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有了變化。
當事人好像打算故作自然,卻因個性耿直而無法順心如意。
我隱約感受到一抹當事人好像在打探情報的意識。
但似乎沒有想查個水落石出的念頭。
話說自從大霸青祭結束之後,我就幾乎再也沒能取得較新的情報。
這算是在預測的範圍內吧。抱持這種想法的我,原本並不怎麼在意此事——
不過,看來還是先認定他已察覺到我這份能力的真實面貌比較妥當。
雖然原先預定是在文化祭結束後才動手,但看樣子或許必須提前執行計劃了。
前置作業幾乎已全部備妥。
再來只需取得開啟潘朵拉寶盒的鑰匙即可。
只不過命運之神真的很殘酷呢——雖說我早就心裡有數了。
但讓他留下最後一段美好回憶,應該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時節進入十月份不久前的暑氣宛如夢幻或幻影一般消逝無蹤,讓人感到突然涼意襲身。
正如吹亂我心海的凜冽秋風一樣。
到了這個時期,我的身體也已找回過去那種感覺,已有辦法輕輕鬆鬆地跟上戲劇社的訓練課程。
“呼——……不愧是男孩子,現在變成我好不容易才能追上你了。”
慢了我十幾秒才結束練跑行程的薰一邊拿起毛巾擦汗,一邊開口跟我打招呼。嘴上雖這麼說,但她的呼吸幾乎不見半絲紊亂。看起來還保留了不少餘力。也是啦,沒人會在熱身期間就拿出全力的。
她那雙如同羚羊般的健美雙腿已徹底被運動長褲遮掩住了。
“學校宜布換季,因此還請見諒囉?”
薰伸長了她那雙美腿,像是打算誘惑我似地,用自己的手掌在褲子上游移,還對我送出一道秋波。
我只是稍微瞄了一眼,麻煩不要胡思亂想好嗎?反正我完全不覺得遺憾。
……其實只有一點遺憾罷了。
“唉……”
我伴隨著一聲長嘆,擡頭仰望烏雲密佈的天際。
對薰的懷疑,終究還僅止於懷疑罷了。
另外,這件事我也還沒透露給沙耶姊知情。她對自家人會保護得滴水不漏,但也因為如此,她絕不會輕易放過對身旁親友造成威脅的外敵。
對沙耶姊而言,薰只不過是數面之緣的交情罷了。八成會毫不客氣地將她逼入絕境吧。
我不想把事情鬧得那麼大。畢竟這件事情並不需要太過強硬的手段就能解決。
立刻就能找到事實並非那樣的確切證據,證明純粹只是我的誤會。照理說,這應該就只是一場無聊透頂的荒唐鬧劇才對啊。
沒錯,明明應該是這樣才對,我卻到現在都還找不到她並非監視者的鐵證。
只不過每天這樣近距離觀看她的演技,內心疑念也無法剋制地持續膨脹。
她在我眼前展示扮演他人的技巧時,會變得像是遭到不明力量附身一般,表演出完美無瑕的精湛演技。而每看一次,我便愈來愈強烈地認為我所認識的“明智薰”只是一個形同海市蜃樓的飄渺存在。
所以快點讓我找到啦!惡魔的證明?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咧!而且照理來說,能證明她只是個普通高中女生的方法,應該多得是吧!
一定存在於某處才對!
“喏,阿數。一半給你。餓著肚子可是無法上場作戰唷。”
薰撕破營○口糧的鋁箔包裝紙,露出一派輕鬆的天真笑容,將其中一半遞給我。
“呃,喔,謝啦。”
我一邊接過營○口糧送進嘴裡,一邊再次心想:
畢竟這傢伙對我而言是個無可取代的……好朋友啊。
設置於工友休息室旁邊的廢棄物堆放處——基本上這裡就是我們幕後人員組的工作地點。因為總不能在排練演技的舞臺組成員旁邊動工嘛。
另外,我們也會幫忙處理一些雜務。像是在下雨天出門買運動飲料,或者搬送小道具等等。
“阿數——可以麻煩你過來幫個忙嗎——?”
當我一手拿著鐵錘,正聚精會神地製作要在最後一幕派上用場的處刑臺時,上面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只見薰從窗戶另一側探出上半身,使勁對著我揮舞手臂。
“幹嘛啦?”
我立刻將視線移回處刑臺,邊裝忙邊口氣粗魯地反問。在最近這段日子裡,我怎麼也無法與她正面相視。
這樣……似乎不太好……
假使薰是清白的——應該說想也知道絕對是清白的,這種反應就真的太冷淡了,她應該也會感到受傷吧;相反地,倘若她心懷鬼胎,大概會對我的態度起疑而提高警覺吧。
兩種狀況都會導向不好的結局,但我卻又束手無策,只能乾著急。
“拜託你來頂替一下小美的角色好不好——?”
“我嗎?”
我忍不住用握著鐵錘的手指著自己的臉。我在動腦回想之後,這才想起今天好像有一名社員因感冒而請了病假。
嗯,季節交替的時節最容易罹患感冒了。像我們班上也有好幾個同學雖還不到病倒請假的地步,卻會不時出現吸鼻子、渾身疲憊乏力或是狂打噴嚏等症狀。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碰到因為有人請病假或受傷而陪她做事的狀況了。
“應該有其他比我這個大外行更適合的人選吧。”
我委婉地加以回絕。坦白說現在我想盡量避免與薰正面接觸。
實際上,現場真的有很多比我更加合適的人選——例如在那個場景不必上場的舞臺組成員。而縱使他們真的沒空,我所屬的幕後組也還有許多人選可以配合。
有熱誠才能學得精。比起我這種對戲劇沒興趣,純粹只是暫時加入幫忙的臨時社員,其他正式成員必能投入十足感情好好扮演那個角色才對。
“沒關係啦。總之抓住這個場景的感覺才是重點。”
“又來了!是薰的感覺論!”
“唉唷,可不可以分一點感覺給我呀?”
社員們紛紛發出夾帶少許嫉妒及羨慕的起鬨聲。
我可以理解她們的感受。
我想任何事情都一樣,即便是要完成一件事情,過程中也存在著數十、數百種訣竅——或者應該稱之為“模式”的規則。而做事的搭配方式會隨著狀況不同而產生變化,人則會在這過程中反覆進行試驗與摸索。
只不過,在這世上,偶爾也會出現那種只靠“不經意的想法”就能瞬間推匯出最佳選擇的人物。
那種人能夠輕而易舉地跨越既定思維。看在講究道理與計算,以及日復一日不斷努力練習的人眼中,甚至會覺得毫無天理。
儘管極不合理、極不公平,數量又極其稀少,但所謂的天才卻確實存在。
那正是符合李小龍那句至理名言“Don-tthink.FEEL.”的世界。尤其是關於演技這方面,薰必然是屬於那一邊的人才。
薰絲毫不在意來自周遭的揶揄聲浪,面露令人神魂顛倒的燦爛笑容說道:
“這次阿數就是最佳人選啦。因為這是個確認雙方友情的場景。”
“‘打我吧,使盡全力賞我一個耳光。我在途中曾做過一場惡夢。假使你不肯打我,那我甚至沒資格與你相擁。打我吧。’”
我哪辦得到!彆強人所難了!
我忍不住在內心暗自吐槽起來。我學過空手道,所以這雙拳頭算是一種凶器。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使出全力扇薰巴掌嘛。
好啦,這只是劇情設定罷了。嗯——可能因為終究是個外行人的緣故吧,我還不太能好好詮釋出這個角色的特質啊。
“阿數,臺詞臺詞。”
“呃,喔喔。”
薰發出其他社員聽不見的細語聲,催促我念臺詞。
哎呀,我都忘記了。我連忙低頭望向拿在手上的劇本。
我所頂替扮演的角色是美樂斯的好朋友塞利努提烏斯。碰巧正是沙耶姊說最適合我扮演的角色。
我瞧瞧。
“‘美樂斯,打我吧。同樣使勁賞我一個響亮耳光。我在這三天當中,就只有那麼一次,對你起過小小的疑心。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懷疑你。假使你不肯打我,那我也沒資格與你相擁。’”
我居然能把臺詞念得這麼死板,真是了不起啊……一股羞赧的心情差點讓我滿臉通紅。但要是亂投入感情念臺詞,總覺得也會感到很不好意思。
薰耐著性子等我結結巴巴地念出臺詞,在我念完的瞬間,隨即揮出一記自我臉頰旁邊飛掠而過的空拳。
我則依舊隔了低頭確認劇本的一小段空檔,才當場翻身倒臥在地板上。這種慢半拍的反應又顯得格外搞笑。
這樣做真的就有辦法抓住感覺嗎?我反倒開始擔心會不會打亂她原有的戲感就是了。
只不過幹嘛偏偏挑‘跑吧!美樂斯’這部作品當劇本啊。而且還包含了因唯一一次對朋友心生疑慮而深感羞愧的場景。
這讓我不禁壁得再三懷疑薰這個好朋友的自己,簡直就是個氣量狹小的下三濫。甚至還產生了她可能會暗中責備自己的錯覺。
我的心好痛啊。
薰無言地對我伸出手掌。我一抓住她的手掌,她隨即使盡全力拉我起身。在力氣方面她果然是個女孩子,力量並不大。那是一隻彷彿只要我用力一握,就很有可能捏碎的小巧纖纖玉手。但相對地,卻也傳來一陣跟男生手掌截然不同的柔嫩觸感。
至少這股暖意不是騙人的。
時光並未顧慮到我的懊惱,只是緩慢,卻毫不止息地逐漸流逝。
距離文化祭已經不知不覺地剩下倒數十天時EH。
不見任何變化,就只有時間一如往常地白白流逝。
“小數學弟,你最近氣色不太好呢。戲劇社那邊果然很忙碌嗎?”
這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地跟人家一同去迎接明日香學姊。而在打完招呼之後,學姊立刻這麼問道。
露出面積比起夏季制服還少的冬季制服,雖令我的男兒心感到有點遺憾,但冬季制服其實也有正式服裝的感覺,因此格外強調出學姊的清純氣息,看起來相當搭調。
“呃,嗯,算足吧。畢竟就快正式上場了。”
這是事實。總不能在文化祭來臨之前還沒搭好舞臺佈景,害舞臺組的努力宣告泡湯。由於無論如何都必須趕在期限內完工,因此作業量明顯比上週爆增許多。
只不過心裡也有股拿忙碌當作藉口的自覺,進而感到自我厭惡就是了。
“那今天聰裡就煮一頓能增加體力的料理給小數哥哥吃。”
聰裡幹勁十足地緊握雙拳。
“有什麼煩惱記得說喔?可別在那邊客氣喔?”
沙耶姊雖然語氣冷淡地這麼說,但我能感受到她話語中的關心與溫情。
沙耶姊身兼學生會長及文化祭執行委員長,所以最近都被繁重工作纏身,忙得不可開交。她大概以為我搞不好是顧慮到這點而沒能開口,才這樣主動關心我吧。
換句話說,大家都覺得我的樣子有點不太對勁。我八成又害她們擔心了吧。
“啊,對了!到時就由我們幾個加上小澤學弟,大家一起去逛逛文化祭好了。”
明日香學姊輕拍雙手,語氣開朗地丟擲這個提案。大概是察覺到氣氛變得有點凝重,才決定主動轉換話題吧。我的內心頓時充滿過意不去的愧疚感。
“聰裡也可以去嗎?”
“有開放一般民眾進來參觀,所以應該是不成問題才對。”
“那我也要去。”
聰裡面無表情地淡然點了點頭,不過她背後那條毛絨絨的狗尾巴卻是左右擺動個不停。看樣子她似乎非常期待。
“好,再來只需若無其卒地把她們倆介紹給小澤學弟認識……”
只見明日香學姊一邊用力握拳,一邊唸唸有詞地嘀咕起來。會不會是在籌算文化祭想逛哪些攤位呢?
不過,明日香學姊真的變了很多呢。
在才剛認識的時期,學姊感覺像是個相當被動的人。雖然自從惡夢終結之後有變得比較積極一些,不過那卻是仍舊顯得小心翼翼——讓人感受到一抹類似客氣的見外態度。
若是和那時相比,明日香學姊方才所提的邀約,其實不像是“詢問”而是“確認”。這讓我深刻體認到,原來在明日香學姊心目中,跟我們在一起已成了既“自然”且“習以為常”的事情。儘管說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這還是令人感到欣慰。
“雖然我也覺得無所謂啦……但明日香有搶先偷跑的前科啊。”
“……的確有過這回事呢。”
“啊哇哇,你、你你你們!?”
被兩雙冷淡目光瞪視的明日香學姊,頓時顯得手足無措。
在放暑假前,我與學姊曾瞞著她們私下偷偷跑去逛廟會。學姊大概連作夢也沒料到,她們會在這個時候重翻舊帳吧。
“對了,這次就讓明日香自己一個人去逛文化祭吧?”
“好主意,聰裡贊成。”
“呃!你們不要這樣啦!拜託你們啦——!”
明日香學姊淚眼汪汪地抓著她們倆猛求情。學姊完全慌了手腳呢。
這也正代表明日香學姊是如此渴望想跟大家一起逛文化祭……因為學姊可能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之後,明日香學姊雖然支吾其詞地拚命解釋,沙耶姊與聰裡卻是反應冷淡。
只不過她們其實也沒有生氣,感覺好像只是在享受著學姊的慌張反應罷了。兩人動不動就抓住話柄,然後樂在其中地尋她開心。
“討厭———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啦——!?”
““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日香學姊淚眼汪汪地脫口而出的悲鳴聲,與沙耶姊及聰裡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的開懷笑聲,在半路上形成一首交響樂。
之後心裡冒出“能夠邊看著氣呼呼地鼓起雙頰的可愛明日香學姊邊一路走到學校的我實在走運極了!”的感想一事,當然就是不能說的祕密囉。
“因此就說好大家一起去逛,記得先空下文化祭當天的行程喔——”
“嗯,喔喔——瞭解。”
我把上學途中的事發經過描述給信司聽,隨即換來一個很爽快的迴應。
也是啦,身為沙耶姊信徒的他,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總之,由於明日香學姊一直耳提面命,要我一定得邀到信司參與,因此能得到他的口頭承諾自是再好不過。而我猜八成跟學姊班上那兩名女同學脫不了關係吧。
最後結果究竟會是如何,任何人都無從得知。在採取行動之後,或許只有一個痛苦的未來在等待著那名純情的少女。可是她與信司成為情侶的未來,必然也只存在於她採取行動之後的世界。
心中突然湧出一股苦澀感,我連忙封鎖住那股情緒。
教室內只見班上同學們已全數到齊,各自忙著準備上第一節課。而我的眼角餘光,則是瞥見了藤堂與薰開開心心地有說有笑的身影。
單就雙眼所見,她看起來真的就只是個普通高中生而已啊。
“喂喂喂,這次換鎖定明智同學啦?再不收斂一點的話,你真的會被沙耶小姐宰掉喔?”
“唔,喂,你搞錯了啦!”
信司的一番嘲諷,讓我察覺到原來自己正看著薰不放。唔——雖然知道緊盯著她看並不太妥當,但還是會不自覺就……
真是夠了,我到底在幹嘛啊。
“不過啊,你身邊還真是冒出了不少女孩子呢。”
“……別提了啦。”
我再怎樣也無意說出“毫無自覺”這句感想。
在升上高中之前,我身邊明明就只有沙耶姊一個女孩子而已,但之後竟接連認識了明日香學姊、聰裡、薰、希優小姐、空等人,連我都很佩服自己居然有辦法在這短短半年內與這麼多女孩子變得如此要好。
而且她們還個個都是驚為天人的美少女!
“哪哪哪!給你!”
“啥?”
藤堂突然跑到我們的座位這邊,親手遞出一個信封給我。並不是樸素單調的一般信封,而是下過一番工夫加以裝飾的可愛信封。
這是,咦?
當我面對這封信而感到困惑不已之際,只見信司臉上佈滿驚愕神情,內心的戰慄完全表露無遺。
“就連藤堂同學也不放過嗎……你究竟打算勾引多少女生啊?”
“啊,小澤同學也有份唷。”
“啥?我也有?”
“嗯,這是我的慶生派對邀請函!你們可得乖~~乖帶禮物赴約唷?”
“生日快樂啊。然後不好意思,這只是個便宜貨就是了。”
“髮夾~~?嘖,很不上道耶你。”
“這句感想應該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再講出口吧!”
另外在這種場合,要先問一聲“可以開啟嗎?”才合乎禮儀吧?你居然一接到手就把禮物拆了!
這人未免也太隨心所欲了。
“啊哈哈,騙你的、騙你的啦。你眼光還滿不賴的嘛,謝啦——”
藤堂帶著開心的笑,輕輕將髮夾放回紙袋裡頭。算了,總之有讓她感到開心就再好不過了。
“啊,藤堂同學,生日快樂。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哇~~這條手帕好可愛唷——!謝謝你——!小澤同學!”
跟收我禮物的反應也差太多了……
在文化祭即將於本週末正式登場的十月十號這一天,似乎就是藤堂的生日。以前本來是體育之日,後來原有的假日遭到一條名叫“快樂星期一制度”的法律取消,並移至十月第二週星期一放假。只不過今年的十月十日是第二週星期一,所以剛好也成了體育之目了。也太囉唆了!
附帶一提,十月十日好像同時也是“護眼之日”的樣子。不過這種冷知識應該也沒人想聽啦,真是的。
藤堂家是兩層樓高的獨棟民宅,離同一間國中出身的明日香學姊家相當近。而借用一樓客廳與庭院設定而成的生日派對會場可說是人聲鼎沸。
就一般家庭的水準看來,她家的客廳及庭院算是很寬敞的,但如今卻呈現出相當擁擠的狀況。
“來的人真不少耶。真不愧是八卦王,你的人脈實在有夠廣啊。”
“哎呀,我就是這麼厲害啦。”
“你是不是該稍微記一下‘謙虛’一詞的意義啊?”
不過,在我的內心則是直率地讚歎她確實是個名不虛傳的八卦王。俗話也說謙虛過頭反倒惹人厭,這傢伙本就擁有這種人格特質,或許這樣也好啦。
“那我還得去招呼招呼其他客人才行,待會兒再來找你們閒聊唷。謝謝你們送的禮物,好好享受這場生日派對吧。”
禮物一到手就立刻閃人是怎樣啊……這樣的念頭雖然自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瞧現場來了這麼多人,她又是派對主角,也不能怪她忙著到處露臉啊。
“嗯——加油啦——”
我一出聲鼓勵她,背對著我的藤堂立即輕輕揮舞手臂做出口應。
接著,她馬上與一名班上女同學互相打了聲招呼——隨後又立刻走到其他人的身旁。
真的是有夠忙啊。
“小貴~~生日快樂——!喏,這送給你———”
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令我頓時大吃一驚。
這陣在熙攘人群中依舊能夠清楚辨別出來的澄澈美聲,這大概是也上天賞賜給她的才華吧。
“哇,薰,謝謝你——!我愛你唷——!”
“哇喔!”
藤堂笑容滿而地雙臂一張,將薰一把抱住。
照這樣看起來,就能得知藤堂先前所展露的笑容純粹只是陪笑罷了。對她而言,薰果然是個特別的人啊。
“哎唷,小貴你也太誇張了啦。”
薰也有點難為情,卻又十分開心地回抱住藤堂。
我終究還是無法相信她的笑容是裝出來的……
早早就溜出派對會場的我,垂頭喪氣地獨自漫步於街道上。
總覺得在難得的慶祝宴會上胡思亂想的自己跟現場氣氛超不搭調,最後就在自責的念頭下溜出來。
話雖如此,卻也沒有其他事情好做。
“好啦,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就在我自言自語的瞬間,肚子突然咕嚕作響。
對了,剛剛在派對會場上幾乎沒吃到任何東西呢。虧我原本還打算靠那場派對填飽肚子而空腹赴會,結果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嗯……是說這邊離那個地方應該頗近吧。
“歡迎光臨。哎唷,臉上怎麼掛著一副無精打采的表情啊。該不會是被明日香嫌棄了吧?”
一踏進咖啡廳卡里奧斯特羅,店長隨即揚起嘴角展露微笑,同時半開玩笑地向我打了聲招呼。
下午四點三十分——午餐時段早已結束,連午茶時間也已告一段落,但離晚餐時段卻又還早。如此尷尬的時段似乎讓店內閒散下來,不見其他客人的身影。
“不,我跟明日香學姊之間並沒發生任何問題……”
“真的嗎?她可是很擔心你,說你最近沒什麼精神喔?”
“嗯,她也找我商量過這件事呢。我雖然要她直接把你推倒,但照這樣子看來八成還沒采取行動吧。”
“這樣啊……”
我果然惹學姊擔心了啊。
點完餐之後,我走到靠窗邊的位置就座。這是我與明日香學姊首次光顧這間咖啡廳時所坐的——充滿了回憶的位置。同時也是明日香學姊以往常常透過這扇窗戶,心不在焉地眺望著青陵高中學生們的地方。
在與我相遇之前的那個人,平常總是坐在這個位置想些什麼呢?
“喏,久等囉。”
我一陷入沉思,忽見一盤三明治輕輕被擺放至桌面上。接著,希優小姐直接坐到我正對面的位置上。
“呃,那個?”
“總之啊,何不先試著跟大姊姊我商量看看呢?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客人。”
“咦,這,可是……”
“我很能理解那種正因是自家人才說不出口的心情喔。”
語畢,希優小姐輕輕眨了眨眼——用她那隻在短短一個月前還暗藏著特異功能的左眼。
足啊。希優小姐也曾因為無法對自家人坦承犯行,而飽受良心苛責。
“就這點而言,我跟你也不是同校同學,應該像個局外人……很不錯吧?不過我倒是對這樣的現況不太滿意,哎唷。”
“希優……小姐……”
一股莫名情緒自內心深處泉湧而出,眼眶不禁為之一熱。
看來,我最後還是會沒辦法獨自承擔這個煩惱。而希優小姐這句話,則令走投無路的我深受感動。
能夠結交到這麼多親朋好友的我,真是個幸運兒啊。
“那個,對明日香學姊……”
“嗯,我會好好保守祕密。就算是明日香問起,我也絕不會透露口風。”
“謝謝你。”
不愧是年長的大姊姊,果然擅長察言觀色啊。
年紀明明也才差了兩歲而已,為什麼這個人會顯得如此成熟穩重?兩年後的我有辦法變得像這個人一樣明理懂事嗎?坦白講就連五年後我也不太有自信啊。
為什麼像她這麼好的女性,偏偏會喜歡上我這種小弟弟咧……我到現在都還是百思不解。算了,現在我已經比較傾向認為她只是一時意亂情迷了。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希優小姐以交握的十指托住下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臉。
我再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抗拒她的發言。
“那個……我懷疑我有個朋友,一個我認定是好朋友的傢伙,其實可能已經誤入岐途了,不對,雖說還沒確定事實真是那樣,呃……”
我結結巴巴地開口說道。一邊遮住嘴角,一邊為了避看希優小姐的臉而微微低頭。
想說的話實在太多,無法好好整理出頭緒。這種時候真的會很羨慕沙耶姊的特殊能力啊。
“我懷疑對方搞不好也背叛了我。也懷疑……說不定只有我認定對方是好朋友,但對方其實根本就只把我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另一方面又覺得會懷疑好朋友的我才是真正過分,或者該說是個不中用的傢伙……”
一旦潰堤,激動情緒便如驚濤駭浪一般狂湧而來。
沙耶姊及明日香學姊都跟我讀同一間學校,縱使我再怎麼模糊焦點,她們大概也會立刻察覺到我對某人起了疑心吧。因此我實在無法找她們商量此事。
因為這件事——
“肯定只是我會錯意罷了,所以我一直努力找尋可以推翻我疑慮的證據,但卻怎麼也找不到。我明明不想懷疑對方,心中猜忌卻是日漸加深,我真的已經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啊……”
“……你的嘴角髒掉了唷。”
一條餐巾悄然遞至我眼前。我又還沒拿起三明治啃……可是這份心意卻又讓我的眼淚再次潰堤。
“可見你真的非常重視那個孩子呢。”
“…………嗯。”
“這樣啊。”
希優小姐像是吐光累積在體內的空氣一般,輕聲嘀咕著說道。
不知不覺之間,店內開始播放以獨到的鋼琴聲為主旋律、能使聽者心情恢復平穩的和緩音樂。平常應該都播放著更有流行感的音樂才對啊。
我瞄了店長一眼,只見他面帶佯裝不知的神情靜靜擦拭餐具。連看也不看我們這邊一眼。
……難怪明日香學姊會三天兩頭就前來光顧。
“完全不知箇中緣由的我,也許不適合講這種話啦……”
經過片刻沉默之後,希優小姐先這麼說。
“我覺得啊,你還是隻能親自向當事人確認一番吧?到時候若查清楚是當真如小數弟所說的純粹只是你會錯意的話,那也只要真誠地向對方道歉就好了。既然你說是那孩子你的好朋友,相信對方必定肯原諒你。而倘若那孩子當真有誤入歧途的跡象……”
“如果有跡象的話……?”
“就是想盡辦法,也要把那孩子拉回正軌。這就是你這個好朋友應盡的義務,沒錯吧?”
“說得……也是啊。”
我早就知道了。
我再清楚不過了,我曉得自己也只剩下這條路可走。
我只是不願面對罷了。
“很害怕對吧。一想到跨出這一步,有可能徹底摧毀掉自己珍惜的事物,就會心生猶豫而無法舉步向前,我很能理解這種感受。”
“…………”
這句話不偏不倚地說中了我的心聲。
我頓時無言以對。
耳邊聽見椅子挪動的咪噠聲響,同時傳來一陣希優小姐起身的氣息。儘管瞬間以為她大概已對我這個窩囊廢心生厭煩,然而善於關懷他人的她絕不可能如此無情。
“所以,這是個能讓你鼓起勇氣的小魔法。”
我感受到她的纖纖玉指彷彿梳子一般,溫柔地輕撫著我的頭髮。
這讓我忍不住心想“她仍舊把我當成小孩子對待啊”,但心裡也確實存在著感到舒服的念頭。
應該說受到極大的療愈嗎?嗯,這確實讓我內心湧現出一股“再接再勵吧”的勇氣呢。
儘管有點丟臉,但我今天還是感謝領受這番好意——
啾。
咦!?剛、剛剛那陣觸感難不成是!?
“請、希希希、請陵小……!?”
看見我驚慌失措地捂住被親吻的額頭,希優小姐滿臉通紅地露出燦爛笑容,並強而有力地放聲大喊:
“加油啊——!大男孩!!”
我仰躺在自己床上,伸手探向天花板。
房內一片昏暗,我的眼睛捕捉不到張開的五根手指頭。因此這隻手掌也絕不可能映入監視者的眼中。
老爸老媽又因工作緣故出差,要到下週末才會回來。儘管在家時偶爾也會讓人覺得煩悶,但太過安靜以及感受不到他人氣息的話,卻又會帶給人一種怎麼也無法喜歡的詭異感覺。
“窺視……嗎?”
偷窺對方視野的《力量》。著實是一股既下流又棘手的能力。
據說在人類接收到的情報當中,有八成都是來自於視覺。
換言之,這就單純代表自己的八成隱私已白白洩露給陌生人知情。而聽說對方又身懷讀脣術,可見事態必定更加嚴重。
坦白說,我現在覺得非常恐怖。即便是男生的我都有此感受,身為女性的明日香學姊及沙耶姊等人心裡必定抱持著更強烈的厭惡及憤怒吧。
監視者頂頭的上司——小鳥遊儘管奉公守法,卻也是個只要不抵觸法律規定,就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毒辣男子,就是這點讓人頭痛。
或者該說,我反而認為他確實具有“正因心狠手辣,才能在財經界一飛沖天”的一面。沙耶姊說,財源及商機就沉眠於法律的灰色地帶。不久前的高利貸事件就是最佳案例。
而《越界奇才》的能力,則是超越了現代科學常識的力量。專門用來取締這類的法律規定並不存在,在某種意義上形同為所欲為。
我不曉得小鳥遊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其實,他想在與我們毫無瓜葛的地方做些什麼,那都是他家的事,但既然這傢伙派人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就代表他相當在意明日香學姊及沙耶姊,並且還企圖利用她們來完成某項計劃。
要是如同希傻小姐事件一樣,等到有人受害才展開行動,那就真的太遲了。這次搞不好會爆發出無從挽救的事態。畢竟,這並不是一個總有辦法心想事成的天真世界。況且FOE這個字眼也帶給人一種格外陰森的莫名感覺。
我方動向一五一十地落入對手掌握之中,這可說是相當不利的一個局面。而且古諺有云,“勝利的關鍵就取決於資訊多寡”。更何況對方甚至還擁有“世界級大企業領袖”的絕大權力。
心懷疑慮至今已過了整整兩星期。再這樣束手無策地繼續浪費時間,最後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縱使想設法套話,打死我也不覺得我這個大外行有辦法識破薰那張身為“女演員”的撲克臉。倘若薰真的是監視者,我一旦輕率出言試探,反而有可能被發現我已起了疑心而提高警戒,甚至促使她決定遠走高飛。
“若藉助聰裡的《力量》,八成……應該是說絕對行得通吧。”
如果讓能夠讀取他人想法的《越界奇才》出馬……
但我希望儘可能避免再去借用聰裡的《力量》。畢竟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出發,終於享受到了夢寐以求的普通國中生生活。
她的《力量》很方便。沒錯,就是因為太過方便,才暗藏著可怕危機。我不想害她因著習慣運用《力量》而逐漸陷入麻痺。感覺好像很有可能會養成為了小事就藉助她那股《力量》的習慣,想到就很可怕。
而這種習慣的盡頭,就是一條徹底摧毀她人生的單行道。
在面對班長事件時那種生死交關的狀況也就算了,不過此事從頭到尾都缺乏所謂的急迫性。儘管到了緊要關頭恐怕就得不擇手段,但現在事態還不到那麼緊急的階段。
在不得已必須麻煩聰裡之前,應該還有我能做的事,以及我非做不可的事情才對。
因為我先前只顧著逃避現實。
因為我害怕知悉真相,以及害怕跟她之間的情誼可能就此宣告終結。
但是,正因為我認定她是好朋友,所以就更必須要直截了當地面對她才行。
我明白自己很天真,但我仍舊不想相信過往的一切全都只是謊言。
對啊。就算薰真的是監視者,背後也必定另有隱情。若非如此,我相信她絕不會做出那種事˙tE。
因此縱使她當真背叛了我,只要她在笑容的背後向我求救,我也希望能設法拉她一把。
“看樣子……也只能下定決心了啊。”
我使勁全力,將探向黑夜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狀。
“大家似乎都很忙碌,有種好像只剩我被撇下的感覺呢。”
到了隔週的星期二午休時間,只見明日香學姊在屋頂一邊用筷子輕戳便當盒裡頭的章魚小熱狗,一邊像個孩子一樣鬧起彆扭。
沙耶姊身兼學生會長及文化祭執行委員長,各個單位當然都搶著要找她討論事情,聽說現在好像也邊吃午餐邊在學生會辦公室內開會。
而自認是手下之一的信司,也以一年級執行委員的身分,扮演沙耶姊的左右手到處奔波。
不過,也多虧他們忙得不可開交,我才能這樣盡情享受與學姊獨處的午餐時光。
“話雖如此,學姊你最近應該也十分忙碌吧?”
“我嗎?”
“學姊跟班上的女同學們不是已經變得相當要好了嗎?”
“咦咦咦!?你、你怎麼會知道這回事啊?”
“畢竟我們都在同一個校區,好幾次撞見到學姊跟同一群女孩子們走在一塊,想不發現也難嘛。”
其實我已暗中偷看過學姊與她們從初識到首度一起上街購物的過程囉……這句話打死我也說不出口。但我也沒撒謊。實際上我的確曾在校內看見幾度這樣的光景,當時我總是滿心欣慰地說服自己別開口打招呼。
“這樣啊。嗯,那個,她們跟我……還滿要好的。”
學姊有點害羞地微微低著頭,卻又很高興地向我報告此事。
即便從旁觀察也覺得學姊看起來頗開心,並猜想事態進展大概很順利,不過聽見當事人親口訴說,頓時有種擔憂之情完全化消的感覺。
“前陣子啊,我們還一起去橫町那邊購買秋裝。”
“呃,是喔~~”
突然就開啟這個話匣子了——!感覺好尷尬啊……
“我以前從沒跟女性朋友們一起逛街買東西,所以覺得既新鮮、興奮又有趣呢。只不過,沙耶在隔天狠狠對我鬧了一頓彆扭就是了。她說‘居然拒絕我的邀約,你什麼意思——!’呢。”
先是回想起當時光景而浮現出陶醉在其中的恍惚神情,緊接著又換上有氣無力的疲憊笑容嘆了口大氣。
結果沙耶姊還是找當事人狠狠抱怨了一輪啊。都已經對我們發過那麼多牢騷還嫌不夠嗎?到底是有多喜歡明日香學姊啊。
在爆發沙耶姊住院風波之際,學姊曾將沙耶姊評為“肯犧牲奉獻的女人”,看樣子沙耶姊真的有那樣的一面。
“嗯,不過……現在有種萬事全都一帆風順的感覺呢~~”
語畢,面露神清氣爽表情的學姊“嗯~~”地大大伸了個懶腰。
至於明日香學姊那對遠超一般水準之上的傲人雙峰隨之晃動的畫面,就讓我牢記在心靈記憶體當中吧。
“嘻嘻。”
學姊目不轉睛地對我投出一道意有所指的視線。
嗚哇,該不會是穿幫了吧!
可是浮現在學姊臉上的,是一抹言詞難以形容的溫柔微笑——
“這一切,都是託你的福唷。”
“嗚咦!?這次我什麼也沒幫上啊……”
拜託,我真的毫無印象就是了。而且我甚至還刻意嚴守旁觀者的立場耶。
學姊露出一抹自嘲微笑,看著驚慌失措的我。
“要是沒有遇見你的話……我大概,不對,應該說現在勢必仍是‘告知絕對無從迴避之不祥事態的魔女’。肯定還是個無時無刻愁眉苦臉地低頭向下,刻意保持距離不肯主動親近他人,卻又十分羨慕地看著周遭人群的懦弱女人……”
“學姊……”
經學姊這麼一說,我隨即憶起初春時分的事。
第一眼見到的明日香學姊,對我而言簡直就像是女神一樣。因為看起來既虛幻又飄渺,渾身散發出一股眼看就快消失不見的幽幻氣息。
現在早已判若兩人。如今在我眼前的,是一名會開懷大笑,會因失敗而感到氣餒、發脾氣或鬧彆扭,然後又突然展露笑容,就是這麼個隨處可見的平凡女孩。
儘管跟女神相差甚遠,但也正因此而令人倍感憐愛。
“我現在擁有的幸福,全部都是由你開始。是你將沙耶及小澤同學介紹給我認識,之後聰里加入了,也跟希優小姐成為好朋友,甚至還有幸結識空乃老師……”
明日香學姊彷彿細細品味著重要度、尊貴度以及憐愛度一般,屈指念出每個人的姓名。
“這次也一樣,我跟大家之間的關係,為我帶來了得以結識茂田同學與武居同學的緣份。而我若沒有改變到這一步,相信她們也絕不會興起想要主動找我攀談的念頭吧。”
茂田同學與武居同學……大概就是最近跟學姊變得很要好的同班女同學吧。但我沒辦法把名字跟人搭起來。就姓名給人的印象來猜,那個比較活潑外向的女生可能就是武居同學吧?
當我只顧想著這些無聊瑣事之際,只見學姊忽然放下手中筷子,露出令人懼怕的正經表情,挺直背杆正襟危座。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難道又在不知不麑之間做出什麼會惹來學姊教訓的蠢事了嗎!?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
“咿咿!?這!學姊!你、你是怎麼了!?”
見到三指貼地,額頭幾乎快要觸及地面似地深深向我鞠躬道謝的學姊,我只能表現出瞠目結舌的狼狽神態。
隨後緩緩擡頭的學姊,展露出非常輕鬆愉快的神情。
“嘻嘻。我早就想這樣好好向你說聲謝謝囉。”
“但也不用這麼慎重其事嘛……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這樣未免也太見外了。”
我當然認為禮儀很重要。但卻也會確實體會到好像被對方劃清界線的冷淡感受,或者該說這樣太過客套了吧。
事實上,不再以敬語相稱的沙耶姊與明日香學姊,感覺顯然變得比以前更加親密了。
“啊嗚,真的嗎?嗯——我本來想說只有這種方式才能表達出我現在所體會到的感激之情就是了。”
“這個嘛,我確實有接收到啦。”
但這樣反倒害我萌生出“也未免有點感激過頭了吧?”的惶恐感想啊。
“我是真的真——的很15,ZLid謝你喔。甚至對尚未做出任何回報一事感到非常過意不去……”
“哎呀,說什麼回報不回報的,我根本就沒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
我也只不過是個小小契機罷了。因此我完全沒資格接受如此真誠的感謝啊。
就算是由我居中牽線介紹,但倘若學姊是個壞胚子,大家肯定都會離學姊遠去。學姊之所以能跟大家成為好朋友,最主要的因素還是拜學姊本身的人格特質所賜。現在這種狀況,是學姊靠自身力量所抓住的成果。
“啊,對了,學姊。聽說我們學校在文化祭當天晚上,好像會在操場舉辦一場盛大的營火晚會。”
想中斷這個話題的我連忙另覓話題。實在有夠難為情的。
只不過這個新話題也一樣,肯定會讓我感到相當不好意思就是了。
“呃,嗯,我記得好像是大家會圍著營火一起跳土風舞對吧。我、我去年只是在一旁看著呢。”
或許也曉得有這項活動吧,只見學姊微微低著頭,以細若蚊鳴的聲音做出迴應。
土風舞是自由參加的活動,只有想跳舞的學生上去跳就好。
不過,該怎麼講呢。
夜幕低垂,圍著營火,搭配饒富情調的浪漫音樂,手牽手共舞的兩人——
如此一來,男女共舞的舉動自然就會被賦予某種特殊意義。
“小數學弟,你有打算跟誰一起跳舞嗎?”
“沒、沒有!我完全處於自由狀態!”
“那麼……”
嘀咕一聲之後,學姊彷彿思索著下一句發言似地任由視線四處飄移。
學、學姊她,該不會是,打算邀我當舞伴吧?
嗚哇、嗚哇、嗎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連我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宛如警鐘一般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地又快又急。
我咕嚕地吞下一大口唾液,滿心雀躍地期待著下一句話。
“呃,你可得好好陪沙耶跳支舞喔?”
大失所望————!
全身力氣瞬間快速流失。我好像失去了立足點,就這樣直直下墜,墮入了深不見底的淵藪之中……
嗚嗚,這是代表著要我與沙耶姊交往之類的意思嗎?
是學姊無意與我交往的意思嗎?
是比起我,學姊情願選擇維繫與沙耶姊之間的那份友情嗎?
結束了……我的初戀宣告結束了……
“等跟沙耶跳完舞之後啊,也陪我跳支舞……好嗎?”
“………………啥?”
我在呆愣之中猛然擡頭,定睛凝視著學姊的臉。
學姊則是雙手緊握成拳頭狀擺在膝蓋上,滿臉通紅地低頭不語。呃,那個,這該不會是,咦?
“你不肯……陪我跳舞嗎?”
眼神有點擔憂地浮現一絲陰霾的學姊,以悅耳的微弱嗓聲問道。
“我肯、我一定肯!請讓我陪學姊一同跳支舞!”
“是嗎!真是太好了!那、那我先走一步囉!”
明日香學姊的雙頰變得更加通紅,只見她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便當盒,便立刻起身飛奔離去。
我還來不及反應,又見學姊在屋頂出入口的門扉前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
“到、到時候,我、我有幾句話、想、想想想、想對你說!就、就這樣!”
砰!
丟下那句話之後,門扉便應聲被使勁帶上。
而被獨留在原地的我,雖因精神上的衝擊傻住了好一陣子,但在片刻過後,便覺有股激情逐漸湧上心頭——
“帥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我扯開嗓門,向著藍天大聲歡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總、總覺得打從午休過後,阿數就變得很噁心說……”
放學後,我一如往常地努力參與戲劇社的跑步訓練,並肩練跑的薰竟賞了我一道宛如看著毛毛蟲的厭惡眼神。
或許是心理作用吧,只覺她跟我之間的距離好像也變得比平常還遠一些。
“因為碰上好事了啊。”
“嗯,看了阿數現在的模樣就知道囉。”
薰一邊與我並肩跑步,一邊用力點了點頭,隨即露出一抹看似很開心,卻又有點邪惡的奸笑神情,豎起手掌輕抵嘴角。
“你終於跟心儀的觀田學姊有進展了嗎——?”
“你、你這傢伙!怎、怎怎、你怎會知道!?唔!好痛——!”
咬到舌頭了啦——我居然忘記自己正在跑步!
“因為我隨時都在關注著你啊~這點小事我當然知道好不好。恭喜你囉。”
“很痛耶,喂!你也打太大力了吧。”
背部狠狠捱了一巴掌的我忍不住回頭一看,只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燦爛笑容,彷彿發自內心祝福著我一般,因此導致我再度感到心亂如麻。
隨時都在關注著我,嗎……
是啊,倘若薰當真是監視者,而且又無時無刻在觀察著我的話,那麼她當然也目擊了方才在屋頂的那一幕。
不過這傢伙理當曉得我喜歡明日香學姊的事才對,所以就算被她猜中也不足為奇。
……果然還是差不多該終結掉這種兜圈子的揣測念頭了啊。
想改變一段關係,需要鼓起勇氣。
人和人相處到一個階段後,愈是感覺舒適愜意,膽怯心理就愈容易搬出“就算維持現狀也不賴啊!”這句理由,輕聲細語地阻止自己再往前一步。
但明日香學姊仍舊選擇主動向我開口。
再仔細回想起來,連沙耶姊的告白也一樣,儘管好像是在開玩笑,但相信她必定是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才開得了口。
女孩子們都這麼努力了。
身為男生的我,自然不能永遠只把洩氣話掛在嘴邊啊。
“我說,薰啊。”
戛然停下腳步的我,對著好友的背影發出呼喚聲。連我自己都覺得這陣聲音夾帶著十分可怕的嚴肅色彩。
“咦?什麼事?”
薰一邊不停原地踏步,一邊轉身望向我。
見到她那睜大雙眼的天真神情,我心裡就感到難受。縱使下定決心,膽怯想法還是會在緊要關頭油然而生。
我咬緊牙關,鼓起勇氣。
“我有話想對你說。等社團活動結束後,再到屋頂找我吧。”
太陽下山後的校內昏暗無光,人去樓空。
基本上,會在校舍活動的通常都是文藝系社團,而且大概也很少有人會留到這麼晚還沒回家的。
而方才行經的操場上,足球隊隊員們已開始收拾用具準備回家。我們學校的操場也沒有加裝夜間照明之類的時髦裝置,既然天色已經變得這麼暗,他們當然再也無法繼續練習下去。
踏上最後一段樓梯,轉動屋頂門把推開鐵門,只聞一陣格外尖銳的“嘎嘰———”聲音在耳邊盤旋不去。
明明是再眼熟不過的屋頂景色,在只能依靠路燈作為光源的微暗環境中,登時轉變成一幅陰冷的荒涼風景,給人留下格外強烈的寂寥印象。
話又說回來,平日雖常常利用此地,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等到天色變得這麼昏暗才來呢。
只見一個女孩子身穿學校制服,雙手輕搭屋頂護欄,低頭俯瞰著下方風景。她伸手輕輕壓住隨風飄逸的髮絲,並轉身望向我。
“阿數,你很慢耶。”
“抱歉,害你久等了嗎?”
即便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一模一樣,幕後組的善後工作還是較花時間。平常都是薰在等我
“沒有,其實我完全沒等到。我也才剛來沒多久啦。”
薰淘氣地吐出舌頭。
看起來……真的就只是個隨處可見的淘氣女孩。不對,她的可愛程度遠遠凌駕於一般水準之上。
“那,在這麼~~晚的時間,找我到這種~~地方來,究竟有何貴幹呢?該不會是告白!?打算向我告白嗎!?呀~~!啊,不過物件若是阿數的話,我……”
“我要講的……是正經事。”
我以指甲幾乎快嵌入掌心的力道緊緊握拳,出聲破壞了薰試圖營造出來的搞笑氣氛。
瞬間寂靜過後——
“這樣啊……”
薰並未表現出特別訝異的神色,只是突然露出一抹寂寞微笑。
宛如早就預料到這種情節發展一般。
彷彿緬懷著早已結束的祭典一樣。
我從她的表情讀出了“哎,果然會是這樣”的無奈訊息,但不知為何,我卻也同時有種胸口好像突然開了個大洞一般的感覺。
沒錯,在這瞬間,有一段關係宣告終結。
“……你就是……小鳥遊所派來的間諜……沒錯吧?”
自己說出口的這句話,令我感到心痛不已。
在與希優小姐商量此事時,明明早已哭光了所有眼淚才對,卻仍舊有股熱流湧上心頭。
“嗯,是啊。”
薰極其泰然自若地點了點頭。
好像一點也不感到辛酸似的。
“你還真是承認得有夠乾脆……”
就連只是講出這短短一句話,也需要耗費相當可觀的精神力。
明明早已預料到、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我卻還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如果你只是刺探的話,我或許還會裝蒜到底,但感覺好像已不再適合裝傻了嘛。好啦,你打算怎麼對付我呢?把我抓進警察局嗎?辦不到吧,你手上才不會有任何證據呢。如此說來,你該不會想找學生會長她們動用私刑拷問我吧?嗚哇,好可怕唷~~!”
薰雖交抱雙肩,全身微微顫抖不止,但看起來完全不像心生畏懼的模樣。
就連到了這種時候.這傢伙還是選擇持續戴著小丑面貝尼。
“我才不會那樣做。我只是想幫助你罷了。我想助你一臂之力啊。”
“……你突然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可是背叛了你耶?我將你們的情報提供給小鳥遊先生耶?是可憎的對手唷?阿數,你果然是個大笨蛋啊。”
薰嗤之以鼻地說道。
面對這傢伙,縱使將所見之物照單全收也毫無意義可言。
我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好。
“就算真的是間諜,必定也是另有隱情對吧?”
“哈哈,你還真是好好先生呢。你相信所謂的性善論嗎?”
“要不然——你為什麼要給我這麼多提示!?”
聽兒我咆哮似地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薰頓時默然不語。
沒錯,太奇怪了。
間諜通常都會為了避免被偵察物件識破,低調地採取行動。
然而這傢伙卻一再地露出馬腳。除了刻意採用‘看著’一詞加深我的印象之外,同時也常常對我發出“警告”。
‘但這樣只會害你自己落入被女人欺騙的下場喔。’
‘Asecretmakesawomanwoman……’
‘女人是優秀的說謊專家,所以俗話才會說——女人是天生的最佳女演員啊。’
‘懷疑是一種正當心態。教會我這條真理的,正是你們這群平民。女人心根本不可靠。女人原本就是私慾的化身。絕對不能相信女人。’
一再強調我“被騙了喔”。
一再警告我“不要相信”。
“女人”。
為何身為間諜的薰,會刻意對我提出這些彷彿暗示著自己真實身分的忠告呢?
到第二次還算偶然,第二次就是必然。她絕非一不小心說溜了嘴,其中必定隱藏著某著意圖。
“你希望我能察覺到你的心聲,沒錯吧?”
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不知是被小鳥遊握住某種把柄而勉強答應,或是內心飽受良知譴責,總之薰應該是根本就不想當間諜吧。
“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
被我這麼一問,薰彷彿忍俊不住似地失笑出聲,隨後立刻轉變為放聲大笑。
盡情大笑一段時間後,薰換上一抹心滿意足,卻又看似有點認命的微笑神情。
“你終於解開我出的問題了呢,阿數。”
“你肯……告訴我了吧?”
“嗯,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講起才好呢……”
就在薰陷入沉思似地仰望天際的瞬間,我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嘰……”的開門聲。
心想“是誰啊?”的我回頭檢視,發現站在門口的是薰的好友,藤堂。喔,她是因為平常都一起放學回家的薰沒出現在校門口,才特地來此接她嗎?
“抱歉,我跟薰在談論一件要事。麻煩你先回避一下好嗎?再過一會兒就講完了。”
我在開口的同時,突然感到一股詭異惡寒透體而過。
這……到底是?
“沒關係啦,阿數。”
“咦?”
這話讓我大感意外,就在我忍不住轉回視線的瞬間,我的嘴脣突然被堵住了。
只見那名好友——我一直沒把她當成女生的少女——輕閉雙眼,站在我的眼前——
這柔軟又甜美的觸感讓我的腦髓發麻。我彷彿全身僵住似地直立不動。
悄然退開的薰豎起食指輕抵下嘴脣,露出一抹美豔的竊笑。
“因為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啊。”
啪嘰啪嘰啪嘰!
一陣劇痛伴隨著刺耳的劈啪聲扎入全身上下,我當場痛得倒地不起。
“咕……嗚嗚,唔……唔唔!”
這波從未曾體驗過的強烈衝擊,導致我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
滯留於側腹一帶的銳利痛楚不停折磨著我。而且怎麼回事!?身體居然麻痺……動彈……不得!?
宛如被閃電擊中一般……難道說!?
“抱歉囉?偷窺的監視者是·我·啦。”
任憑手中電擊槍發出陣陣電光的藤堂對我眨了眨眼。
你……說什麼!?
“成見——就是你的弱點啦,阿數。”
頭上傳來一陣冰冷、不帶絲毫情感,卻極其耳熟的聲音。
剛剛那陣聲音,難不成是……薰嗎?
“你八成不曉得吧。你在初春時分,曾與觀田學姊立下了一個約定——只要能改變她的未來,就要她跟你交往的賭約。當時暗中妨礙你的黑手,就是你那個身為學生會長的表姊,以及你最要好的朋友小澤同學喔。”
為何要突然提起那件事……
一方面感到困惑不解,一方面卻也隱約明白她開啟話題的理由。
當時,我總覺得整間學校好像都設下了專門針對我的監視網。沙耶姊擁有SSS這個勢力範圍遍及全校各個角落的超級粉絲俱樂部。
而時至現在,我也能理解沙耶姊為何想那樣做。儘管不是光明磊落的手段,也有違那個人的行事風格,但也正因為這樣,才更顯示出她有多麼拚命想阻止我……
“當時的你八成這麼認為吧——‘表姊跟好友絕不可能妨礙我’。”
“唔!”
我當時的想法不偏不倚地被她說個正著,頓時感到不寒而慄。
“為何你一直沒察覺到學生會長的心意呢?她表現出來的態度明明是那麼地淺顯易懂。我也順便幫你解答一下好了。是因為你打從心底只把那個人視為表姊,當作家人看待所致啦。你認定她不可能會愛上你,對不對?”
是怎樣啊……這傢伙,好像在讀取我的心思想法一樣……
簡直就跟聰裡沒兩樣嘛。
“另外還有喔。你為何沒能察覺到學生會長的苦惱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很簡單。因為你發自內心完全信賴她的能力。”
腦海裡突然回想起一個場面。
當時在那間醫院,嘴裡嚷著“哦,學生會長住院啦!?”,佯裝不知地表現出驚訝神情的薰。
“就連學生會長也對你的靈感讚不絕口,可見那真的是相當驚人的《力量》唷。然而這份能力卻有很大一部分是正因出於下意識才得以展現出其真實功效。不管是強烈的主觀認定還是刻板印象,都有可能形成妨礙你靈光乍現的禍因喔。”
語畢,薰露出邪邪一笑。
她用那張屬於我好朋友的長相,像是在對我惡作劇的時候一樣,揚起嘴角燦笑。
“所以我就運用我的《力量》,持續反覆不斷地將‘看著’這個字眼,將一些可疑言行舉止,通通埋進了你的思緒啊。”
沒錯。倘若薰是《越界奇才》,而監視者真的是藤堂的話,那就代表薰擁有另一項截然不同的能力。因為《越界奇才》的能力應該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才對。
“《誘惑》,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你只要想像成有點類似催眠能力的招數就行了。”
什麼啊?催眠是指可以隨心所欲操縱他人言行舉止的力量嗎?
縱使每個《越界奇才》的能力都很誇張,但像這種可以為所欲為地操縱他人的能力,未免也太扯了吧崢
“嗯,光看臉上表情,就知道你似乎有點會錯意囉。可能是電視等媒體對你造成太大的影響了吧?所謂的催眠術呢,基本上並不是可以隨意操縱對方做出任何事情的東西喔。想要求當事人做出他不肯做的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
語畢,薰面露自嘲笑容,轉眼望向在腳下擴充套件開來的寬闊街景。
彷彿遙想著目前不在現場的某人一般。
“沒錯,無論我再怎麼渴望、許願、祈求、詛咒,也絕對無法讓你將傾注於觀田學姊身上的情意轉移至我這邊。真要說能辦到的事,頂多僅止於引導還無法決定今天晚餐該吃些什麼的人選擇吃漢堡排,或者暗中鼓勵心懷‘今天很想吃鬆阪牛排,但吃大餐又很花錢,還是忍耐忍耐算了。’想法的人付諸實行罷了。就是如此渺小的《力量》。”
當她再次轉眼望向我之際,已換回原先那張小丑般的笑容。
還隱約可以看見藏在嘴角邊的血紅色舌頭。
“不過對於只要一鑽牛角尖,靈感就會變遲鈍的你而言,搞不好……是最要命的死對頭喔?”
“嘖!”
“好歹我也曾經加入劇團,算是滿愛看書的一個人。而推理小說有這麼一條基本法則喔。‘想要藏匿屍體的話,只需把屍體埋入地下深處,然後在離地表較淺的地帶再埋一具狗屍即可。’有人間到一股怪味,覺得這個地方有點可疑,於是決定動手開挖看看。結果挖出一具狗屍。疑問一旦獲得解答,人就很容易逕自停止思考喔。在認同這就是引發異味的原因之後,就不會想再繼續開{挖,以便做更進一步的確認。”
正如她所說,薰可能是監視者的情報徹底吸引住我的目光焦點。
意識完全不自覺地被拉向那邊。
縱使我有下工夫調查薰並非監視者的情報,卻完全沒想到試著尋找薰以外的嫌犯。
到現在我總算懂了。我只是不想承認,甚至還企圖對自己打馬虎眼,但結果我早已打從心底認定薰就是監視者,早已一口咬定是她。
“有關小貴是監視者的情報,其實也曾擺在你面前喔。《越界奇才》的能力型別會受到願望影響。那麼你不覺得身為學校頭號八卦王,最喜歡收集謠言的女孩子,比起我這個說謊專家更適合擔任監視者角色嗎?有辦法在短短半年內登上學校頭號八卦王的寶座,你都不覺得這是一份非常出色的能力嗎?你以為每天光跑社團活動及劇團就忙得焦頭爛額的我,還有那種閒工夫拿小冊子抄寫或用錄音筆錄下謠言內容嗎?至於小貴嘛,她是回家社的成員就是了~”
所以……我完全被她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嗎!
雖不甘心,但薰說的一點也沒錯。有些小小提示確實曾出現在我眼前。然而薰所設計的超大型錯誤標誌,卻徹底誤導了我的追查方向。
“只不過呢,你的靈感總是在你所重視之人發生危險之時,才會達到最敏銳的境界。縱使再怎麼謊話連篇,再怎麼想取信於你,在這種狀態下的你八成都能輕易識破詭計吧。可是你瞧,現在你所重視的那些人都平安無事。英雄已無用武之地啊。”
“接著將你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再由我拿電擊槍偷襲毫無防備的你。坦白說連我都很好奇薰究竟想設下多少層陷阱才甘願呢。”
站在薰身旁的藤堂一臉傻眼地嘆了口氣,同時聳了聳雙肩。
在藤堂現身時所驚覺的惡寒,就是直接對藤堂產生的本能反應。可是卻因我太過在意薰,另外又根據在大霸青祭見識到的表現,而逕自認定藤堂的運動能力不值一提。
當下更因回頭時迎面而來的一吻,迫使我的意識不由分說地全部集中到薰身上……便被藤堂暗將了一軍。
“不不不,若是關於這個人的事,就算再怎麼小心謹慎也嫌不夠啊。”
薰一邊面帶微笑迴應藤堂,一邊像是摺疊裙襬似地彎腰蹲下,伸出食指擡高動彈不得的我的下巴。
“你都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海原小姐叫你一聲‘小數弟’,女性成員們立刻氣沖沖地接連開口責罵你,然而換我叫你一聲‘阿數’,大家居~~然都毫不在意。大概是內心懷有‘不希望情敵再繼續增加’念頭的女孩子們,都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我純粹只是你的女性朋友,並非情敵’的這個暗示吧?”
“只不過所謂的人類呢,比起真實,會更情願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唷。”
藤常露出一抹冷笑。
那句話,是先前在離開卡里奧斯特羅的回家路上,這傢伙曾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縱使在金錢方面有困擾,自制力很強的海原小姐為何還是能下定決心刪除掉觀田學姊的記憶?在大霸青祭及社團活動期間,說想蹺頭的人為何請了病假?黃隊為何視你為眼中釘?剛田學長為何會粗心大意地害一般學生受了重傷呢?”
毛骨悚然。
難不成……全都是這傢伙……乾的好事嗎!?
“再來,我想想喔……你心裡是否常常浮現下列關於我的看法呢?‘明智薰是個好人’、‘是個心直口快,感受不到異性魅力的傢伙’等等。”
這!?
非常耳熟能詳的用字遣詞。是我好幾次在形容薰時所搬出來使用的形容詞。
“雖然我在你手臂受傷的那段期間算是好朋友沒錯啦,但在那之後我可是開了你不少玩笑,感覺應該不是那麼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吧?另外不是我在自誇,但我覺得自己其實也還滿有女人味的呢。”
“連、連我……當、當你是好朋友……的念頭也是,假的嗎!?”
麻痺感總算稍微減弱﹒我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聲音。
雖然口齒含糊不清,不過薰似乎還是聽得懂我想表達的意思。
她用力點了點頭並開口說道。
“沒錯,純屬成見罷了。像你這樣的人啊,內心肯定冒出了‘跟我這個好朋友單獨做個了斷’的想法對不對?”
我的行動竟如此精準地被她料中。
不對,不是被她料中,而是……被她誘導了嗎?
“附帶一提,慫恿戲劇社挑選‘跑吧!美樂斯’作為演出劇本的主謀也是我。你知道嗎?那則故事是作者太宰治根據自己拋棄好友的親身體驗所寫成的小說喔。意思就是說啊,所謂的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你、你如此煞費苦心……究、究竟有何,目的……啊!?”
“嗯~~口齒逐漸恢復清晰了呢。至於目的嘛,應該在你問我為何磨練演技的時候,就已經有稍微講過了吧。”
薰一邊跟我閒聊,一邊高高舉起從藤堂手中接下的電擊槍。
夜空頓時迸射出陣陣既美麗,卻又極其駭人的湛藍光芒。
不會吧——
“就是為了報復那個玩玩弄我們命運的神明唷。”
啪嘰啪嘰啪嘰!
再度襲擊全身的劇痛,使我的意識逐漸遠去。
透過模糊不清的視野,我看見薰對我露出有如慈母一般的溫柔微笑。
“沒關係,你儘管放心吧。我不會對你痛下殺手。因為你雖是在我執行計劃的過程中,最有可能成為阻礙的棘手敵人,但另一方面,你也正是那把能夠用來開啟潘朵拉寶盒的鑰匙啊。”
聽完最後這句話,我的意識也隨之墜入黑暗深淵。
“薰,你不要緊吧?”
“咦?為什麼問我要不要緊?”
“……眼淚。”
“耶~~?奇怪了,這點應該不包含在我擬定的計劃當中才對啊。”
“你犯不著連在我面前也假裝堅強。”
“嗯,唉~~真希望起碼能留下一段和他合作的美好回憶啊。這傢伙發現得太早了啦。算了,這或許也是命中註定吧……吶,阿數,你知道什麼叫做高竿的說謊方式嗎?就是在謊言當中啊,偶爾參雜幾句實話進去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