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陣學園劍道社曾培育出許多世界知名的選手,名聲非常響亮。因此,得以在校園裡擁有一座十分巨大的道場,社員們每天在一流教練的指導下,進行嚴格的訓練。
然而,武人一行人來到這座道場時,卻聽不到任何練習時應有的呼喊聲或竹刀激烈敲擊的聲音。
甚至連大門的兩片門扉都緊緊關閉著,道場裡似乎空無一人。
「……今天不用練習嗎?」
佳奈想進入道場確認,卻無法開啟大門,一臉訝異地回頭詢問。
「看起來是那樣。」武人交抱著雙臂回答。
「唔,也太奇怪了。千陣學園除了排定的假日外,基本上不輕易放假的。」
在武人頭頂上方擺出相同姿勢的御子,也感到十分疑惑。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
不管怎麼敲門都沒有人迴應,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裡頭也沒有任何聲響。
「……唔嗯,沒想到會這樣哪。」
「那接下來呢?我們還是先回去,改天再來吧?」
「我想想……」
御子歪著頭喃喃嘀咕著,不一會兒,又忽然說道:
「好,我們就強行突破吧!」
「我再說明一次,我們可以先回去,改天再來喔。」
「上原同學,請準備好巨大圓木!」
「啊,遵命!」
「上原同學,你還真的答應啊!」
這孩子有時候真的是讓人搞不清楚究竟是裝可愛還是天然呆。武人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總之,我們還是先回總部吧?」
「唔,沒辦法,只好擇日再來了。還有許多沒處理完的委託案。」
「而且也差不多是吃點心的時間了。」
「麻衣剛剛已經吃過巧克力了吧……」
「不用擔心,等一下要吃的是甜派。」
「所以呢!?」
麻衣正準備伸手拿零食,不料裝滿零食的包包卻被佳奈一把搶走,她急得跳腳大叫「還給我——」。武人和御子在一旁溫柔地看著她們打打鬧鬧,就在此時,突然有個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來道場有什麼事嗎?」
他們將視線轉向聲音的來源——武人突然睜大了眼睛。
比起新增許多不必要的誇張裝飾,簡潔乾淨的裝束反而更加醒目。有句話說「Simpleisthebest.(簡單才是最好的)」。多餘的描述,反而會掩蓋原本真實的樣貌。
因此,武人對眼前這號人物下了個簡要的評論——
美少年。毫無疑問地,那是個俊美的少年。
他以毛巾擦拭著烏黑的短髮,向武人他們開口說道:
「今天道場休息喔。」
「……請問你是?」
武人一邊詢問,一邊觀察著這個美少年。從外表以及尚未變聲的聲音來推測,對方應該是國中部的學生。雖然沒有配戴竹刀,但看他穿著一身劍道服,應該是劍道社的社員吧。
「啊啊,非常抱歉——」
美少年說著,深深地彎腰行禮。
「我叫作御納葵,是千陣學園國中部一年級武道科暨劍道社的學生。」
「……好有禮貌啊。」
武人低下了頭,御子俐落地跳下來,也向他回禮。
「我是郡武人,就讀高中部一年級普通科。」
「我是天音御子,同樣就讀高中部一年級。」
佳奈這時也匆忙跑過來自我介紹,麻衣趁她不注意之際,將包包搶過去拼命翻找,實在是片刻也不放過。
「是學長姊呢,請多多指教……不過,請問各位來道場有什麼事呢?」
「你剛剛說道場今天休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面對御子的疑問,他點了點頭。
「是的,由於社長另有要事,道場一週會休息一、兩天。」
「那你怎麼會在道場裡呢?」
武人一問,葵便笑著回答:
「啊啊,我在進行自主訓練。就算只是一天不練習,身體也會變遲鈍呢。」
「原來如此,太令人敬佩了,果然有武道之人的風範啊!」
聽到御子的讚歎,他不禁露出了苦笑。
「過獎了,我只是因為除了劍道之外,也無事可做了。不過是很閒罷了。」
「就算是這樣,也很了不起啊!對吧,武人?」
「是啊,一點也沒錯。其他人休息的時候,更應該把握機會提升自己。」
「謝謝你們。」
葵雙頰微微泛紅,不過隨即又歪著頭。
「各位來劍道社有什麼事嗎?是要找什麼人嗎?」
「唔,真敏銳,沒錯。」
御子點了點頭。他接著說道:
「這樣啊。那麼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們轉達。你們應該是來找櫻花學姊的吧?」
「櫻花學姊……?」
佳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就連武人也毫無頭緒。
「啊~不是嗎?那麼,是哪一位呢?」
「你知道隱冢宗吉嗎?」
此時——
「……隱冢宗吉?」
直到剛才為止都顯得十分從容大方的葵突然臉色一沉,彷彿聽到什麼令人不悅的話,當場皺起了眉頭。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嗯,我們有事想找他聊一聊,不方便嗎?」
「不,沒有那回事。只是不太想聽到他的名字罷了。」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接著說道:
「我不清楚你們為什麼要找那個人,不過隱冢學長一向都是在高中部第三校舍裡練習。」
「……這樣啊。謝謝你。」
雖然對於他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感到不可思議,但御子也沒再多問,隨即往上一跳,像只蟲子般黏上武人的背,再緩緩地往上爬。
「……請問您在做什麼?」
「請別在意。」
武人說著,伸手扶著讓御子爬到肩上,接著再度開口問道:
「你似乎很討厭隱冢宗吉呢?」
「……不,也不是這樣。」
葵嘆了口氣,將視線轉向一旁。
「只不過,我最討厭【失敗者】了……也沒什麼。」
從這句話聽起來,他似乎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從中可以感受到,他仍保有些許的溫柔。
「……嗯,我明白了。」
因此,武人也就不再深究下去了。
一開始,無法確定那道奇怪的聲音是從何而來。
像是某種巨大物體粉碎大氣所發出的奇特風鳴。
直到走近之後,才終於親眼見證。
在千陣學園高中部第三校舍草木衍生的庭院裡,有一名學生正舉刀揮舞著。
那頭硬質的頭髮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小撮亂髮翹起,看起來就像是鬼頭頂上的兩隻角。
粗獷的臉龐,眼尾吊起的雙眼,臉頰上一道傷疤,以及劍道服也隱藏不住的結實身軀,光是外表看來便充滿了威迫感。
他一揮動木刀,空氣便轟然一震。仔細看他所拿的木刀,不但比一般的木刀粗上兩倍,前端還掛有兩個環狀的重物,一般人恐怕連提起來都很困難。
「那個人就是隱冢宗吉嗎?」
「應該是吧。看來他很努力呢。」
武人頭頂上的御子以佩服的口吻說道。就算是為了增強手臂的揮動,他採用的訓練方法也絕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他看起來很恐怖耶,真的沒問題嗎……」
「根據情報指出——」
麻衣突然開口說道。
「大概有五十個人死在他的手下。」
「咿、咿呀呀!」
「麻衣,不要胡說八道。」
面對御子的吐槽,她擺出無辜的表情,掏出一顆糖果。
「你啊,情報販子提供假情報,以後還有人要相信你嗎……」
武人白了她一眼。麻衣一邊吸吮著糖果,一邊說道:
「不論正確或是錯誤的情報,統統都是情報。我的職責只是提供你們所需要的情報罷了。」
「我想上原同學並不需要那種情報。」
「……至於佳奈,就是出於我個人的喜好了。」
「原來麻衣是個S女孩啊……」
「會長,我想,應該還有更值得吐槽的問題吧。」但武人看佳奈實在太過悲慘,還是決定不說出口了。
「麻衣好過分……」
佳奈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麻衣摸摸她的頭安慰她。不過大家應該還記得元凶是誰吧?
「但是他現在還在練習中,您打算怎麼做呢,會長?」
「雖然也是可以靜靜等待,不過沒辦法——咿嘎咻!」
「……?咿嘎咻?」
「我用武人遙控器操控武人向前走。」
「我終於化身成會長專用的機器人了啊……」
「咿嘎咻!咿嘎咻!」
在武人乖乖聽話前,她似乎不打算停手的樣子,武人只好邁步往前走。
不過,正當他思考著該如何開口時——
「就是你!那邊那個瀟灑威風的劍道少年!」
根本沒什麼好遲疑的,御子已經大聲喊了起來。
「能不能佔用你一點時間!我要提供一項對你有利的情報,你願不願意聽聽看啊!」
「會長,這聽起來就像是多層次傳銷。」
「不用擔心,我這招是老鼠會。」
「會長,那是一樣的……」佳奈也附和道。
然而,那名少年仍持續揮舞著木刀。不知道是太過專注而沒有聽見,還是並不打算停下來聽他們說。
「唔,傷腦筋,他是個怕生的少年啊……」
「說不定是御子的魅力讓他感到畏怯呢?」
「哎……那、那就傷腦筋了。還是先從朋友做起吧?」
「你還當真啊!?」
武人不禁心頭一顫。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一道聲音——
「……有什麼事?」
是那名少年。他將木刀高舉過頭,一邊猛力往下揮舞,一邊低聲說道。
「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在練習,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一會兒就好,我們有話想跟你說。」
「走開。」
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看樣子事情不如想像中順利,武人推了推眼鏡。
「你是隱冢宗吉嗎?」
「…………」
「不是嗎?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田中太郎嗎?」
「那名字太過普通,反而很少見呢。我覺得是道明寺三郎太。」
「像是武士的名字呢……」
「犬便便這個名字如何?」
「如何個頭啦!」
喀滋!隨著聲響,刀尖插入地面,少年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你們從剛剛就故意來挑釁的是吧~有哪個父母會將兒子取名為便便!」
「說不定以前曾經被便便救了一命啊?你可不要瞧不起便便喔!」
「會長,請不要便便、便便講個不停,您已經不是小學生了。」
「小學生也不用便便這個字眼了。」
麻衣以一臉請不要侮辱小學生的表情指正道。
「何況,便便是食物有在胃裡好好被消化的證據,雖然最後變成了穢物,還是必須對整個過程給予高度評價才是……」
「可是會長,他指的應該是形象問題。就算是非常有用的東西,名字取作田中安全氣囊還是不太好聽啊……」
「可是,武人,便便是……」
「吵死了你們!是要講多少次便便!實在是夠了!是我的錯!我就是隱冢宗吉啦!」
太好了,成功。武人微微揚起了嘴角。像他這型別的人,比起正面交鋒,不如一點一滴地從外圍推進。
「是嗎~謝了,你是隱冢同學呀?我是天音御子,和你一樣是高中部一年級。」
從御子開始,他們一個一個輪流向他自我介紹。宗吉似乎也沒有勁兒再繼續練習了,只見他把木刀掛在腰際,一臉不高興地詢問:
「那你們找我幹嘛?」
「隱冢同學,你有興趣加入【學生會】嗎?」
「沒啦!滾回去,矮子!」
御子很罕見的露出受到打擊的表情。看樣子那是個禁忌用語。她從武人的肩頭上爬下來,像只無尾熊般緊緊攀在武人的背上。
「請、請不要叫會長矮子。矮有什麼不好,這樣很可愛呀!」
「啊!?」
「喝啊!」
佳奈雖然表現得很勇敢,但宗吉大喝一聲,她便立刻嚇得躲到武人身後。儘管有些害怕,但也不能不挺身而出吧;武人為她方才的行為表示稱許,向前站到她的前方保護她。
「剛才有失禮的地方,非常抱歉。由我來說明。我們是【地下學生會】,是一群對當前【學生會】的作法感到不滿的學生。我們主要的任務是接受同學們的委託,解決他們的煩惱。」
「……地下學生會……啊,就是那個吧?之前舉辦演唱會的傢伙?」
「你聽說過我們嗎?」
「你們搞得那麼誇張,怎麼可能沒聽過。那你們找我幹嘛?」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們是來挖角的。」
「……挖我?」
「是啊。希望你能加入【地下學生會】,我們需要像你這樣強而有力的夥伴。」
「現在加入我們,還可以得到很炫的徽章喔!」
御子好不容易才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從武人的背後探出頭來這麼說道。接著,又從武人的肩膀上方丟了某樣東西過去。
宗吉接住那樣東西,瞄了一眼。那是【地下學生會】每個成員都很熟悉,由御子親手製作,上頭寫有【US】字樣(超級醜)的徽章。
「這什麼鬼啊?」
「加入【地下學生會】,就可以獲得這枚徽章哦。怎麼樣,想要吧!」
「並不想要。」
宗吉毫不猶豫地丟到一旁。
「欸!?」
「……」武人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抱歉,讓你們白跑一趟——」
宗吉嘆了口氣,接著握好木刀,高高地舉了起來。
「我很忙,沒空跟你們這些閒人一起瞎起鬨。」
「你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不過我們可是很認真的。學園只顧挑選並培育優秀學生的作風,必須加以改革才行。或許聽起來很無聊,但我們認為這些行動都是具有意義的。」
「光你們認為有什麼屁用啊?」
他冷哼了一聲,手中的木刀猛力往下一揮。
「加以改革?你們知道那有多困難嗎。很抱歉,但我聽起來不過是夢話罷了。」
他再度冷哼一聲,嘲笑著他們。
「——不論你們再怎麼努力,都是白費力氣。」
宗吉就這樣拒絕了他們。
「…………」
哎呀呀~武人嘆了口氣。面對如此直接的批評,他們毫無反駁的餘地。若要說他們是有勇無謀的話,也的確是如此。
……然而,上原佳奈卻忽然從他們之中走向前去。她撿起掉在地上的徽章,伸到宗吉面前,接著低聲說道:
「……歉。」
「嗄!?」
如老鷹般銳利的眼神掃射過來,令她瞬間感到退怯,不過,這次她不再逃避。她鼓起勇氣,大聲叫著:
「請你道歉!」
「……你說什麼?」
雖然聲音微微顫抖,但她仍用力踏穩雙腳,硬是將心裡的恐懼吞了下去,開口說道:
「因為你亂丟會長親手做的徽章,還瞧不起武人同學和御子同學的努力,所以請你好好地向他們道歉。」
「為什麼我得道——」
「你——!」
佳奈打斷宗吉的話,繼續說下去:
「你曾經為了別人,徹夜努力不懈地完成過什麼嗎?」
「…………」
「你曾經為了誰,而與非常、非常巨大的敵人對抗過嗎?武人同學和御子同學都是真心想要改革這所學園,想要幫助所有的學生,所以才這麼努力的。」
她拼命地訴說著。
「你根本不瞭解他們,卻隨口就說什麼白費力氣,請你道歉!」
並堅決地提出要求。
「……囉嗦。給我滾。」
「我不要。你不道歉的話,我一步也不會移動!」
「你這傢伙……」
宗吉原本握著刀柄的雙手,又握得更加用力了。武人心想「糟了!」。宗吉的雙眼已經佈滿了血絲。
「上原同學,算了啦!」
「不行!我……我如果從這裡逃開,將來會無法面對你們!」
佳奈握住宗吉的手,堅定地說道:
「請好好地向他們道歉——」
「囉嗦死了!」
宗吉揮開她的手。同時,像是壓抑不住憤怒般,將木刀高舉過頭頂。
「怎麼講不聽啊!」
這時,武人對自己迅速的反應感到十分慶幸。在御子慌忙爬下來之後,他便立刻移身到宗吉和佳奈之間。就在那一瞬間——
「……唔!」
他為了防禦而舉起的手臂上,傳來一陣強烈的衝擊和痛楚。
「呃……!」
「武、武人同學!」
巨大的木刀不偏不倚地砍了下來。武人痛得差點失聲大叫,但總算是忍了下來。他壓抑地說了句:
「沒事,我……很好。」
「……你、你這傢伙!」
宗吉的臉上也露出驚愕的表情。武人開口說道:
「為什麼你……這麼焦躁?」
「……什麼?」
「身為一名劍士,你應該曉得『平常心是道』吧。」
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垂下雙臂。
「必須時常保持平靜的心境和冷靜的態度才行的人,卻從剛剛就不斷地挑釁。當然,我們的態度也很不好,這點我必須要向你道歉。不過——」
他以銳利的眼神盯著宗吉。
「對毫無抵抗能力的女孩子揮刀,這是習武之人應有的行為嗎?」
「…………」
「……說起來,原本想吸收你成為夥伴,看來是我們誤判了。」
他轉身背對宗吉,繼續說著:
「雖然你的成績很優秀,但最重要的人格卻不過是如此,恐怕你未來的成長也很有限了吧。」
他對著露出擔憂神情的佳奈微微一笑,開始邁步離去。
「武、武人同學……」
「沒辦法,重來一次吧。只能重新找人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等等!」
他聽到聲音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只見宗吉搔著頭,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做什麼?」
宗吉僵在那裡好一會兒,之後才擡起方才遊移不定的視線直視佳奈,並以帶著歉疚的口吻說道:
「……那個,剛很抱歉。你……你叫上原對吧……」
「啊,是的。」
他兩手直挺挺地靠著身側,接著彎下腰,深深地行了個禮。
「非常抱歉,我並不是看不起你所重視的朋友,但是……不,我不該找藉口。總之,我很抱歉。」
「呃、不,那個~我也有點……說得過火了。」
佳奈也慌忙賠罪。宗吉再度對她道歉之後,便轉身向武人深深地行禮。
「對你也是,我很抱歉。你說得沒錯,身為劍士……不,身為一個人,我的行為實在很糟糕。」
「……不、不要緊。我也做得有點過分。」
……看來他也不是多蠻橫的傢伙嘛。就在這時候,宗吉擡起頭說道:
「不過,很抱歉……我無法加入你們。」
他又移開了視線,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容。
「我……不是什麼值得加入你們陣營的大人物。」
「……為什麼這麼說?」
「我想說的只有這樣。很抱歉,你們請回吧。」
宗吉不願意再多談。
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拒絕的氣息。
「……這樣啊……」
以目前的狀況看來,不管再怎麼相勸,宗吉也不可能會答應吧。武人有這種強烈的預感,於是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沒辦法,我們也只好放棄了。」
「嗯,抱歉。」
「不需要道歉,我們無法勉強你。」
「……喔。」
「不過,如果你回心轉意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們——」
「武人!」
御子突然從後面緊緊抱住他,接著繞到他的正面,不斷地摸著他的頭和臉。
「剛、剛才嚇死我了,我嚇得動彈不得!你、你還好嗎!?沒受傷吧!?肚子會痛嗎!?」
「……會長,不好意思,我們正在談論很嚴肅的事。」
「眼鏡還好吧!?要是你的眼鏡破了,實力可是會大打折扣呢!?」
「我又不是什麼都靠眼鏡。」
「萬一很嚴重就糟了!快,現在就去保健室!」
「不,那個……會長……」
咳咳!武人故意咳了兩聲。
「我沒事。沒什麼大不……」
「會長手刀!」
御子的手刀,毫不留情地打在武人方才被木刀擊中的地方。
「喔嗚哇嘎!」
彷彿被雷劈中的激痛,讓武人幾乎暈了過去。
「看吧,你果然在逞強!會長手刀可是媲美拳擊威力呢!不過這麼說來,會長拳擊又會有什麼樣的威力呢?」
「我、我不知道,應該是手刀威力吧……」
像只初生小鹿般搖搖晃晃的武人,依然好好地迴應了她。
「武、武人同學,我們還是趕快去治療吧!」
「……嗯。」
「如果已經生命垂危,還是給你致命的一擊比較爽快吧……」
「麻衣!你對武人同學說話為什麼老是這麼惡毒呢!」
被佳奈責備的麻衣,有點不高興地把頭轉向一邊。不過,最後還是翻了翻包包找出糖果,走到武人身旁把糖果遞給他。
「……怎麼了?」
「給你。」
「你居然給我糖果呢……」
武人苦笑著收下。她將目光撇向一旁,以冷淡的語氣說道:
「……你剛剛保護佳奈,謝謝你。」
「麻衣……」
佳奈聽了很開心,便走向麻衣,緊緊抱著她。
「你真可愛——!」
不過她擁抱的力道太大,兩人一齊倒向武人的方向,麻衣的右手不偏不倚地打在武人受傷的手臂上。
「喔嗚哇嘎!」
「嗚、嗚哇~對不起!」
「……抱歉,原諒我吧。」
武人再度變成怯生生的小鹿。
「……一群怪咖。」
宗吉看了也不禁苦笑。武人眼淚盈眶地聳了聳肩說道:
「……平常也都是這個樣子。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地下學生會總部】就在樓梯下,歡迎你來玩。」
「嗯,我會的。對了……你叫郡武人對吧?」
「是的,沒錯。」
「我剛剛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沒錯,就是你,那個考試滿分轉進我們學校的傢伙。」
「的確是我。」
「真優秀啊。」
「優秀?」
他推了推眼鏡,揚起嘴角。
「請叫我【天才】。」
「……是嗎……」
宗吉對武人的發言有些吃驚,不過他只是吐了口氣。
「……至於你,算是個大人物呢。」
他轉過身去,輕輕揮了揮手——
「再會啦,我叫隱冢宗吉——」
——接著,用自憐的聲音說著:
「……只是個【凡人】。」
結果武人手臂只有一點瘀傷,沒什麼大礙。是因為他每日鍛鍊身體的成果,還是單純只是運氣好呢?他想應該是其中一個原因吧。不過——
「又回到原點了。」
午休時間,四人在【地下學生會總部】集合,再度回到一開始尋找夥伴的會議上。
「哎,沒辦法。畢竟也無法強人所難啊。」
坐在武人腿上吃著【Pretz餅乾棒】的御子,感慨萬千地說道。這裡雖然不是她的固定座位,但她似乎也很喜歡的樣子。
「……但是,我怎麼記得您當初好像想強制我加入呢?」
武人闔上原本在閱讀的【相對性理論】,忍不住吐槽。不過御子卻不為所動。
「因為我想要武人嘛~哎唷!」
「哎唷什麼……會長。」
「會長很喜愛武人同學呢。」
佳奈笑眯眯地說著。坐在佳奈腿上,敲打著電腦的麻衣則是喃喃嘟噥著:
「不是隻在利用他而已嗎?」
「你又來了,麻衣!」
「哈、哈、哈!」
「會長,麻煩您否認一下。」
御子沒理會武人的要求,一邊喝著佳奈泡的茶,一邊說道:
「總之,我們要尋找其他可能的人選。麻衣,交給你了。」
「好滴。」
她喀嗒喀嗒地敲打著鍵盤,眼珠快速轉動著。
「不過,麻衣,既然你是【地下學生會】的一員,情報就不用再收取報酬了吧?」
武人一問,她咬著餅乾回答:
「有收喔。」
「可是,怎麼我都沒注意到?」
「我向御子收的。」
「……?會長,你都支付她什麼呢?零食嗎?」
「嗯?啊啊——」
御子以一副無關緊要的口吻說道:
「上原同學的偷拍DVD。」
「居然那麼幹脆地招出驚人的內幕。」
「沒、沒問過我啊!?」
「哈、哈、哈,問過你就不算偷拍了啊!」
「這麼開心!竟然這麼開心地做出自白!」
「會長,並不是很乾脆地招認就會被原諒哦。」
「沒辦法啊!佳奈一定不會答應的嘛~逼不得已只好偷偷拍啦……!」
「會長,並不是講得很無奈又很無辜,就會被原諒哦。」
「真是嚴厲啊……那到底要怎麼說才行得通啊!」
「要是真的犯了罪還行得通,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啊……」
「不管怎樣,先把DvD交出來啦~」
看著焦急的佳奈,御子歪著頭笑了。
「哎,騙你的。其實是給她我珍藏的零食啦。」
「……會長,我要生氣了唷?」
「唔,我也覺得玩笑好像開得太過火了,抱歉囉。」
看著笑嘻嘻地低頭道歉的御子,佳奈虛脫似地趴在麻衣的頭上。
「唉,算了……」
說不定她現在很後悔當初加入【地下學生會】呢——武人心想。不過她剛才才說了那麼帥氣的話,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了。
「但是,應該還是有不少學生能成為我們的戰力吧?」
「確實是這樣。不過擁有堅強實力,足以勝任護衛的學生多半是資優生,恐怕沒有時間參與我們的活動。」
武人聽了覺得很奇怪。根據情報,隱冢宗吉也是個非常優異的人才。既然如此,御子又怎麼會找上他呢?
「會長,我可以提出疑問嗎?」
「什麼疑問?」
「關於那位隱冢宗吉,會長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選上他的呢?」
「啊,那個啊~當然是有很好的理由啦!」
御子點了點頭,豎起指頭,開口解釋。
「我也是聽麻衣說的。據說隱冢宗吉那個人啊~最近——」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道聲音以驚人的音量響徹老舊的【地下學生會總部】。
「拜託了!!這裡!!這裡就是【地下學生會總部】嗎!!」
音量之大,幾乎教人以為是某種音波武器。御子嚇了一大跳,緊抱著武人的頭不放,瞪大的雙眼驚恐未定地眨個不停。
「什、什麼~江戶時代居然就有時空機?」
「……這個嘛,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他們搗住耳朵,一臉驚訝地望向聲音的來源,只見門口站著一位女同學。
外表和方才巨集亮的聲音十分相配,是個英氣逼人的少女。綁著馬尾的長髮垂落至腰際,炯炯有神的雙眼與緊抿的雙脣,身材十分勻稱,是位兼具美麗與個性的人物。她的右手拿著一支用布包裹的長條棒狀物。
「我再問一次!!這裡!!這裡就是【地下學生會總部】嗎!!」
「沒錯!!」
御子也嘶吼著回答。
「這裡!這裡就是【地下學生會總部】啊!你!你是什咳咳唔呃咳!!」
「會長,您犯不著跟她比大聲。」
武人將咳個不停的御子放下來,輕拍著她的背。少女深深行了個禮。
「失禮了!!我的名字乃紫咲櫻花!!因為有事相求於【地下學生會總部】,特來登門求見!!」
「……紫咲同學?」
「有何指教!!」
「你不能正常點講話嗎?」
「可以的。」
原來可以哦!這個吐槽還是放在心裡就好了。
「……那麼,請你稍微降低音量。我們的夥伴似乎有點害怕。」
他指了指像小動物般縮在角落不停發抖的佳奈,以及站在身旁保護她的麻衣。
「哎呀,真是抱歉。這是由於雙親自小便教導我,與人會面時,必須提高音量說話,讓對方能確實聽清楚的緣故。」
「這樣啊……哎,的確是非常良好的習慣呢。不過,現在的音量我們也聽得很清楚喔,請放心。」
「明白了。那麼,就請允許我以普通的聲調說話,諸位請勿見怪。」
櫻花輕咳了兩聲,御子接著開口詢問:
「那麼,你是紫咲同學對吧?請問找【地下學生會】有什麼事呢?」
「是的。實際上,我先前為一事苦惱不已,聽友人提起有這麼一個地方,是故特來相求。」
「這樣啊……我明白了。不過,紫咲同學……」
「有何指教?」
御子維持由武人抱著的姿態,以充滿慈愛的眼神向她提出建議。
「你是不是……應該自稱【在下】比較好?」
「會長您為何提出如此強人所難的要求呢?」
「因為照這說話的語氣和方式,不自稱在下實在很奇怪嘛!這不是常識嗎!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完美了啊!」
「這是什麼奇怪的偏見?」
「因為是武士啊!?」
「她並不是武士。」
「不,我是武士沒錯。」
「還真的咧!」
武人終於脫口吐槽了。畢竟這種狀況不吐槽不行啊。
「我十分熱愛劍道,或許從這方面來看,的確是個武士。不過,我不會自稱在下的,請勿見怪。」
「什麼嘛。一點都不好玩~」
「會長,請不要這麼任性。」
「在下非常抱歉。」
「紫咲同學,你不用勉強配合。」
櫻花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雙頰微微泛紅。
「失禮了,我只是稍微開個玩笑。」
沒想到她還滿嗨的。武人一邊苦笑著,一邊做自我介紹。御子也接著介紹自己。
「感謝諸君的介紹……其實,今天前來請託,是為了我的青梅竹馬。」
感覺上她似乎不是什麼危險人物,佳奈終於稍微放下戒心,端出剛泡好的茶。她對佳奈輕輕點頭道謝。
「……你說的青梅竹馬指的是?」
「其實……那個……是關於【阿宗】的事。」
『……【阿宗】?』
這個稱呼和她先前的形象實在太不搭了,大家不禁異口同聲地發出疑問。只見櫻花雙頰羞紅,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失、失禮了。儘管自知不妥,我仍難以改掉過去的習慣……方才所說的,即為我的青梅竹馬。」
「啊啊~你的青梅竹馬叫阿宗啊!」
御子彷彿終於搞懂似地點了點頭。
「……那他的本名是什麼呢?」
面對武人的詢問,櫻花擡起下巴得意地說道:
「阿宗就是取自他的名字。他的本名乃——」
接著,她說出口的是令眾人大感意外的名字。
「——隱冢宗吉。」
「欸,你們怎麼又來了?」
今天也照常在校舍後方進行練習的隱冢宗吉,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還以為你們不是什麼不明事理的人……看來是我錯看你們了?」
儘管用詞尖銳,聲音裡卻感受不到一絲凶惡的氣息,可見他現在內心非常平靜吧。
「放心啦,今天不是要來挖角的。」
坐在武人肩膀上的御子交抱著雙手,點點頭說道:
「我們是受了委託才過來的。」
「……委託?對喔,你們走前曾說過,會接受那些有煩惱的學生的委託。所以你們是為了委託的事來找我的嗎?」
「沒錯!」
「你們希望我去幫助誰嗎?」
他再度揮舞木刀練習,冷冷地反問道。原本一臉興味索然的表情,卻因武人接下來說的話而大吃一驚。
「正好相反。我們被委託來幫助你——委託人是一位名叫紫咲櫻花的女同學。」
「…………」
原本奮力揮起的刀尖瞬間凍結,他緩緩地放下木刀,任憑反射著陽光的汗水掛在臉上,疑惑地開口說道:
「……櫻花她?」
「請問……隱冢同學,你是劍道社的沒錯吧?」
聽到佳奈的提問,他點了點頭,吐了一口氣。
「欸,怎麼說呢……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曾經】是劍道社。」
「這麼說來,紫咲同學所說的或許是真的——」
御子歪著頭。
「聽說——你退出劍道社了?」
「我是這麼打算的。」
「不過,像你這樣的學生若是想退出社團,學校會怎麼處理……這點你清楚嗎?」
御子提出質疑,宗吉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響起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
「我很清楚。」
他奮力地揮下刀刃,彷彿要斬斷某種幻影似的。
「……所以,我提交了【退學申請書】。」
集結各方面的菁英加以培育,以達到輝煌的成就,是千陣學園創設的目的。因此,進入千陣學園的學生,不管是在課業、體育或藝術方面,也都是以【追求極致】為最終目標。相反地,【不追求極致便失去存在意義】。如果只是抱持著得過且過的心態,不如就讀一般的學校就好。在千陣學園裡,失去上進心的學生,就等於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因此,像隱冢宗吉那樣隸屬【劍道社】的學生,若是打算退出社團的話……便代表了必須離開千陣學園。
「為什麼你要退出呢?」
武人直接提出疑問。
「你應該也是費盡千辛萬苦才進入千陣學園的,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要退出?」
「……輕易?你的問法還真令人火大。」
宗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停止揮舞木刀。他開啟緊握的雙拳,直直地盯著手掌心。
「既然櫻花去找你們,那麼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吧……關於我為什麼要離開這所學校的原因。」
失去光輝的眼眸中,映照著武人他們的身影。
「才不輕易呢……我失去了啊……失去了全部……」
彷彿自嘲般,只見他揚起了嘴角。
「被打碎了啊——我卑微的自尊,碎裂成粉塵了。」
宗吉有氣無力地訴說著。
「……我和阿宗自幼小尚不懂事的年紀就認識了。」
櫻花長長的睫毛輕輕闔起,開始娓娓道來。
「那時候,我在雙親的教導下,也如同今日般,說起話來一板一眼的……然而,身體卻很孱弱,常被同年級的同學們欺侮。」
「真想不到……」
以現在的模樣來看,實在教人難以想像。佳奈眼睛眨呀眨地感嘆著。
「是的。我原本就體弱多病,加上生性怯弱,哪怕是比我稍稍強壯,或是看似凶惡的人,我都不敢忤逆……那時遭受的種種對待,我甚至不願再去回想。」
「………」
武人聽了,不禁咬緊牙關。
閃過腦海的,是自己年幼時的身影。那時的他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擅長打架,更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連與人交談都得煞費苦心。
因此,他成了眾人欺負的物件。班上的同學經常無端欺負他,但他卻無力反抗,只能不斷地忍耐。不知不覺中,他彷彿戴上了面具般,臉上總是掛著討好的笑容。
「……武人?」
御子突然輕聲呼喚他。武人同過神來,試圖以微笑掩飾方才的不對勁。
「怎麼了?」
「……沒什麼。」
御子搖搖頭,轉過身去,她坐在武人的大腿上,用她的小手緊握著武人的手,那股力道讓武人感到有些驚訝。接著,她開口說道:
「沒問題的。現在的你可是相當帥氣呢。」
「……會長?」
「對我來說,武人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賴的好夥伴。所以……不用擔心哦。」
御子並未多加解釋,不過武人卻覺得她彷彿明白所有的事情——包括那個弱小的自己,以及面對外界巨大的洪流,從未想過要挺身抵抗的自己。
所以,武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另一隻手摸摸御子的頭,輕聲說了句:
「……謝謝你。」
「……嗯。」
也許是多心了吧,她的雙頰似乎微微泛紅。
「……然而,阿宗卻解救了我。」
櫻花回憶往事,眼神飄向虛空中。
「阿宗總是保護著我,不管是任何時候,或是在任何地方,他都會趕到我身旁,為我阻擋一切。」
她的臉上,浮現一抹懷念過往的溫柔笑容。溢於言表的愛慕之情,總是在細微之處表露無遺。武人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
嗯,原來她喜歡宗吉呀。
「某日,阿宗突然對我說:『你學學劍道吧。我雖然會永遠保護你,但是在我趕到你身邊之前,你應該學習自己保護自己。』……」
她充滿疼惜地撫摸包裹著淺色布的棒狀物。那想必是竹刀吧。
「我生性膽小,一開始自然是萬分不願意。然而,阿宗總是陪伴在我身邊,觀察我的動作,細心地教導我。我學得很慢,練習時間要比普通人多上好幾倍,但他卻從來沒有任何怨言,一直陪著我練習。」
之後,雖然進步緩慢,但她也一點一滴地成長。直到終於得以參加段位考試的時候,她已經能充分體會劍道的魅力了。
「劍道必須一對一,拿出真本事對決。不分男女老幼,都必須在同一個舞臺上一較高下。那裡沒有不可理喻的歧視或壓力,只是單純地以自己的實力與對手抗衡……我深深地被打動了。」
從那之後,櫻花也開始試著一個人進行練習。除了劍道道場,無論私下是否有宗吉的陪伴,她總是日復一日勤奮地練習著。
「結果,在不知不覺中,我也逐漸不再被欺負了。雖然自己並未察覺到,但我似乎變得愈來愈強健了。這一點,原先欺負我的同學應該也察覺到了吧。儘管沒人再欺負我了,不過我仍持續學習劍道。我早已經忘記最初的目的了。」
我只是想要變得更強,以這個目標,持之以恆地鍛鍊自己。
「但人的本性使然……我開始想要測試自己的實力。」
櫻花逐漸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希望成為一名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高強的劍士……不,應該說,除了宗吉之外比任何人都還要高強。
「阿宗對我的能力讚譽有加,在小學六年級快結束前,他這麼對我說——」
櫻花,你要不要參加千陣學園的考試?
「各位應該也聽說過,這所學園有項獨特的測驗,一旦通過那項測驗,便等同證明自己是頂尖的人才。」
「……你是指【能力推薦】嗎?」
武人點頭回應她。
「沒錯,正是。阿宗表示要挑戰看看,於是我也……雖然覺得太過天真,但也一同參加了……結果竟然合格了。」
佳奈露出訝異的表情。她也是因為歌聲出眾,透過【能力推薦】的方式,成為千陣學園的學生。
「紫咲同學已具備通過【能力推薦】的實力了呀?真是太厲害了。」
「哪裡,您過獎了。」
櫻花謙虛地搖了搖頭,麻衣卻接著說了句令人驚訝的話。
「……【千陣王華】。」
「咦?那是什麼?」
武人疑惑地看著她,她停下口中的巧克力棒,回答道:
「紫咲櫻花,千陣學園高中部武藝科。國中部時接受【能力推薦】測驗,以滿分通過。此後,加入千陣學園劍道社,戰績為全勝零敗。並以其揮舞太刀的颯爽英姿,獲得……【千陣*王華】的稱號。」(譯註:日文「櫻花」與「王華」音同。「王華」為造詞,「王」為「王者」,「華」則有「華麗」、「光華」之意。)
「啊……我、我有聽說過!」
佳奈高舉手臂,站了起來。
「據說劍道社出現超強的女高手,大家都說是宮本武藏再世呢!」
櫻花一臉慌張地揮了揮手。
「我何德何能,怎敢與宮本公相提並論啊!有關他的記載與書籍,我全都拜讀過了,從未有過與之並駕齊驅的念頭!」
「這、這樣啊?總之,我聽說你很厲害就是了……」
「不,一點也不,差遠了!!」
「哎,先別討論你究竟厲不厲害……剛剛說到哪兒了?」
御子原本還想繼續說下去「宮本武藏就是那個嘛,將刀鋒和刀背反過來使用的元人斬……」,武人連忙捂住她的嘴巴,並詢問櫻花:
「先不談紫咲同學的事了,那麼隱冢宗吉怎麼了呢?」
「……關於那個——」
櫻花突然十分沮喪地掩著臉,咬著嘴脣,以微弱的聲音說著:
「阿宗他……結果他未能通過【能力推薦】。」
她嘆了口氣,御子跟著問道:
「可是,隱冢同學還是進來千陣學園了不是嗎?」
「是的。儘管未通過能力推薦,他的成績仍是相當優異,與一般測驗合併計算後,名列【候補錄取】中。」
「喔,這麼說來,隱冢同學也不算是被淘汰了嘛。」
「沒錯,天音閣下!阿宗是個非常優秀、非常了不起的人呢!」
「居然叫我閣下……」
完全變成時代劇了。櫻花雙眼閃爍著,大談宗吉的優點。這時,武人卻像是刻意般,提出了質疑:
「可是,到頭來也只是【候補錄取】,似乎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吧?」
「你給我覺悟吧——!」
「欸!?」
櫻花突然激動異常,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接著扯掉手中棒狀物外頭的布,露出裡面包覆著的東西——是她平常使用的竹刀。
「竟敢對阿宗出言不遜,好大的膽子!你覺悟吧!讓我來制裁你!」
「嗚、嗚哇!居然直接武士化了!?」
「冷靜一點,紫咲同學。」
「那麼好吧,今日子時,咱們就在蘭蘭樂園裡一決勝負吧!」
「會長,請你不要火上加油!那個聽起來很好玩的地方是在哪邊啊!」
武人一邊制止未經當事者同意就要教人決鬥的御子,一邊對櫻花說道:
「總之,請你先冷靜一下。我只是想陳述客觀的事實,並不是要說你青梅竹馬的壞話……不過,哎,是我失言,我道歉。」
「……呼……」
櫻花聽了之後,深呼吸了幾口,讓原本殺氣騰騰的自己冷靜下來,接著深深地低頭說道:
「失禮了,是我太過激動了。」
「……沒事,你別誤會就好了。」
她彷彿要緩和氣氛般,輕咳了幾聲。
「……我認為即便是候補,能錄取仍是件相當值得驕傲的事。關於候補一事,阿宗也認同我的看法……」
「有一種名為現實的情報,往往會奪去人的意義。」
麻衣一邊喝著佳奈池的茶,一邊說道。
「櫻花滿分錄取,宗吉卻是候補,不管解釋得再好聽,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麻衣,你說得太過分了啦!」
「不……正如那位少女所言,無論我怎麼安慰,候補的事實仍深深烙印在阿宗的心中。」
櫻花交握著雙手,嘴脣抿成一條美麗的弧線,一臉難過地說著。
「進入千陣學園以來,阿宗較以往更加辛勤地鍛鍊。但看在我眼裡,他過於勉強自己,簡直到了折磨自己的地步……我實在不忍心見到他那副模樣。」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人一旦發現自己的不足,就會拼了命地努力,直到達到目的。無論追求的目標多麼高,又多麼遠,仍然不願放棄,相信自己正朝著目標一步一步地邁進。
「我曾數度試著阻止他,然而,一見到阿宗苦惱萬分的神情,總教我於心不忍……實在無法說出口。」
不過,宗吉的猛烈特訓終於漸漸地發揮了效果。儘管是除了櫻花之外,但宗吉與其他的學員交手時,都以壓倒性的力量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傲人的成績,與執著於勝利的模樣,讓他得到了這樣的稱呼——
鬼之宗吉。
「……如果只是這樣也罷。儘管有些擔心,阿宗總算勉強尚有分寸。或許是明白自己的實力已逐漸提升,超越我亦指日可待。他甚至還能由衷地因能獲得這稱號而感到喜悅……然而……」
他的運氣實在太差了。若事情能就此結束,該有多好啊。
可是,卻有一股惡意向宗吉襲來。
「就在今年……國中部錄取了某位學生。那位學生於【能力推薦】獲得滿分,實力堅強,素有【神童】之稱……」
他的名字是——
「……御納葵。」
武人不禁睜大雙眼。不,不只是他,佳奈及御子也都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而歪著頭想著。
「難道,會長……」
「啊~就是他。」
劍道社、御納葵——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就是昨天遇見的那位美少年。
「你們聽聞過葵嗎?」
「嗯,一點點啦……先不管這個,請你繼續說下去吧。」
儘管感到不可思議,但櫻花還是繼續接著說道:
「葵他……擁有令人驚歎的才能,儘管有些不成熟之處,然而若與同年級的我相較,恐怕實力早已遠遠凌駕於我了。優雅流暢的揮刀,簡潔無贅的動作,以及準確掌握致勝關鍵的判斷力……皆是神恩賜的至寶。」
「真是……太了不起了。」
實在是太過非凡,幾乎難以想像啊……
「是的,葵入學後,便在極短的時間內,打敗除了我和社長以外的所有學員——包括所有上級生在內。」
「……所有……啊?」
武人喃喃說道。緊接著,他便明白話中的含意。
「也就是說……包括隱冢宗吉在內?」
「是的,沒錯。」
櫻花沉痛地訴說著。
「阿宗一再地向葵提出挑戰。即便屢屢慘敗,仍然幾乎天天向他挑戰。然而,總是一面倒的戰況實在教人目不忍睹。」
如果宗吉失敗過一次便放棄,或許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
只不過是運氣不好——他可以這樣安慰自己。
今天的狀況不太好——也可以為自己找藉口。
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你的——甚至可以逃避。
但是,他沒有選擇其中任何一個選項。
宗吉——選擇持續與之對抗。
「結果……不知道在他第幾次被打倒的時候,葵對著伏倒在地的他這麼說——」
學長,你還是放棄吧——畢竟你沒有【才能】。
「……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對宗吉來說,這是他搗起耳朵,最不想聽見的一句話。
卻從他對戰的選手,也是他最憎惡的對手口中說出來。
「阿宗他離開了道場,此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劍道社了。」
不管櫻花再怎麼勸他,宗吉完全不理會。
他專心致志,眼神彷彿在逃避什麼似的,每天持續在校舍後方揮舞著他的木刀。
「……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櫻花吸了吸鼻子,放在膝蓋上的兩個拳頭握得緊緊的。
「我的聲音,無法觸及他的內心深處。我和他相處了這麼長、這麼久的時間,而且,今後也想一直一直陪伴著他啊……」
宗吉甚至拒絕與櫻花交談,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在逃避我一樣。然後,就在我強迫他面對我的時候,他這麼說了……」
……可以不要管我嗎?
「你……」
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不瞭解我的感受。
「……除此之外,他就不願意再開口了。他的表情彷彿在告訴我,我再也無法踏入他的世界。如果我試圖強行闖入,也只會對他造成傷害……我是這麼認為。」
淚水逐漸盈滿眼眶,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回過頭仔細想想,我想我瞭解他的感受。阿宗不斷地被追迫著——從我通過【能力推薦】以來。明明是他教我劍道的,明明是他先踏上劍道之路的……」
武人原本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御子制止了。
「武人,這和當初上原同學的情況相同,無法用道理來解釋的。」
她將雙手交抱在胸前,以沉重的口吻說著。
「她認為隱冢同學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她的錯,並因此而感到懊悔不已……不管說什麼大道理,都沒有辦法改變她的想法。那是沒有辦法靠言語改變的。」
「……說得也是。」
武人點點頭。
「情況已大致瞭解了。那麼,紫咲同學,你希望我們為你做些什麼呢?」
「……郡閣下……」
「你應該是來找我們幫忙的吧。我想你也被逼到懸崖邊了吧。畢竟——」
他苦笑著,把手放在御子的肩膀上。
「畢竟我們這群人曾惹火【學生會】啊。你直接過來找我們,想必是有很緊急的事吧?你不用擔心,直說無妨。」
「……謝、謝謝。」
櫻花擦了擦淚水,開口說道。
「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幫阿宗了,恐怕我是無能為力了……阿宗他十分厭惡那樣的自己。」
她一臉沉痛地說著。
「他厭惡那個痛恨失敗的自己……所以當他見到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失敗,因此……」
「這樣就夠了,紫咲同學。」
御子伸出手,阻止她說下去,接著露出微笑。
「我明白了,交給我們吧。我們一定會說服隱冢同學,將他帶回你的身邊。」
「真……真的嗎?天音閣下!」
「請放心吧!」
佳奈拍著胸脯,用力地點點頭。
「我們是【地下學生會】!永遠站在為煩惱所苦的學生著一邊!」
「……為了將來爭取中間選民。」
「嗚哇!剛剛的發言請不要當一回事!」
她慌慌張張地搗住麻衣的嘴巴。櫻花見狀,輕聲笑了出來。
「謝謝諸位。當然,我也不會將所有事都丟給諸位。有什麼我能做的,我也將盡我的全力提供協助。」
「嗯,太好了,紫咲同學!」
御子自武人身上跳下來,從披在身上的【舊學生會服】衣襟下取出一把扇子。她開啟扇子,只見裡頭以拙劣的書法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字。
「意即——將煩惱託付給【地下學生會】,天下就可萬事皆無憂啊!」
「……會長,您什麼時候製作了那樣的東西?」
「在會長專賣店買的。」
「會長專賣店!?」
「會長專賣店。」
「……居然有這麼方便的商店啊。」
那一瞬間,武人的腦子裡浮現變得更小隻的御子,一邊大呼小叫一邊殺到店裡的模樣,心裡也跟著浮現暖暖的微笑。
「嗯,別稱——百元商店。」
「那是本名吧。」
「別在意這種事!天下萬事皆無憂!」
「並不是那麼說就能圓滿解決……哎,算了。」
他嘆了一口氣,對櫻花說道:
「總之,我們已經瞭解事情的經過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了……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真的有辦法嗎?」
他得意地將眼鏡往上推了推,充滿自信地說道:
「當然了——因為我是【天才】啊。」
宗吉嘆了口氣,將木刀插在袴帶上,交抱著雙臂。
「……櫻花那傢伙,真是多管閒事。」
「她很擔心你,畢竟你是她珍惜的青梅竹馬啊。」
聽了御子的話,他又嘆了口氣。
「我並不是在逃避。」
「喔?那你為什麼不回劍道社?」
「…………」
他的眼神飄向遠方,抿了抿雙脣,接著開口說道:
「從很久以前……我就很清楚了。」
「……很清楚?」
佳奈問道。他點了點頭。
「看著逐漸成長的櫻花,即使再不願意,我心裡也很清楚——那個傢伙具有【才能】。只要繼續努力,她就會變得愈來愈強。或許會花上一點時間,不過總有一天,她的能力將會獲得全世界的肯定。」
「所以呢?」
「看著她的表現,我同時也明白了……自己沒有才能。」
他低頭看著地面說道,彷彿回想起當時趴倒在地的模樣。
「到頭來,一切都是空。我不過是個凡人,再怎麼拼命,也比不上櫻花,還有葵——那樣的【天才】。」
「可是,你不還是持續地鍛鍊自己,甚至拼命過了頭嗎?」
「因為我不想認輸啊。所以我還是繼續練習,可是……」
嗤!他發出了訕笑聲。
「當葵徹底打敗我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啊啊,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了。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再度有所自覺才對……」
他的目光飄向天空,望著飛過的鳥兒。
「那時候,我就想放棄了。再怎麼執著也沒有用,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變成最強的王者。連那個小鬼都懂的道理,我終於切身領悟到了。」
「可、可是!」
佳奈走向前,張開雙臂。
「你、你難道不明白嗎!只要努力,夢想一定可以實現的!」
「……呵。」
宗吉聽到後笑了出來,彷彿輕視著她。武人不禁皺著眉頭。
「有什麼好笑的?」
「好笑極了啊,【天才】同學。」
他拔出木刀,刀尖直指武人的雙眼,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說道:
「上原佳奈同學……對吧,我有看過你喔。同學們都在談論你的事,還喊你【歌姬】呢……之前和這些傢伙開演唱會的,就是你吧?」
「啊……那個,是的。」
她猶豫地點了點頭。宗吉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因為你也算是【天才】嘛,你根本不會懂的。說什麼只要努力,夢想一定可以實現……那種話實在太可笑了。」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是哪個傢伙說…那種鬼話的,似想必他的夢想也實現了吧,所以才可以講得那麼輕鬆。自己努力過了,也成功了,就一副自以為很懂的樣子來教訓人。說什麼不可以看輕自己,只要努力一定會有收穫……」
他緩緩地高舉刀刃——
「……可是,你們知道嗎?」
接著猛力一揮。
「在你們實現夢想的同時——有幾十、幾百、幾千個人,正遭受著挫折啊。」
「……啊。」
佳奈搗住嘴,露出困窘的表情。宗吉見了,不禁失笑。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有些人的夢想會實現,有些人的不會,這個世界就是這麼運轉的。」
「……所以你就放棄了嗎?」
武人質問,他雙眼直視著武人,回答道:
「呼——哎,簡單來說就是這樣。我和櫻花、葵或是你們都不同……是屬於【這一邊】的人。」
「這一邊……是哪一邊啊?」
「失敗者這一邊。」
說出口或許覺得有些屈辱吧,他露出凶惡的眼神。
「所以,請幫我跟櫻花說:『我已經放棄了。像你那樣有才能的人,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應該要更加努力提升自己……』」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我說過好幾次了,天音同學。」
「叫我會長。」
「…………」
他不作聲。
「天音同——」
「會·長。」
宗吉別過臉去,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視線終於慢慢轉過來,低聲說道:
「……會長。」
他屈服了。或許他的內心與外表不同,是個十分溫柔的人。
「會長,無所謂了,我對自己的才能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嗎?」
武人彷彿在思索般,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了一次。
「說得這麼有自信……呵呵,真是有意思。」
「嗄?」
「會長,十分抱歉,可以麻煩您下來一下嗎?」
「咦?嗯,是沒問題啦……」
御子即使感到有些吃驚,但還是像只樹懶般,緩緩地爬了下來,順手理了理亂掉的裙子。武人微微地向她低頭致歉後,再度轉向前方。
「【宗吉】,你可有預備用的竹刀或木刀?」
「……嗄?」
武人突然直呼他的名字,讓宗吉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拿起一把斜倚在一旁的竹刀,丟給武人。
「拿去。」
武人接了過來,低頭仔細地瞧著,彷彿在確認觸感般,握了刀柄好幾次。
「武、武人同學……怎麼了嗎?」
「上原同學,可以請你退後一點嗎?會長也是。」
「…………我明白了。」
佳奈和麻衣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有御子彷彿明白一切似地說道:
「無論如何都要這麼做嗎,武人?」
「是的,不管我們講幾次都沒用的。像他那樣的個性,還是隻能這麼做了。」
說完,武人雙手握著竹刀……筆直地舉向前。這是劍道中稱為「中段構」的握刀法。
「武、武人同學,你想做什麼!?」
「你想尋死的話,先把零食留下再離開。」
「什麼留下再離開——*你是妖怪嗎……總之,我只是試試看罷了,用不著擔心。」(譯註:日本怪談之一,江戶時期水路發達,有兩位農人在錦系堀垂釣,當他們釣了滿滿籠子的魚要回家時,突然從堀裡傳來一聲「留下再離開」,二人驚恐地跑回家,等回到家一看,才發現魚籠裡的魚竟然全都消失了。)
「怎、怎麼可能不擔心啊!武人同學,難道你打算和隱冢同學對戰嗎!?」
「沒錯。」
「……什麼?」
宗吉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你學過劍道嗎?」
「有一點相關知識。至於實戰經驗,以前曾經學過一個月。」
「不不不不、不行啊!」
佳奈慌慌張張地衝了過來,拼命地搖著頭。
「你會受傷還會骨折而且骨頭會刺進內臟你會死掉的!」
「……一連串的後果你都設想得非常完整呢,不過我想我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可、可是!」
「你退開,上原同學。」
御子拉起佳奈的手,只見她淚眼汪汪地說著:
「可、可是武人同學他!萬一受傷的話,可不是隻有瘀血而已喔!?」
「就算是這樣——」
卸子神情非常嚴肅地搖了搖頭。
「就算是這樣,你也阻止不了的。你退開。」
「會、會長難道都不會擔心嗎!?」
「沒問題的。」
她臉上浮現了笑容。
「我相信他——武人是無敵的。」
「……會長。」
佳奈來回望著武人和御子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
接著,她像是萬般不捨般,緩緩鬆開抓住武人的手。
「會長都這麼說了,我也相信武人同學……不過,武人同學,你千萬不可以太逞強喔?」
「我明白。」
武人點點頭,接著踏出右腳,左腳輕輕掠過地面,向後屈蹲。
「……你這傢伙,是在瞧不起我?」
「嗯,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厲害吧。」
宗吉掩飾不住內心的焦躁,嘖了一聲。
「我怎麼可能對你使出全力……我雖然不是什麼天才,但也不會輸給你這種初學者啊。」
「這可是很難說的喔。」
武人揚起嘴角,放肆地說道。
「——畏懼失敗而選擇逃避的人,說不定很容易擊倒呢?」
宗吉受到挑釁,恐怕會按捺不住怒火吧……武人心裡這麼想。然而,宗吉卻反而因為他的話而冷靜下來似的,臉上焦躁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好吧,我就跟你打吧。」
他放下木刀,拿起放在一旁的另一把竹刀,和武人擺出相同的中段構。
「抱歉,我沒有準備護具。但是……我也不會因此而手下留情的。」
「正是我希望的。」
「……哼。」
他們倆毫不退讓,視線在正中央交會。
「會長,請你幫我們喊開始吧。」宗吉說道。
「……我明白了。」
「那麼,就採三戰兩勝制。」
宗吉聽到之後,點了點頭。
「沒問題……接下來,你給我覺悟吧。」
「那是我的臺詞。」
「……兩位,準備好了嗎?」
御子問道,兩個人都點了點頭。接下來——
「那麼——」
她高舉手臂。
「——比賽,開始!」
就在那一瞬間,宗吉已經朝著武人飛撲而去。
「……唔!?」
當武人感到下方颳起一陣勁風,頭髮向後揚起的同時,手裡的竹刀已經被猛力彈開。
「擊胴——!」
緊接著,反轉回擊的竹刀,果真直直地打在武人的腹部上。
「……唔呃!」
一陣沉痛打在胃上,胃袋裡的東西全部往喉嚨衝。不知道武人是如何壓抑住的,最後他只是痛得當場伏趴了下來。
「……會長,這樣就算我一勝了嗎?」
「……是啊,宗吉一勝了。」
「來呀,站起來呀,郡同學。不是你說要比賽的嗎?」
「……當然。」
武人顫抖的雙手緊抓著地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吐著氣,用力握緊竹刀。
「才一勝而已……接下來該我了。」
「是是是。」
過了一會兒,兩人再度擺出準備動作,御子在一旁發號施令。
「第二戰——開始!」
「——喝!」
宗吉隨著一聲威喝直衝而來,往武人的身體猛力一撞。強勁的力道讓武人失去了重心,宗吉趁機自上段展開連續攻擊。
「擊面——!」
在千鈞一髮之際,武人驚險地抵禦攻擊,並向前一踏,往宗吉的喉嚨突刺。
「刺擊——!」
不過宗吉身體往後一仰,避開了攻擊,武人的到僅僅掠過宗吉的眼前。
「太天真了!」
宗吉順勢向上回擊,彈開武人的刀,並揮刀逼向武人未戴護具的手腕。
「擊手——!」
武人急忙以護手抵擋,僥倖躲過攻擊。此時,兩人拉開彼此的距離,稍稍喘口氣。
「……嘖,還真難纏哪。」
「我……也不會退讓的。」
宗吉將竹刀指向武人的眉心,冷哼了一聲。
「……哼,【天才】……是吧……你的表情跟葵還真像。」
「……哦。」
「自認為沒什麼辦不到的事,自信滿滿,無所畏懼……還真幸福啊,你們這種人!」
宗吉咬牙切齒,狠狠地怒視著武人。
「——攻擊!」
他迅速向前賓士。逐漸拉近距離,是劍道常用的策略之一,但宗吉似乎從來不信這一套,往往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前逼進。
「接招吧——————!!」
他大刀一揮,將刀尖高舉朝天,接著彷彿一把大錘般重重垂落。
「呃!可惡!」
面對宗吉直接了當的攻擊,武人連忙採取防禦的姿勢,然而——
「……呃!唔……!」
啪!忽聞一道響亮的聲音,只見竹刀應聲而斷,碎片四處飛散。接著,便是強勁的一擊直落在武人的頭頂上。
「……唔!」
武人甚至連哀嚎的餘力也沒有,當場癱倒在地。他的視線發眩,腦袋昏亂不堪,胃部一陣翻騰。
「武、武人同學!」
「別過去,上原同學!」
佳奈急得想要衝上前,卻引來御子的斥喝。
「這是會長的命令……不準過去!」
「可、可是……!」
「……第二勝,這樣比賽就結束了吧。」
宗吉吐了一口氣,準備收刀,並緩緩低下頭向對手行禮。
「……這一戰還沒結束呢,隱冢同學。」
「什麼……?」
武人,還活著。
麻衣指著武人說道,令他不禁苦笑。聽起來好像死了還比較輕鬆似的,完個符合麻衣說話的風格。
「你沒有完全擊中面,還不算分出勝負吧。」
「……喂,你不是認真的吧?」
宗吉看來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說的是沒錯啦……但看你那個樣子,怎麼可能還能繼……」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愣住了。
「……你要是看不起武人,我們可是會很困擾呢。」
御子揚起嘴角,如此說道。
「別看他這樣,他可是肉體派的喔。」
「……溢美之言,愧不敢當。」
只見武人用折斷的竹刀在地上撐著,奮力地站了起來。他吃力地擺出迎戰姿勢,然而視線仍然晃搖不定,甚至連眼前的景象都出現了疊影,狀況簡直可說是糟糕到了極點。
「你、你這傢伙……到底想幹嘛啊。」
「當然是繼續比賽囉?」
雖然他連站都站不穩,不過還是努力地將刀尖指向對手。
「還沒分出勝負呢……!」
「你也稍微有點常識吧!說起來連護具都沒有!再打下去你說不定會死掉欸!?」
「……常識呀?」
武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那可是我最討厭的東西。」
「……什麼?」
「【你】也是因為這樣才放棄的吧?緊抱著從以前就流傳到現在的常識……那些跟垃圾沒兩樣的東西不放,用它來判斷情勢,然後就心滿意足地聲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這種結果是理所當然的啊。『我和那些人不一樣。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是那麼想的』。」
武人用力握緊刀柄,拼命地維持住最後一點意識。
「你說得沒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實現夢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了出來。
「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會有所回報,有時也會失意不得志。」
「…………」
「不過,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我仍舊可以大膽地說——」
他以堅定的口吻大聲說道。
「【只要不輕言放棄,夢想就會實現】……這完全是事實。」
「……什麼?」
「我是【天才】,不過,可不是打從出生就是如此,而且也尚未到達那個境界。理想就在不遠的前方,而我也正努力不懈地朝目標邁進。雖然不曉得未來究竟會變得如何,但是我絕不輕言放棄。」
「那是因為……你多少有點才能啊。」
「少蠢了!」
他舉起竹刀,用力地往地下一扔,接著用騰空的手觸碰眼鏡,他就以這樣的姿勢——向後大聲說。
「有沒有才能,非到臨死前都還很難說!」
「…………」
「聽到了沒。只要不輕言放棄,夢想就會實現。這句話可是一點也沒錯。但是——」
武人堅定地說道:
「條件是——你有沒有志向或許無法竟成的覺悟!」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剛剛說自己並不是逃避。不過,對我來說,那些都只是藉口,只是差勁透頂的詭辯。你明明就逃開了,沒能奮戰到最後,心想【反正註定是這樣了】,隨便給自己劃個界線,還沒挑戰就先夾著尾巴逃跑了!」
「你這傢伙……!」
「想抓住夢想卻不肯努力伸出手,只會說什麼【才能】!少說那種廢話了!敢不敢挑戰自己看看啊——你這個膽小鬼!」
宗吉揮舞著竹刀,大聲叫喊。
「你憑什麼教訓我!你以為你是誰啊!」
「教訓?我沒那麼無聊。教訓是為對方著想才說的,我只是在發洩怒氣罷了。連客氣地叫你宗吉同學我都嫌懶,對你這種窩囊的傢伙——我只有憤怒罷了!」
「……可惡。」
「我有夠討厭你的。你為自己找個藉口逃開,只會自怨自艾,只知道羨慕靠著努力往上爬的人——你根本就是個廢物!」
武人撿起地上的斷刀,走向前繼續說道:
「我才不會輸給你這種人!不論被你打倒幾次,我都會再度站起來!最後——」
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緩慢但確實地說道:
「最後——我一定會——擊敗你的……!」
他走近宗吉,高舉竹刀,準備奮力往下一劈——
「……唔!」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伏倒在地面了。
「可……可……」
給我爬起來!他不斷厲聲斥喝自己,無奈力不從心,逐漸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
「可惡……唔!可惡啊!」
「……你……」
宗吉愣在原地,一臉吃驚地說道。
「你……你到底在搞什麼啊?」
他嘴角浮現一絲微笑。
「有夠莫名其妙的……你那……根本毫無用處的毅力……」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之後,他喃喃說道:
「……我放棄。」
「你說什麼……?」
「我放棄了。我覺得自己實在很蠢。」
宗吉收起竹刀,搔了搔頭。
「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跟你對戰,簡直像個笨蛋。你居然還拼到這種地步,我實在是太丟臉了。」
「還沒……分出……勝負呢……」
「我輸了啦,我認輸!」
他聳了聳肩,向武人伸出手。
「我輸給你那沒用的毅力了啦。你要說什麼,我待會兒都會好好聽你說,你還是先趕緊到保健室去吧。」
「…………」
武人抓著他的手勉強站起身來,並讓他攙扶著。
「……你確定嗎?」
武人這麼問,宗吉聞言不禁露出苦笑。
「……要是再繼續打下去,你恐怕就爬不起來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變成那樣,你也不會因此而感到絲毫後悔吧。」
他彷彿感到十分困擾似的,皺起了眉頭。
「為了逃避而對像你這樣的對手揮刀……我還不至於墮落到那種地步。」
他輕輕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不過……之後的事我可不能保證喔。畢竟我逃避過一次了。只是看你為了我拼到這種程度,實在讓人於心不忍罷了。」
武人聽了,不禁笑著說道:
「……你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其實一直在等著吧?」
「嗯嘎?」
「你其實抱持著期待吧,希望有人可以拉你一把。」
「……才沒那種事。」
「是嗎?我的青梅竹馬也和你一樣……大概像你這種人,都很不坦率哪。」
「你再說我就讓你摔下去喔,臭傢伙。」
「這你就饒了我吧。」
兩人相視了幾秒鐘,幾乎同時笑了出來。過了一會兒——
「……膽小鬼啊……」
宗吉仰望著天空,接著彷彿覺得陽光很刺眼般,眯起了眼睛。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或許真的是吧……」
「……宗吉。」
就在這時候——
「武人。」
御子輕聲叫喚之後,走了過來,在他們面前停下腳步,直直地盯著。
「……是的,會長。」
「贏了嗎?」
「是的,算是吧。」
「……已經結束了吧?」
「是吧。他說不管我們要帶他回劍道社或是去任何地方,他都沒有異議。」
「嗯……這樣啊……」
話一說完,她卻愣愣地杵在原地,幾乎動也不動,武人有點擔心地出聲詢問:
「那個……會長?」
「…………」
緊接著,突然間——
「……你不覺得太勉強自己了嗎?」
御子的雙眼湧出了淚水。武人因為太過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不覺得太勉強自己了嗎……武人!」
御子一邊哭著,一邊往武人身上一跳,緊緊地抱住他不放。
「你怎麼可以這麼亂來啦,武人……!」
她抽抽噎噎地啜泣著,而且還愈哭愈大聲。
「我我、我是相信你啊~可是還是很擔心嘛!」
像個小孩子似的,聲音不住顫抖著。
「比、比賽到一半的時候,我、我就好擔心喔——!」
「……抱歉。」
武人不禁苦笑著。他輕輕地拍撫著摟住他脖子的御子背後。
「以後我會更加小心的。」
「嗯嗯……不過,武人你還是按照你的計劃採取行動吧。」
「您到底想要我怎樣?」
「兩、兩方面都要兼顧嘛!」
「哪有那麼行……」
「可、可是你不是【天才】嗎!」
「……您還真難搞啊。」
不過,武人笑著點點頭,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明白了。我會盡量小心謹慎,同時也會積極採取行動。」
「……嗯,這樣就對了。」
宗吉見狀,不禁啞然失笑,接著喃喃說道:
「還真是一群怪咖哪。」
「你說得沒錯。」
武人手抵著還混沌發脹的腦袋,苦笑著。
「不過……是一群可以信賴的怪咖。」
他的雙瞳,也將這時奔向他們的佳奈與麻衣一起收進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