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表卡納克與優莉葉
賽連迪亞城位於亞連希亞大陸的西南部。
而我們的目的地——可爾歇亞王國,則位在橫跨亞連希亞大陸北部至中部的巴斯特山脈與中央平原的南端,相當於我們目前所在位置的東側。
通往卡林的路有兩條。
其中一條,是可以用最短距離抵達卡林,但傳說潛伏著許多怪物與盜賊團、充滿危險的「森之暗道」;另一條則是從南方繞過這座森林後,便能抵達的「菲恩街道」。
菲恩街道當然比較安全,可是卻等於繞一大圈遠路,浪費許多時間。
於是索恩樂團一行人選擇了「森之暗道」,以縱列隊方式前往可爾歇亞王國。
途中,我們還繞到森林精靈居住的森林之城傑諾亞,補充糧食與物資。
就在離開賽連迪亞的第五個夜晚。
早已與樂團成員打成一片的我和優莉葉,在紅色與藍色的月光下和大家一起圍繞著營火。
「照這個速度,叫大應該就能抵達卡林了吧。我本來還以為這次的行程會有點趕呢,我想一定是石碑巡禮者為我們帶來了好運。」
索恩先生一邊嚼著肉乾,一邊笑著說。
對耶,這段熱鬧的旅程到明天就要結束了。想到這裡,心中不免掠過一絲寂寞。
「我們也很想繼續跟各位一起旅行,但畢竟也不能一直倚賴各位的照顧呀。」
優莉葉替大家倒咖啡,同時遺憾地說道。
在這段旅途中,我發覺除了我以外,她對其他人都非常積極地攀談。
此外,無論是幫忙打掃或是做飯,她都沒有一句怨言。或許是因為這樣,樂團的成員們都非常地疼愛她。
然而她對我的態度就是不一樣。
即便在氣氛愉快的場合裡,只要我一出現,她就會顯露出不悅的表情,還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行為。就像現在優莉葉遞給我的杯子裡,裝的竟然是傑諾亞果的果汁。
我明明昨天才強調過我不敢喝傑諾亞果汁的啊。
「今天就是和你們兩人同行的最後一天了。就讓我們以樂團的方式,來祝福他們的心願能順利達成吧。去把酒桶搬來!」
索恩先生大聲地說道,樂團成員們立刻發出歡呼聲。
露宿野外時絕對不能喝酒——這是旅人的常識。因為萬一喝醉了,很可能就會成為盜賊或魔獸的獵物,這個道理任誰都明白。
然而,若團長特別允許,那可就另當別論了。團員們很快地將酒桶搬來,用木槌把蓋子敲開,爭先恐後地將酒倒入杯中。
宴會就此展開。
已經跟我們非常要好的樂手們圍繞在我身邊,配合著歡樂的音樂高聲歌唱;優莉葉則隨著音樂,和雅希蘿一起跳著舞。
這一刻真是幸福至極。我被前所未有的興奮情緒包圍著,大家開心地唱歌、跳舞、喝酒,彷彿要將平日的煩惱全都拋開似的。
我輕輕地放下酒杯,離開大家圍成的圈圈,在馬車後方坐下,仰望著美麗的星空。
啊,這種感覺真好。
能夠享受如此悠閒的時光,真是幸福極了。
所以,我絕不會讓這些傢伙來搗亂。
我露出嚴肅的眼神站了起來。此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卡納克。」
原來是雅希蘿。
「什麼嘛,原來是雅希蘿啊。快回去跟大家在一起。」
「卡納克,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對它們做什麼?」
原來這孩子也察覺了。難道因為她是半精靈,所以感覺特別敏銳?
「現在正是宴會的高潮,我去勸勸它們,說不定它們就會了解了。」
我這麼說完後,一回頭,只見眼前站著好幾只鼠人。
「喔喔,是女人,女人!」
「女人,好吃!我要吃女人!」
鼠人是一種低階魔獸,智慧很低,全身覆有灰色的毛髮,感覺就像用雙腳站立走路的巨大老鼠。
它們的身高只到我的腰部,但動作很敏捷,而且攻擊人類時總是集體行動,因此比像想中還要難纏,旅人和商隊都很怕遇到它們。
「你要對它們勸說?」
我把雅希蘿的聲音拋在身後,氣定神閒地朝它們走去。我本來很猶豫,在這個小女孩的面前展現出那種姿態究竟恰不恰當,但事情都發生了也沒辦法。
「雅希蘿,等下發生的事情,你不能告訴別人喔。尤其是優莉葉。」
「卡納克!」
我停下腳步,與鼠人對峙。
它們的眼睛充滿血絲,露出又尖又長的前齒,那副模樣看起來完全就是猙獰的老鼠。
「是男人!」
「男人的肉很硬!」
「把肉打軟,就可以吃了!」
鼠人們開始揮舞著手上的棍棒。
我脫下上衣,赤裸著上半身,接著閉起雙眼,解放我沉眠於身體深處的力量。
轉瞬間,我銀色的頭髮伸長及腰,耳朵變得如燃燒的火炷般尖銳,牙齒與指甲也變長,且變得堅硬而銳利。
夢幻種族·銀獸人。
這就是我的祕密,也是我的真實身分。
「嘰、嘰……!?」
鼠人們嚇得牙齒打顫。
這是當然的。我跟它們的差別,就像熊和蝴蝶一樣。
我瞪著鼠人,屈著身子,露出尖牙。
這樣就綽綽有餘了。鼠人們冷汗直流,立刻落荒而逃。
其實在這段旅途中,像它們那樣的魔獸已經來襲擊我們兩次了。但每次我都變身成這個姿態,在沒被人發現的狀態下把它們趕走。
即使是那種下等的魔獸,其實廣義來說也和我屬於同族。我不想隨便殺生。
忽然間,我對我身後的少女感到擔心。看到我這和魔獸沒兩樣的姿態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說不定她早就已經逃走了。
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回頭時,我感到面前似乎有什麼動靜。
是雅希蘿。
「卡納克……原來你一直用這種姿態保護著我們啊。這種瑪納跟我在旅途中感受到的那些奇妙的瑪納一樣呢。」
她不但絲毫不顯膽怯,更好奇地摸摸我的手臂。
「老師一定也發現了吧。或許外表看不出來,但老師其實是個名符其實的英雄呢。」
「你……你們不怕我嗎?」
雅希蘿像個大人似地微笑道:
「不怕啊。因為不管外表變成什麼樣子,你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卡納克嘛。」
想不到有人看到我這個姿態後,會給我如此正面的評價。
「你要用這份力量幫助優莉葉喔。我覺得你一定是為了保護她,才擁有這樣的身體的。」
我仰望天空,閉上雙眼,恢復人類的模樣。我將手搭在雅希蘿的肩上,微笑著說:
「看來你的話似乎給了我方向呢。」
雅希蘿把手疊在我的手上。
「因為我和老師都是半精靈。我們都是介於人類與精靈之間的存在……所以我們和你一樣喔。就算遇到難過的事,也不可以沮喪喔。」
這感覺就像是在聽比我年長的女性對我訓誡一般,真是奇妙。
這孩子或許也揹負著某種坎坷的命運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你、你呀啊啊啊啊!你想對雅希蘿做損麼啦!」
做損麼?這、這,先不管這個,一回頭只見單手拿著空酒瓶、滿臉通紅的優莉葉站在那裡。
不妙,她的眼神空洞得要命。
比在賽連迪亞的酒吧的那次還要嚴重!
「優莉葉,不是說你不可以喝酒嗎!」
「先不要管辣個,你、你、你在這個純潔少女的面前脫衣服做筍麼?」
唔,糟了!我剛才變成銀獸人時脫下的衣服,還沒穿上!
「不、不是啦,優莉葉!我——」
「你以為……偶會聽你的……嗝……藉口嗎~~~!」
「真的不是那樣的啦!聽我說!」
「就算要做,也、也對倫家做嘛!你這個……膽小鬼!」
「你、你在說什麼啊!?你說那種話,要、要是我當真了——」
「那偶就咬舌自盡。」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總之你給偶道歉!對雅希蘿,不,對偶道歉!」
看來現在還是乖乖聽優莉葉的話比較保險。
我戰戰兢兢地在挺著胸、表現出趾高氣昂態度的優莉葉面前跪了下來。
「都是我不好,優莉葉。」
「一個大男人不要這麼輕易就道歉~~~~~!」
到底是怎樣啦~!
「你這種倫,你這種倫——這樣……」
優莉葉忽然雙腳一軟,往前傾倒,於是我趕緊扶住她。
「優、優莉葉!」
「……呼……呼……」
睡著了。
自己跑來大鬧一場,結果說到一半居然睡著了……
轉過頭去,只見雅希蘿睜大了眼,盯著我看。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加、加油吧!」
謝謝,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翌日,我們順利地抵達了可爾歇亞王國的首都卡林。
可爾歇亞王國的歷史不長,在十幾年前,這裡還是少數勢力互相爭鬥的戰亂地帶。
但就在數年前,可爾歇亞忽然崛起,將周邊的小國一一併吞,如今已發展為可與傑德聯邦、菲爾格特王國抗衡的大國。
可爾歇亞的首都,恰如其國力的體現,四處可見仍在興建中的建築物,往來交錯的行人皆充滿了活力。
樂團一行人沿著平整的道路前進。眼前的尖塔可說是卡林的象徵物,而尖塔旁則聳立著雄偉的城堡,居高臨下,彷彿守護著城下町一般。
「你看,優莉葉!這裡好棒喔!這是我第一次來到人這麼多的地方耶!」
「是、很、棒、呀。」
臉色蒼白的優莉葉,勉強擠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照她昨天那種喝法,會宿醉也是理所當然的。
「優莉葉,現在馬車上只有我們兩個,你不必裝模作樣吧?」
「……啊?對喔!哇啊啊啊啊啊!我頭好痛喔喔喔喔喔!」
優莉葉立刻抱著頭,蜷曲起身體。
「對了,神官大人說過,未成年人如果喝酒,就會受到伊斯特利亞的詛咒,要不就是喪失記憶,要不就是會頭痛。」
「那個伊斯特利亞的詛咒~是什麼啊~?」
「那是加薩拉王國的傳說。據說只要人做了壞事,就會被帶到伊斯特利亞去喔。」
「這、這根本是在騙小孩嘛——啊……唔~~~~~」
我瞥了一眼抱頭呻吟的優莉葉,嘆了一口氣:
「希望你這次能學到教訓,以後不要再喝酒了。」
「嗚嗚嗚……」
看見優莉葉無精打采、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心中湧起了約一小匙的憐憫,畢竟跟昨天我所受到的屈辱相比,這根本就不算什麼,甚至可說是一個很好的教訓。
不知不覺間,馬車停了下來。
我把行李搬下馬車後,便朝著馬車內喊道:
「優莉葉!走囉——」
「我知道啦。」
優莉葉挺直了背脊,輕快地跳下馬車,完全感覺不出她正處於宿醉的狀態。
「我們走吧,卡納克。我們受了人家那麼多照顧,離開之前可得要好好道謝才行呢。」
優莉葉在魔法學校養成的裝模作樣功力,可不容小覦。
當我們走向索恩先生時,樂團的成員們也都從馬車下來了。
「索恩先生,還有樂團的各位。非常感謝各位讓我們同行到這裡。即使走在不同的土地上,我們也會祈禱各位演出成功。」
語畢,我向他們鞠了一個躬,而索恩先生也站了出來。
「不,應該是我們向兩位道謝才對。託兩位的福,本團的團員才能夠在沒有任何人受傷、生病的情況下,順利抵達此地。雖然不知道兩位未來將踏上什麼樣的旅途,但我們會努力成為一個名聞遐邇的樂團,讓兩位無論身在何處,都能聽見我們的名字。」
索恩先生很有禮貌地對我們鞠躬。
「與各位共度的時光,真的非常愉快。謝謝各位。未來如果還有緣,請讓我和卡納克再次與各位同行。」
看見優莉葉拉起裙襬,優雅地行禮,沒想到有幾個樂手竟臉紅了起來,手中的行李還掉在地上。
「不客氣。希望我們能在某處再度相逢。屆時請再讓我們欣賞你美妙的舞姿。」
「是!!」
優莉葉用滿臉的笑容來回應索恩先生的這番話。
「那麼,我們就在這裡道別吧。願瑪爾保佑你們!」
索恩先生說完後——
「祝你們旅途平安,卡納克,優莉葉!」
「跟你們一起旅行的日子很開心,再見!」
「保重喔!」
樂團的成員們也一一向我們道別。
接著,他們迅速地躍上馬車,再次啟程了。
「謝謝,謝謝大家!」
我大聲地喊道。雖然一起旅行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但大家真的都是很好的人……我不禁頭一酸。離別果然令人感傷。
雅希蘿坐在最後一輛馬車的後方。
她面帶微笑,輕輕對我地揮手。
我也帶著笑容朝她揮手迴應。
心中一邊祈禱著——願你的未來充滿幸福。
「他們人真的很好呢。」
「……嗯。」
「嗯?優莉葉?」
優莉葉臉上掛著笑容,卻僵立著不動。
「怎、怎麼了?」
咚!
突然間,優莉葉就這麼倒下了!
「優莉葉!?」
「………………好不蘇湖……頭好痛喔……」
「你剛剛果然是在逞強!」
「嗚嗚,我動不了了~~~」
「你喝太多了啦,優莉葉—真是的!」
「嗚嗚嗚,真丟臉!」
「唉——這樣一來,也沒辦法了……」
優莉葉嚇了一跳,一臉傷心地擡頭望向我。
「啊,唔……你要丟下我嗎?」
淚水已經在她的眼裡打轉。
我把揹包抱在胸前,再把優莉葉的揹包掛在肩上,接著轉身背對她……蹲了下來。
「來,我揹你。」
「咦?」
「快點啦!一個女孩子倒在路上,超引人注目的耶!」
事實上往來的行人們,已經一直在看我們了。
「喔,嗯。」
我感到一份重量加在我的背上,同時也感受到了優莉葉柔軟而溫暖的身體。我奮力站了起來,朝著下個石碑的所在地——卡林城堡走去。
「嗚嗚……對不起唷,卡納克。」
「沒、沒關係啦。」
「我剛剛還以為你一定會丟下我呢。」
「如果沒有遇見索恩先生,我想我確實會把你帶去旅館,丟下你自己走掉吧。」
「咦?」
「那天在銀髮飾亭,索恩先生問我,我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麼。我真的想自己一個人旅行嗎?還是另有想法……」
優莉葉默不作聲。
「不過,我想和你一起旅行。我想,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話,就算是再辛苦的旅程,一定也會變得愉快。石碑巡禮的用意雖然是追隨瑪爾那段艱辛旅程的足跡,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不能享受旅行啊。」
「卡納克……」
「振作點啦,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
「……嗯。」
優莉葉將她柔軟的臉頰貼在我的後頸上。
唔!這、這也是修行的一環!
我要忍住!
「我絕對再也不喝酒了。」
「嗯,這樣才聰明。而且也是為了身邊的人好。」
「欸,卡納克,你覺得我怎麼樣?」
「咦?什麼意思?」
「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會不會幻滅?」
「嗯——應該說有點高興吧。」
「咦?為什麼!?」
「因為過去我所認識的優莉葉是全校第一名的優等生,總是在眾人的圍繞下燦爛地笑著。沒想到實際上竟然是個這麼暴力、粗線條、直腸子、任性、酒品差又不講道理的小型颱風。」
「哇,你真是口無遮攔耶——」
「所以我才高興啊。因為大家都沒看過你這一面,不是嗎?現在在這裡頹廢不堪的女生,是隻有我才知道的優莉葉。」
「呃……總覺得好難為情。」
「說不定我也會想讓你看呢。」
「咦?看什麼?」
我擡頭望著近在眼前的城堡,說:
「我的一切啊。」
我揹著優莉葉和行李,繼續往前走。
位於可爾歇亞王國首都——卡林的石碑,並不在聖神殿裡。
因為不知道為了什麼,可爾歇亞的瑪爾信徒竟分成了三派,不斷相互爭鬥。
幸好瑪爾的石碑位於城堡裡,倘若石碑位在某個聖神殿裡,想必街上一定會發生規模不小的爭端。
不過話說回來……真、真的是很重。
優莉葉就算了,但兩人份的行李,對雙腳來說實在是很大的負擔。
豆大的汗水從我的額上滴落,背後感到莫名灼熱。
「卡納克,你沒事吧?」
「沒、沒事啦。畢竟我也是個男人啊!」
我硬是逞強地說。
「對不起喔,給你添麻煩了。我馬上就可以走了……」
「沒關係啦。別、別在意。」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膝蓋的疼痛已經逼近極限了。就在這時,我總算抵達了王城。
從遠處看還不知道,到了這裡,才發現王城是如此雄偉而壯觀。
想要看看被視為卡林象徵的高聳尖塔的頂端,必須把頭仰到脖子都痛了起來,才能收進眼底;而與尖塔相鄰的城堡,也絲毫不遜色。
「這未免也太大了吧……這就是王城!?」
「而且旁邊的塔……也好高喔。」
正當我和優莉葉瞠目結舌地眺望著城堡時,站在城門守衛的兩名年輕衛兵對我們說:
「嘿,你們兩個,沒事不可以來這裡唷。」
衛兵的口氣雖然和緩,但握著長槍的手卻沒有鬆懈。
「我們是石碑巡禮者。因為聽說這裡有瑪爾的石碑,所以我們才來到這裡的。」
「什麼?石碑巡禮者!?」
兩名衛兵互相對望,露出不解的神情。
「這是石碑巡禮者的證明。」
我讓他們看了瑪爾的手環,但他們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嗯——我們沒辦法判斷耶。你們在這裡等一下。」
其中一名衛兵進入城內。過了一陣子,他帶著一位老人出來。那是一位禿頭、蓄著令人印象深刻的白鬍子,身上的神官服已經被穿得很舊的神官。
「喔,你們兩位還真是年輕啊。我是這裡最老的波塔尼卡神官。」
「幸會,神官大人。」
我和優莉葉分別自我介紹後,將瑪爾的手環拿給波塔尼卡神官看。
「喔,這是賽連迪亞·瑪爾聖神殿的標誌啊,你們看。」
波塔尼卡神官將左手袖子捲起,讓我們看他手上的銀手環。手環上的標誌雖然和賽連迪亞的不同,但毋庸置疑地,那是和我們相同的手環。
「他們是真的『石碑巡禮者』。」
衛兵聽完波塔尼卡神官的話之後,便互相點了點頭。
「好,你們可以進去了。走進城門之後,再請波塔尼卡大人替你們帶路吧。」
「謝謝您。」
走進城門後,優莉葉拍拍我的肩膀說:
「我不要緊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是嗎?」
「嗯。再怎麼說,也不能被人揹著進入一個國家的王城吧。」
我彎下腰,讓優莉葉下來,並把揹包交給她。
「來,你們兩個跟我來。」
「是。」
我們跟在波塔尼卡神官的身後進入城內,再沿著通道一直往內走去。
此時太陽已經西沉,掛在城內各處的魔法燭臺自動燃起火苗,替井然有序的城堡內部增添了幾分奇幻色彩。
「哇~好漂亮喔~」
優莉葉帶著沉醉的眼神讚歎道。
「對呀。進來一看,才發現城內的氣氛,跟從外面看的時候截然不同呢。」
看見東張西望的我們,波塔尼卡神官撫著白色的鬍鬚笑道:
「呵呵呵,不過你們還真是幸運呢。」
「咦?為什麼呢?」
「其實我在兩天前,就知道你們會來卡林了。」
「咦!?」
我和優莉葉異口同聲地驚呼。
「在亞連希亞大陸西部有名的賽連迪亞魔法學校裡,學會了所有魔法,獲得『最年輕的魔導師』稱號的天才魔法師優莉葉,以及虔誠的瑪爾信徒卡納克。
六天前,你們兩人看了賽連迪亞的石碑,並獲得認可後,便隨著菲爾格特王國的五英雄之一——路易·索恩所率領的樂團一同旅行。你們穿過森之暗道,經過傑諾亞,抵達卡林。之後你們便與路易·索恩告別,來到了這裡。」
「為什麼……您知道得這麼詳盡!?」
「這我就不能告訴你們了。因為傳遞資訊的速度正是這個國家能夠發展到今天的原因。」
我感受到的,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恐懼與不安。
「那為什麼要說我們幸運呢?」
優莉葉的聲音裡帶有一絲嚴肅。
「呵呵呵。不要著急,優莉葉小姐。本來負責接待石碑巡禮者的,應該是像我這樣的神官,但不知道為什麼,陛下聽到了你們的名字之後,便表示要親自接見你們。」
「可、可爾歇亞王國之王……『烈翔紅帝』奧麗維亞女王陛下!?」
「是的。」
聽到這個名字,就連優莉葉也緊張得表情僵硬。
可爾歇亞的烈翔紅帝——這是個經常聽見的名字。
在這個有眾多小國征戰的菲恩地區,可爾歇亞原來是最小的一股勢力;某日她飄然出現,在戰場上立下了無數的功勳,轉瞬間便建立起這個國家,可謂一代女傑。
她那有如奇蹟般的顯赫戰績,早已如傳說般傳遍了整個亞連希亞大陸。
「為什麼女王陛下要親自接見區區一介石碑巡禮者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說你們很幸運啊。烈翔紅帝的名號,從東北的邊境金德里到西部的港都斯瓦洛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因此有許多不肖份子想要謀害陛下的性命。所以陛下從不輕易在平民面前露臉。
不過,我相信陛下絕不會毫無來由地接見你們兩人。陛下的行動永遠具有某種意義。」
波塔尼卡神官說完後,便停下了腳步。
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一扇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巨大門前。
「這裡就是謁見廳。你們就在裡面等女王駕到吧。」
「是。」
「請注意禮節喔。」
波塔尼卡神官說完後,便順著原路悠閒地折返了。
第三章·裡瑪爾之旅
我走在險峻的山路上。
太陽已經下山很久了,音色美妙的蟲鳴響徹四周。
我就在這裡靜靜地死去吧。這麼一來,就不會再有人因我而遭遇不幸了。
正當我來到枝葉茂盛得幾乎可遮住雙月月光的樹下時,忽然聽見了什麼聲音。我快步朝那聲音跑去,於是發現一名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年。
少年似乎受到相當大的驚嚇。他一看到我,就立刻朝我飛奔而來。
聽少年說,他和朋友從山下的村莊來這裡玩,卻迷了路,走著走著天就黑了。
在我猶豫著該怎麼安置這少年時,我發現自己被團團包圍住了。我用力握緊手中的木杖。
現身的是一群會吃人的猙獰鼠人。
我雖然有閃過逃走的念頭,不過,若是英勇的劍客也就罷了,但這裡卻只有一個厭世的女人和迷路的孩子。以我們的腳程,根本不可能突破鼠人的包圍。
與其被這群野蠻的猛獸凌辱後再被殺,乖乖成為它們的盤中飧說不定還好一點。正當我打算拿起短劍時……
我手中的木杖突然發出了光芒。
我從以前就能感受到一股可存在於萬物中的力量。而今那些力量正集中在我的木杖上,而且不斷地增強。接著,我的腦中浮現一個奇妙的圖形。
不知為何,我拿起木杖,將力量集中在木杖頂端,在空中繪出圖形。
鼠人們看見我這怪異的行為,雖然顯得有些害怕,但立刻發出吼聲,朝我們襲來。
我保護著少年,對著飄浮在空中發亮的陣形揮舞木杖,同時口中不自覺地念出一些話語,接著將木杖往下一揮。
於是,巨大的火球從陣形中被解放出來,瞬間將數只鼠人燒成了灰燼。
我和少年皆平安無事。
我把少年送回山腳下的村落後,少年的雙親流著眼淚向我鞠躬致謝。
然而,真正應該道謝的其實是我。
因為是這名少年,點醒了我能使用不可思議的力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