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哇哇哇,馬爾科先生!灑出來了啦!”
在廚房想泡紅茶而拿水壺倒水,可壺嘴卻大大地偏離了茶壺。眼鏡會在今天中午送到,可現在裸眼的馬爾科基本上什麼都看不見。
吱~~~~~~——從壺嘴中灑出來的熱水,噼裡啪啦地砸在馬爾科的腳面上。馬爾科慢慢地把水壺放下,隨後滾倒在廚房的地板上。
愛莎雙手捂著嘴,用看慘劇般的眼神望著痛得滾來滾去的馬爾科。
“沒,沒事吧?”
“啊,啊啊。沒事哦。嗯。沒有問題。”
馬爾科雙眼含淚,可還是拼命地裝出笑容。愛莎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那個,不用非得現在說也沒關係哦?我會好好等著的。”
馬爾科他們從巖山回到宅邸時,天已經快亮了。愛莎等馬爾科他們回來等了一整夜。包括艾爾米娜在內,馬爾科他們都渾身是傷,所以又為了治療而奔來跑去,現在這會兒剛剛安定下來。
艾爾米娜本想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可因為在不習慣的鎮上和山中四處走動,怎麼看都是馬上快昏倒了。馬爾科和愛莎兩人一起懇求,請她上床睡覺了。睡前準備的有安神效果的花草茶似乎也有效果。
在那期間,愛莎沒有問任何問題,細心地完成了自己應做的工作。再讓她繼續等,連馬爾科都覺得於心不忍。
將愛莎的紅茶遞給她,馬爾科面朝她坐了下來。
“那麼,該從哪兒說起呢?”
這樣開啟話頭,馬爾科一下將頭貼在了廚房的桌子上。他在低頭謝罪。
“怎,怎麼回事啊馬爾科先生!”
“對不起愛莎。我把你借給我的護身符弄壞了。”
馬爾科取出了用手帕包著的琉璃。大的碎塊有兩個。細小的碎片有十幾片。被約哈埃爾的槍打中的時候,替馬爾科捱了子彈的其實是這塊石頭。
看到這個,愛莎的表情到底還是沉了下來
“好像是為我當了盾牌的樣子。多虧了它我才撿了一條命……”
愛莎很寶貝似地接過了手帕兜著的石頭。
“是嗎……。我還以為這一邊已經沒有剩下力量了,可還是替我保護了馬爾科先生呢。”
愛莎很疼愛似地抱緊了碎片。馬爾科猶豫了一下該不該說,可因為或許和她也有關係,所以還是決定說了。
“愛莎。或許這麼問很奇怪,不過你的精靈,以前莫非是住在那塊石頭裡的?”
愛莎稍微有些吃驚似地眨了眨眼。
“嗯,對啊,是的。您居然知道呢。”
“……實際上,我看見過和它很相似的東西。”
“真,真的嗎?這塊石頭,好像是能證明我的氏族的。沒準兒是同樣是‘韋德’氏族的人呢!”
——把能作為氏族證明的東西給搞壞了嗎我……!
雖然被罪惡感所譴責,馬爾科還是盡力開了口。
“沒,沒有連具體的花紋都看清除,不過是有著同類花紋的藍色石頭。”
“這樣啊。可是,看到花紋的話,我想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是哪個氏族的。您是在哪兒看見的?”
馬爾科有些猶豫,可還是直視著愛莎的眼睛回答了。
“就在這個鎮上。擁有者名叫阿爾巴·迪諾。是掌管洛克沃爾的黑幫分子首領中的一人。”
搞不好是親人的人卻是黑幫分子。把這話說出口實在讓人心情沉重。可愛莎琥珀色的眼睛卻不知為何開始閃起亮晶晶的光來。
“原來是阿爾巴先生啊!好厲害!真要是親戚的話怎麼辦?”
愛莎很高興似地兩頰飛紅,而馬爾科則陷入了混亂。
“那個,愛莎……?你和阿爾巴認識嗎?”
“從來沒見過!”
很自豪地挺起胸膛,用燦爛的笑容如此回答的愛莎,讓馬爾科感到直頭暈。
“愛莎……。那個,所謂的黑幫分子呢……”
“是掄著**光會打架的人吧!啊,可是姓不一樣呢。庫蘭人應該一個氏族都會用同一個姓的,果然還是不同氏族的人嗎?”
愛莎很高興地自顧自嘟囔著。馬爾科感到輕微的頭痛,可還是重整精神繼續說了下去。
“哎,這個事情就先告一段落吧。……對了。先從那些人為什麼會來宅邸的原因說起好了。”
作為愛莎來說最在意的應該就是這件事吧。馬爾科平靜地講了起來。
★
約哈埃爾的身影不見了。好像是趁著馬爾科阻止艾爾米娜的空隙,毫不落空地溜走了。
將視線朝向他可能逃走的方向,阿爾巴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後被他那獵人般的眼神一蹬,馬爾科的身體都繃緊了。馬爾科也好艾爾米娜也好,其實都是光站著就竭盡全力了。要是這會兒來繼續前些天的戰鬥,實在有些不利。
阿爾巴像有話要說似地瞪了他們一會兒,然後死了心似地哼了一聲。
“這條水脈歸我。這樣,這回就當沒看見你們。”
“您真就這麼回去了?”
原先那麼執著地瞄著他們的阿爾巴會放棄如此好的機會,真是讓人無法相信。阿爾巴轉身離去,又轉過了半張臉來。
“對你們的境遇,多少有些同情吧。”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馬爾科不明白,可卻知道艾爾米娜的表情稍微變得陰沉了。馬爾科不在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他很想問,可還是沒能問出口。
阿爾巴離開後,艾爾米娜甩著還溼漉漉的頭髮,轉了過來。
“……然後呢,這又是怎麼回事?”
艾爾米娜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她的低語究竟是單純的疑問呢,還是在生氣呢,這個馬爾科看不出來。要是大著膽子進行補充說明的話,那大概是在說“大體的經過我能想象出來,不過還是給我好好解釋一下”吧。
艾爾米娜面無表情地朝向的,是戴著貓頭鷹面具的大漢阿隆,和被他像小貓一樣抱在懷裡的白髮少女要。對幾小時前為止還想殺死自己的人,就算跟艾爾米娜說“冰釋前嫌吧”估計她也不會接受的吧。
馬爾科臉上浮現出清爽的微笑,用理所當然般的口吻回答道:
“這兩位是園丁和裁縫師。”
艾爾米娜用威嚴得不能再威嚴的無表情看著馬爾科。馬爾科以竭盡全身力量的笑容頂住了壓力。
“……是你決定的?”
“是的。是我決定的。”
艾爾米娜的表情依然是無機質的無表情,可眼神中卻流露出極度不服的意志。馬爾科的笑容已經到了極限,臉上流下了一滴汗。
隨後,艾爾米娜嘆了口氣。
“……我是說過將園丁的人選交給你。”
“您的意思是?”
“……我會對自己說的話負起責任。”
艾爾米娜很沒辦法似地這樣回答,馬爾科正長出了一口氣的時候——
“……但我可不記得連裁縫師都叫你找了。”
馬爾科的笑容微微有些抽搐。
“大、大小姐。她的契約已經結束了。現在已經不會對大小姐您——”
馬爾科剛想說,卻沒法再說下去了。正對著馬爾科的艾爾米娜眼中,契約者的陰影正如火焰般搖盪著。
“……馬爾科。僱人的人是我。”
艾爾米娜好像在生氣,這就算沒戴眼鏡也能明白得一清二楚。可對要發出邀請的是馬爾科,他又不能放著不管。
“……馬爾科。稍微退後一點。”
被《契約書》的誓約所強制,馬爾科閉上了嘴往後退了一步。
——這,這可糟了!
馬爾科望向阿隆。有阿隆的讀心能力的話,馬爾科想說的話應該能傳達到才對。總之他想說,或許還是逃命好……。
可是,阿隆雖然的確看了馬爾科的眼睛,卻依然搖了頭。
“我自己能站。”
要這樣說著,從阿隆的懷中下到了地上。她腳下在搖晃,很勉強才能站住。然而或許是因為身為“東方不敗”的尊嚴,她並無要退縮的打算。
正面對峙的艾爾米娜和要,就像有著翠玉眼瞳的銀啼鳥和雪白的琉璃貓。
“……今早在我家屋子前舞刀弄劍的人是你沒錯吧。”
毫無表情。毫無抑揚頓挫。那完全感覺不到人類氣息的言行舉止,有著宛如機械人偶在活動般的威懾力。然而即使從正面看著這副光景,要也沒有畏縮。
“……沒錯。”
“……到我家裡來,是你本人的意願嗎?”
聽到這個問題,要很吃驚似地睜大了眼睛。同樣吃驚的還有馬爾科。艾爾米娜似乎並不打算完全無視馬爾科介紹要當裁縫師這件事。
要有些猶豫地回答道: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也有事想問汝。”
“……什麼事?”
“那個時候,汝生氣了吧。就是我割破汝的脖子的那個時候。比起自己的脖子被斬來,汝更為了別的事情而生氣。那是為什麼?”
馬爾科很不解。那是白天艾爾米娜遭到襲擊時的事情。那時候艾爾米娜的確是生氣了,可難道是為了被弄傷之外的別的事情而生氣的嗎?
艾爾米娜就和平時一樣表情紋絲不動,如同理所當然般回答道:
“……因為你傷害了我的管家。”
要就像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般眨了眨眼睛。隨後壓低聲音咯咯笑了起來。當然了,艾爾米娜威嚴地眯起了眼。
“……那麼,也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吧?”
聽到那雖然平靜卻依然能震撼大氣的聲音,要也收起了笑聲筆直地凝視著艾爾米娜的眼睛。
“我只是想,如果以不同的形式相遇,我們是不是已經成為朋友了呢。”
“……你在嘲笑我嗎?”
“或許是吧。”
馬爾科抱住了自己的頭。想都不用想,以要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說出想要取回代價啦、想到艾爾米娜身邊工作啦這樣的話來。可就算如此,卻沒想到她會採取如此挑戰性的行動。
對狼狽不堪的馬爾科置之不理,艾爾米娜以平靜的語調說道:
“……你傷害了我的管家和侍女。請你負起這個責任。”
艾爾米娜將手輕輕地伸向了光站著就已經很勉強的要。
馬爾科戰慄了。艾爾米娜的能力已經恢復了。施展攻勢的的威力,他剛剛才親眼目睹過。要是捱了那個能力,現在的要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剛剛那個,要應該也目擊到了,可她依然毫無畏懼地筆直地回望著艾爾米娜的眼睛。
就這樣——艾爾米娜的指尖沉入了要的臉頰。
“…………………………………………”
“………………………………………………”
“………………………………………………………”
“………………………………………………………………”
空氣凍結了。
“……汝幹,什麼?”
艾爾米娜用纖細的指尖,緊緊地揪住了要雪白的臉蛋。看來還是有點痛的。要的眼中已經略微浮出了淚花。
“……我說了讓你負起責任。這種程度你就忍著吧。”
仍然不變的無表情。可是那聲音中卻包含了些覺得好笑的成分。隨後,馬爾科注意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哎呀?兩個人的能力都沒有相互干涉呢……。
要的臉頰沒有被艾爾米娜的能力抹消,艾爾米娜的手指也沒像馬爾科那時一樣陷進去。
——是說艾爾米娜能靠自己的意志控制能力了嗎?
“唔,唔打換咩告很麼時候——哇疼!”
艾爾米娜捏要的臉捏到心滿意足後,順勢猛地一拽放開了手。要雪白的臉蛋已經染成了紅甘實般的紅色。看要撫摸著臉蛋,艾爾米娜看上去好像也稍微放鬆了嘴角。
“……愛莎的事情,這樣就一筆勾銷了。弄亂庭院的事情,就幹活來償還吧。……還有你,是叫阿隆吧。能把這個人運到屋子去麼?”
“小事一樁。”
阿隆再次像抱小貓似地抱起要,咕咚咕咚地走掉了。
“喂,喂!放我下來!我能走!”
“呵呵,不用客氣。”
目送著遠去的阿隆的背影,馬爾科開始擔心起自己要保持這樣子到何時。“退後一點”這個命令還沒有被收回。艾爾米娜要是就這樣回去了的話,馬爾科就會被扔在這兒了。
他稍微感到有些戰慄時,艾爾米娜將翠玉色的眼瞳轉向了他。那是和剛剛看要他們時不同的,好像很困惑的眼神。
“……馬爾科。我有話想和你說。”
看到艾爾米娜改變的眼神,察覺到那是在指白天艾爾米娜想說沒能說的話,馬爾科也再次點了點頭。
“……他們會來,是因為我的緣故。”
馬爾科是從中段開始聽的,可還是明白那應該是在說約哈埃爾他們的事情。
“大小姐。大小姐身上揹負著什麼,我是不知道。可是,如果您認為因此會讓周圍的人變得不幸的話,那我覺得您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艾爾米娜像很驚訝似地眨了下眼,隨後就那樣將視線垂了下去。
“……不是的。是我自己將情報放出去的。”
“情報……?”
“——的事情,能取回代價的事情。”
完全出乎意料的這句話,讓馬爾科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您……開玩笑吧……”
“……這是事實。”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對我來說,大量的契約者是必需的。”
馬爾科在艾爾米娜持有的《空白的契約書》上籤了名。愛莎也一樣。可艾爾米娜為什麼會擁有那樣的東西,馬爾科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艾爾米娜是為了聚集契約者才創造了《契約書》的嗎?
——又或者,是為了《契約書》才需要契約者的?
艾爾米娜會得到簽訂契約的契約者的能力。契約者的數量增加的話,就會得到與之相應的巨大力量。
雖然為這個告白而受到衝擊,馬爾科同時又想起這很像最近在哪兒聽到過的事而感到很困惑。
——這,該不會就是指“那個”吧……
心中有了頭緒,馬爾科又為這時的反應是該安慰還是該笑而撓頭了。
“那個,大小姐?我覺得,那個,這件事恐怕不是大小姐您的錯哦?”
“……我對那個女孩說,讓她負起責任。所以我也有必要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她好像相當地鑽進了牛角尖的樣子,這樣反倒更滑稽,使得馬爾科不得不拼命地忍著不笑出來。
“大小姐?您能聽我說一句嗎?”
“……什麼事?”
“這個真的是很難說出口,不過大小姐,那個廣告啊,其實沒什麼效果的。”
艾爾米娜像傻掉似地眨了眨眼。
“您說的是《週刊契約者》那本情報雜誌吧?大小姐您很不巧地選了它的廣告欄登廣告。”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啊,誰都沒把那話當真。”
艾爾米娜繼續不斷地眨眼。
“……沒有……當真?”
“對……。我呢是被阿爾巴僱傭的,詳細的情況我並不清楚;要呢好像是出於個人興趣接受的委託;阿隆呢,好像是因為他女兒住在這鎮上,想找個藉口來見她所以才接受僱傭的。”
再補充一點,約哈埃爾也是因為完全另外的問題來找艾爾米娜,於是其實誰都不是看了《週刊契約者》的廣告來的。
艾爾米娜軟綿綿地癱坐在了地上。
“……沒有,效果?你以為我是下了多大決心才把那個登上去的………………”
艾爾米娜一臉慘然地嘟囔著。那身姿和差不多十天前的自己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馬爾科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賭氣的艾爾米娜更加有趣於是繼續爆笑。一笑肋骨就會陣陣刺痛所以相當難受,可還是想笑得不得了。
“那個啊,大小姐,光這文字就問題大了。‘您所付出的代價,或許能拿回來也說不定’……簡直就像什麼詐騙一樣吧?”
好像被這麼一說確實感到可笑了,艾爾米娜的嘴角也開始顫抖。
結果到最後,艾爾米娜自己也笑了起來。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想之後會重新進行介紹的,他們也會在這宅邸裡工作…………哎呀?”
注意到時,愛莎已經將雙肘支在桌上呼呼地睡得很香了。這個孩子畢竟等了他們一整夜。大概是放心了就想起困來了吧。
馬爾科凝視著她的睡臉,回想起了艾爾米娜和約哈埃爾的對話。
——“精杯公主”……嗎。
歐魯達教“遺失的精杯”的傳說很有名。接受歐魯達的血,引發奇蹟的聖盃。它是“精靈之器”的可能性很高。
再加上歐魯達教的發祥地就是拉提納斯神聖國,艾爾米娜似乎是那個國家出身的,這從言語的細微之處能夠推測出來。她即使擁有“精杯”也不會特別不自然。
——可是,真的是那樣嗎……。
艾爾米娜過去發生了什麼,馬爾科並不知道。也可以考慮成她是有無法在拉提納斯待下去的理由,才漂洋過海到佛朗提那來的。
可是,艾爾米娜的眼瞳裡卻搖晃著契約者的陰影。而且即使同樣是“精靈之器”的擁有者,他也覺得艾爾米娜和阿爾巴有著某種根本性的不同。
——總之讓“傳教士”跑了是個失敗。
該從約哈埃爾那裡打探出來的情報有很多。當時他光拼命阻止艾爾米娜了,那邊就沒顧上。
想到這裡。馬爾科還是發覺了。自己該完成的使命,一個都沒有完成。
——要是僱他們當了傭人,豈不是就沒法把他們扒得一乾二淨了……!
馬爾科可沒那麼大膽敢從同事身上搶錢。唯一能不受良心苛責地扒光的約哈埃爾還讓他給跑了。馬爾科正失聲痛哭時——
“馬爾科大人!有客人來嘍!”
宛如炮聲般的巨響——……看來是阿隆。
似乎是被這大聲給吵醒了,愛莎啪地擡起頭慌張地四下張望。馬爾科雖然感到輕微的頭痛還是站起了身,愛莎也慌忙跟在他的身後。
“呀,我回來啦。”
他倆來到玄關大廳一看,那裡有著像小鳥一樣坐在阿隆肩上的多米尼克的身影。阿隆現在也依然帶著貓頭鷹假面具。
“哎呀呀,真沒想到到了這把年紀還能有機會坐在人家肩膀上啊。”
“呵呵。是個珍貴的體驗吧。”
“是啊。話說回來,您是哪位啊?”
回宅邸一看多出一個帶著木雕面具的大漢,還被他放在肩膀上扛了過來,即使撞見如此開玩笑般的事態,多米尼克的表情也依然和平時一樣慵懶無比。這男人實際上是個大人物也說不定。
馬爾科向多米尼克和阿隆介紹了對方。
“多米尼克先生。這位是阿隆。大小姐僱的園丁。阿隆,這位是多米尼克先生。是這座宅邸的總管——也就是負責統管我們的人。”
“唔唔。這真是,雖說不知者無罪,不過真是失禮了。”
“哎呀沒什麼,我可是挺高興的呢。是嗎,原來是園丁先生啊。可是為什麼呢。好像覺得只有我在外頭的時候才會來新人呢。”
二話不說就接受了馬爾科的介紹的多米尼克。這人果然不是一般人。馬爾科重整精神清了清嗓子。
“順便說一下,實際上另外還增加了一名傭人。不過因為身體有些不適,正在二樓休息。”
“這麼說起來,馬爾德沃克君第一天也是身體不舒服躺倒了呢。”
當時馬爾科被艾爾米娜打倒,整整一天沒起來床。要在某種意義上其實也是一樣的,馬爾科不禁露出苦笑。
來到二樓,馬爾科說明了將要作為裁縫師僱傭的情況。阿隆回到外面的看門小屋去了。他同時也兼任門衛。
“‘要’(Kaname)這個名字真奇怪呢。是女性嗎?”
“是的。是旭都人,不過是個稍微有點古怪的人。”
雖說是裁縫師,可一想到初次見面時她的服裝,就難免懷疑她的美感。事到如今才感到不安的馬爾科,為了擺脫這感覺改變了話題。
“說起來,光移動就要花一整天可是真夠受的呢。您辛苦了。”
多米尼克會離開宅邸三天,是因為交易的物件離得很遠。聽馬爾科慰勞地這樣一說,多米尼克以懶洋洋的表情搖了搖頭。
“哎呀,也不會啦。可以悠閒地專心幹副業嘛。”
“副業……是嗎?”
多米尼克會出於興趣收集一些擺設。一直覺得憑傭人的低薪水很難做到這件事,看來好像是靠了別的收入的樣子。
“嗯,雖然是隻有一部分人才會看的像專業雜誌那樣的東西,不過我有在編輯雜誌哦。”
“真是讓人吃驚。是怎樣的刊物呢?”
“因為我從各種各樣的人那裡聽說事情的機會很多嘛。所以就是收集了各種傳聞的情報雜誌啦。艾爾米娜大小姐還託我登過廣告呢。不過因為著急,文面寫得有點像可疑的詐騙一樣了。”
聽到多米尼克的說明,馬爾科歪過了頭。
——哎呀,總覺得最近,好像聽過類似的事情呢……。
就像要打斷馬爾科的這種思考般,多米尼克很吃驚似地提高聲音說道:
“這麼說起來馬爾德沃克君,你的眼鏡怎麼了?”
“哈啊。其實壞掉了,正要買新的。”
“是要小姐弄壞的呢。”
愛莎在一邊小聲地補充道。看來她還沒有原諒要。這或許也是當然的就是了。
馬爾科正露出苦笑時,多米尼克彷彿想起了什麼似地拍了下手。
“啊啊,對了對了。如果有我不在的時候,給艾爾米娜大小姐當了隨從之類的事的話要說哦?因為必須得多帶點錢去嘛。”
“哎?您會給我出嗎?”
“那當然了。總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讓艾爾米娜大小姐覺得不自在吧?”
包括採購之類,經費的管理都是由多米尼克進行的。昨天馬爾科的花銷可不是小數目。馬爾科撫胸長嘆了一口氣。這麼說起來,艾爾米娜就像非常理所當然似地讓他買了東西。肯定是認為馬爾科帶著宅邸裡的錢吧。
“真是太感謝了。其實昨天我就作為大小姐的隨從到鎮上去了。”
“這樣啊。辛苦你啦。等會兒把發票給我吧。”
“發票……?”
“嗯,發票。在店裡拿到的寫著金額的紙的話,不是發票也可以哦。”
多米尼克就像在鼓勵他般這樣對他說道,可馬爾科卻哐當一下跪在了地上。
的確,在店裡是有拿這樣的東西,可馬爾科昨天掉進濁流裡成了落湯雞。紙張之類全部都被水浸透,墨水也洇了,完全都認不出來了。
一度高興過後再知道是白高興,打擊也相應地大。
“呃……,下回小心的話就好啦。”
多米尼克這樣鼓勵他道,可馬爾科很久都沒能站起來。
過了一會兒到了分給要的臥室,馬爾科敲了兩下門。
“要。你醒著嗎?”
“……醒著呢。”
不知是不是傷還在痛,要的聲音一點精神都沒有。就連多米尼克和愛莎也不免露出擔心的表情了。
“身體好像真的很不舒服呢。以後再說也可以吧。”
“是,是啊。感覺好好休息會比較好呢。”
雖然或許還在生氣,可愛莎還沒無情到將怒火發洩到傷員身上。她的表情是真的在擔心。
“有事的話就進來吧。”
聽到那很不高興似的聲音三個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決定進去。
“那麼,我們進來了哦?”
輕輕地推開門一看,要正在床上坐起了上半身。衣服大概是艾爾米娜的吧。是一件純白的睡衣。從能普通地穿上衣服這點來看,她應該已經與艾爾米娜簽完“契約”了。
被朝陽映照著,白髮閃著耀眼的光芒。白色的睡衣想必非常適合她吧,可不巧憑馬爾科的視力是無法確認的。
“這位就是剛才說的要·平阪。要,這位是————”
想將多米尼克指給要看的馬爾科,卻找不他人的影子了。
“——還是先不要起來為好。聽說你身體不舒服。臉色也還不是很好。很抱歉自我介紹晚了。我名叫多米尼克。是這座宅邸的總管。有什麼為難的事的話請儘管跟我說。”
多米尼克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了床邊。
“……愛莎,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那個人,是誰?”
“大概,應該是多米尼克先生。”
在那裡的,不是平時那張鬆弛到極點的臉。多米尼克那平常也不知是睜著還是閉著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睜開,以沉穩的紳士風範恭敬地跪在床邊。好像就連要都沒看清楚他怎麼移動的,只是很困惑地一個勁兒地眨眼。
“汝是總管的話,不應該是站在指使我的立場上嗎?”
“凡雷舒泰因家的總管可還沒有墮落到對女性用‘指使’的份兒上哦。你就先考慮怎麼把身體治好。儘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沒關係。”
“……我可是覺得這是我的房子呢。”
不知何時,艾爾米娜已經站在了馬爾科的身旁。多米尼克剛剛為止那凜然的表情不知消失到了何處,又恢復成了懶洋洋的樣子。或許他也在害怕也說不定。
看到這變臉,要發出了呆然的嘆息。
“早上好啊大小姐。今天也起得很早呢。”
“……早上好。一大早就這麼吵啊。”
“人多了就是會變得熱鬧嘛。”
“……我怎麼覺得是被你突然弄熱鬧的呢?”
或許是正睡著時被吵醒了心情不好吧。她的眼睛都眯成半月形了。要是馬爾科的話,這會兒早該露出抽搐式的笑容了。
多米尼克卻不為所動,軟綿綿地笑著回問道:
“您討厭熱鬧嗎?”
被這樣一問,馬爾科似乎看到艾爾米娜的嘴角稍微放鬆了些。
“……並不討厭。”
那回答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有些愉快的感覺。
“……馬爾科。我想喝紅茶。還有,今天可以準備些早飯嗎。”
馬爾科雖然為這罕見的要求而稍微有些驚訝,還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您是要在房間用餐嗎?還是去餐廳?”
艾爾米娜在思索似地稍微讓視線在空中游移了一會,隨後這樣說道。
“……偶爾也在院子裡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