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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魔幻三次方(魔方少女)(第九卷)》第2章
  第一章「元旦時該做什麼?」“Ofcourse,thefirstvisitandthefirstcurse”

  *

  出門的準備完成後,一行人搭上計程車。在新年初次參拜的時候偷懶一點,應該不會受到天譴吧。坐在車裡時,菲雅也一臉興奮,東張西望地看著車窗外夜晚的街道。

  「喔喔,有好多人喔!明明是三更半夜,卻能合法地走在外面,感覺真興奮!」

  「是啊~這副景象也是隻有今天才有……啊,不好意思,司機先生,請麻煩在下一個街角右轉。」

  他們新年初次參拜的目的地,是位在郊區的神社。並不是住家附近,先前曾和莎弗蘭緹一起前往,或是曾在秋季祭典上出現神祕面具少女的那間神社。但計程車並未停在神社前頭,而是停在有段距離的超商停車場。付了車費後,一行人走出計程車。

  「喔喔,錐霞!祝你新年快樂!」

  「哈哈……菲雅,新年快樂。還有大家也是。」

  在那裡的是等著與他們碰頭的錐霞。春亮傳送新年快樂的簡訊時,順便邀請她,於是她也一起來了。

  「班長,不好意思喔,這麼臨時邀你。」

  「不會啦,我才在想說新年初次參拜要怎麼辦呢,所以是剛剛好……是說,你沒有約渦奈他們嗎?」

  「我問過了,但是他們都已經預定要和家人一起去了。至於莎弗蘭緹和白穗,則是沒有給我回覆。」

  「我也寄了簡訊給小莎弗呢,可是沒有回信。會不會已經睡了呢?」

  眾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向神社。現在不愧是深夜,風還真冷——但是春亮已做好萬全的禦寒對策。有溫暖的圍巾和溫暖的毛衣,都是各自從菲雅和此葉那裡收到的聖誕節禮物。而且做好禦寒對策的不僅有春亮一人。

  「喔……菲雅,你戴的手套好可愛喔。看來好暖和。」

  「嗯,很暖和喔!我也把這份溫暖分給錐霞吧。嘿咻嘿咻。」

  菲雅用手套包夾住錐霞的臉頰,然後摩擦生熱。錐霞感到發癢似地眯起眼睛。看來菲雅也有效活用了聖誕老人送的禮物。太好了。附帶說明,春亮送給此葉的是,她曾說過太貴而買不下手的畫家畫冊;至於黑繪,則是帶有「希望你好好加油,上班別遲到」的含意,送給了她鬧鐘。相對地,她似乎也是帶有「好好煮飯啊」的含意,送給了春亮全套菜刀組。

  (這麼說來,聖誕節派對……也發生了很多事情呢……)

  春亮回想起當時的熱鬧情景。對於臨時邀請的錐霞和莎弗蘭緹兩人,也算是表達平日的謝意,他也送了不成敬意的小禮物給她們。春亮送給莎弗蘭緹和白穗成對的小布偶,莎弗蘭緹則是送給他們高階的泡芙禮盒。春亮同時也感激不盡地收下了她的蛋糕。至於白穗則是面帶無比燦爛的笑容:「這是我送的禮物。也請你別客氣,儘管吃吧。」遞給了春亮新鮮的雜草(原產地是路邊的空地)。這則是感激不盡地丟了。

  這時錐霞配合春亮的步調,走到他身旁。

  「對了,夜知……那個,前幾天謝謝你。還有,不好意思,因為太突然了,只能準備那樣的東西。」

  「啊,是指馬克杯嗎?不會啦,完全不成問題……是說,正好能派上用場呢。先前有個杯子破了,所以數量有點不太夠。偶爾喝咖啡的時候,就只好先用茶杯充數。」

  春亮邊說邊回想錐霞送來的禮物,也就是花色各異的馬克杯組。畢竟突然邀請對方來參加派對的人是自己,其實他很過意不去。另外讓他覺得過意不去的,還有另一件事。

  「是說,我也送了你馬克杯,真是不好意思呢。雖然派對上也說過了,但沒想到會送一樣的東西呢。」

  「不…不,沒關係啦。正好我自己在用的馬克杯也已經很舊了……一點問題也沒有唷。我有確實在使用呢。」

  「是嗎?那就好。」

  錐霞不知為何慌張地快速說道,春亮點了點頭。但是錐霞更加低聲地念念有詞。

  「不過……互相送對方相同的東西,也可以把它想成是……心靈相通吧……?不不,居然為了這點小事就這麼開心……真是蠢斃了……」

  「嗯?班長,你說了什麼嗎?」

  「什…什麼也沒有!」

  「喂,春亮,從剛才起我就很在意,偶爾會在別人家門前看到的,那個像是竹槍的東西是什麼啊?我還以為是某種陷阱,但是不安裝在洞穴底下的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吧?總之,看來還真是危險耶。」

  「那是門鬆!而且不是陷阱,是一種象徵吉祥的裝飾品!」

  閒聊的期間,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陣。

  愈接近神社,周圍的人口密度就增加得愈明顯。目標神社位在一座頗高的小山山腰上,首先必須爬上長長的階梯再進入神社院內。望著肩並著肩互相簇擁,上下往返石階的參拜者們,菲雅瞪大了雙眼。

  「什麼……明明時間這麼晚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啊?」

  「這就是新年初次參拜的力量啊。只有今天夜行性的人會變多。」

  「話雖如此,外出的人群真的很多耶。大家要小心別走散喔。」

  「是啊。總之我們出發吧,要小心別踩空石階喔,不過就算踩空了,也只會看到我大展身手而已啦。」

  「等…黑繪,不要一邊說著那種話一邊繞到我身後!你又打算抓我的屁股了對吧!我絕對不會踩空,請你放心!」

  然後他們爬上石階,踏進神社的廣闊院落。這時菲雅又驚愕地停下腳步。

  「這…這股味道,這份熱鬧,還有攤販……這根本是祭典了嘛!跟先前去過的祭典沒什麼兩樣!所謂新年初次參拜就是祭典嗎!」

  「這麼說也不算錯啦~等一下等一下,攤販等之後再來逛吧!之後!」

  春亮慌忙地捉住被烤玉米的攤販吸引,神情痴迷地想走過去的菲雅。明明才剛說過要小心別走散啊。

  「聽好了,新年初次參拜確實很像祭典,但又不是一般的祭典。我們還有很多其他該做的事,那才是新年初次參拜的重點。逛攤販絕對不是主要目的喔。」

  「唔~那該做的事是什麼?」

  「有很多喔。總之,我們先去參拜吧。之後再到處逛逛。」

  「參拜指的是之前去參加祭典時做的那個嗎?就是搖響鈴鐺之類的。」

  「對對。而今天參拜的意義呢,就是希望今年一整年能夠事事順利。」

  「嗯。好吧,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那麼我們快點走吧。」

  儘管有些不滿地鼓起臉頰,菲雅還是接受了提議。此葉等人似乎也沒有異議,因此一行人前往位在參拜走道前方的正殿。但是正殿處的人口密度比至今遇到的還要高。

  「咕哇~要被沖走了!」

  「喂,菲雅,振作一點,跟緊我們!來,丟香油錢!」

  「……這還真是…辛苦呢。黑繪你沒事吧?小心別被壓扁喔。」

  「我沒事,一有危險的話我會使用靠墊~」

  「靠墊……啥?喂,黑繪,你又鎖定我的身體了吧!」

  「總…總之只要把這個丟出去就好了吧……嘿——咻!可…可是這樣子,根本沒辦法許願嘛!跟祭典的時候根本不一樣啊!」

  費盡千辛萬苦結束參拜之後,春亮一行人在香油錢箱前方成功逃出人群。雖然早已料想到了,但還是被擠得一塌糊塗。

  「呼啊……這是怎麼搞的?新年初次參拜有這麼像打仗嗎?」

  「的確,今年似乎比往年還要擁擠呢。果然是因為氣象報告說今天午後會下雨的關係嗎?有很多人和我們一樣,是打算趁現在趕快參拜完畢吧。」

  「應該是吧。那麼接下來呢?」

  「好,為了避免忘記,先去買護身符吧。」

  眾人於是前往位在正殿一旁的小型建築物。那裡也相當擁擠嘈嚷,但沒有香油錢箱前那麼誇張。在打工巫女們的笑容迎接下,菲雅看向一字排開的護身符。

  「唔,就算是便宜的也要五百圓嗎……都還挺貴的嘛。價格不一樣,這是表示愈貴的護身符愈有效嗎?」

  「這方面就別太深究了。畢竟是吉祥物品啊。我想只要有買一個就好了吧。那麼,該買哪個好呢……」

  「我要這個。」

  菲雅火速地指向其中一個護身符。

  「基本上還是問一下好了,你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字嗎?」

  「那當然。下面兩個字雖然不太清楚,但上面兩個字的意思我隱約能明白。」

  那麼就沒問題了。菲雅會買那個護身符,就那層意義而言也是當然。春亮一邊苦笑,一邊買下寫有「大願成就」的護身符。「可別弄丟喔。」待春亮提醒她之後,菲雅將護身符塞進大衣的口袋裡。接著此葉、錐霞和黑繪也各自適當地買了「闔家平安」、「學業成就」和「安產祈願」的護身符。是誰買了最後那個護身符,自然是不言而喻……不過,為了搞笑就花費五百圓,這樣真的好嗎?

  「哎呀~真是太好了。買到了非常適合我的護身符呢。接著是……嗯,是抽籤呢。我們趕快去抽吧~」

  「因為想不到有五百圓份價值的吐嘈,所以各方面都加以無視。不過說得也是呢,我們也去抽個籤吧。」

  「好,小菲菲,我們走吧。我來出錢。」

  「抽籤是什麼東西啊?」

  「真是個好問題呢。抽籤,是新年最初遇到的試運比賽。先在這裡頭放進一百圓硬幣後,傾注所有心力抽起籤——根據抽到的等級,決定今年一整年運氣的贏家和輸家!」

  「什麼,除了剛才的香油錢箱搏鬥外還有嗎……果然新年初次參拜是種很有戰鬥性質的活動呢!好,黑繪,你先示範給我看吧。錐霞你也可以先抽喔,我想先看看會抽出什麼。」

  接近放在臺上的抽籤箱後,黑繪投入一百圓硬幣,然後伸手在箱子裡攪弄一陣——

  「喝啊!呃……唔,是中吉。」

  「中吉算是哪種等級?」

  「還算不錯吧。不過並不是最高的,所以很有可能會輸呢!那麼,內容是……『經商/認真工作即是吉』嗎?呣……若是『一攫千金財源滾滾來,不須工作亦可』就更好了。」

  「不可能會有那種建議別人墮落的籤吧!」

  「哈哈,那麼我也先抽吧……嗯,我也抽到了中吉。算是普普通通吧。雖…雖然蠢斃了,但基本上我也看看內容吧。我看看……『只要一心一意努力』是什麼意思呢……是指有希望的意思嗎?還是在委婉地……!」

  錐霞不知為何入迷地緊盯著籤紙的內文,然後嘀嘀咕咕唸唸有詞。春亮暗自歪過頭納悶:班長是那種會把抽籤內容當真的型別嗎?

  「這麼說來,錐霞和黑繪是平手吧。對了,黑繪,最低的等級是什麼?」

  「應該是大凶。但我也不曉得裡頭會不會放,所以凶也幾乎算是最低等級了。」

  「凶,光聽這名字就很不吉利呢。內文肯定也都是不祥的預言。好比說『經商/店家將會著火』,或是『疾病/兩秒後吐血身亡』之類的……!抽到那種籤的傢伙,就各方面而言都已經完蛋了呢。就算出了差錯,撿回一條命,面對抽到好運籤的人們,肯定也只能過著一整年都擡不起頭來的日子吧……嘿嘿嘿,真期待。好了……乳牛女,一決勝負!你抽吧!」

  「為…為什麼突然這麼興奮?」

  麻煩的是,此葉已經投進了一百圓硬幣,手也伸進了抽籤箱裡,根本不存在著「不抽」這個選項。她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般嚥了口口水,接著動作慎重地撥弄籤紙。菲雅當然是站在此葉身後,舉起兩手,並彎成鉤爪的形狀,傳送出邪惡的電波:「凶……凶……大,凶……!」

  數秒後,此葉倏地張大眼睛。

  「喝!就是這張!」

  然後抽回手。她以像在彈手指般的手勢運用大拇指指腹,以手刀的力量輕輕切開籤紙的封口。接著眼神無比認真地凝視紙上內容——

  得意微笑。

  「呵呵!平時有做好事就是會有保佑呢……我是大吉喔!」

  「你說什麼……!」

  面對一臉愕然的菲雅,此葉驕傲地挺起胸膛。

  「菲雅,你真是自掘墳墓呢。都因為你老想著要貶低別人,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喔。哎呀,大吉真是不錯呢。內容也都是寫著些很吉利的話……那麼,接下來輪到菲雅了吧?你剛說了什麼?你好像說過這個抽籤比賽輸了的人,今年一整年會在贏的人面前擡不起頭來吧?真是不錯呢,那就比吧。來呀,請抽……嗚呵呵。」

  此葉面帶從容的笑容,輕快地與菲雅交換站立的位置。

  「唔,你這可惡的乳牛女……才剛新年就這麼讓人火大……!」

  「小菲菲,加油~!這麼一來,就只能指望平手了……沒問題,如果是小菲菲的話一定可以!大概!」

  黑繪投進菲雅那一份的百圓硬幣後,這下子一切準備就緒。菲雅邊咬著下脣.邊滿懷祈禱地抽起籤紙。這時假使菲雅抽到了凶,就是最糟糕的情況。雖說是菲雅自作自受,但希望至少不要演變成會留下宿怨的結果呢——春亮心想。如果是中吉,就能說句「真是可惜呢」笑著帶過,如果是平手那更好。

  (結…結果如何……?)

  啪哩,菲雅神色緊張地撕開籤紙的封口,然後動作緩慢地看向內容——

  但是這時菲雅「嗯?」納悶地歪過腦袋。

  「黑繪,我抽到了一個有點奇怪的籤喔。雖然我看得懂吉這個字。」

  「噢……是末吉嗎?」

  「不,不是,有三個字。這個字我知道。直接照著唸的話是——」

  然後菲雅依然感到疑惑地開口:

  「鬼大吉——上面是這三個字。」

  「那是什麼!」

  「是真的。」菲雅向他們展示籤紙。春亮接過後,此葉等人也一同探頭察看。

  「呃,是真的耶。這是什麼啊?」

  「我也沒有聽說過呢……」

  的確,上頭寫著「鬼大吉」這三個字。內容也全都是「願望/一定實現」、「疾病/無病息災」等好事。

  「好得太過頭,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假呢……」

  「畢竟有些神社也有『大大吉』這樣的籤呢~會不會是這個神社自創的類別呢!」

  「就算如此,也不能用鬼這個字吧!就字面上給人的感覺而言!」

  「雖然不太明白,但這個意思是說我會像鬼一樣大吉大利吧!哼哼……真可惜啊,乳牛女,你那卑劣的企圖這下徹底落空了!這回無庸置疑是我獲勝!」

  「怎…怎麼可能……不對,這是那個吧,可能是某人為了惡作劇而丟進去的!」

  正當此葉慌慌張張地反駁時,方才排在菲雅身後的一對情侶伸手抽籤。是一對與神社非常格格不入的男女,男方穿著一件寫有「GoToHell!!」的骷髏圖案皮夾克,女方則是化著濃妝。接著兩人的對話傳入耳中——

  「太好了,是鬼大吉耶!」「那是啥?」「你不知道嗎?網路上流傳說從今年開始,這間神社的籤紙中會放進鬼大吉喔。能抽中真是太好了~」

  此葉無比沮喪地垂下肩膀。

  「哼哼,乳牛女,我承認你的大吉是相當不錯的結果。倘若對手不是我的話,你肯定會贏吧——別在意,都怪我的運氣太好了!嗯!不管怎麼說,贏了就是贏了,一整年的話太誇張,起碼今天讓我得意一整天吧!哇哈哈!」

  「唔……」

  「好…好了好了,只要想成兩個人都抽到好籤不就好了嗎?我都忘了,那麼我也來抽一張吧。這樣一來事情差不多都辦完了,之後就慢慢去看錶演和逛攤販吧——」

  畢竟是難得的正月,難得的新年初次參拜。春亮希望大家別鬧得不愉快,可以玩得開開心心。為了讓兩人儘快忘掉抽籤比賽一事,春亮隨便地抽了支籤。

  「……」

  不知是機率之神的惡作劇,還是無慾無求的勝利。

  春亮抽到的籤紙上也寫著「鬼大吉」三個字。

  *

  並不是對她而言。

  而是對她家而言,今天是一整年中最忙的日子,這點的確是事實。

  但是她並不工作。因為她知道家裡的工作並不需要自己幫忙。位在社務所後方的住家起居室裡,她坐在坐墊上,茫然地低頭看著手中的紙。

  上頭條列式地寫有好幾行文字。寫著她該做的事以及注意事項。但是文章最後則寫著——「別太勉強自己,有空的話再做就好了」。

  她依舊帶著茫然的神情,並沒有特別的含意,動作輕柔地以指尖描過那些文字。那是既美麗又細心,早已見慣的字跡,然後——

  也讓人莫名懷念。

  她眯起雙眼,輕搖了搖頭,像是在說這種心情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件好事般。接著先將那張紙緊緊地抱在胸前之後,又慎重其事地將紙摺起來,收進口袋。

  她嘆了口氣,爾後用有氣無力的動作開啟電視,隨便地選了一臺節目,開始盯著畫面瞧。茫然的視線與之前一模一樣,但其中的含意多少有些不同。現在目光裡僅有純粹的閒得發慌,以及百般無聊的氣息。

  這時,始終隨侍在一旁的另一個人開口: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問一句……我們不到外面去真的好嗎~」

  「為什麼我們非出去不可啊?我們就是為此才會僱用工讀生吧?比起我,那些傢伙更適合工作……哼,說是適合,但也不曉得有幾個人是處女呢。」

  她露出嘲諷的笑容。另一個人偏過腦袋:

  「巫女的處女性嗎~關於這一點,我想也可以藉由人的心靈加以彌補吧~」

  「哈哈,我的心靈是最汙穢的嘛。就這方面而言,果然還是交給她們就好了。」

  「是嗎~話說回來,我是基於個人興趣問一下,那麼肉體方面呢……?」

  「……給我閉嘴。」

  她的目光依舊緊盯著電視,伸長手臂,拉起發出慢吞吞說話聲的女人臉頰。

  「嗚咿咿,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好痛唷……」

  「就是要讓你痛,都怪你說了失禮的話。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明白了嗎?」

  「是~」

  雖然聲音聽來一點反省和後悔之意也沒有,但這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她最後又擰了一下後,才鬆開對方的臉頰。這時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機嘟嘟嘟地震動起來。液晶熒幕上顯示著陌生的數字排列。

  那麼——打電話來的人,其立場就會自動定位。

  是客人。

  「即便在這種日子……副業也不可能沒有客人上門呢。」

  她再一次揚起了更甚於方才的挖苦笑容。

  她從容不迫地拿起手機,開始與素昧平生的某個人通話。

  「是的——我就是詛咒專家。是工作的委託嗎?」

  *

  由於神社就位於小山的山腰處,活用地理條件後,自然便擁有相當廣闊的佔地面積。在參拜步道周圍像是廣場的地方上,除了攤販以外,也出乎意料地正舉辦著各式各樣的活動。這一帶的村裡自治會似乎也有前來幫忙。無論哪項活動都是人聲鼎沸,但果然正式的活動要等到日出後才會開始吧,因此只要排隊一會兒,馬上就能參加。

  菲雅率先注意到的是新春試筆比賽。除了寫得好不好之外,評分專案還有題材的獨特性,以及毛筆字的筆勁等,各個專案拿到前幾名的人,據說日後會贈予獎品。春亮看著寫有獎品一覽表的看板。

  「有清潔劑之類的獎品啊。雖然很普通,但真令人開心……不過前提是有得獎。」

  「沒問題,就交給我們吧!對吧,黑繪!」

  「嗯嗯,看來也很有趣,就參加看看吧。小此當然也會參加吧?」

  「當…當然嗎?嗯,雖然我也習慣寫毛筆字啦……真沒辦法,就參加看看吧。春亮和上野同學你們呢?」

  「我對寫毛筆字沒什麼自信,就交給你們吧。」

  「我也是,實在不敢聲稱自己習慣寫毛筆字呢。我在旁邊參觀就好了。」

  因此最後是由菲雅、此葉和黑繪三人蔘加。她們坐在帳篷下方準備好的桌子前,各自面對著宣紙握緊毛筆。首先一派輕鬆地開始運筆寫下的人,當然是此葉。

  「謹…賀…新…年……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寫得相當漂亮。「喔~小姐你寫得不錯嘛。」工作人員大感佩服地說。正將毛筆浸在硯臺裡的菲雅聽見這句話後,不高興地蹙起眉。

  「哼……寫這幾個字真是太了無新意了。的確,寫得可能還算可以吧,但原創性真是不足呢。你欠缺的正是所謂的自我表現。這樣一來,絕對不可能得第一名吧……要寫四個字的話,我建議你寫『圓圓滾滾』!寫一個字的話,我只建議你寫『肉』!」

  正當此葉臉頰抽搐時,菲雅不服輸地一口氣運筆寫下。寫出來的四個字當然是——

  「我·愛·仙·貝……寫得太好啦——!」

  「你才沒資格說我,這算什麼自我表現啊!這根本只是在表達你很愛吃而已!」

  在春亮身旁看著她們的錐霞,肩膀微微抖動地低聲說:

  「呵呵……不過,筆勁倒是魄力十足呢,充滿了力量。」

  「至於字型的工整度,慘到連我也看得出來呢。啊,糟了!菲雅面露好像少了點什麼的表情,開始看起宣紙了喔……!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在中間加上『芝麻』或是『醬油』這些字,讓它們看起來更好吃!」

  就在春亮膽顫心驚地看著菲雅我行我素的新春試筆之際,至今一直慢條斯理地寫著毛筆字的黑繪,這時也終於拿起了宣紙。

  上頭寫著一行文字:「如果是給哥哥的話,我可以唷……!」

  很明顯地,她是想以獨特題材獎為最主要的目標,但那一行文字實在是太過獨特,連春亮也能輕易地料想得到,她鐵定不會得獎吧。

  看樣子,從抽籤延續到新春試筆大戰的新年對抗大賽,還在持續進行中。

  春亮佯裝自己是路人,望著那副光景——接下來參加的搗年糕體驗營一隅。

  「去·死·吧——!」

  「——休想…得逞!」

  「哼!」

  「喝!」

  咚咚、捏、磅咚、捏捏。

  木杵的上下敲打與探手捏年糕,兩者都正以高速進行。使盡全力揮下木杵的人是菲雅,而以甚至留下殘影的速度攪拌年糕的人是此葉。

  「那…那個……已經提醒過兩位很多次了,這樣子很危險,請再慢一點……那個,請確認對方已縮回手之後再……」

  完全不理會工作人員滿臉為難地提醒,兩人還是繼續咚咚咚地搗著年糕。這時菲雅突然做了個假動作,頓了一拍後才揮下木杵。瞬間,傳來了一聲「啪嘰」的奇異聲響。工作人員臉色唰地慘白。

  停下動作的菲雅與此葉,帶著無所畏懼的表情互相對望。

  「……還挺厲害的嘛。」

  「因為你閃過了我剛才的假動作啊。這樣算是一勝一敗吧。」

  「這塊年糕,你不覺得再搗一下比較好嗎?」

  「好啊,這次一定要一決勝負……」

  「那…那個,剛才不是敲到手了嗎……?」

  菲雅她們同時朝工作人員投去駭人至極的微笑,再頂著那個微笑聲稱:「您在說什麼呀,根本沒有敲到喔。」然後繼續開始高速搗年糕——但春亮親眼看見了。菲雅手中木杵的前端,隱約有著一條刀傷般的裂痕。

  「力量與技術的融合,那塊年糕一定會搗得非常好吃吧。」

  「……是啊,真讓人期待呢……」

  黑繪悠悠哉哉地說完後,春亮也只能無力地如此回答。

  一行人邊吃著在搗年糕體驗營得到的年糕,邊走在神社院落內。

  「呣妞~嗯,真是好吃。而且又贏了,心情真好。」

  「最後贏的人是我吧,我可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了唷!」

  「你說什麼!不要隨便胡說,詛咒你喔!」

  「好了,你們兩個都冷靜點。反正最後做出了好吃的年糕,這樣就好啦……」

  「對…對啊,你們搗得那麼認真,年糕非常有彈性呢。真好吃。」

  「是啊,而且就成分來說也跟仙貝幾乎一樣,小菲菲你也好好品嚐一下吧。」

  「這麼說也是呢。好吧,總之就先專心吃年糕吧。」

  「真是的……啊,不過真的很好吃呢。」

  錐霞與黑繪也出言緩頰後,菲雅與此葉的鬥嘴總算暫時休戰。春亮他們邊透過味覺品嚐簡單的味道,邊愜意地感受著新年初次參拜的氣氛。在令人懷念的新年遊戲區裡,隨意看了看轉陀螺和踩高蹺等活動後,同時也吃完了年糕。

  「吃得好飽!不過,吃飽了是很好,但喉嚨有點渴了呢。因為在參拜大戰和搗年糕比賽等活動時,出乎意料地動到身體流了不少汗。」

  「是啊~看看有沒有地方賣果汁吧……」

  「等一下,阿春。難得來新年初次參拜,時機正好。這時候應該去那裡看看吧。」

  黑繪手指的前方,是一處招待參拜者們喝甜酒的帳篷。看來那裡的人氣最高,即便這麼晚了,還是有很多人聚集在那裡。

  「喂,春亮,甜酒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甜甜的酒嗎?」

  「那並不是酒,是一種叫作甜酒的飲料喔。」

  「明明叫作酒卻又不是酒,簡直是莫名其妙到極點。不過,既然是名字中有甜字的飲料,想必不可能會難喝吧。我想喝喝看!」

  「嗯……雖然很應景,但不會有問題嗎?」

  「酒精含量應該很少吧,就像是加了威士忌的巧克力一樣。又不是未成年不能喝的東西,而且也能暖和身體,應該沒有關係吧。」

  「既然班長都這麼說了,那應該沒問題吧。好,那我們過去吧……嗯,此葉,你怎麼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咦?我…我才沒有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呢。啊哈哈~」

  此葉揚起有些可疑的假笑。對此春亮雖然感到納悶,但還是先在甜酒帳篷前排隊。不消多久就輪到了他們,順利地拿到裝在紙杯中的甜酒。

  「有股獨特的味道呢……會好喝嗎?」

  「我想應該不會好喝到讓你大吃一驚吧,但該怎麼說呢……就是有味道的味道,雖然這種說法很怪。」

  「嗯……」

  菲雅目不轉睛地低頭盯著紙杯,然後仰頭一口喝下甜酒。糟了!春亮忘記提醒她,甜酒不能一口氣喝光。

  「菲雅,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噗哈~呣……呣,這……的確是……有味道的味道……不過,我並不討厭。再喝一杯看看吧。嗝!」

  「……嗝?」

  春亮突然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但是這時菲雅已再一次站進甜酒的排隊隊伍裡。畢竟旗子上寫著「歡迎續杯」,所以應該不需要特別制止她吧,但——

  「怎麼回事?總覺得非常有種某個人在跟我說『趁現在阻止她才是上上之策喔』的感覺呢……」

  「夜知,真巧呢。我也是。」

  錐霞小口小口地啜著甜酒,喃喃自語。就在這時——

  「呃~其實我也感受到了那股不祥的預感唷。只不過,原因跟阿春還有小錐錐有點不太一樣吧。不對,與其說是不一樣,更像是不安的原因又增加了一個吧。」

  黑繪走過來拉了拉春亮的袖子。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後——春亮啞然失聲。同時打從心底贊同黑繪說的話。不安。真讓人不安。應該說,原本該要盡全力阻止對方才對,但已經確切無疑地晚了一步。

  春亮至今一直沒有察覺到。

  甜酒區的一旁還有寫著「屠蘇酒」三個字的帳篷,在那裡——綁著辮子的眼鏡少女,正要將順利取得的神明之酒送至嘴邊。

  *

  她有一套工作服。是套既適合,同時又不適合幫忙家裡工作的服裝。但是為了副業,她必須穿上這套衣服不可。

  在自己雜亂無章的房間裡,她完成了更衣以及工作的準備。她瞥了一眼電腦上的顯示時間後,扭起嘴脣。

  「時間真是剛剛好,那麼我們出發吧……」

  在她開啟房門正要邁出步伐的時候,突然感到疑惑。理應跟上來的腳步聲沒有響起。她回頭看向房內,這時傳來了——

  如同幻聽般,細不可聞的一聲鈴響。

  「……是神諭嗎?」

  她簡短問道,於是房間內的另一名少女緩緩點頭回應,輕輕放下像是在聽回聲般,抵在耳邊的雙手。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但是,很短。」

  「說了什麼?」

  「有礙事的人會找上門來。」

  她照著字面上的意思接收訊息,除此之外不再深入思考。因為她知道就算質問這句話的意思,也無法追加新的情報。而且就連說出這則訊息的本人,除了自己說的話以外,也不曉得其他更多的情報。

  「喔……」

  她含糊地應了聲,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電腦熒幕上的顯示時刻。

  丑時三刻。

  這也是當然的吧——她心想。會有人來妨礙即將在這個時間進行的行為、最適合在這個時間進行的行為,也是不足為奇。對方是對的,她們則是錯的。

  所以她才要做。

  結果,接下來的行動什麼變化也沒有。

  只是,在開始工作前的事前準備——從自己房間裡帶出的道具,會增加一點而已。

  *

  想當然爾,他沒能來得及。

  帳篷附近是擺放著好幾張椅子的休息區,此處已被醉鬼們佔領。

  「呵呵呵,啊哈哈哈!甜酒…很甜~是吧?嗝!」

  「喂,菲雅,所以我就叫你別喝了!別大口大口灌甜酒!」

  「呼咿……怎麼覺得…好熱喔……是因為燈光熱度的關係嗎!」

  「此葉,就算很熱也不要掀裙子搧風!各方面都很危險!」

  「哪裡…危險…啊?啊,果然好熱喔…大腿那邊一定都紅通通了吧……要看嗎?」

  「我才不看!」

  「咦?那…難不成……你要舔……?」

  「我…我也不會舔!你在說什麼啊!」

  不知是這段對話的哪個部分讓她覺得好笑,此葉抖動著肩膀呵呵笑了起來。完了,睽違已久的酒鬼此葉出現了。當然在家裡時,春亮不會讓她喝酒,而且如果是住家附近的神社,也會因為有認識的村裡自治會的人在,所以她會隱忍不喝,但不幸的是,這裡是不認識的村裡自治會。看見她那般發育良好的體態與冷靜成熟的外表,不太可能會以為她還未成年,而拒絕給她屠蘇酒吧。不曉得是因為新年初次參拜的氣氛太高亢,還是為了紆解與菲雅比賽時所累積的鬱悶,她才會心想「只喝一點的話沒關係吧」,於是再也壓抑不了對酒的渴望。

  不過,考慮到此葉真正的年齡,其實偶爾喝點酒應該也沒關係。只是,為什麼她的酒量會這麼差呢?然後酒醉後就做些像在突顯自己豐滿身材的舉動……!

  然後現在除了此葉之外,又多了一個不得不小心注意的物件。

  「呼呼…我也覺得…變得好熱喔……可是…我才不要…跟乳牛女一樣。總之就是不要。所以…我好冷。喔喔,好冷好冷……嗯~」

  說完後,菲雅開始緊緊地攀住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春亮。不只是手臂,不知為何連雙腳也纏繞似地搭上春亮的腰部。

  「呼哈,好暖~和。春亮,你的身體…好溫暖喔……」

  「喂…喂……」

  「你不冷嗎?冷的話…就說吧。對了,那我…就替你…就替你這樣……」

  菲雅脫下手套後,將手鑽進春亮的衣服裡頭。她準確地從皮帶上方,鑽過春亮身上穿著的所有衣服防備,直接襲向他的腹部。

  「等…等一下,好癢……!」

  「嗯呼?嗯呼呼……你不喜歡…嗎?喂,春亮……你喜歡吧?」

  菲雅的手依然繼續移動。小手的觸感輕柔地撫上肌膚,肚臍周圍、側腹,接著小手又逐漸往上,輕輕在胸口一帶立起指甲。

  (可…可惡。這傢伙…居然這麼不勝酒力嗎……!)

  與此葉不同,菲雅並沒有喝屠蘇酒,只是喝了幾杯甜酒而已。沒想到她居然就會變成這副模樣呢。

  「太~狡~猾~了——我也要…溫暖春亮嘛……」

  不知為何在這種時候,此葉就不會與菲雅唱反調。菲雅正從前方攀住他的左半身,相對之下,此葉則是從右後方緊緊抱住他。那個太過柔軟的龐大物體,正帶著無法忽視的觸感,壓在春亮的頸項上。不知為何她還氣喘吁吁,和菲雅一樣,打算伸手探進他的領口裡——

  「喔喔~糟了,忙著專心拍照卻晚了一步……這時候我是不是也該趕快喝醉,然後加入你們呢!」

  「黑…黑繪,你在說什麼啊!蠢斃了,真是蠢斃了!喂,你們兩個,都給我適可而止!那個…這個,身為班長,我絕不能坐視不管喔!快點放開春亮!」

  也許是上天的幫助,至今一直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失態行為的錐霞,終於猛然回神朝他們走來。儘管她雙頰紼紅,仍是打算付諸武力拉開此葉和菲雅——

  「哎呀,上野同學……你要不要一起喝酒呢?不對,是應該要喝吧?喝了之後,心情會變得很好喔……」

  「喔?錐霞~你看起來也很冷呢。我來溫暖你吧,溫暖你~」

  「呀哇!等…此葉、菲雅,你們快點清醒……!」

  然而很殘酷地,錐霞的話語也沒能傳進她們的耳中。兩人很快地各自將目標從春亮轉為錐霞,整個人幾乎掛在她身上,開始摸索起她的身軀。總覺得不能看著那副畫面,況且春亮又忙著拉好自己的衣服,因此他別開視線。

  「嗯……喂…喂!那裡…不行啊……」

  「你的身體果然很冷呢,這樣可不行唷,畢竟你是女孩子嘛。所以……來,上野同學你也喝一杯吧……嘿咻。」

  「沒錯,喝一杯吧,來!」

  「嗯嗚!嗯……嗯……」

  當春亮終於轉回視線時,只見菲雅等人正強將紙杯推到錐霞嘴邊。錐霞瞪大雙眼,喉嚨像是再也抵擋不住般做出了吞嚥的動作。屠蘇與甜酒的混合調酒逐漸被吸收進她的體內。

  然後——「咚」的一聲,錐霞癱坐在地低垂下頭。這下糟了!春亮正要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黑繪噠噠噠地不知從哪裡跑了回來。

  「這裡是親切的小黑繪快遞。有人需要續杯嗎~目前庫存的品項有甜酒一杯,以及屠蘇酒兩杯唷~」

  「當然,請給我屠蘇酒。」

  「喔~給我甜酒吧~」

  「好奇怪……喉嚨好像快燒起來了……啊,好渴喔。隨便什麼都行,快給我。」

  「班長!」

  「來來來。」黑繪將抱在懷中的紙杯一一遞給三人。是三個人。

  過了一會兒,從黑繪手中接過屠蘇酒的錐霞緩緩擡起頭來。臉頰一片火紅,眼神發直。然後——終於連她也拿起紙杯,一口飲乾杯中的液體。對春亮而言這真實一幅惡夢般的光景。接著錐霞搖搖欲墜地站起身子。

  「該怎麼說呢……沒錯。我啊,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喔。你老是優柔寡斷又太過溫柔,面對討厭的事情也不說討厭,而遇到一堆倒楣的事——」

  「喔喔.好冷好冷,要回到春亮的溫暖懷抱囉~」

  「來吧來吧,我來溫暖你吧。嗚呵呵,春亮,嗚呵呵……?」

  三人逐步向春亮逼近。黑繪像是在說「新的照相好機會又來啦!」般,只是架起手中的相機。沒有人出手搭救他。沒有任何人……

  「等…等一下,你們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真是蠢斃『嚕』!聽好了,首先我想問你,雖然你老是被迷得心花怒放,但根本上你到底是喜歡苗條一點的?還是喜歡豐滿一點的?還是說介於兩者之間最好,而且會感到興奮、覺得剛剛好?之類的——喂,不準東張西望!」

  「沒錯,不準東張西望~」

  「春亮,請你好好看著唷……現在開始,我要…好好……溫暖…春亮……」

  不知為何一臉怒容的錐霞,以及表情嫵媚的菲雅及此葉。春亮雖然站起身想逃走,三人卻踩著幽靈般的步伐徹底包圍住他。啊,是惡鬼。錯不了,現在的她們正是惡鬼。

  在絕望之中,春亮不禁心想,難不成剛才抽到的籤的意思,並不是指「如同惡鬼般大吉大利」——搞不好其實是指「雖然大吉,但會遇到惡鬼、遭逢慘事」。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後——

  「唔嗯~到剛剛為止我都在做些什麼啊……?總覺得腦袋迷迷糊糊的,沒有辦法順利回想起來。」

  「讓我告訴你,這世上有些事情不要回想起來會比較好喔……」

  遠離新年初次參拜的喧囂後,春亮等人走在神社院落外圍的土地上。是在樹林中一處像是散步步道的地方,四周毫無人煙。他心想安靜的環境和冰冷的夜風,正好用來醒酒。

  那之後又過了一陣子,也許是再也看不下去菲雅等人的失態,黑繪不再提供酒給她們。之後在春亮不斷忍耐的期間,菲雅她們也逐漸恢復神智,於是決定先散個步以醒酒。

  「嗯……本來想說當作是慶祝新年,但是否太得意忘形了呢?反省中~」

  「沒錯,真是的。」

  春亮朝一旁瞥去一眼後,元凶之一的此葉便不好意思地縮起肩膀說:

  「那個……我也正在反省。嗚嗚,我明明只是想,只喝一杯的話應該沒問題吧……總覺得好像做出了某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總之忘了吧!嗯,忘了吧!」

  「真是…真是……太失態了……蠢斃了……」

  錐霞則是用手搗住臉龐,打從心底感到後悔般地左右搖頭。

  「不過,畢竟強迫你喝酒的是她們啊……是說,班長,你不會喝酒嗎?啊,我們都還未成年,一般而言都還沒喝過酒吧。」

  「那…那是當然!這是社會的規定,我至今從來沒喝過!而且因為『基美史託蘭提之愛』不太能治好體內的異常……啊啊,話雖如此……」

  錐霞一副話不成聲的樣子,抑鬱地嘆了口氣。嗯,說不定錐霞也算是被害人吧。

  總之,以後別讓菲雅喝甜酒一類的飲料了。春亮邊謹記在心,邊繼續愜意地散步。

  「不過,這裡好安靜,真是適合散步的地方呢。而且也沒有其他人。」

  「畢竟還是元旦的深夜啊。姑且不論新年初次參拜,本來就沒有什麼人會來這種神社的後山地帶閒晃吧……要不是因為我們一行人未成年卻喝醉酒,然後又糗態百出,才會逃進沒有人煙的地方啊。」

  「嗯…呣……我是因為你們說喝了也沒關係,而且也只喝甜酒,並不是為了喝醉酒才喝的喔!所以結論,這一切都該怪乳牛女!我才沒有錯!」

  「怎麼覺得現在實在無法反駁你……呼~」

  樹林裡僅有月光稀疏地灑落下來,輕輕吹拂的風沙沙沙地搖動枝葉。菲雅說得沒錯,真是安靜。畢竟截至方才都太過吵鬧了,偶爾像這樣安靜地散步也不錯。當春亮一邊享受這份寧靜一邊緩步前進時,不知不覺間,他已與菲雅走在一行人的最尾端。

  春亮瞟向身旁晃動的銀髮。

  「話說回來……你覺得怎麼樣?」

  「嗯?什麼怎麼樣?」

  「呃,就是正月和新年初次參拜之類的,你都是頭一次過吧?基本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所以問你有什麼感想。」

  「嗯,感覺就像祭典一樣,很開心呢!是說,新年初次參拜根本就是祭典嘛!」

  菲雅轉眼間眉飛色舞地說道。「那真是太好了。」春亮也露出苦笑。即便對他們來說理所當然,也毫不新奇,對菲雅來說卻不是如此。菲雅是初次接觸到這些事物。而每當她帶著笑容敘述她初體驗的感想時,春亮也有種十分不可思議的新鮮感。儘管一直以為理所當然,但其實這些都是很美好的事物——有種重新體認到這些活動的價值的感覺。

  「可是,先不論新年初次參拜,我覺得我還不算完全體驗了正月的活動喔。所謂新年初次參拜,只是正月裡的一項活動吧?」

  「嗯,也許是吧。」

  「除了新年初次參拜之外,正月還要做什麼?說到正月,應該還有其他活動吧?」

  「嗯~還有什麼呢…但我覺得你也已經體驗過不少活動了呢……例如新春試筆和搗年糕,你剛才就玩過了吧。和歌紙牌遊戲……也算是在家裡玩過了,也拼了笑福面,也看了轉陀螺和踩高蹺。」

  「喔喔!」菲雅像是回想起什麼般地雙眼閃閃發亮。

  「就是剛才在廣場那裡,別人在玩的那個吧!該怎麼說呢,看起來似乎是非常需要技巧的遊戲呢……聽說以前的小孩子都是玩這些遊戲,日本人都是這樣嗎?所有人都曾接受過當雜耍師的訓練?光是用繩子拉扯陀螺,它竟然就能以非常快的速度不停旋轉,而且還有人可以踩在那個搖搖晃晃的高蹺上走來走去,真讓人不敢相信!」

  想必是回想起了方才在新年遊戲區裡參觀到的景象吧,菲雅比手劃腳地開心遊說。說到旋轉的時候,她自己的身體也跟著轉呀轉地,模仿陀螺旋轉的速度。頓時銀髮像雨傘一般飄散開來,轉個不停。

  「哈哈,我想只要習慣之後,也能輕而易舉地轉動陀螺吧。呃,但是你的話,就只有踩高蹺會有點問題吧……」

  「你…你說什麼!你說誰很重啊,詛咒你喔!」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不過我正打算說的問題點確實是這個沒錯!不,等一下,我們言歸正傳吧,其他很有正月氣息的活動嘛……對了,還有壓——」

  啊!

  春亮慌忙閉嘴。本想轉移話題,似乎反而不小心觸到了更加危險的話題。

  「壓——什麼?」

  「不…不,沒什麼。呃~到底是什麼呢~還有其他活動嗎~哈哈哈哈。」

  春亮乾笑著別開目光。但菲雅目不轉睛地斜眼瞪著他。大事不妙。如果只是聖誕禮物的話那倒也罷,但是顧及生活費,壓歲錢他實在是無法再負荷,很希望她們能諒解。而且壓歲錢其實是由大人發給小孩子。但是倘若菲雅知道了壓歲錢的存在——「什麼!壓歲錢就像是臨時多出來的零用錢?那對我來說就等於是臨時多出來的仙貝!」肯定會臉色大變地朝他逼近。一定要想辦法打馬虎眼才行,但是——

  「呣呣……無恥小鬼,你有事情瞞我對吧!快說!現在快點給我說!」

  「什…什麼也沒有喔。是你的錯覺啦!錯覺!」

  「什麼錯覺,我的眼睛才不會被你騙倒!一定是有什麼很棒的正月祕密活動吧,是什麼,快說!好比說像是為了祈求一年的健康,狂吃如小山一般多的仙貝那種儀式嗎!」

  或許是春亮的搪塞技巧太差勁了,菲雅緊緊拉過他的圍巾,勒住他的脖子。竟然用自己送的禮物當作凶器。

  「嗚喔!等…等一下,有話好說!」

  「該說的人是你!新年的第一天就有事情瞞我是怎樣!不行、不可以!這樣一來,今年一整年你肯定都會一直做些不敢對我說的事!例如早上上學時掀了某個女生的裙子卻沒說、中午佯裝不經意地在走廊上撞到某個人又揉了她的胸部卻沒說、晚上偷看我們洗澡卻沒說——真…真是無恥至極的祕密!」

  「為什麼你舉例說明我的祕密,全都把我講得像是性犯罪者一樣啊!」

  以此為契機,寂靜的樹林再度如同以往變得吵鬧不已。結果,菲雅與熱鬧,兩者可說是如影隨形。「想一邊享受寧靜一邊愜意散步」這種想法,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大錯特錯。

  但是春亮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這樣也不錯。一如以往卻又理所當然的這份喧囂,絕對不是件壞事——但只有被圍巾勒住脖子這一點,還是希望不要。

  走在前面的錐霞與黑繪轉過頭來露出苦笑,像是在說「真拿你們沒辦法耶」。只有此葉對於正在他身後進行的殺人未遂案件,不滿地鼓起腮幫子。果然還是她最可靠。好了,快逮捕犯人吧,不過麻煩手段溫和一點,不要兩個人又發生口角——就在春亮如此心想時——

  咚!樹林裡響起了某種聲音。

  「嗯?」

  菲雅偏過腦袋,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聲音又一次響起。源頭很近,就來自這條散步步道的側邊。看來菲雅感興趣的物件,從春亮轉變成了從無人樹林裡傳出的神祕聲響,她乾脆地放開春亮的圍巾,然後伸直背脊踮起腳尖,試圖看穿樹林的深處。

  「那是什麼聲音?」

  「不曉得……不過聽起來不像是自然的音色呢!啊,又來了。」

  在黑繪低喃的期間,那種像是樹木與某種東西正在互相撞擊的聲音又斷斷續續傳來。一行人困惑地面面相覷。

  「會有別人來這種地方嗎?」

  「咳咳……呼~畢竟我們都來了,也不能斷定絕對沒有吧。怎麼辦,要過去看看嗎?如果是某位大叔和我們一樣,喝了屠蘇酒然後醉了,便來這邊吹吹冷風結果癱倒在地,於是敲樹木求救——如果是這樣的話,可就糟了。」

  有部分也是為了轉移話題,春亮邊按摩著受到重創的喉嚨,邊試著提議。雖然他也想對菲雅抱怨幾句,但如果菲雅回嘴說:「都是因為你有事情瞞我!」導致又重新提起剛才的話題,那可讓他吃不消。

  「嗯,聽起來不無可能呢。這是新年頭一回的助人好機會,我們過去看看吧。」

  看來關於神祕的正月活動話題,菲雅已暫時拋在腦後。得救了。

  於是以菲雅為首,一行人離開僅是隨隨便便地除過雜草的散步步道,走向樹林裡。依然持續不斷的聲響顯得愈來愈清晰。咚。咚。咚——除此之外,也有人類在說話般的聲音傳入了耳中。果然有人在嗎?

  又過了一會兒,春亮等人在昏暗的樹林中發現到了人影。林木之間各自空有數公尺左右的距離,一字排開,就在其中一棵樹木的前方——

  「咦……?」

  有太多事情無法理解。在那裡的人是誰?對方又為什麼要那麼做?

  但是,唯一一個能夠理解的是——方才起一直聽見的聲音的真面目。

  在看見那個光景的瞬間就得到了解答。

  那個無庸置疑——

  是丑時參拜的聲音。

  *

  那是一種既典型又傳統的——詛咒他人的咒術。

  由於太典型,又太過時,春亮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但是錯不了。

  「去死!受詛咒吧!去死!去死——!」

  那裡有這兩名人類,都是女孩子。其中一名少女以低沉粗啞的嗓音叫喊著可怕的臺詞,手上還拿著長長的釘子和鐵槌。被另一隻手壓在樹幹上的、被釘子不斷敲打著的東西——想當然爾,是草人。

  原本少女一直噹噹噹地舉起鐵槌敲打釘子,這時「呼~」地吐了一口氣伸直背脊,然後朝另一名少女說:

  「順便第二個人也一起詛咒吧。伍鈴,把頭伸出來。」

  「啊嗚,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那個,拔的時候還挺痛的呢~……」

  「不要的話,我會讓你更痛。還是你想拔指甲給我用?」

  「……我選頭~」

  另一個人——被稱作伍鈴的少女,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身體輕輕向前傾。拿著鐵槌的少女伸向她的頭部,動作粗魯地拔下一根她的長髮。「啊嗚。」伍鈴依然帶著笑臉,很痛似地按住腦袋瓜子,但少女看也不看一眼,將頭髮塞進從側揹包中拿出的新草人裡。方才被釘釘子的那個草人已呈現出劍山般的狀態,毫無釘下新釘子的空間。少女在一旁固定住新的草人後,又從側揹包裡拿出一張紙,看了數秒之後——

  「物件名字……這該怎麼唸啊?夜椿…嗎?夜椿武治!去死!受詛咒吧!腐爛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咚咚地再次敲起釘子。另一名少女則依然笑容滿面地注視著這副光景。

  春亮打了個冷顫。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去死、去死!溺死在自己吐出來的黃色嘔吐物之海里吧!最好被臭死人的同性戀強姦!受詛咒吧、受詛咒吧、總之受詛咒吧!來吧、來吧、來吧……嗯?」

  「哎呀。」

  這時,邊狠狠咒罵著草人邊敲釘子的少女,以及在身旁註視她的女子,終於發現到春亮一行人。少女停下敲鐵槌的手,另一個人則是繼續面帶恬靜的笑容,轉過頭來看向他們。既不逃也不驚訝,就只是看著他們。

  春亮會懷疑自己的眼睛,不只是因為她們正在做的行為,也是因為像她們這樣的人竟然會做這種事。丑時參拜,詛咒他人的咒術。這項咒術千真萬確,與她們這樣的存在無緣。反而是處在對立的立場。但是,為什麼——

  穿著巫女服的她們,會在做這種事情呢?

  「哼……你們就是『礙事的人』吧?」

  拿著鐵槌的少女扭起嘴脣微笑,不知為何心領神會似地點頭。

  她身上穿著巫女服,但又不太像是巫女。盛氣凌人的五官,戴著細框眼鏡,但一丁點也沒有文學少女的氣質,及肩的長髮染成了誇張亮眼的顏色。唯一像巫女的地方就只有紅色褲裙,

  上半身則只穿著T恤。可能是因為敲打釘子時會熱吧,明明是冬季夜晚,她卻把袖子捲起來,露出兩條白皙的手臂。帶子長長的側揹包掛在肩上,帶子又陷進胸脯之間,強調出大小適中的隆起。有點無法直視。

  而且無法直視的地方不僅是上半身,下半身也是。紅色褲裙側邊像是開高衩的部分,比一般的褲裙開得還要寬敞。但她上半身穿著的並不是下襬極長的白色上衣而是T恤——因此理所當然地,從紅色褲裙的開高衩裡,隱約可見她的雪白大腿直至腰骨一帶。

  「哈,大色胚正盯著我的大腿看呢。真噁心。你是巫女控嗎?順便說一聲,我沒穿內褲。你變得更興奮了嗎?嗚嗯,這個變態。最好去死,最好被人詛咒。記錄一下好了,『今天久違地遇到了變態』……」

  少女將鐵槌收進揹包裡,取而代之地拿出手機,開始用單手答答答地按起按鍵。春亮還以為對方是在挖苦自己,難不成真的在記錄事情?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千早殿下,只要穿普通的服裝不就好了嗎,」

  「那樣一來就沒有意義了吧。不過,可能也有些變態對於基本的巫女服會比較興奮吧。那種變態就交給你吧。挺起胸膛代替我被人視奸吧,伍鈴。」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這麼說真是太過分了~」

  儘管嘴上說好過分,但名為伍鈴的另一名步女還是保持著恬靜的微笑。她是位予人年長大姊姊感覺的女性,而且確實是穿著標準的巫女服。長長的黑髮髮尾微向內彎,莫名散發出一種很有巫女氣息的清純氛圍。與名為千早的少女的低沉粗啞嗓音呈現對比,伍鈴有著銀鈴般輕脆悅耳的說話聲。

  「無恥小鬼用眼睛玷汙女人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了,之後再來教訓他——那你們又是在做什麼?」

  菲雅話聲僵硬地問,千早繼續操作著手機笑了起來。像是瞧不起他們一樣。

  「你看了還不知道嗎?噢,因為是外國人,所以不懂,是嗎?這叫做丑時參拜,我正在詛咒別人喔。」

  「你說…詛咒……!」

  菲雅咬緊下脣。春亮心想,這也是當然的吧。對於她們而言,對於因詛咒而擁有意志的她們而書——這句話有著特別的含意。

  「我奉勸你,快點住手比較好喔。」

  「我同意上野同學說的話。詛咒可是一種只會讓他人陷入不幸的不祥事物喔。」

  「尤其是還使用草人……就我而言也不得不勸阻你們呢~」

  「感謝你們的奉勸,不過我不會住手。畢竟是礙事的人,我也料想得到你們會說這些話,不過我根本沒有聽的義務嘛。」

  「你…你這個笨蛋!你根本不知道這麼做會發生什麼事情,無恥巫女!喂,乳牛女,你快點再多教訓她幾句!沒有醜陋到你那種境界的胸部,還有相同的眼鏡裝備……再這樣下去,你的個人特質就會完全消失喔!雖然其實那樣子我也無所謂啦!」

  「為什麼我的個人特質只有胸部跟眼鏡啊!算了,先別管這孩子說的話,但詛咒他人真的是件不好的事情。雖然不曉得你有什麼苦衷,但總之能請你住手嗎?」

  「我拒絕。這是我的自由吧。是說,其實我也沒有什麼苦衷啦……我只是因為工作才這麼做罷了。」

  「工作……?」

  此葉蹙起眉頭。千早輕輕頷首。

  「沒錯,我是詛咒專家。我只是接受心中懷有怨恨的客人的委託,再代替他們進行詛咒而已。就算叫對方去死,也只是聽過對方的名字,根本不認識他……所以完全沒有罪惡感。而且又能賺到錢,對我來說只有好處呢。」

  「感覺更加惡質呢……!」

  春亮發出呻吟。雖然他不覺得進行丑時參拜後,會有實際上的效果,但是這的確不是件好事。縱然是代替執行,當中還是會存有人的惡意。而當人的惡意這種負面意念,不斷真實地、長時間又強烈地散發出去——說不定真的就會種下「詛咒」。在被釘在樹上的草人身上,以及她手上的釘子和鐵槌上。

  菲雅她們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表情顯得更加嚴厲。

  「詛咒專家嗎?我只能說這真是蠢斃了的行業呢……」

  「沒錯。你難道不知道這已經是偏離了人道的行為嗎?而且還特地穿著巫女服……雖然不曉得你們是什麼關係,可是旁邊那位小姐,如果你為她著想,應該要阻止她才對。」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因為這是千早殿下決定好的事情呀~」

  名為伍鈴的巫女搖了搖頭,同時沉穩說道。

  「哼,這傢伙才不可能違抗我呢。這傢伙是我的手下喔,是奴隸。敢抱怨的話,下一秒我就會揍飛她……是說,你要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離我遠遠的到什麼時候啊?這些傢伙也差不多要動手做些什麼了,快點做好準備,你這個白痴!」

  「啊嗚,好痛喔,千早殿下……」

  「就是要讓你痛!」

  千早捏起伍鈴的臉頰,用力地拉起使她移動。讓伍鈴移動至自己前方後,便將她當作是面對春亮等人的護盾。

  此葉對這項舉動皺起了眉,但過了幾秒鐘後,臉上又浮現出些許的懷疑。但菲雅完全沒察覺到,只是一味急得跳腳。

  「喂,你快點住手!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我都說過她是我的手下了,跟你們沒有關係吧?是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麻煩你們回去吧。我們的工作也做完了,你們是來這裡新年初次參拜的話,那麼就別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了。這間臭神社雖然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但至少會招待屠蘇酒和甜酒喔。」

  「我們已經新年初次參拜過了,也喝過甜酒了!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阻止你那種愚蠢的詛咒行為!把草人和釘子給我,總之要讓你再也無法做那些事情!」

  菲雅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向不良巫女們。千早咧嘴一笑,朝菲雅的方向推了伍鈴背部一把。菲雅繼續前進,也未拿出魔術方塊。這是當然。菲雅並不是普通人,就算中間隔著一位楚楚可憐的巫女,也構不成任何妨礙。想必她能輕鬆制伏千早,從她手中奪過詛咒道具吧——

  就在春亮如此心想的時候——

  笑咪咪的伍鈴,朝菲雅疑惑地偏過腦袋。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真是非常抱歉~因為這是千早殿下的命令~」

  她依舊帶著恬靜的表情,輕輕地舉起穿有白衣的單手。這一瞬間,此葉臉色大變。

  「!果然……菲雅小心!那個人和我們一樣——!」

  「呣?」

  就在菲雅困惑地皺眉之際,伍鈴以歌唱般的嗓音大喊:

  「——如若狂風吹散層層積雲,如若朝風夕風吹散朝霧夕霧!」

  「鈴!」剎那間,傳來了幾不可聞的鈴鐺聲響,同時——

  「嗚…嗚喔喔喔!」

  菲雅整個人被暴風包圍。狂風的餘波吹來,春亮的圍巾也激烈地飛起翻騰。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接著張開眼睛後,只見——

  「哎呀……伍鈴真是有點吃驚呢~我還以為可以把你吹跑,沒想到你似乎比外表看起來還要重呢~」

  「你…你說誰重啊,詛咒你喔!不說這個了,你剛才……做了什麼!」

  菲雅將從魔術方塊變化而成的螺旋鑽紮在大地上。幸虧她捉住了急忙變出的螺旋鑽,才沒被剛才的強風吹跑吧。不過,就算沒有以螺旋鑽為支撐物,依菲雅的體重,說不定頂多滾個幾圈而已就沒事了。

  聽見菲雅的話後,眯起眼睛擺出備戰架式的此葉回答:

  「雖然我不曉得她做了什麼,但我曉得她為什麼能那麼做喔。從剛才起我就有點在意,但經過方才的攻擊,結果已昭然若揭——這個人是我們的同類。」

  「是化為人形的……詛咒道具嗎?」

  春亮低聲詢問後,此葉點了點頭。菲雅從地面上抽起螺旋鑽,持續警戒地瞪著伍鈴。伍鈴仍是一副毫無緊張感的神色,再次疑惑地歪過腦袋。

  「哎呀……是同伴嗎?伍鈴是第一次遇到同伴呢!」

  「哼,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你可不是同伴喔。只是同類。你的真面目是什麼?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伍鈴人如其名,就是『受詛咒的鈴鐺』唷~剛才那是所謂的大祓詞——」(注:大祓詞是祭祀神靈時朗讀的一種祈禱文)

  「等一下,伍鈴。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吧。你再講廢話,我就捏你喔!」

  「啊,真是非常抱歉~」

  伍鈴噠噠噠地踩著輕盈的步伐向後退,回到不快地噘起嘴的千早身邊。伍鈴回來後,千早先輕敲了她的腦袋一記,接著再度看向菲雅等人。

  「喔……其他也有伍鈴這一類的東西啊。那邊的眼鏡女和矮冬瓜也是嗎?還是說,你們全部都是?」

  「我也是沒錯,但這邊的這兩個人並不是唷!」

  「不過,是相關人士。」

  錐霞簡短回答後,千早聳了聳肩。

  「相關人士嗎!算了,怎樣都好啦。我也沒有任何事情要找你們……如果你們不回去,那就沒辦法,只好我們回去了。」

  「等…等一下!我們話還沒說完呢!明明那傢伙就在你眼前,你為什麼會不明白,詛咒是種不祥的東西啊!不要再詛咒別人了!」

  千早面帶冷笑地無視於菲雅的話語,正要掉頭就走,卻又忽然停下。

  「……」

  「伍鈴?」

  她皺起眉看向眼前的伍鈴。本以為伍鈴會跟上千早的腳步,但她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不知為何,像是在聽回聲般地將手抵在自己的耳後。

  這時春亮他們聽見的是,非常非常細微,彷彿是在遙遠他方響起的——鈴聲。

  「哎呀。這是……糟了……伍鈴,得加油才行……」

  「喂,我不曉得你聽見了什麼,但之後再說吧!現在我們要回去了,因為這些傢伙好像會做出一些麻煩的事情!喂,伍鈴,你有在聽嗎?」

  「……是的~說得也是呢,只能加油了……那麼,就這方面而言,也許這個狀況算是剛剛好吧。不,只能這麼做了……」

  千早拉扯著伍鈴白色上衣的衣領,但她依然不動如山。伍鈴面帶恬靜的微笑,又以有些迷濛的視線,緩緩地環視菲雅一行人。

  「看來諸位的運氣都相當好呢……真是太好了~中吉兩人、大吉一人,大吉以上則是兩個人……嗎?原來如此,那麼——」

  聽見伍鈴的低喃後,春亮大吃一驚。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但全都說對了。那是在這間神社裡抽到的籤的結果。難道她擁有可以感知抽籤結果的能力嗎?可是這種能力又能派上什麼用場?又有什麼意義?

  菲雅聽見對方的低語後,也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似乎馬上察覺到自己該做什麼。可能是為了威嚇對方,她大力地甩動了一下手上的螺旋鑽。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我們話還沒說完!可不會那麼輕易放你們走!」

  然後逼近對方。伍鈴依然雙眼無神地嘀嘀咕咕。

  「等…菲雅,不要太粗魯啊……!」

  「若是坐視不管詛咒專家這種愚蠢的存在,算不上是幫助別人吧!別擔心,我會小心不讓她們受傷——儘量啦!」

  「……嘖。」

  這時傳進春亮耳中的,是千早對於毫不移動的伍鈴發出的煩躁咂嘴聲。只見千早將手伸進揹包裡,接著將從揹包裡拿出的某樣東西,迅速地擲向前方,下一秒——

  一道閃光亮起。

  「好亮!」

  「嗚喔,這是什麼!」

  徹底的突襲。應該是閃光彈一類的東西吧。大量的亮光襲向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一瞬間奪走了他們的視覺。儘管閉上了雙眼,眼皮內部還是覺得刺眼,什麼也看不到。

  「啊,可惡,果然基本上事先帶著是對的……不過因為是手工制的,所以無法維持太久!伍鈴,你適可而止一點,快聽我的話!喂,等一下!」

  千早焦急的說話聲傳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春亮拚命地眨著眼睛,想要儘快恢復視覺。期間,事物的輪廓總算逐漸清晰起來。接著躍入眼簾的是與至今沒有兩樣的靜謐樹林、冰冷的月光,還有——

  「呣咕!」

  「……啥?」

  無法理解。莫名其妙。春亮不由得發出愚蠢的叫聲。

  是趁剛才丟擲閃光彈的時候接近的吧,伍鈴欺近菲雅,兩手托起她的臉頰,然後——

  掠奪了她的雙脣。

  「嗯……」

  臉上的神情依然恬靜。伍鈴將自己的雙脣壓在菲雅的嘴脣上,吐出輕微的氣息。菲雅的臉頰微微抽動,任憑對方在嘴脣之間進行著某件事,更是震驚得六神無主。但是——

  「……!……!……!」

  菲雅當然也不可能一直任由對方為所欲為。她的目光當中倏地湧出怒意,奮力地推開伍鈴的身體。她不作聲地舉起手中的螺旋鑽打算攻擊對方,但伍鈴縱身躍起,褲裙翻飛地與她拉開距離,然後——

  「有請身處氣吹戶之氣吹戶主神,吹氣直至根國底國!」

  緊接著吹起了波及範圍比方才還要廣的強風,甚至讓人站不住腳。身體的平衡感才剛從頭暈目眩當中恢復過來,實在無法再抵擋這陣攻擊。菲雅再次將螺旋鑽紮在地面上以忍受強風,但春亮他們只能束手無策地滾倒在地。只有此葉火速架起雙手採取護身倒法作為防禦態勢,但也一樣動彈不得。

  「啊啊,真是的,你在幹什麼啊!突然發現自己是女同性戀嗎?你這個白痴!別做些奇怪的事了,應該一開始就放出這陣強風吧!快點走吧!」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讓你久等了~走吧~」

  爾後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之中。此葉遲疑著要不要追上她們,最後似乎還是決定幫忙扶起滾落在地的春亮等人。她拉住春亮的手協助他起身,同時問:

  「春亮,你沒事吧?」

  「嗯…嗯。幸好腳底下不是水泥地。話說回來,她們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看起來應該沒有特定屬於哪個組織,單純只是禍具和持有者吧……雖然所作所為實在無法用這一句話全部道盡。」

  「詛咒專家嗎……真希望她們能夠改變自己的想法呢。嘿咻。」

  錐霞和黑繪也站起身。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要繼續追上兩人,讓她們不再做詛咒專家這種工作?還是該就此罷手,打道回府呢——

  就在春亮思索這些事情的時候,菲雅邊揮舞著螺旋鑽邊快步走近。

  「……!」

  她滿臉怒容地指向兩人消失的方向。我們追!——她應該是打算這麼說吧。

  「這是沒關係啦……可是,真的抓到之後該怎麼辦?這跟之前懲罰偷香油錢的少年們時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喔。而且還有受詛咒的道具在協助她,就算恫嚇她『你會受到詛咒喔!』也不知道有沒有效……」

  「……!……!」

  菲雅蹙起眉,一張一合地動著嘴巴。這時春亮忽然感到不對勁。

  「喂,菲雅……你,那個……」

  「——?」

  「幹嘛?」可以看出她的嘴形說了這兩個字,卻聽不到聲音。此時菲雅也終於察覺到自己的異狀,伸手摸著自己的喉嚨,開始拚命說話。儘管如此,還是沒有聲音。菲雅猛然驚覺般地臉色大變,不停地動著嘴脣朝春亮靠來,拚命地想表達些什麼。

  春亮啞口無言,同時也明白到了。方才伍鈴對菲雅做的意義不明行為,以及現在菲雅的異常。他不覺得兩者之間毫無關聯。

  那麼,兩件事連結起來後,果然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不曉得其中的邏輯為何,也不曉得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恐怕錯不了。

  菲雅的聲音被伍鈴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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