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雖然有力場這個詞,而我理所當然的不相信,但是按照這種說法來看,北白蛇神社可以說是負力場了吧。
負力。聽起來就很可疑。
忍野似乎說了就像這座城市的雜物堆一樣的話——還是空中陷阱。雖然是很符合那個男人作風的沒頭沒尾的表達,不過在我看來就不過是個山頭。
我認為這種地方潮溼陰暗難以居住是理所當然的——之前來這座城市的時候雖然幾次想來這裡看看,但結果都因各種理由而未能實現。
我雖然並沒有再次打聽有關這個神社的事,不過據說只有個幾乎都荒廢了的神社的遺蹟——來到目的地一看(爬雪山爬得好幾次都快要放棄了),漂亮的,也可以說是嶄新本殿建在那裡。
說是嶄新的,實際上也是嶄新的。感覺像是剛剛建成的樣子——不會是因為破滅了的神社裡又顯現了新的蛇身,所以通過神力使得本殿出現的吧。
太愚蠢了,恐怕只是府的工作吧——不過是實施了之前的施工計劃而已。與千石撫子的事無關。
但不可思議的是,神社中央有那麼一座小小的整潔的本殿堂,使整座山得氣氛都變得嚴肅起來了。
陰溼的感覺消失無蹤。
我走在參道上。
因為參道的正中央是神所走的地方,所以必須靠邊做,但我才不管。
沒有我不能走的路,也沒有我不能飛的天空。
不如說如果神因為這種厚顏無恥的態度而生氣登場的話反而賺到了,遺憾的是這種好事也沒有發生過。當然了,要是這麼容易就出現了的話就沒什麼可感激的了。
我來到了捐款箱那裡。
從本殿裡感覺不到人的氣息——說理所當然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似乎是沒有人。看來就算是新建了神社,似乎也不能說作為信仰的物件而完全復活了,仔細一看也沒有什麼人來參拜。
這就是雪國的方便之處,從足跡,雪的堆積方式,或者冰面可以看出一個地方近幾日的人來人往情況。
然後由此判斷,說今年我是第一個造訪這個神社的人應該沒什麼差錯。
也就是說,雖然北白蛇神社的建築物變成了新的,但是那最多也只是建築物而已——其它的都沒什麼新氣象。當然可能有像神官一樣的人來管理吧,但是很難說是在靈活運用。本來,但是之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反過來說,如果這個神社在元旦變得熱鬧了的話,千石撫子的神力變得比現在更強的話,就誰都不能阻止她了吧——無論如何都想做點兒什麼的話,就得在那之前打擊對手。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就已經誰都難以阻止了。而且,這樣順利的進行下去的話,阿良良木和戰場原就不會有明年的正月了。
我就做我能做到的事吧。
做能做到的一切輕鬆的活著。
我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零錢,然後重新思量了一番,又從對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張一萬日元的紙幣,投進募捐箱裡。
二禮二拍手一禮。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就可以了,總之先按照記憶中的參拜動作——我究竟有幾年沒做做這種動作了呢。
姑且算是抵抗,我沒有把一萬日元丟進,而是無比認真的放進了募捐箱裡,不過從動作的笨拙程度來推測的話,說不定這是貝木泥舟有生以來頭一次初次參拜。
然後在參拜結束的時候。
“我是撫子!”
神簡單的從本殿深處衝了出來。
不覺得感激。
但是被一萬日元釣上鉤是說明有好感的——不是說對佈施所抱有好感,看她那興奮的表情,就像是得到了壓歲錢的小孩子一樣。
017
“好不容易成了神可是誰都不來初次參拜真是無聊。大叔,陪撫子說說話吧”
奇怪的開朗,心情很好的千石撫子一邊這樣說,一邊喜形於色地從募捐箱裡取出一萬日元的紙幣。
以為會伸手取錢,但千石撫子卻操縱一根一根全都是纖細的白蛇這樣恐怖的頭髮伸長,從捐款箱裡取出了一萬日元,所以氣氛一點都不溫馨。
不如說是恐怖。
頭髮都會變成蛇,這確實是怪病。
現代醫學無法解釋。
據說人類的頭髮大約有十萬根,撫子似乎屬於頭髮比較濃密的型別,所以應該有數量在此之上的蛇在她的頭上四處蠕動。
連美杜莎看到了千石撫子的這個腦袋都會像石頭一樣身體僵硬了吧——而且從剛才毫不猶豫地從募捐箱裡取出一萬日元來看,每一條蛇得眼睛都是她的眼睛。
那麼她。
現在,看到的是怎樣的世界呢。
看事物有十萬種以上的方式嗎。
但是,反過來說,像是蛇神的地方也只有她的頭髮(雖然感覺這已經足夠了,在此之上還想追求什麼啊),服裝可以說是很普通。
如果不考慮現在是嚴冬的話很普通。
如果不考慮是下雪的嚴冬的話。
單薄的,無袖白色連衣裙,不僅是看上就覺得冷,就好像要這樣溶化在冰天雪地裡了一樣——像是要消失不見的幻覺一樣。不如干脆穿個有蛇紋的衣服還更容易辨認一些。
赤著的腳也與雪國不相稱。
這身打扮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至少不像是神——然後硬要說的話就是纏在左手腕上的髮圈了。白色的。她用那個髮圈來扎蛇發嗎?
這樣想的時候,我終於發覺蛇神和蛇發撲了過來。不過妖魔鬼怪這一類的傢伙最喜歡開玩笑了嘛。
雖然也有人說不能把神與妖魔鬼怪相提並論吧,但是在我看來這些在行騙上都是一樣的。
“一萬——日元。一萬——日元”
她似乎很開心。
是很開心吧。
成為神以後明明不需要錢——而去那是為了維護神社的錢,明明不能納入私囊。
還是說不是因為金額的多少,說不定是因得到了“第一次佈施”而感到高興吧。這樣的話,只能說這是對錢的侮辱,必須要取消剛才所感到的好感了。
“謝謝你呀,大叔”
千石撫子終於向我無憂無慮的笑了,與從她父母那裡聽說的感覺不同——既不容易害羞也不認生的笑容。
雖然說是經常笑的孩子,但這孩子一定沒像這樣子笑過吧。
就像是從枷鎖裡解放出來一樣。
不被任何東西所束縛的笑容。
連怪物都不會被束縛的笑容。
“大叔是第一個信仰撫子的人呢!”
“…………”
她天真的這樣說也不是不可原諒,也不是不想把她拖走,但因為我不使用暴力,所以我只是說:
“別叫我大叔。我叫貝木泥舟”
已經很溫柔了。
但是隻想這麼一說看來是失敗的——千石撫子是我在這個城市的欺詐的間接受害者。
這樣的話說不定在什麼地方——阿良良木或者火姐妹那裡——聽說過我的名字。
她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
這樣的話,對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關係的阿良良木和戰場原都毫不留情的發出殺害預告的這個女孩,不可能不對我大動肝火——雖然我這麼想,
“貝木!”
千石撫子倒是一臉開心。
“貝木,貝木泥舟!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呢!請多關照!不好意思叫你大叔了!嗯,仔細看看還是挺年輕的呢!嗯,年輕!還以為比我小呢!就叫你少主吧!”
“…………”
應該怎辦判斷呢。當然,因為是間接受害者,所以應該判斷她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不過我卻不能這樣想。
肯定聽說過,而且知道。
但是——她已經不記得了。
既不是她認為有關我的事完全無所謂,也不是成為神以後以前的瑣事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是忘記了而已。
這個女孩現在已經忘記了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的萬惡之源了。
我想是這樣的。把無法忘記的事情就這麼忘記了,這傢伙——相對的,無所謂的事情,比如說小時候朋友的哥哥對自己很溫柔之類的事情卻一直都記得。
也就是說——我理解到在這個女孩的心裡,事物的重要程度非常混亂。
不過就是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就考慮到這種地步還為時過早,說不定也有人會覺得這很危險,但是我知道。
這種人我認識好幾個。
明明不想認識卻認識。
我見過很多無法區分或者弄錯關鍵的東西和不關鍵的東西,珍貴的東西和不珍貴的東西,重要的東西和不重要的東西的人。
無法順利掌控自己的人生,這種人——無一例外都在精神上陷入了絕境。
可以說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的人類吧。
比方說戰場原的母親就是這樣。
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雖然不知道千石撫子的精神是在人類的時候就這樣,還是成為神以後變成這樣的,真是太糟糕了——明明我還沒開口詢問,她就開心的說起來:
“撫子呢,現在一直都在等著三月份到來!可以說嗎,說出來好啦,到那個時候呢,撫子就能夠殺掉喜歡的人了!”
她是因為有說話的物件而感到高興,所以作為服務就提供了自己最有趣的話題來作為消遣嗎。
雖說可能是這樣,但平靜、若無其事的說出這話的少女怎麼看都很奇怪。要我來說就更奇怪了。
但是認為這奇怪的可能在這個世上只有我一個人。
“雖然拜託我等上半年所以我就等了,因為我覺得作為神果然還是要聽取別人的心願的嘛,不過,嗯,神的壽命很長,半年很快就過去了,所以完全沒什麼變化呢。一天是一天,半年就是半年呢。所以雖然最近等不及的心情變得強烈了,還是忍耐忍耐。神是必須要遵守約定的嘛!”
“……確實是啊。遵守約定是非常重要的事,說不定可以說是崇高”
我說了這種毫無真心的話來應和話題。確實一不小心就會激怒她,但我說話的時候已經把這個考慮進去了。
我認為這個女孩很可憐,所以說不出否定她的話來了——想成是這樣就好。雖然我非常討厭被當成這樣的善人或者偽善者,但僅限於此時是這樣的。
因來客,不如說皁因參拜者而興奮。
想讓對方開心,說有趣的話題,像中學生一樣的神非常滑稽並且可憐。
不得不同情她。
當然我對此沒什麼感覺——也不打算踢開戰場原的委託,不再欺騙這個女孩。果然也不打算為這個女孩做些什麼。
工作就是工作。
不過在意的事情出了差錯——據我所知,千石撫子應該是內向少女的典範,至少不會像這樣“招待”參拜者和信徒。
明明如此,為什麼這孩子的性格變得如此開朗外向了呢——就想從枷鎖中解放出來一樣。
……不用想。
是被解放出來了吧,從枷鎖中。
雖然戰場原說我是造成現狀的主犯,不過至少千石撫子由於我的欺詐而變得幸福了。
非常非常的幸福。
“可是真不可思議呢。為什麼誰都不來呢。明明神社難得新建,明明我以為會來很多客人”
“是因為宣傳力度不夠吧”
我說。對做生意我還是有一套訣竅的——當然說的是違法的生意。
“或者說,服務不夠之類的”
“服務?服務是說色情服務?”
“…………”
我第一次無視了天真詢問的神。我的交流能力還沒有高到能夠應和中學生的低階玩笑的程度,也沒那麼溫柔。
但是不知道千石撫子是怎麼理解我的沉默的,她繼續說:
“歷哥哥呢,看到撫子裸著上半身穿燈籠褲的樣子,超級開心呢!”
……那個男人做了什麼啊。
是罪犯嗎。
只為了戰場原欺騙千石撫子好了,我難得的感到義憤,不過是不會這樣做的吧。
“還有,他也超級開心地看著撫子這座神社裡穿著泳裝掙扎扭動呢!歷哥哥開心,撫子也很開心!”
“……那個,嗯……你”
我猶豫著應該如何稱呼成為神得人類,不過在沒用敬語這一點上就已經出局了,所以我就直接說了“你”。
“你是那個……歷哥哥?雖然不知道這是姓還是名——”
我姑且裝作不認識那個男人(也因為認識就糟糕了,我也不想認識對女中學生做出了那種事的人),
“你喜歡歷哥哥吧?”
我問。
這是句讓我自己覺得肉麻的臺詞。
“嗯!最喜歡了呢!所以要殺掉他!一下子就殺掉!”
“……這樣啊”
“還要一起殺掉歷哥哥的戀人,還有那個什麼幼女奴隸!”
她開心的說。就像下週就能和喜歡的人約會了一樣,說不定比這還要開心,她就這樣開心的說著兩個月後會把戀人和相關者殺死的事。
這也不是單純的自滿,而是作為取悅我的談話,懷著服務精神提供的。她擺著一副以為我會像她一樣開心的表情。
神居然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這真是有些諷刺,不過這在另一個角度上看來也是諷刺。
怎麼看都是諷刺。
而且,千石撫子連一同列入死亡名單的戰場原和忍野忍的名字都沒記住——總感覺是各種倒序、接續,然後是理論錯亂。
我這樣想,不如說是得出這樣的結論。
也就是說這個女孩是笨蛋。
腦子不好。
笨到無可救藥了——而且一直被放過了。一直嬌慣千石撫子的不僅僅是她的父母,還有她周圍所有的人,一定是這樣。
阿良良木歷也是——恐怕他也不例外。
嬌慣千石撫子。
然後千石撫子也就這樣撒嬌。
並不是想說這絕對不是我造成的,但現在,我認為她變成神就是這種嬌慣所導致的結果。
不過總是帶著帽子之類的,用額發遮住連之類的,無法與人對視之類的,反正這些一連串的奇怪舉動都被當成可愛和萌點而放過了吧。
所有的問題行動——都被“允許”了。
所以才像現在這樣。
一這樣想我的同情心又開始高漲。
然後,正因如此,如果對從這種環境中解放出來的千石撫子提出“變回人類”的選擇,我認為她也絕對會拒絕。
不過只是想想也不是辦法。所以我問:
“我說神。如果你能變回人來的話,你會變回去嗎?”
“不要”
乾脆的回答。不出所料。說不定可以說是與預定相符。
“即使變回人類能與歷哥哥成為戀人也一樣?”
“嗯”
乾脆的回答。這倒是出乎預料了。與預定不相符。即使改變了條件也一樣嗎。我還以為她會猶豫,即使不這樣也會考慮一下。
“撫子呢,只要單相思就好了”
“…………”
“你不認為一直單相思下去的話——比起兩廂情願要幸福嗎?貝木”
“……是吧”
我點點頭。雖然只是打算應和她所說的話,但是這個頭點得過於用力了。
單相思。我也不是木頭生的,所以也不能都一把年紀了還沒有過這種經歷。而且,說不定那份單相思到現在還在繼續——因為那個女人因為交通事故死亡了。
對方已經死了就只能繼續單相思下去。在之後無論談什麼樣的戀愛都不會結束,永遠持續。
即使戀愛了,也不會失戀。
在這種意義上來說,說不定千石撫子的想法並沒有什麼大的破綻——殺掉阿良良木歷的話,就能如她所願,繼續沉浸在幸福的、永遠的單相思裡了。
也不會失戀。
“歷哥哥也來過這座神社很多次吧?那不屬於你的參拜者……你的客人嗎?”
“嗯。因為歷哥哥總是對撫子說些不明就裡的話嘛。因為不明白所以就把他趕回去了。跟他說殺掉歷哥哥要等到三月,告訴他到時候再來。因為他太纏人了所以最近我經常用不在這一招”
“……真的再沒有其它人來了嗎?出了歷哥哥和我以外,至今為止真的誰都沒來過嗎?”
“來過一些工人”
“工人?”
雖然一瞬間沒能把握這話的意思,就是指來建造本殿的人吧。這孩子在施工的時候去了哪裡呢,不過確實是去了什麼地方吧。說不定是在樹蔭裡興奮地看著自己的家建成。卻沒想到認那以後誰都沒有來過。
真是太寂寞了。
就算不再寂寥——這裡還是很寂寞。
“神社重建得特別快呢!那個叫做突擊工程吧,就是那個!專業的技術!吃了一驚!而且,一開始雖然來是來了幾個人,撫子一出去就大家就都逃跑了。為什麼呢。沒逃跑的,而且還把錢放進捐款箱裡的貝木你是第一個呀!”
所以謝謝你!
千石撫子用可能向我報過來的姿勢說——因為不想被她抱,我微妙地改變了站的位置。
“大家之所以見到你就逃跑”
我說。雖然這說不定沒必要說,但我的嘴卻說了不是謊言,沒必要說,不說更好的話。
所以才是虛實之口。相互混雜相互混雜。
“因為你看上去很恐怖吧。那頭髮太嚇人了啊”
“…………”
千石一臉驚訝。
她的笑容消失了,啊啊,我想自己會被殺掉吧。當然我是打算抵抗的,但是在這種毫無準備的請款下沒有什麼勝算。想到這裡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也感覺不錯了。因口舌之災而死也是很適合我的。不,我的性格沒有那麼高潔。
感覺太差勁了。果然不應該接受這種工作,是我舉棋不定了,如果這是戰場原對我的復仇的話就完全成功了,被擺了一道——我想了這些,也就只想到這裡了。
“想到這裡”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全身被蛇咬而被毒死了,仔細一看,千石撫子在面無表情之後,又笑容滿面地看向我。
並不是又一次展露笑容。
怎麼說呢,雖然剛才那種大方開朗的笑容也不是故意展露出來的,但確實還有種“營業微笑”的感覺,但是現在的笑容不同。
我認為這是真正的開心,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恐怖什麼的,太可怕了什麼的”
千石撫子說。
“我第一次被這樣說呢”
“…………”
明明這樣還很開心嗎,我完全不能理解她,她接著說:
“大家都只會說撫子可愛可愛的嘛”
聽了這話,我有些理解了。
感覺像是明白了百分之一一樣。
說不定這只是千分之一。
這孩子已經不會為聽得太多了的“可愛”感到開心了——不如說自己的很多行動都因為這個詞受到了限制吧。
所以才會對像侮辱一樣,或者像壞話一樣的話感到開心——可以說是價值觀錯亂的再明顯不過的例子了。
確實是。
確實是,這樣的話不變回人類,像這樣繼續當神——在深山裡當一個讓美杜莎都會臉色發青的神對這孩子來說更好吧。
雖然想到這個心情就變得沉重了,但是即使如此,我發覺這完全與我無關。心情變沉重了那是錯覺。我還是一樣的輕鬆。本來我也不是為了救助這個可憐的,值得同情的中學生而接受了委託的。
不如說反而是接受了欺騙她的委託——然後我就毫無罪惡感地開始實行。
當然,千石夫婦和千石撫子的朋友們說不定希望千石撫子(作為人)回到城裡,但是那與我的生意沒有任何關係。雖然接到委託的話可能會著手去做,但需要準備與此相應的金額。
總之我把握了千石撫子的性格,可能已經深深烙印在心裡了。雖然不能對神使用性格這個詞,但是對一個充滿人味兒的蛇神使用也算不上是錯誤。
“是嗎一。撫子恐怖並且太嚇人了嗎。那麼就用髮圈把這蛇發紮起來,稍微改變一下形象吧”
我告訴這樣說的千石撫子,因為已經不早了所以我該回去了。
“啊一!再多說會兒話吧!貝木回去了會很一寂一寞!”
我一邊打心眼兒裡覺得撒嬌的神非常煩人,一邊摸著口袋。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來的是翻繩。
我喜歡翻繩,平時就把這種東西裝在口袋裡——並不是這樣的。是在上午買東西的時候,用某個捆商品的繩子做了這樣一個翻繩。
我把繩子遞給千石撫子。
“如果沒事做的話,就玩這個吧”
“這是什麼?難道是翻繩?”
“什麼啊。你知道的啊”
我還以為最近的小孩子都不知道翻繩了呢。
明明打算自豪地向她說明呢,落空了。
“嗯,胖太喜歡呢。胖太擅長翻繩和打瞌睡還有連擊嘛”
非常好。
即使翻繩荒廢了,哆啦A夢文化至今還在不變的傳承著。在這個富井副部長高升成部長代理,兩不再賭博了的激變的時代中,哆啦A夢的不變是如此讓人安心。
不過可能已經不知道大山申代的聲音了吧。
“但是撫子,幾乎不會翻繩……”
“我告訴你幾種玩法。等你練得差不多了我還會再來的”
“真的?”
“真的。我沒說過謊”
我誠摯的說。
然後我露骨的,或者說是腹黑的繼續說:
“因為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你的一號信徒嘛”
018
大概我會下地獄。雖然無所謂。
一邊隨意的揮了揮手送走千石撫子一邊下了山走向車站,乘著電車移動到繁華街道,然後回到下榻的城市旅店的房間,倒在床上。發出了啪咚的聲音。先不說登山,還有購物,尋找住家,不小的運動量著實讓我疲勞。
呼。這種勞動型的工作真是久違了。也許,我有點著急了。一回到旅店就召開個人反省會,但千石家和北白蛇神社,完全沒有必要在一天之內奔波丸兩個中心。
難道我在緊張嗎?
因為接到了來自戰場原的委託所以精神亢奮嗎?
真是令人討厭的想象。
完全不想想象,卻還是不停的巡迴在腦海,這令我感到不爽,為了解悶,我給戰場原打了電話。
差不多是惡作劇電話那樣的吧。
“什麼啊,貝木……竟然在這種時間打電話”
完全沒有想要掩藏自己已經睡下了的事實。也許是在自家吧,明確的叫出我的名字,大概是因為父親沒有睡在旁邊吧。
精英商人,戰場原的父親也許在正月也早早的就開始了工作。而且還有債務。
“也沒那麼晚吧。還有電車呢”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來的,但鄉下的夜晚可是很早的哦”
“是嗎”
那麼也就是說傍晚時候的那個和阿良良木的幽會已經結束了嗎。
順帶一提,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來的。不過確實是在九州長大的。以前的事情,意外的都被我忘記了。
而且忘了也沒什麼問題。
“工作報告”
“……確實雖說是取得了和小豆的聯絡,但貝木,那是我聯絡了他的意思”
“是嗎。那是我搞錯了。那就這樣,在還有電車的時候,戰場原,你能出來一下嗎”
“哈?”
“有些話想見到你再說。儘量快點”
“……”
戰場原不高興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後
“我知道了”
說道。
聰明的可怕。讓人難以相信她還是高中女生。我本以為她會憤怒的結束通話電話。我本不想丟開工作的。
“我會按照你說的做。我是你的狗。至少在兩個半月之內”
“哈哈,那還真是不錯。我現在在……”
我說出了站名,但是沒有說旅店的名字。
雖說是健全的城市旅店,但一個成年的大人帶一個女子高中生進單人房總歸不妥當。尤其是在這種時間段。
我說去車站接她。
即使是鄉下,在繁華地段的話還是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家庭餐廳的——雖然作為成人我很想去酒館攝取點酒精,但果然,那裡也不能帶高中生去呢。
“哼”
戰場原說道。
“吶,貝木。有件事想問你,作為中年男性,可以對女子高中生為所欲為是什麼樣的感覺?”
“嗯。至少任性得意的小鬼放低身段順從的低下頭的姿勢,看上去不壞啊”
“去死”
被說去死了。
哪裡順從了啊。
但是,結束通話電話,我低喃著,
“我在做什麼啊”
我被自己的行動驚呆了。被自己驚呆了。
欺負將弱點暴露給自己的孩子的卑鄙的自己,如此客觀的審視著,埋進床裡。低落——並不是這樣。我也讓戰場原吃了不少的苦頭,現在的這些也只不過是報應罷了。
只是被自己驚呆了是真的。
從第一天開始,倒也不至於,應該是在反省一天之中工作過頭,卻又給自己增加了工作——話說,就算戰場原來了這裡,不也回不去了嗎。在報告的時候,電車應該就已經沒有了啊。
那樣的話就只能讓她乘計程車回家了……但那女孩也不是有錢人,所以應該是我付車費,但果然,那種費用,是不能算作經費的。
完全不合條理,類似於浪費的行動——我並不討厭浪費,這麼想著也就沒有繼續陷下去。
但是,在洗好澡,獨自吃好飯,然後慢悠悠的準備吃飯的時候,發現還有一件工作,我的心底,就被自己在搞什麼啊這樣的心情支配了。
工作狂。
想著乾脆爽約算了,但又不能在夜裡把戰場原一個人丟在車站。
我深深的嘆息了下,走出了旅店。
一到車站,就看到了極度不愉快,極度不情願的戰場原直立立的站在出站口。
渾身散發出的魄力讓我不想出聲。
那是3D效果的魄力。
不管怎麼說,表情豐富是件好事。
“……晚上好,貝木。你頭髮放下來了,一瞬間沒認出來。穿著那樣的衣服,就好像正經人呢”
一見面就如此說道。也許只是為了諷刺吧,若是我的這種“變裝”對戰場原行得通的話,那麼就不必擔心被那邊的中學生群毆了吧。
“話說,你為什麼在晚上要穿制服啊”
戰場原在制服外面套著外套。針織帽,圍巾,手套,防寒工作做得很到位。似乎成長了不少,但軟綿綿的羽絨服很適合她的這一點,和兩年前沒有變化。
“我儘可能的不想讓你看到我隱私的一面啊。至少在工作的時候要穿制服,這是我的主張”
“哼嗯”
這麼說來昨天也是制服。雖說高中生穿制服是理所當然的,但仔細想想,過了正月還穿制服倒是有著相當的異樣感。雖然我不會說該穿振袖了……。
“羽川桑也說過不想讓討厭的人看到自己的私服,這是從以前開始就常有的主張啊”
戰場原說了更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也許這是什麼玩笑,但那大概是圈外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吧。說著,戰場原獨自笑了。
嘛,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孩子穿成什麼樣,也沒有抱怨的打算。要說不想讓我看到衣服而什麼都不穿的話我倒是會困擾,但若是穿著制服什麼的的話,那就沒有問題。
什麼問題都沒有。
我打斷了彼此對於服飾上的糾結,
“這附近有家庭餐廳嗎?”
戰場原問道。
“什麼啊,你明明約了女士出來卻沒有預約嗎?”
“我是個非常不識趣不知世事的男人,但是,在約女士出來的時候還是會預約的。只是現在沒有預約而已”
“…………”
露骨的嘖了下,戰場原說“這邊”,走在了我前面。想要在口頭上勝過欺詐師,你還早得很呢。
在和孩子的較量中,我感到了優越感。
戰場原帶我去的地方不是家庭餐廳而是快餐連鎖店美仕唐納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鋪。美仕唐納滋竟然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鋪,我是第一次知道。
也許像戰場原這樣的高中生,比起家庭餐廳更瞭解快餐店。因為家庭餐廳一般一個人很難去的。也有可能是為了搞惡作劇,才帶著我這樣的成年男性去甜點系的店鋪,但是,我喜歡甜的東西,若這是惡作劇的話那還真是失敗了。
雖然對於戰場原是祕密,但和阿良良木見面的兩次都是在美仕唐納滋的。但那裡是那傢伙和那傢伙的蘿莉奴隸常去的地方,所以我就沒有再去過了。
“我喝水,貝木,你點點什麼好了”
“我可以請你哦”
我沒有誠意的說道,但如戰場原的反應如我所料。
“真是討厭的玩笑啊。即使不是玩笑,讓你請客也還是免了吧”
“那現在就快點把昨天的飛機票錢付了啊。這麼說來,在咖啡廳的飲料費,還是我付的呢”
“那個是……”
想要說什麼,但是放棄了。大概,是放棄了藉口吧。然後乾咳了一下,說道。
“請等等”
“……你,想好了之後再說不是更好嗎?”
我裝傻說道。
難得的,為對方著想。
“反正你也是那樣好不思考的就和千石撫子說了吧”
“…………”
沒有迴應,應該就是說中了。兩年前,我對於戰場原黑儀這名高中生的印象有好有壞,是隻考慮眼前的傢伙,沒有先後,沒有目標的傢伙,這種感覺,在她有了男朋友之後就更加明顯了。
阿良良木在做什麼啊。
至少在這種地方,想想辦法啊。
我隨意的點了點甜甜圈,飲料點了冰咖啡。
雖然我覺得也應該給戰場原準備點飲料,但本人既然說了水就好,那麼有水就好了吧。我也沒有那麼照顧她的義務。
我在這裡點了冰咖啡而不是熱咖啡的理由是為了預防要給戰場原點飲料。
也就是以防萬一。
我點了東西,得到了點數,在取商品的時候,讓戰場原看一下座位-一當然這時候店裡並沒有擁擠到需要看座位的程度,但我還是道謝了。
坐下去之後感到了異樣感。
明明店內開了暖氣,戰場原卻沒有脫下外套,也沒有摘下帽子圍巾。
也許千石撫子周圍的人在這時候會覺得很可愛就放置不管,但我沒有那種感性,而且對方也不是千石撫子而是戰場原。
“為什麼你不脫下去那些看上去很熱的東西。脫掉吧,麻煩死了”
我指著說道
“……雖然我很想脫,但想想,這裡,不是沖繩吧”
“嗯?幹嘛說這種理所當然的事”
“不,所以……,雖說已經離開了市區,也幾乎沒有被熟人看到的可能性……所以”
啊啊,也就是變裝嗎。
確實帶著圍巾的話,還有帽子,就很難辨認長相。話雖如此,這樣反而更加招來視線引入注意吧……。
“……乾脆,對阿良良木說實話呢?你懇切的富有感情的理論性的說明的話,他應該不是那種令人生厭的不明事理的傢伙吧”.
“那倒也是……,但阿良良木君,誤會了你和我的關係”
“誤會?”
“他誤會你是我的初戀情人。那時候,因為你那多餘的,或者說是惡意的謊言”
“…………”
誤會。誤解。也是。就是那樣。
現在的戀情是初戀。第一次真的喜歡上了某個人。對於這個,我並沒有特別想要壞心眼的說些什麼。
“那還真是抱歉。明明是你被我欺騙,被我玩弄了”
或者說我是為了讓戰場原放鬆,才好心的說了那樣的話,但戰場原卻好像受傷了一樣的,撇著嘴脣,什麼都沒有說。
難以理解的傢伙。
想要我怎麼樣呢——不,那個已經問過了。
戰場原對我的期望是“欺騙千石撫子”,僅此而已。
沒有考慮其他事情的必要。
“吶,戰場原。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
“你像這樣吃飯,在離席的時候,會拿著包嗎?”
“哈?幹嗎突然問這個啊。……只是,和你吃飯的時候,是會拿著的吧。因為不知道你會做什麼啊”
“別假定我啊。嗯,比如說,今天你在阿良良木家慶祝新年,那時候接到我的電話,去到走廊,會拿著自己的包嗎?”
“……當然不會啊。就算是我也做不出那種失禮的事啊”
“嗯。嘛,也是”
“為什麼突然問題這個?”
“沒什麼——就是千石撫子在那時候也許會拿走——這就是我今天見到千石撫子時候的感想”
“……見到了千石撫子嗎?今天?剛才?突然?”
突然清醒了一樣的,戰場原睜開了眼睛。看來,她相當吃驚。
“那麼簡單就能見到嗎……?好歹也是神……?那種事……還是說,你果然是真的——”
“我是假的。你知道的吧”
“…………”
戰場原沒有再問,陷入了沉默。也許她覺得就算繼續詢問我也不會告訴她,即使嘴咧開了我也不會說,也許這是職業上的祕密。不過要是她問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告訴她說我在捐錢箱裡放了一萬日元這件事。
只是心思縝密的戰場原沒有再問,我也就繼續話題了。
“那傢伙不信任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的活了十三四年。我想”
“……不會的。至少,從傳聞來講,她似乎是完全相信阿良良木君的”
“要是真是那樣的話,就不會這樣的。嘛,那件事是阿良良木不好。連解釋的餘地都沒有”
雖然我只是想直接的說出自己的感想,但對於戰場原來說,這也許是毫無正當理由的對她男朋友的侮辱。
用稍許含有怒氣的聲音,
“你還真是庇護著千石撫子呢”
戰場原說道。
“你不會是想說,見到那孩子之後就被她的“可愛”給籠絡了吧?”
“……?哈?我?”
我吃驚的反問。我還以為她生氣了,但是突然卻說這些。戰場原也立刻為自己的言辭不明而感到害羞,
“誒誒……不是那樣的吧”
她說道
“對不起,我完全承認錯誤”
“……對於這件事你道歉的這麼正式反而讓我覺得不愉快啊——嘛,戰場原。那女孩,確實是存在於會博取人同情的環境”
“同情——”
“我也差不多同情了。但是那是以前,現在似乎蠻開心的,不過這倒無所謂。這是以前的事情,對她也是如此。就如同你和我的往事隨水而逝一樣”
“你和我的關係,沒有隨水而逝,也不算那麼古老的故事。——不對,吐槽點錯了。貝木,什麼隨水而逝,你和我本就無關係”
“是啊”
沒有反駁。無關係。就是那樣。現在只是偶然的同席罷了。雖然我並沒有想要挑撥什麼,但總覺得從剛才開始談話的節奏就有點狂亂。果然是累了麼。
我無視了脫線的話題,迴歸原意——不,乾脆還是說結論吧。
“戰場原。總而言之安心好了”
“誒?”
“要騙那女孩,很容易”
019
“容易……怎麼回事?那麼危險的存在——超越了人類的蛇神,你竟然說要欺騙她很容易——”
戰場原以為我又在開惡質的玩笑,用責備的語氣說著。同時,看似堅強的她,在內心深處恐懼著千石撫子這件事,已然明瞭。
在這數月間,不停戰鬥,不停抵抗,那期間也不斷的承受著無力感吧。
但是仍舊沒有放棄的戰場原真的很厲害,也因此,她無法輕易的隨意接受我的這句話。不過即使不是如此,我的話也不能隨意接受吧。
那倒無所謂。
“——要是那麼容易的話,我就不會特意拜託你了”
“嘛,對你來說是不可能的。阿良良木也不可能。對你們來說沒有比這更困難的了。但是,若是除你們之外的人的話,即使不是我也是有些許可能性的”
我瞭解到從結論開始說似乎是失敗的,於是我還是按照當初的打算,從最開始,按照順序說明。
“千石撫子,那傢伙是笨蛋”
“……”
“不是指的成績糟糕——不,當然成績也很糟糕——只是你們一直漏看了她的愚蠢和幼稚罷了,她比相應的年齡還要幼稚”
“漏看了……”
戰場原重複著我的話。
“……因為‘可愛’?”
我斷定無法回答那句確認一樣的疑問,於是沒有迴應,
“對我來說,欺騙那個女孩比欺騙那邊的那隻瓢蟲還要來得簡單。轉而言之,就是比起教會那個女孩乘法,教會那邊那隻瓢蟲乘法要來得簡單”
我說道。
“……你這個說得太過了吧”
戰場原從意料之外的地方切入。不過話說,她說這句話應該是有無法認同我的話了。
不過也沒辦法吧。
先不管事情的真偽,現在,威脅著自己性命的存在,竟然被評價為比瓢蟲還要蠢,任誰也不想承認吧。
但這是事實。
至少對我來說這是事實。
無視戰場原的心理抵抗,我說出今後的計劃。
夜也深了,有技巧的進行吧。
“不過也不是‘立刻’啦……。我從現在開始,會差不多按照三天一次的頻率拜訪神社,和千石撫子漸漸取得交流,慢慢的發展關係,一邊取得信任,然後差不多在下個月。我會告訴她,你和阿良良木死於交通事故。然後就解決了”
“解決……那麼拙劣的謊言,不是立刻就會被揭穿嗎。而且還什麼交通事故,這是哪裡的小金額欺詐啊。要是她下山就馬上完蛋了啊”
“要是她下來的話。但是,那傢伙基本上是不下山的。要是有下山的理由,那肯定就是來殺你們。但是若你們既了,那麼那唯一的理由也就消失了”
“……你是故意說的這麼簡單的吧,大概你也是想輕易地騙到她……但是,一般而言,要是聽說那種事,千石撫子肯定是要親自確認我們的生死才對啊?”
為此而特地下山,戰場原的疑問透露出了這樣的不安。
沒錯。
一般而言。
若是想要像那樣騙其他人類的話,就需要準備屍體,準備戶籍,操縱媒體,要耗費相當的功夫——並不是十萬日元經費就能解決掉的,但是,對於千石撫子,就沒問題。
不需要準備那些道具。
“不會確認。那傢伙不會確認。她會就那麼相信。當然,沒有用自己的手——頭髮——殺死你們會讓她覺得很遺憾,但是,我想她不會特地下山去確認”
“……為什麼,你能如此斷言?”
“解釋一下你就明白了。你大概沒有和她閒聊過吧。那傢伙被人寵著,溺著長大,基本上無法想象別人欺騙自己,對自己說謊——不信任人,也就沒有懷疑人的必要。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也就是不知人間險惡的大小姐。換句話說,就是不斷受著“溺愛”這種虐待的結果。
“我在半年前設下圈套進行的欺詐,她是間接受害人——然而,她本人卻並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侵害。意外的,也許她只會覺得是什麼東西搞錯了,自己不可能成為成為下咒——‘詛咒’的物件”
“……也就是說對惡意感到遲鈍”
戰場原說出了自己的理解。真不愧是在弱冠十八歲的年齡就嚐遍了酸甜苦辣人生的人。非常正確的理解。
……是十八歲吧?
這傢伙的生日,好像確實是在七月七日。兩年前,我有為她慶祝過。我買的蛋糕,她雖然沒什麼表情,卻吃的很香。
當然,那時候是在被我騙之前,戰場原對於周圍還沒有那麼強烈的疑心,但即使如此,對於自稱幽靈滅卻師的我,還是抱有警戒心的。
所以,為了除去她的戒心,我花費了相當的功夫——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欺騙千石撫子實在是太輕鬆了。
“嘛,話雖如此,但考慮到失敗的風險,果然還是很難說這次的工作很容易。萬一被看破的話,我也活不成了吧。正因為她對惡意很遲鈍,正因如此,對於些微的惡意或者一般而言會漏掉的加害之心,那傢伙一定不會錯過”
“……不會錯過,就因為不會錯過,所以才想要殺害阿良良木君和我嗎”
“沒錯。雖然不知道阿良良木對那傢伙做了什麼——”
說到做了什麼,似乎還真的做了不少,也聽到了許多不想聽的話,但把這些事一一彙報給戰場原倒還真是沒有男人味。還有就是,這也不是這一切發生的直接原因。
“說是千石撫子一直執著於你們的事,反過來說,她對於你們的想法也僅止於此。也是,只是高中二年級學生,原本就還只是孩子嘛……,千石撫子她成為神靈這一件事,反而可以視為其愈發幼齡化。是的……可以說是她返老還童吧”
“……”
“當然了,我並不是那些會因撒謊或是欺騙他人而感到有罪惡感的人——正因剛好加上這點,雙方相抵,這次的工作可以說是很輕鬆的哦。要是告知千石撫子你們的死訊,十有八九,她的能力會被更進一步的釋放出來吧。意料之外的是,那傢伙不是成為了一名很好的神靈嗎?雖說為了釋放出神明的威嚴,她還需要更加冷靜沉著——”
我想起千石撫子。想起她毫無憂慮的笑臉。還有她歡快的說著話的樣子。這是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樣子吧,還有她那直爽的態度。
沒有人來參拜。
說著感覺很寂寞的那個女孩。
“……所以說你們放心吧。不久之後,你們就能得救了。真好吶,不用死就可以結束了。從春天開始就會成為花般的大學生了,可以盡情的和阿良良木調情了哦。可以過上糜爛的生活哦。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阿良良木能不能考上大學了呢——這點也只能期待他本人的努力了。啊啊,對了,還有一個問題吧。怎樣告訴阿良良木說事件已經解決了呢。一想到他現在正在誤解的情況,我也不會就這麼老實說出來我騙了千石撫子吧”
對了,說到這裡,我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甜甜圈,於是拿起一個伊麗莎白環。我相當喜歡這種不可思議的口感。
“……”
於是,我似乎是接受了這樣的事,向戰場原伸出手,看著她將我面前的甜甜圈(砂糖果醬型的甜甜圈)拿走,並鬆了鬆自己的圍巾,大口地開始吃。
不停地咀嚼。
“這算什麼啊,不是討厭我請客你吃東西嗎”
“搶來的就可以啊”
“真是奇怪的標準”
說是這麼說,這個是我所不瞭解的一種感情,我很正經的到。
“阿良良木君的話……我總有辦法的。你不需要煩惱這個。”
“這個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現在這樣沒事嗎?在我騙了千石撫子之後,要是那傢伙依然和往常一樣,毫不介意地走到白蛇神社去的話,至今為止所做的一起都沒用了。”
“……你說的沒錯,不能就這樣放著阿良良木君不管呢。事到如今,比起想辦法自救,阿良良木君他應該會為了拯救千石撫子而行動吧。”
“為了拯救……”
“他就是那樣的人哦”
“……”
然而,他究竟要怎麼拯救呢。
可能,阿良良木認為,讓千石撫子‘變回人類’就是在拯救她吧——可是,身為半吸血鬼的他,有資格將幾乎不能變回人類的、也沒有打算變回人類的她改變嗎。
在這一點上,阿良良木的心中,到底怎樣才能首尾相應呢,我很在意——不,不需費神。不管怎樣對我而言都很有利。
不管怎樣都不利的是,因為那傢伙愚蠢的行徑而使我的工作被破壞。半年前的事件裡,我還可以暫且撤退,而這次,我可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雖然在我看來,金錢比性命更為重要,但是,性命和金錢是不同的,我明白生命是不會有第二次的。
生命是無法挽回的。
絕對、無法挽回。
“你真的,有辦法解決吧。這不是你在意氣用事吧……也就是說,如果你只是固執的不想阿良良木和我扯上關係,所以才賭氣故意那麼說的話,趁著現在你快點承認就好。”
“也不能說沒有這種想法……更應該說,這種想法佔了一大半。可是,我認為欺騙阿良良木君的事應該由我來做而不是你。要是連這個都要依賴你的能力的話,我也不能稱為阿良良木君的戀人了。
“無聊的自我陶醉。”
我直截了當的說了出口。我認為這個只是無聊的自我陶醉,沒有其他的理由可以來解釋。只是,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覺得交給她也無妨。
和戰場原不希望我和阿良良木見面一樣,我也同樣不想見到阿良良木。
“總之一定要想辦法說服阿良良木放棄千石撫子的事……但是也正是因為阿良良木君無法忽視這件事……我才私心覺得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啊呀啊呀,被詛咒的人啊。
聽見你這麼說了後,我也想使壞心眼說些刁難話了。
“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了哦。強迫讓阿良良木選擇‘我和千石撫子誰更重要’。你要是變成了那樣憂鬱的少女的話,就算是那個傢伙,也會放棄千石撫子的吧。”
“……我先離開一下”
沒有回答我戲弄她的話,戰場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原以為她會突然大怒回去——可末班車已經沒了,我也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回去——可是她並沒有發怒,她只是走去了化妝室。
好好的拿著包走過去的。
品行良好。
真是每一處都讓我心生讚許的女人啊。
先不管那個戲弄的話,也不用在意戰場原要怎麼說服阿良良木——可是、啊也不至於需要這麼擔心吧。
仔細一想的話,雖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戰場原在口頭上的能力可以說得上是我的徒弟了。本著對待戀人的忠誠才不會去欺騙這一點,一定能夠成功的籠絡阿良良木吧。
阿良良木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不會被籠絡的——但也可以說就這麼被糊弄了不是嗎。對於那傢伙來說,將會面臨一個痛苦的抉擇了吧。趁著這個機會也該讓那個傢伙學會,世上之事不會一帆風順。總有一天,阿良良木歷也會變成千石撫子那樣吧。
總之現在就看這兩人的關係了。他們之間的戀愛關係。
所以無法預測。
這個不是作為第三者或是他人或是說毫無關係的我所該踏入的領地——要是他們能永恆的扮演著戀人,玩著戀愛遊戲的話就好了。
我的工作還沒有結束——這麼說來,快點將事前調查做完,迎來工作開始的節點。可是,我在此時此刻,一定程度上已經想要卸掉我身上的擔子。
可以說我已經確信這次工作會成功了吧。
但是,我愛懷疑的本性難移,總是要在這之間找到不安的要素。是的,不能說沒有我掛心的事。比起介意阿良良木今後的行動方向,我真正該關注的是,這個——
“……久等了。”
戰場原回來了。
本想著總之要形式上的對剛剛戲弄她的話進行一番道歉,卻在看見她的瞬間,我驚訝了。
說是驚訝,其實我是啞口無言了。也可以說是我完全被攻之不意——戰場原的眼睛,變得通紅。
看到這一點,不論是多麼遲鈍沒有觀察力的人,也可以簡單的推測出,她在化妝室裡哭得雙眼紅腫。
這並不是悄悄落淚的樣子,似乎是剛剛嚎啕大哭了一場——要不是這樣的話,那樣的眼睛,也不會是被凶漢狠揍一頓後腫成那樣。
“貝木”
戰場原說到。
聲音的末端還連著一絲哽咽。
“謝謝,我很感謝你。”
020
戰場原接到千石撫子的《死亡宣告》,是距今兩個月前,十一月的時候的事情。
那之後到現在,她一直在和死亡的恐怖戰鬥著。
死了無數次——卻因為混雜著不死之身吸血鬼的血,有著無數次死亡經驗的阿良良木也不能說死亡不可怕。但是,戰場原身體所受的恐懼,一定是遠勝於此的。
所以終於。
在戰場原黑儀終於能夠喘口氣的時候——卻也沒有在我面前掉淚,反而逃到了化妝室裡去,真是可愛又有趣啊。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自己的事的話,那個女人可能會逞強,不會落淚。——可是一旦可以拯救到戀人生命的時候,不可能不落淚了吧。
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也是這樣的笨蛋。
總之,這情況下也談不成什麼話(戰場原已經切換成不論說什麼都毫無條理的向我道謝的模式。真麻煩。)我將戰場原帶出美仕唐納滋,讓她捏著一萬日元紙幣將她像行李一樣壓向車裡,把她送回了家。
接下來還留有的懸念,也就是那個‘本來應該在意的’事件,雖然錯過了談話的時機,不過這個是不對戰場原說出口,就埋藏在我心裡也沒問題的事。
因為欺騙千石撫子也實在是太容易了,我硬是尋找這種不安因素,也只是為了尋求心理上的平衡。
我目送著戰場原所乘的計程車開過紅綠燈後,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旅館。那之後便開始更新我的筆記。
並不是對於工作的記錄——從事我這樣的工作,留下那種東西也太過愚蠢了。
也不是日記,最多隻能算是對於日後工作的計劃書罷了。是給未來的筆記。必須要增加關於地圖的情報。不能一直使用舊式的導航。
那之後打了數通電話。
和那些只在夜間活動的傢伙談談話——說是打好基礎吧,也可以說是為了事前準備的事前準備,就在這種感覺。欺騙千石撫子這件事本來雖然很容易,但也不是說就此可以放手不管。
期待著萬全之策就要排除萬難,這是應該征服的。
“接著麻煩的是……經費的問題嗎。”
在筆記上的地圖裡,邊畫著千石撫子的畫像還有香油錢箱,我這麼想到。
在香油錢箱上畫上‘↓’的標記,我也畫了福澤諭吉的畫像。
是的。這就是錯過和戰場原說的‘原本應該在意’的事情。
“每見一次就要花一萬元嗎……要是算成必須花銷所剩下的錢的話,我只能再去見她五次了呢。”
千石撫子。
耗費金錢的女人。
為了能夠完全取得千石撫子的信任,和能夠向那傢伙傳達出戰場原和阿良良木已經死了的謊話有著深刻的聯絡(如果能夠傳遞到這個訊息的話,讓她完全的信服。問題就是,能不能變成可以談論這個話題的關係了。)可惜的是,只剩下五次見面機會實在有點不夠。
雖然和戰場原提議三天一次,可以的話最好每天都去見面——不是有句話常說叫拜廟一百次。
對戰場原來說,即使說了必要經費超過十萬就提交申請,可實際問題是,從那傢伙那裡回收債權是不可能的。
即便她是個優等生,也是個高危負債。
擁有那樣的才智的女人,如果不出賣自己的肉體,僅靠一般的打工——或是幫助父親的事業,不論可以掙得多少資金,和她長時間打交道對我來說也是危險的。
工作完成之後,儘可能回收我能回收到的,儘快的逃走對我來說才是正確的。
可以說是幾乎不可能的,說不定這是我第一次遇見的情況。我對於這份工作所帶有的覺悟,似乎是隨時伴隨著赤字危機的。
怎麼會這樣。
話說到此,就此把和戰場原黑儀之間的緣分斬盡,一這麼想,我的內心卻沒有湧現出清爽而晴朗的感覺。
寫完筆記後,已是半夜三點左右,我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