一個稍有面識的男生,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那不就是那個坐在第三列中間的那個傢伙嗎?他身後的男生也有點面善,雖然不知道名字,不過一定也是是光的同學。
兩人的身後,是抱團一起走進教室的男男女女。
其中一個全身顫抖的男生被兩人攙扶著。那正是那個被是光用『死了也要來哦』KnockOut的男同學。
「喔,噢。現在正要開始作業……呢」
是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他們全都像是被獻祭的信男信女一般,萬分緊張一動不動。
「是光,肯定是你的拜託讓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太好了呢,給大家分工吧」
光飛到是光身邊,由衷地為是光感到開心。
未散則是傻傻地站著,是光也是半信半疑。
(難道說大家都把我那句偷懶就讓怨靈襲擊的戲言當真了)
每一個同學臉色都很差。
「那麼,就先從收拾桌椅開始吧」
言畢,大家就好像知道了該做什麼了似的擺出了安心的表情,然後走進教室收拾起桌椅。
未散果然還是傻傻的樣子,看著大家。
在那之後的每天,參加放學後的工作的人數都不低於十人。構成怨靈之館迷宮的部件也確確實實地在增加。
作業之中,每個人都極力避開和是光對視,也不作言語,那樣子簡直就像《蟹工船》中被強制勞動的人們一樣。
雖然大家留下來幫忙,工作也有了進展讓是光很高興,只是……
(果然……和想象中的“文化祭”不太一樣……說是陰暗,不如說是死氣沉沉……)
是光心情複雜。
(大家都是因為害怕我才來的啊……雖然說比不來要好很多)
帆夏也從未參加過放學後的工作。
偶爾從女生的交談聲中聽到帆夏作為外援參加了排球部,手球部的交流賽。除了要做日舞研的賣茶小妹,還要擔當寫真部的模特和幫助將棋部攬客,很是繁忙。也許並沒有餘力參加無趣的班級展出物吧。
(不要在考慮式部的事情了)
雖然是光是這麼勸說自己的,但是身邊那個正顏厲色盯著手機畫面的身影怎樣都會進入自己的視線。小鳥的信件的投遞還在繼續,自己心中亂糟糟的心情也將持續下去。
上一次和帆夏好好的打了照面的是在文化祭的數日前——在日舞研的部室裡。
被月夜子一封簡訊通知說要試穿衣服,是光一邊嘟噥「為什麼連我都要」一邊和未散兩人翹了班裡的作業來到日舞研。
「呀!」
「!」
葵和帆夏都紅著臉向是光轉過身來。
葵穿的是輕飄飄的連衣長裙,外邊套著一件鑲嵌著白色褶皺的圍裙。烏黑的長髮被盤起,頭上戴著護士帽。腳上是白色的褲襪,腳下穿著拖鞋。可愛,又可人。
帆夏同樣也戴著護士帽,身上穿的是合身的迷你短裙的護士服,那強調著帆夏的細長雙腳的樣子,很色。
「赤,赤城君……」
「……」
兩人害羞地縮起來。是光則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似的,臉上,耳朵都發起燙來。
帆夏和葵。
不管是誰,都是是光現在極力想要避開的人。
但是兩人卻忽然穿著護士服出現在自己面前,是光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光完全不顧是光的心情,在是光頭頂鬧起來。
「嗚哇,葵小姐和式部小姐都很合身呢!葵小姐,好可愛。式部小姐也讓人心裡的小鹿亂跳呢。吶,是光快誇誇她們」
(誇……當然做不到啊!)
葵紅著臉用至下而上的眼神看著是光。帆夏也撅起嘴,用眼角看著是光。
兩人好像很在乎是光的反應。身邊的未散也用帶著悲傷的眼神看著自己。
(嗚……這叫我如何是好)
打破僵局的是月夜子。
「等你好久了。赤城君和花裡的衣服也有哦。試穿看看。花裡就用那邊的換衣棚吧」
隨著爽朗的話語聲,月夜子把衣服交給未散。
月夜子身上穿著和帆夏一樣的迷你裙,強調著她那豐盈的胸部和纖細的腰,比平時更要妖豔。
那壓倒性的存在感一瞬間就改變了現場的氣氛,也讓是光的臉完全紅了起來。
「太棒了!月夜子!如果我活著的時候能讓我看到的話……」
光的眼神、表情變得淫蕩,突入了妄想世界。
「赤城君就在這裡換吧,我來幫忙」
葵和帆夏不約而同地瞪圓雙眼,是光也同樣地慌亂。
「我也要穿護士服嗎?在這裡!?」
月夜子噗地一聲笑噴,爾後呵呵地笑著。
「討厭,忽然想象了一下赤城君穿迷你裙戴護士帽的樣子。太,太不合適了。好好笑」
「啊,當然不合適了!而且就算你說合適我也不會高興啦!也絕對不穿啦!」
「那可不行。赤城君也是日舞研的一員。來,脫了上衣」
「呃,學姐別這樣。眾目睽睽的」
月夜子老練地脫下是光的西裝外套。一旁的葵和帆夏則是困惑著要不要阻止似的,直直地盯著看。
「不行。不要像個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
「沒錯哦,快認了吧,是光」
(光,你個混蛋)
在是光瞪著漂浮在空中光的時候,月夜子迅速在是光的襯衫外套上了一件白色長袍。
「呃,這不就一白大褂嘛」
「對呀。護士的戀人還得是醫生嘛」
言畢,又在是光的脖子上掛了個聽診器。
「嗯,配上那髮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江湖醫生呢。雖然野性點也很棒,不過還是整一整吧」
「江湖醫生是什麼玩意兒!有那種東西存在嗎!」
月夜子開始在是光頭上塗抹啫喱水,並用兩手把是光的前發向上捋,左右的頭髮也被月夜子向後抹。最後,又把一副平光眼鏡架在是光的鼻子上。
「好,完成」
「嗚哇哇,我到底變成了咋樣」
「很帥氣哦!是光!」
光閃爍著雙眼快聲說道。
「「!」」
葵和帆夏先是屏息,然後又變得臉色蒼白起來。
月夜子又一次笑噴。
「噗。變成了一個偽裝成醫生的恐怖分子。好像會用手術刀戰鬥似的」
然後笑得在地上打滾。
是光快步走到部室裡放置的鏡子前,叫道。
「這啥呀!」
鏡中人頂著一個赤紅的大背頭,抖S的雙眼架著眼鏡,脖子上吊著聽診器,身上披著白大褂,貓著腰並瞪著自己看。確實正如月夜子所說,比起醫生更像是一個潛入醫院的恐怖分子。
「太合適啦,赤城君。最佳也最棒哦。肚子好痛」
「假的!不要邊笑邊說!」
「真的喲。對吧,式部小姐,葵小姐」
帆夏移開視線,葵也扭扭伲伲的。
「這不是很好嗎……」
「我……我也覺得很棒」
兩人都各自用細小的聲音說道。
氣氛又微妙的凝固起來。
這時候未散穿著和葵一樣的服裝出現了,看到是光後也隨即瞪圓了眼。
「嘛,很可愛啊。果然花裡小姐適合這種復古風呢」
月夜子輕快地說道,葵也用緊張的聲音附和說「是的,很合適」。
「小散,很可愛哦」
帆夏笨笨地對未散說。
「謝,謝……小帆也很帥氣哦」
一陣驚慌之後,未散也同樣笨拙地回答說。
但是兩人沒有更多的對話,各自移開了視線。
月夜子蹲坐在榻榻米上,一邊撫摸著未散的裙襬一邊說道。
「裙子在往上收一些會比較好呢。式部小姐,能幫忙改一下麼」
「那,那樣的話!我自己做得來」
未散慌忙說。
「穿著調整會比較方便呢。而且式部小姐很擅長針線活,一下子就弄完了」
雖然帆夏露出了苦色,但還是在未散面前蹲下。
「不要動,小散」
然後開始縫起未散的裙襬。
未散低下視線,以僵硬的表情看著帆夏。正在一針一線縫補著的帆夏也是緊張的神情。
(式部和花裡還沒和好嗎)
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光很在意。
(式部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帆夏不僅對未散——對是光也採取了冷漠的態度到底是為什麼。
「式部小姐對針線的使用很熟練呢。之前給是光做的沙拉也很不錯的樣子。一定能做個好新娘呢」
光用溫柔的聲音說。
聽到光說的話,是光想起在夏天裡自己回到家時,帆夏忽然穿著圍裙來到玄關迎接自己的事情。
——歡,歡迎回來。
想起了以通紅的臉蛋兒凝視著是光的帆夏。
想起了是光想要在天婦羅上撒辣椒的時候碰到了帆夏的手的事情。
那時候,是光知道了帆夏和自己是一樣喜歡吃辣。
然後在是光的房間裡以孱弱的眼光問自己說。
——我,喜歡上赤城……也可以嗎?
那個回答現在也沒能告訴帆夏。
和帆夏在一起的話就能安心,和帆夏說上話就覺得快樂,意外地和帆夏趣味相投的時候也很開心,被帆夏無視就會生氣,心情就會變遭。
這種感情,應該叫什麼。
第一個接觸被他人懼怕,被他人躲避的是光——之後也不斷的接觸自己的帆夏對於是光來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我沒有忘記啦。你說過喜歡我這件事情。
(現在也沒有忘記)
但是,還是不能給她一個答案。
忽然發覺到葵正在不安地看著正在看著帆夏的自己,忽然心裡一驚。
明明在意帆夏的事情在意得不得了,對葵的感情也在不斷的動搖。
(這樣一來就沒資格說光花心了)
一種走在看不到出口的昏暗迷宮裡的窒息感隨著未散的手一起捏上了是光白大褂的衣襬。
「赤城君……差不多該回教室了……還有好多工作沒做……」
得到離開帆夏和葵所在之地的藉口,是光鬆了一口氣。
「噢,喔」
是光頷首,心中為自己的怯懦感到不快。
葵用悲傷的眼神目送著是光和未散一起離開的背影。帆夏則撇著嘴,板著臉看向別處。
◇◇◇
在心情無法撫平的情況下,是光回到了家並把文化祭的入場券遞給紫織子。
「嗚哇,謝謝是光哥哥!」
紫織子歡喜得一蹦一跳。
「小琉璃你看,是文化祭的入場券噢。很棒吧?」
連小琉璃都被紫織子晒了。
小琉璃酷酷地叫了一聲喵,隨即又優雅地彎曲身子開始梳理起毛來。
那喵的一聲叫到底是在說「太好了」、「冷靜下來」還是「啊啦,這樣啊」呢。是光不得而知。
文化祭當天,正風的圍棋教室的教練要參加比賽,正風要前去觀戰加油。小晴則是要參加友人的婚禮。因此兩人都不能陪伴紫織子參加文化祭。
小晴主張不能讓身為小學生的紫織子獨自一人蔘加高中的文化祭。正風則是多餘地擔心紫織子會被奇怪的男人搭訕,同樣也是反對。
「我一個人也不會出問題啦」
雖然紫織子還是堅持一個人去,不過察覺到小晴和正風的決心也不會動搖,便提出了妥協方案。
「既然如此,我就讓同班同學的夕醬和她的爸爸帶我去好了。夕醬說過從表姐那兒得到了文化祭的入場券,她也要去的」
「嗯,那樣的話還行」
「真拿你沒辦法」
如此說道,正風和小晴都首肯了。
「文化祭能不能快點來啊」
看著天真地笑著的紫織子,是光的心情也放送了許多,但是表情還是很消沉。
「是光哥哥?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嗎?稍微不是很精神的樣子啊」
紫織子擔心地說道。
「沒什麼啦」
是光摸了摸紫織子那柔軟的黑髮。
「不要把人當小孩子啦」
緊接著紫織子就鼓起臉蛋兒說道。
「要是有什麼難過的事情,跟小紫聊一聊也行哦。小紫也會幫忙想辦法把是光哥哥的敵人從社會上抹殺掉」
「你啊……別老是那樣」
是光撅著嘴想到。
(連小紫都為我操心了,我真得打起精神了。文化祭的準備也要得好好加油才行)
「是光哥哥的班級要出什麼?」
「怨靈之館」
「哥哥要演怨靈嗎」
「才不演叻」
粘著是光嬉戲的紫織子和毫無顧忌與之交談的是光——光用溫柔的眼神守望著這彷彿像是真的兄妹一樣的兩人。
◇◇◇
文化祭開幕的前兩天——用紙箱糊成的迷宮的部件基本上都已完成。剩下的就是在開幕前一天組裝起來而已了。
放學後的工作也早早收工,在同學們都離去了之後,是光環視為了晾乾油漆而倚在牆上的各種紙箱製成的牆,心中感慨萬千。
「都走到這一步了……一定要讓它成功」
對站在身邊和自己一起看的未散,是光悄聲說道。
「真是受了花裡很多的照顧啊」
未散用淡淡的語氣迴應道。
「不……我什麼也沒幫到」
「幫助赤城君的是投遞小鳥信件的人」
是光看向未散,只見她的表情陰暗低著頭。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光不禁嚴肅起來。
未散依舊悲傷地低著頭,彷彿很是猶豫地向是光詢問道。
「赤城君,文化祭當天有什麼預定嗎」
「哈?」
要說預定的話大概就是班級的展出,日舞研的展出,還有被朝衣認命的特別警護隊吧。
未散死死的抓起拳頭。
「我……沒有預定哦。初中的時候,因為小帆很受歡迎也很繁忙,不能只陪在我身邊,所以我只好選擇了呆在圖書室裡讀書……但是啊……我其實很想和喜歡的人一起牽著手漫步走在校園裡,一起吃棉花糖,一起釣水氣球,在射擊攤位上打下玩偶,在後夜祭上跳民俗舞……我一直都對這種戀人間的行程很憧憬……也一直想說要是交到了男朋友,就這麼去做……」
不知道未散為什麼開始說起了對文化祭的憧憬,只是茫然地站著。但是身旁的光正用「這下糟了」的眼光看著自己,所以還是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不是很好的狀況。
而且之前也有過像這種坐立不安,胃痛,冒著冷汗的經歷。
那是在第二學期剛開學不久,被未散以有重要的話要說的藉口叫道天台上去時候的事情。那天的天空很陰暗,看不到太陽,只感受得到蒸籠一般的空氣。未散低著頭,用細小的聲音向自己詢問。
——赤城君是喜歡小帆還是喜歡我?
那時候真的是不明所以。未散為何忽然間問出了這種事情呢。只是被她用那無依無靠的溼潤的眼睛盯著,是光就脊背發涼,窒息起來。
這種事情不能比較,也無法回答,這是是光當時的回覆。
接著未散的用更為意味深刻的眼神盯著自己看,問道。
——那麼,你喜歡小帆嗎?
回過神來,是光現在所處的氣氛就像當時一樣緊張,又靜的可以聽到彼此紊亂的氣息。
未散擡起頭,以滿是思緒的眼神凝視著是光。
光也一副緊張的表情看著是光未散兩人。
「赤城君,我……」
柔弱的聲音潛入是光耳裡,麻痺了是光的大腦。在是光緊張地嚥下一口氣的時候,頭上傳來了旁若無人的聲音。
『赤城是光。請立刻前往學生會會室。』
揚聲器傳來朝衣的聲音,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要是怠慢了我,後果自負,快來』
那高傲的聲音知道要怎麼去命令人。又一次催促是光。
「抱歉,我不得不去」
未散的眼神變得哀傷,是光心中滿是壓迫臟器的罪惡感。只是是光的腳步早已邁向了走廊。
◇◇◇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開啟學生會會室的們,朝衣那銳利的目光就瞪了過來。
「文化祭的前兩天」
不等是光回答,朝衣又冷冷地說道。
「那你這人怎麼別人不叫你就不來露面啊。你有自己從屬於特別警衛班的自覺嗎?」
「啊,啊啊……抱歉」
未散那溼潤的雙眸還殘留在是光的腦海裡,讓是光變得有點呆滯。朝衣皺起眉,自言自語道「異常事態呢」。
「你居然會那麼老實地向我道歉」
「有什麼不好。就算是我,只要是做錯了,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會道歉啦。因為班裡的準備太忙,把特別警衛隊之類的忘得一乾二淨也不是假話」
「這樣啊……雖然這不值得誇獎」
朝衣冷冷地說。
「嘛,反正有反省的念頭是好的,只要你不一錯再錯就行」
說著,朝衣把文化祭當日的校內地圖和印有『特別警衛隊』的袖章,以及警衛的排班和負責區域的檔案遞了過來。
「地圖在開幕前記好」
「喂,連初中部,小學部都有啊?只剩兩天不到了哦」
「你負責的主要是高中的教學樓。但是以防萬一還是記著好。記吧。完美地。」
就好像砍瓜切菜的刀刃一樣,朝衣直截了當的話語不容否定。
「了,瞭解」
看來要開夜車了。但是被朝衣認為是沒有用的傢伙的話,自己又會感到不甘心。
(記給你看!完美地)
朝衣用事務性的語氣陳述是光當天的工作內容和注意事項。
既然連做筆記的時間都不給,意思就是要自己用腦記吧,也意味著朝衣不要連這點事情都不到的無能。
實際上朝衣也不看資料就不停地在講述。
所以是光也緊緊盯著朝衣,豎起耳朵,把朝衣講的每一句話都烙進自己的腦袋裡。
「是光和小朝都不服輸呢」
身旁好像傳來了光的呵呵笑以及輕輕的話語聲。
就這樣講了三十多分鐘的工作以後,朝衣面不改色的說道。
「注意到了嗎?赤城君」
「什麼?」
「現在這個房間裡就只有你和我哦」
不,光也在。在是光正想這麼回答的時候,忽然察覺到要是真這麼說了朝衣一定會發怒的。
所以是光轉而道。
「是嗎?」
朝衣用清秀細長的眼眸凝視是光。
「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和你好好談一談的。終於實現了」
是光為這話感到一驚。
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是關於光的“最愛”的事情哦」
(果然是那個啊)
是光板起面孔。光也收起笑容。
(齋賀之前說過關於光的義母的事情)
藤乃現在正在懷孕。
光說了那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光從小時候就愛著藤乃。藤乃在數年前曾經和光媾和過一次。但是在那之後就徹底地拒絕了光。所以,那不可能是光的孩子。
(但是,齋賀還認為那是光的孩子)
不義之子正在光最愛的女人的腹中逐日成長,如果哪天生下來了,哪怕是堅強的朝衣也無法保持冷靜吧。
「那不是光的孩子」
不逃避朝衣的目光,是光確切地說道。
「因為是光本人說的,所以我可以確定」
朝衣皺起眉來。
「雖然就狀況上來說,我不覺得光有時間和你說過這麼錯中複雜的事情」
「只能勉強讓你相信我了。光對我說了一切關於他和義母的事情。三月義母返鄉的時候,光無法壓抑心中的痛苦,到義母所在的帝門的別墅去見她。但是義母卻對光說自己並不愛他,還認為他是個麻煩把他趕走了。受了傷的光去了教會,在那裡和空再會。在那之後,光和義母之間也沒發生過什麼事情。如果,那個時候光能和義母確認彼此真正的心意的話。光也不至於那麼絕望那麼自暴自棄吧。總之,那孩子不是光的孩子」
光向自己坦白之後,是光也用自己的方式思考,整理了光的故事。
光愛著藤乃,但是藤乃拒絕了光。
這就是真相的一切。
只是在那之後,五月黃金週的事情光的話語和記憶都十分曖昧。那天夜裡把光叫出去的人真的是藤乃嗎?
光失足掉入激流,那個時候試著把光拉上來的人是否是同一人物,這一點是光也不得而知。
是光覺得光還隱藏著重要的事情。
是光向朝衣述說的時候,光以陰暗的表情聽著。眼眸裡浮現出的影子變得濃郁,讓光失去了表情。
朝衣以險惡的眼神回望是光。
「雖然和現有狀況不太符合……不過我就相信光向你坦白了一切她的事情。但是就這樣還不能推定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朝衣的聲音裡包含著強烈的否定之意。
「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也只有母親本人知道了。就算光不知道,也不奇怪」
「所以說光和義母之間沒發生過什——」
打斷是光的話,朝衣說道。
「在拒絕了光趕走了光的那個夜晚,她也同樣離開了別墅並沒有一直呆在那裡哦。雖然傭人都被封口了,不過當地人有證言說她走出了別墅。可能是去追光了也說不定」
「什——」
是光不覺屏住了呼吸。
光也睜大了眼睛,搖晃著身軀。也許他也不知道吧。
「接著,她就和光——」
「別說了小朝」
光以悲愴的聲音叫道。
「那天夜裡和我度過的是空。那個人一直都沒愛過我。把我晾在一邊,不再去背叛我的父親。所以請不要傷害那人的名譽,不要玷汙她」
顫抖的雙脣。閃爍著激盪的苦惱之色的雙瞳。光現在也是快要炸開似的,拼命乞求。那叫喊聲沉重地敲擊著是光的肺腑。
「別說了!齋賀!」
一如當頭棒喝的是光的叫喊,把朝衣嚇得不輕停下了口中的話語。
「拜託……別再臆測了。不要再玷汙光的最愛了。光會……傷心的」
痛苦之聲掠過是光的話語。投向朝衣的視線裡也飽含著傷痛。
朝衣依舊一副驚恐的樣子,呆呆地看著是光一陣子之後,用生硬的話聲說。
「知道了……在得到確切的證據之前,這個話題暫且保留」
光低著頭,咬著脣。現在似乎還是很痛苦。
是光也聚起眉間的紋理。
「抱歉」
是光低頭。
「被你道歉果然很奇怪呢……」
朝衣用滿是糾葛的聲音說道。
「話說回來,一朱好像知道了葵不是光的最愛。提防著他是不是會對空出手,不過空也沒什麼問題。說不定他正對義母那邊打什麼壞算盤呢……」
是光把心中在意的事情向朝衣訴說後,光也擔心起來。
「一朱現在大概動不了」
朝衣說。
「為什麼?」
「以毒攻毒——用了點手段」
朝衣纖細的雙眸裡帶著刀光劍影。
「我讓一朱母親周圍的人慫恿她與兒子對立起來。她本人也一直很困擾著那個本應該懂事聽話的兒子正企圖逃離出自己的掌控。所以施行起來也沒怎麼費力。雖然一朱本來就是她手中重要的棋子,自然不會弄壞他,他們兩人是我們的敵人這一點也沒變就對了」
(能這麼冷靜地敘述這種話題,小朝果然是個可怕的女人啊)
是光身上稍微滲出了冷汗。
「一朱現在呆在英國。表面上是短期留學,實際上不過是躲開母親攻擊的權宜之計」
光也安心下來,小聲地說道,舒了口氣。
「太好了」
(嘛,那個女裝變態不在日本的話這邊也落得個清靜)
「不愧是小朝,值得依賴」
是光試著奉承朝衣。
「那當然……」
雙眉一哆嗦,朝衣細聲說道然後轉過臉去。
沉默就這麼掌控了時間。
「……」
清秀的側臉對著是光,朝衣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聽說葵要在日舞研幫忙呢」
暑假的時候,朝衣和葵之間的崩壞的關係現在也沒修復。但是徵兆已經顯現出來了。
朝衣也好,葵也罷都在試探著彼此的真心,尋找著一個兩人間新的距離。
雖然朝衣裝得冷酷,但是其實還是很在意那個身為親友兼青梅竹馬的葵吧。
是光沒想到朝衣口中忽然會出現葵的名字,不禁動搖起來。這份動搖讓是光本人也覺得驚訝。
「不是我強行要她來幫忙的哦」
心跳數上升,臉也發起燙來。
(糟了,臉好像變紅了)
只是聽到葵的名字,就做出這種反應是病,得治。
朝衣鄒起眉,盯著是光。
「那是,葵自己要……不……所以說,就算不在日舞研也一樣,跟那時候開始打工的意義是一樣的……葵想要改變至今為止的自己……所以說,葵是……」
雖然是光想要把話說圓,但是臉卻不斷髮燙,言語變得混亂。身旁的光的表情也變得憂傷起來,這更加劇了是光的混亂。
(可惡,我反應太大了)
還是什麼都不說好了,是光選擇閉上嘴巴。
朝衣追問道。
「赤城君。你是喜歡葵的嗎?」
一陣熱血衝上是光頭腦,全身熱得好像燒起來似的。狂亂的黑色感情破喉而出,無法阻止,是光大聲喊道。
「只有葵,是不可能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