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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博嗣S&M系列不會笑的數學家》第7章
  (微積分方程式這種東西,是一次只看得見一個地方的人才能創造出來的。)

  一

  一早,警方便趕來針對昨晚的襲擊事件進行調查取證。停車場再一次停滿警車,一群警察以停車場為中心,大範圍的搜查三星館及周圍的森林。但並沒有明確的搜尋範圍,只知道中庭的北側,也就是停車場反方向的一整塊區域都被警方控制了。

  不僅如此,大約二十名警察再次對館內進行了搜查,這次還包括了天王寺博士住的地下室。另外,警方還對留在館內的人進行了簡單的詢問,不過並沒有找到**或是其他的槍械。警方也前往距離停車場約一百五十米處,也就是萌繪墜入的洞穴中,將發現的白骨搬運了出來。

  鈴木升被送到津市的某大學附屬醫院接受治療。當時湯川帶著受傷的鈴木,在途中遇到正好上山的救護車,鈴木被轉移到救護車上,湯川在四點鐘左右跟警方一同回到了三星館。鈴木君枝後來也接到了醫院的通知,在志保的陪同下,搭著停在停車場的小巴去了醫院。

  三星館內只剩下了片山亮子、片山和數、湯川、犀川和萌繪,連同地下室的天王寺博士,一共六個人。

  早上八點鐘,館內的搜查暫時告一段落,只剩下幾名調查人員,但外面還有大批的警察。

  五個人聚集在紅色會客廳裡,君枝不在,也就沒有人做早飯了,所以去了廚房也沒有用,他們只喝了和樹泡的咖啡。在此之前還接到了志保從醫院打柬的電話,告訴大家鈴木升的狀況還算穩定。

  原本今天中午就可以離開三星館自由行動的,但是發生了這種事,大家對於警方准不准許離開這件事情議論紛紛,結論是等荻原刑警到了再問個清楚。

  “還沒遇到救護車前,我緊張的不得了。那時候鈴木已經昏過去了,幸好搶救及時。”湯川邊喝咖啡邊說。

  “你是從玄關出來的嗎?”犀川問。

  “是啊,因為玄關沒有上鎖。難道……不是您開啟的嗎?”

  “我是從房間的窗戶爬出去的,西之園同學也是。看來玄關一直沒有上鎖,但更奇怪的是大門。我想警方應該也察覺到了,西之園同學出去的時候,大門是上鎖的,但是我出去的時候發現大門已經開了個可以容一個人通過的小縫。”

  “應該是被誰開啟的吧。”湯川說。

  “不太可能。怎麼會有人知道我要出去,特地來幫我開門暱?”犀川補充說。

  “我想,老師說的對,在我們之外還有某個人正潛伏在三星館裡。這感覺真可怕……是在半夜的時候進來的嗎?”亮子說。

  “嗯……”湯川沒有多說,

  “湯川先生曾經一度回到屋內拿車鑰匙,不久之後,和樹也跑了出來……後面是君枝女士嗎?”犀川再次確認道。

  “嗯,我很快就跟過去了。”和樹回答。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包花生米,裝在盤子裡端過來。“等我到了停車場之後,剛好看見湯川叔叔扶著升上車,然後汽車發動的時候,君枝阿姨就來了。”

  “所以屋內只剩下我跟志保……太可怕了。”亮子喃喃自語。

  “凶手在襲擊西之園和升之後,會逃去哪裡呢?應該不會在這附近徘徊吧。”和樹邊吃著花生米邊說。

  “至少小會停留在停車場,也可能是剛逃走不久……”湯川說。

  “不對,凶手不在停車場。停車場只有兩輛車和升騎回來的摩托車。如果停車場之前有車,他一定會注意到的,而月我不認為那裡可以隱藏其他車輛。”萌繪馬上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凶手會不會已經躲進森林裡了?警方好像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正在森林裡搜尋。”湯川雙手抱胸。

  荻原此時站在走廊邊,向犀川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會客廳。

  “各位早上好,你們繼續說,不用在意我。”荻原說。

  可是已經沒有人說話了。看人家都無意說話,荻原覺得自己有點兒自討沒趣,他走到最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警方也認為凶手還藏匿在附近。”荻原十指交叉,先開了個頭兒。“我個人認為凶手不是乘車逃跑的,因為道路非常狹窄。即使凶手比湯川先生早十多分鐘離開了停車場,警方的車那時已經在路上了,一定會遇到的。對了,今天各位是要離開三星館的吧,”

  亮子和湯川點了點頭,彼此看了一眼。

  “今天我們可以回去嗎,”亮子問。

  “可以,但要麻煩你們留下聯絡方式。還有,警方會護送各位到車站的,中途還想請各位到警局去一趟。”荻原說。

  “為什麼?”片山亮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還有些問題想請教各位……”

  “我覺得已經問的差不多了吧。”亮子悶哼一聲。

  “請別誤會,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而且這對你們也比較安全。”

  “安全?”湯川問。

  “我們也會被襲擊嗎?”亮子看著荻原問。

  “我不知道,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們還是由我們護送比較好。”荻原回答。

  “鈴木君到底因為什麼被攻擊的?警方已經有了初步的線索嗎?為什麼凶手要襲擊一個跟天王寺家不相干的人呢?”萌繪突然問荻原。

  片山亮子立刻轉移了視線,低頭看向地上。

  “我們還不清楚凶手的行凶目的,不過他的手法很大膽。”荻原說。

  “醫院那有警察嗎?我有點兒擔心志保……那裡應該沒問題吧。”亮子說。

  “醫院比這裡安全,我也派部下過去了,請您不要擔心。”

  “再忍耐一下,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到東京了。回到東京,一切都會好的。”湯川將手輕輕地放在了亮子的肩上。

  亮子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二

  “犀川老師和西之園小姐,打擾一下。”荻原站起身對他們說。三個人走到玄關附近。荻原看到西之園穿著迷你裙,說:“哎呀,這打扮很適合你啊!”

  “你是要跟我說這個,才特地帶我們來這兒的嗎?”萌繪笑著問道。

  “啊,不是不是。對不起……目前已經針對每個人都進行了初步的偵查,但仍然是沒有任何線索。”荻原說。

  “是這樣啊。”犀川隨聲附和著說。

  “幾乎可以確定持槍的凶手已經逃離了三星館。”荻原看著屋外說。

  “嗯。”犀川應聲回答道。

  “一定是這樣的。”萌繪也說。

  “不過……凶手之前真的藏在三星館內嗎?總覺得什麼地方怪怪的。”荻原皺起眉頭。

  “這……荻原先生,在場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犀川問。

  “不太可能吧,還沒有發現槍的下落。”

  “或許被埋在了某個地方?”萌繪說。

  “正在調查。不過要是真埋在地下了,應該早就被我們發現了。”荻原微笑著說。

  “白骨的事情呢?”萌繪問。

  “關於這個,我們找到了全部的遺骸,已做過調查了,據推測已經死了好幾年了。話說回來,西之園小姐,你的腳沒事兒吧?”

  “沒事兒。雖然還有點兒疼,但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兒的話,我就麻煩了。你可是VIP啊,昨天上頭還特別交代過……”

  “上頭?有誰在天花板裡嗎?”萌繪開玩笑的說。

  “聽說失蹤的鈴木彰先生有打獵的習慣。”犀川面無表情地說。

  “這樣啊……”荻原拿出了記事本。“我會參考的。您是聽誰說的呢?”

  “片山志保……不對,是和樹。”

  “荻原先生呢,有沒有得到什麼新訊息?”萌繪問。

  “沒有,警局裡也沒有接到任何報告。之前派人曾去調查過天王寺律子與天王寺俊一生前的交際圈,但還是沒有結果。”

  “你覺得凶手的動機是什麼。”犀川點了一根菸。

  “也許是某種怨恨……現在我還不敢斷言。如果加上十二年前的天王寺宗太郎,天王寺家的人屢遭殺害,這很不正常。還有鈴木升與西之園小姐的被襲事件,看樣子也不像是凶手計劃好的。還有,我還想到了那隻被當成凶器的花瓶,也仍有許多不解之處,這都不是用一般的思路可以解決的,特別是昨晚的事更讓人納悶。可以確定凶手打算狙擊鈴木升,而西之園小姐是誤打誤撞才……我認為凶手當時在等鈴木升回來,但為什麼要攻擊他呢?”荻原說出了目前自己的想法。

  “我想鈴木他自己應該知道。”萌繪突然說。

  “為什麼,”

  “因為他也是天王寺家的一份子。”萌繪冷淡地回答。

  荻原看著萌繪。“請問……這個……”

  “西之園同學,只憑臆測是不夠的。”犀川提醒道。

  “不要緊,請你繼續兌。”荻原右手拿著筆等待著。

  “如果鈴木的父親是天王寺宗太郎,那這次的狙擊,還有十二年前的人為意外事故,都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萌繪說。

  “怎麼說?”荻原聽得入神,表情有些呆滯。

  “就是說,凶手想要完全斷了天王寺家的血脈。”

  “我不這麼認為。片山家跟天王寺家也是有血緣關係的,況且天王寺博士還健在。”犀川說。

  “我指的是天王寺宗太郎家的直系血親。”萌繪補充說。

  “無論如何,從這一點去思考殺人動機實在有些艱難,而且還是過了十二年後的今天。”

  “凶手不是為了天王寺家的財產嗎?天王寺博士已經八十多歲了,而且天王寺家血脈斷了之後,既得利益者就是片山家了。我調查過天王寺家的資產了,那可是個天文數字啊!”荻原說。

  “片山家也很有錢啊。”犀川說。

  “錢對他們來說是多多益善吧。”

  “可是……”犀川本想繼續說但是欲言又止。

  “不管結果如何,我還是打算好好調查一下片山家。謝謝你們,我先告辭。”荻原出廠玄關,朝大門口走去。

  三

  正午前,館內的每個人又全部接受了一次盤問,負責詢問的是兩名年輕的警察。由於鈴木升的傷勢已經穩定,鈴木君枝與片山志保也在中午前回來了,所以警察對她們兩個進行了盤問。

  犀川與萌繪在無聊的問答結束後,打算去停車場看看。此時森林的搜查行動已經告一段落了,停車場聚集了大批的警察。

  “警方非常認真啊。”犀川邊抽菸邊說,他們站在通往停車場的臺階上。

  “應該不是外人所為吧?”萌繪問。

  “可能性很高。從事情一開始,我想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吧。”犀川往回走。

  “這樣的話,範圍就縮小了。現在一共有九個人,去掉老師跟我,還有醫院裡的鈐木.就剩下天王寺博±、君枝女士、湯川先生,還有片山家共六個人。”萌繪跟在犀川身後。

  “凶手還是有勝算的。”犀川只說了這句話。

  “勝算?”

  “對凶手來說。”

  “嗯,沒錯。好像沒有線索可以抓住凶手。”

  “說不定這也在凶手的掌握之中。”

  兩個人走出廠大門,朝銅像方向走去。

  “六個人當中,有四個人已經回東京了,警察還真放心。”萌繪說。

  “我們不也要回家了嗎?他們還要回東京參加天王寺家的葬禮呢,這家人的背景都不得了啊。”犀川微笑著說。

  “從明天起,三星館就只剩下天王寺博士跟君枝女士了……沒問題吧?”

  “兩個人應該不會怎樣的。如果其中一個被殺,另一個人就是凶手了。”犀川擡頭看著銅像。

  “老師這麼說,那三個人也成立啊!你看,如果A被殺,就剩下無罪的B和凶手C。凶手C心知肚明,所以也不敢對B下手,這樣說也可以吧。”

  “如果地球上只剩下三個人,你的說法就成立。那四個人呢?”

  “四個人的話D殺了A,B懷疑人是不是C或D殺的,而C懷疑B或D。這樣就無法肯定凶手是誰了。沒意思。”

  “只要再加入一個沒有犯罪的人,就可以肯定凶手是誰了。這很有趣啊……三點就可以包含一個平面,四個點就不一定了。”

  “因為是三維空間對嗎?”萌繪說。

  他們漸漸遠離了銅像,慢慢走向三星館。

  “曾經有個有獎問答的遊戲,在太空船裡飛出紙飛機會有什麼結果?也就是紙飛機在無重力的環境下會怎麼飛?我把答案用電子郵件寄過去,結果還得了一塊獎牌呢!”

  “哇,怎麼飛呢?一定實際操作過吧?”萌繪興致勃勃地問。

  “當然了。那時候航空科學系的老師也參加了,我們進行了一場異常激烈的討論。大部分的人認為紙飛機會翻個跟頭,或是會往上漂浮,還有人使用模擬飛行器進行分析。”

  “如果失去重力,就僅剩下浮力了,所以紙飛機應該是浮在上面對嗎?”

  “這是個三維空間的世界,旋轉軸就只有上下、左右、前後共三個。如果往前飛出紙飛機,上下左右的軸略傾,機尾遇到空氣後便會折返。由於紙飛機會順若軸的方向前進,如果前後的軸也歪了,就會失去復原力。”

  “好難啊……”萌繪皺起眉頭。

  “其實很簡單的。三個旋轉軸中只有前後軸比較特殊,當紙飛機往前飛時……”

  “結果答案是什麼?”

  “紙飛機會以前後軸為中心旋轉,這只是個單純的數學問題。”

  “我覺得比較像力學。我還是不懂,紙飛機在有重力的環境裡,為什麼不會旋轉著飛行呢?”

  “因為它會往下落,這就表示已經修正了前後軸的傾斜度。”

  “沒辦法,我還是聽不懂。為什麼我們要談這個話題呢?”萌繪嘆了口氣。

  “可能是因為沒有第三個人告訴我們已經跑題了吧。”犀川說。

  四

  君枝為大家準備了簡單的午餐,犀川津津有味的大口吃著。片山家和湯川吃完飯後,像是逃命一樣的,快速離開了三星館,開車的人還是和樹。因為中途還要繞到警局,到了東京可能會很晚了。據送行的君枝說,警方派了一輛警車跟著。

  犀川和萌繪吃完飯後,坐在會客廳裡聊天。他們聊的不是殺人事件,而是有關推理的事。萌繪興沖沖地跟犀川說了一堆,犀川沒看過推理小說,只能任憑萌繪一個人口若懸河。

  下午一點鐘的時候,君枝端著食物走出了廚房,準備要送午飯給天工寺博士。她會不會是為了這個才從醫院趕回來的呢?犀川心想。

  過了幾分鐘後,君枝回來了。

  “抱歉,我想跟天王寺博士打聲招呼。”犀川對著正要走進廚房的君枝說。

  “我想老爺不會見您的。”君枝用極其少見的口吻,果斷地說。

  “果然……”犀川看了看萌繪。

  兩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收拾一下行李準備回家,其實犀川只花了十秒鐘就收拾完畢了。他決定整理完後,到會客廳等萌繪,但距離搭電車的時劃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萌繪整理完,便從房間走了出來,她穿著跟來時一樣的衣服。

  “我到昨天以前都還不想回去……但現在想跟老師一起走。”萌繪來到了會客廳。

  “這是一定的,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裡的。”

  “嗯。”萌繪點點頭。

  犀川邊抽菸邊看著一號房。

  “我們再去那個房間看看好不好?”

  “好。”

  一號房的門沒有鎖,兩個人扭動門把手,悄悄地走進去。一進門,右邊是浴室,左邊是個小衣櫥。床離門口大約還有三米,是間非常寬敞的單人房,比犀川跟萌繪住的三號套房還要大。

  床單上的黑紅色血跡還在。但沒看到地上的鐵製花瓶和紅色的花,不過其他的擺設都跟案發時一樣。床單還有枕頭都確躺過的痕跡。

  “這裡會不會是禁止入內的啊?”萌繪小聲問道。

  “我才不管那麼多。”犀川淡淡地說。

  “應該是不能進來的。”

  “可是已經進來,。”犀川笑著說。

  “老師,你看過床之後,發現什麼了嗎,”

  “也不是沒發現……我現在還不敢肯定……總之,這個房間應該是破案的關鍵。住在房間的人最終死在外面,住在隔壁的人卻死在這裡……我不認為真相就是這樣的。”

  “你不認為?老師現在說的不就是事實嗎?”

  “或許吧,事實上……你不覺得銅像消失的事情更有意思嗎?”

  “我們把喝醉的天王寺夫人扶到這裡的時候,你沒有在場吧,”犀川換,一個話題。

  “嗯,跟老師一起的是俊一、升,還有和樹吧?”

  “還有君枝女士,是她開的門。我記得那時候一進去,看到床單應該是沒人睡過的樣子。我們將天王寺夫人挾到慶上,然後……對了,床邊的花瓶裡插著紅色的花。哎……我只想到了這些。”

  “然後你們幫天王寺夫人蓋上被子。”

  “嗯,但沒有幫她換衣服……”犀川補充了一句。

  “天王寺夫人已經醉得站都站不穩了,你們也沒辦法幫她換衣服。話又說回來了,當初是誰又是什麼時候說天王寺夫人已經醉了呢?好像是……俊一?”

  “是的。這之前的過程都還算正常,但是總覺得一切都太巧了。天王寺夫人會不會吃了安眠藥?那時候,她幾乎已經睡著了。”

  “嗯。”

  “我想到了另外一點。天王寺夫人出去的時候,床上很亂。通常下床的時候,如果看到床單凌亂,多少會整理一下吧?”犀川說。

  “沒錯……”

  “天王寺夫人倒在銅像旁之後,過了不久,就發現遭重擊的俊一倒在一號房的地上,血跡是在那時候沾上的。”

  “我無法想象天王寺夫人出去的樣子,即使是被人帶出去……對了,西之園同學,如果要抱著還在睡眠狀態的人走出去,這樣還有辦法去把床單鋪好嗎,怎麼想都有點兒不正常。”

  萌繪側著頭沒有回答,可能會說不知道吧,犀川想,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犀川放棄了。

  兩個人走出了房間,再次回到了會客廳。跟荻原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行李也都收拾好了,沒什麼事可做,他們只好果坐在會客廳裡。

  屋子裡靜悄悄的,有種不自在的感覺。警方好像還在屋外繼續搜查。天王寺博士在地下室,鈴木君枝在廚房裡。三星館裡只剩下了兩個人。

  “什麼都沒解決就回去了,真不甘心!”萌繪坐在沙發上,雙腳交叉。

  “如果只有銅像消失之謎就好了。”犀川拿出香菸。“結果我們莫名其妙被捲入了殺人事件,你還為此受了傷,讓我也感覺很累。”

  “我還是第一次過這樣的聖誕節。呵呵,如果沒有發生這麼多事,我就可以跟老師多聊聊了,聊些別的……畢竟好不容易才可以跟老師同房的。”萌繪喜滋滋地說。

  “對啊,我都快忘了現在是聖誕節了。”

  但在三星館裡發生的種種,都好像和節日的氣氛無關。沒有人帶禮物,也沒有人吃到豐盛的大餐,更別提三星館裡沒有聖誕樹或是任何應景的裝飾了。

  犀川只想起了聖誕夜,天乇寺博上用低沉的嗓音跟大家說“聖誕快樂”。或許三星館裡的生活,是無法以普通的歷法來計算的。

  犀川吸了一口煙。

  五

  “老師,時間到了。”萌繪看了看手錶。

  犀川早就在沙發上打起盹來。當兩個人起身走到玄關時,看到君枝正在主廳打掃衛生,犀川與萌繪跟君枝打了聲招呼,君枝的表情依舊憔悴,真是可憐。

  來到銅像面前時,他們很自然地停下了腳步,擡頭看了一下。萌繪在止到大門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銅像。

  如果只要解決銅像消失之謎就好了……

  萌繪心想。如果沒有殺人事件發生的話,她一定可以破解銅像消失之謎的。

  荻原在停車場等他們。萌繪先上了車。

  “老師,我們保持聯絡。西之園小姐,也謝謝你。”荻原說。

  “對了,我們還沒交換名片呢!請稍等……“犀川掏了掏口袋,好像沒找到。

  “我是警察。您印在名片上的內容,我們早已熟記在心。那麼,路上請小心。”

  開車的人是位年輕的警察。

  “請司是到津市車站嗎?”

  “是的,麻煩你了。”說完,犀川打了個哈欠,馬上就又睡著了。

  萌繪看了一下外面的風景,也覺得有些睏意,便用手撐著臉頰,閉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小的時候媽媽曾經帶她去科學館看過一次天文展,唯一的次。那時,她還帶了自己的橙色望遠鏡,外型很可愛。直到現在,萌繪還記得母親當時的表情。

  汽車轉了個彎,停在紅燈前。萌繪睜開了眼睛,她覺得剛才好像做了個夢。警車繼續開往津市,萌繪轉過頭來,發現犀川已經醒了,靜靜地看著窗外。

  “西之園同學,你還記得冬季的大三角是由哪些星星組成的?”犀川突然開口問道。

  萌繪很驚訝,因為她剛好也在想這個問題。

  “好像是大犬座的天狼裡(Sirius)、獵戶座a星(Betelgeuse,也稱參宿四),還有小犬座的南河三(Procyon)嗎?還是金牛座a星(Aldebaran)’”

  “不錯,我記得金牛座a星不是泛指金牛座。大三角指的是大犬座、小犬座以及獵戶座。”

  駕駛座的年輕警官似乎對他們兩個人的話題感到有些詫異。

  “讀小學的時候,在補習班裡學過獵戶座中的一等星是參宿四相參宿七(rigel)。”萌繪說。

  “西之園同學,你也去過補習班嗎?我以為你都是請家教呢。”

  “也有家教啦……可是後來都被我趕走了。所以才會去補習班的……還是媽媽幫我報的名呢!”萌繪想起了往事。

  “我想西之園博士是不會逼你學習的。”

  “沒錯,都是媽媽在管我念書的事情。我跟她說我討厭去補習班,她就說,如果我考第一名就可以不用去了。”

  “嗯……很難想象。我的印象裡,你母親是個溫柔的人。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可以體會她的良苦用心。”

  “怎麼說?”

  “後來,你只好去上補習班了?”

  “嗯,可是我很快就變成班上的第一名了!不想去補習班的念頭成為我的動力,呵呵。”

  “總之,漂亮地打了一場勝仗……”

  “是啊,我媽媽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做吧,她總是有方法治得了我……”萌繪說。

  此時萌繪的笑容突然消失,她急忙將頭轉向窗戶那邊,有時候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了不讓犀川發現,萌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冬季大三角……真是令人懷念啊。”

  “參宿四是顆橘紅色的星星,參宿七則是藍白色。三星館右邊的球體照明是紅色,左邊是藍色……或許跟星座有關。”

  “獵戶座的腰帶不都是白色的嗎?”

  “如果建築也是白色的,那就有意思了。”犀川說,“還有,獵戶座腰帶三星下方不是還有M42獵戶座大星雲嗎?銅像的位置跟星雲是一樣的!”

  “好像是的。”

  “為什麼銅像的正面會朝著三星館呢?”犀川的口氣突然認真起來。

  “嗯,一般來說,銅像應該是要面對大門才對……啊!我知道了!因為要跟獵戶座同一方向。”萌繪說。

  “可能是吧,畢竟這棟建築是片山基生精心設計的。從三星館看過去,獵戶座和奧利安銅像幾乎是同個方位,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可惜昨晚沒時間看星星……”

  警車沿著圓環,開到了津市車站的後門。犀川和萌繪向駕駛席上的警察道謝後,下了車。離開車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犀川看看手錶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大學附屬醫院裡有一個我認識的朋友,我打個電話問問情況。”說完,便走向路旁一排的綠色電話亭。

  萌繪將行李放在腳邊,雙手插在口袋裡。她看到犀川在電話亭裡說話的樣子,又將視線轉向了車站的周圍,後站停滿了自行車,這附近沒什麼高大的建築物,路上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

  參宿四是在左上角嗎?

  萌繪思考著犀川剛剛說的話。在萌繪的記憶裡,長方形的獵戶座左上方是橘紅色的參宿四,右下方是藍白色的參宿七,可是三星館腹地四個角落的照明都是白色。她曾經走近看過,發現燈塔型的照明燈具是無法進入的,這只不過是建在磚牆上的金屬裝飾品。四個角是白色,三星館從左至右分別是藍色、白色和紅色。相比較之下,建築物的燈光設計的確簡潔。話又說回來了,銅像就沒有照明裝置。

  犀川曾說,三星館的設計意念是內外相反,但這種說法萌繪不太能接受。她覺得這只是建築師一味的固執而已,並且強迫對方接受自己的價值觀,態度極其傲慢。

  “腦外科有個醫生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去看看吧?”犀川打完電話回來說道。

  “好!”萌繪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她實在不想就這樣回家。

  “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回去?”

  “沒關係啦!”

  “不行,諏訪野會擔心你的,你打電話,我去換一下車票。”犀川拿起行李,走向車站服務檯。

  六

  從車站搭出租車到醫院,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四點。

  萌繪感覺周圍的環境很陌生。津市是三重縣政府所在地,人口不到二十萬,大都是狹窄的街道,沒有高樓。十五層的大學附屬醫院大概是這附近最高的建築物了,醫院好像靠近海邊。萌繪一下車,就聞到了海潮的氣味。

  犀川走到醫院的服務檯前問了幾句就回來了。因為開著暖風,室內暖暖的,還摻雜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他們坐在位子上等了一會兒,從遠處走來了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

  “嘿,創平,好久不見。”是個大鬍子、戴著眼鏡的男人。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啊,邦明,貿然來打擾你。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犀川握住對方的手。

  “這位該不會是……你夫人?”男人睜大眼睛看著萌繪。

  “是我的學生,叫西之園。”犀川回答,“西之園同學,這位是田中邦明醫生。”

  萌繪向田中點頭致意。

  “嚇我一跳啊!差點兒要說你居然娶了這麼一位年輕的太太。啊,抱歉抱歉……”

  “創平,你還沒結婚嗎?”

  “是啊,還沒。”

  “這樣不行啊。”田中的口音有濃重的那古野腔調。“你媽會擔心你的。差不多該定下來了。為什麼還不結婚呢-”

  “邦明,你應該已經當父親了吧?”

  “什麼話?當然了,老大都已經上小學了,三個女兒照顧起來很費神的。對了,你說你朋友叫?”

  “他叫鈴木升,今天一早被送到這裡來的。我們想見他一面。”

  “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說完,田中朝服務檯走去。

  “這位先生感覺很友善呢!”萌繪對犀川說。

  犀川的高中同學都直接叫他創平。由於他念的是那古野當地有名的私立高中,N大土木工程系的喜多副教授也是那所學校的學生。之前萌繪第一次聽到他們兩個互相直呼其名,覺得還很新鮮。萌繪從初中到高中唸的都是女子學校,女生之間是從來不會連名帶姓一起叫的。原來男生之間也是這樣啊,萌繪當時是這樣認為的。萌繪從來沒直呼過“創平”,她只是想想,都會忍不住臉紅。

  “有時候想要叫出對方的名字,卻有那種叫不出來的窘迫感。”萌繪說。

  “對啊,這樣還真是挺不好意思的。特別是以前老是用音讀去叫別人名字,結果接到對方的電話,反而想不起人家名字的正確讀音,邦明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老師的話,‘創平’本來就是音讀吧。”

  這時,田中走了過來。

  “鈴木升今天謝絕訪客,不過我直接問了他的主治醫生,他說不要緊。”田中邊走邊說。犀川與萌繪跟著田中走到了大廳的最裡面,進了電梯。

  鈴木升的病房在八樓,電梯門一開,就看到病房門口站著一名警察。田中告訴他們自己辦公室的位置後,就直接乘坐電梯下樓去了。

  “我是犀川創平,聽荻原刑警提起過嗎?”犀川故作正經地對警察說。

  年輕的警察好像不太清楚他們的來意,交涉了幾句後,終於准許他們進去了。全白且明亮的房間裡,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鈴木升正躺在床上休自、,手背上打著點滴,被子蓋住了腳,所以看不到受傷的部位。他聽到了關門聲,眼睛睜開了。

  “犀川老師……還有西之園……”鈴木小聲地說。萌繪覺得他好像瘦了一圈兒。

  “精神看起來還好。我們是偷偷進來的,你要保密啊。”犀川邊走近床邊說。

  “兩之圓,謝謝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毛衣有點兒髒了,我就放在那邊。”鈴木看著萌繪。

  “沒錯,我就是特意過來找你拿回毛衣的,呵呵。”

  “凶手抓到了嗎?”鈴木問犀川。

  “還沒。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嗯,怎麼說呢,就是覺得自己很倒黴。”

  “沒有看清楚凶手的長相嗎?”

  “我之前跟警方提過……那個人跑去追西之園,後來又回來了,還和我擦肩而過。當時我非常害伯,不敢看他的臉,也不敢動,所以什麼都沒看到。”

  “你覺得那是男的嗎?”犀川問。

  “是的,有可能。西之園覺得呢?”

  “我完全沒有看到對方的樣子……”萌繪回答說。

  “對不起……”鈴木升有氣無力地說。

  從病房的窗戶看出去,是伊勢灣,遠方還有船在行駛。

  “想有另外一件事。一號房裡面的花瓶是一直放在那裡的嗎?”

  “嗯,聽說好像是宗太郎叔叔買的。每次律了阿姨來,母親就會要我買些花插在瓶子裡。”

  “沒有其他相同的花瓶嗎?”

  “只有一號房有。”

  鈴木擡頭看看點滴瓶,對犀川他們說:“這瓶快滴完了,護士等一下就會過來的。”

  “對了,我都忘了,再問一個問題就好。”犀川一臉認真地說,“我們等一下就會回那古野去了,在這之前我想要問你……”

  “我父親的事情嗎?”

  “嗯,你的父親是誰?”

  “天王寺博士。”

  “你的意思是……天王寺宗太郎嗎?”

  “不,是天王寺翔藏。”鈴木升表情嚴肅的看著他們。

  萌繪聽完倒吸了一口氣,犀川也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博士至少也有八十歲了吧?你今年……”

  “十九歲。”

  “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嗎?”犀川還是不敢相信。

  “應該吧,不過從來沒有人問過我。”

  “你是聽你母親提起的嗎?”

  “不是,我母親不會跟我說這些的。我高中的時候問過博士,是他親自告訴我,我是他的兒子。”

  七

  犀川和田中在辦公室裡聊了三十分鐘。田中從報紙上得知了昨天發生的事,問了犀川幾個問題,不過犀川沒辦法進行詳細的解答。接著,團中就聊起了高中時代的舊事,例如班主任的近況,班上同學現在在哪裡高就之類的。萌繪在一旁捧著熱茶,遲遲無法入口。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微笑著聽兩人的對話,好像並役有因此感到無聊。

  犀川與田中道別之後,便和萌繪離開了醫院。與多年未見的老同學聊聊往事,還是很開心的。他們坐上計程車返回了律市車站。

  犀川回程坐在靠窗的位置,這時窗外已經是一片昏暗了。之前電車進站時,萌繪請犀川代提行李,自己跑去買熱咖啡,於是犀川提著行李先上了車。

  這輛電車旁又停丁別的列車,無法看見另一例的風吊。犀川貼近窗戶仔細一看,旁邊列車的車體凹凸不平,好像用特別的塗料塗過。

  突然,列車開始緩慢行進,犀川嚇了一跳,他以為隔壁的車廂正往反方向行駛。萌繪還沒上來,犀川撐起上半身看了看車門。

  月臺已經響起了列車即將開動的鈴聲,犀川有點兒擔心,他起身到車門處,可是車門已經關閉了。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萌繪手上拿著杯子從車廂與車廂間的自動門裡走了進來。

  萌繪將咖啡遞給犀川,脫下外套,坐在座位上。

  “你去了這麼久啊。”

  “因為老師不喝罐裝咖啡啊。”

  “謝謝。”

  黑咖啡可以讓他的頭腦清醒。犀川常想,冰的或是加奶精、加糖的咖啡,都不是真正的咖啡。罐裝咖啡是種令人墮落的飲料,他覺得那不是咖啡,而是另外一種液體。以前他曾看過一句廣告詞,“地獄般地炙熱”,用來形容咖啡也很貼切,那種最初的熱度是咖啡的生命。這種地獄般的刺激,在犀川胸中蔓延燒灼,頭腦也跟著慢慢運轉起來。

  嗯……

  一個聲音在腦中迴響,犀川趕緊閉起雙眼,瞬間浮現的感覺……這種不協調感……就像是要小心翼翼地保護易破的肥皂泡。犀川屏住了呼吸。不過,犀川覺得這種行為只會造成相反的效果,明明記起來的事情,卻在下一秒鐘忘記了。

  明明閃過了一個念頭……

  犀川經常出現這樣的狀況。他慎重地拿出香菸並點上了火,好像在進行一個莊重的儀式。車廂裡可以抽菸,如果是禁菸車廂,大概很難追回那稍縱即逝的念頭,香菸在此時扮演著追尋的角色。如果吸菸者的壽命不長,那就是因為這運轉的時間在費神吧。此時的香菸具有某種程度的魔力。

  犀川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朝地面看去,可以看到電車的兩道鐵軌。小的時候,只要是坐火車,他就喜歡直盯著旁邊的鐵路或是電氣化火車上連線的電線。

  幼時的犀川,走路的時候不管是自己一個人或是牽著母親的手,總是低著頭。因為他在熟一共有幾個臺階、有幾塊磚、有幾條街道、幾根電線杆……他喜歡邊走路邊數東西,母親為此還曾經擔心了好一陣子。煙沒抽完之前,犀川繼續思考著。

  八

  萌繪看著犀川,手中端著的咖啡還是很燙,她不敢喝。犀川則喝了幾口咖啡之後就一直看著窗外,另外一隻手夾著點燃的香菸,但是沒有抽,眼看菸灰就要掉落了。

  “老師,你怎麼了,”

  犀川沒有回答,他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不過他倒是把菸灰彈進菸缸。

  萌繪又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開口。車窗映出了犀川的臉,那是一副“別來煩我”的表情。如果是在研究室裡,萌繪就會默默離開。她在父親的書房裡也是這樣,所以早就習慣了,那是一雙與外界絕緣的眼神。

  萌繪很難分辨出現在的犀川到底是心情不好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但從眼神中多少也可以看出些端倪。可以確定的是他的思慮已經遠遠超過了眼晴所能觸及的東西,他的思維已經遠遠超出了感官上的體會。

  萌繪放棄了,她轉過頭去,剛巧看到隔著便道的鄰座上,有個上班族模樣的中年男人看著她。男人與萌繪的眼神交匯,匆忙轉移了視線。

  萌繪將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把咖啡放上去,將整個人貼在椅背上,左手托腮,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即使有車內廣播也充耳不聞。鄰座的男人又再次把目光轉向了她。

  她明白犀川沉思的原因不止一個,許多難以置信或尚未理清的事讓真相越來越模糊,心情自然好不起來,不愉快的程度好像熱膊騰的比薩掉在了地毯上。

  老師一定在想事情。

  萌繪想跟犀川說話,可是她找不到新的話題。說不定犀川的態度表示他就快要想出什麼來了,這未嘗不是好事。

  在三星館的時候,犀川話還算很多的,這是他對外的一貫模式,真實的他並非如此。在萌繪的眼中,犀川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現在的沉默大概是對前三天的補償吧。

  萌繪也覺得自己跟犀川屬於同一類人,不善與人交往、沉默寡言。明明是狡猾的兔子還非要裝成烏龜,明明是烏龜又想裝成狡猾的兔子。每個人都戴了好幾層面具。

  她試著喝了口稍涼的咖啡,喝下的瞬間,從嘴巴、喉嚨,直到胸口都暖和了起來。

  俗話說,好了傷疤忘了疼……

  形容得真貼切,萌繪不禁苦笑。能夠因為自己無聊的笑話而轉變心情,證明萌繪的性格也存在著多面性。

  老師可能已經有所發現了吧。

  萌繪又看了一眼犀川,心裡不斷的在揣測。她喝完了還未完全冷卻的咖啡。

  九

  犀川和萌繪在那古野的餐廳一起吃過晚飯後,犀川送萌繪去坐計程車,自己則是繼續轉乘地鐵回N大的研究室。

  回到研究室的時候已經八點多鐘了,研究室的燈是暗的,平時助理國枝桃子都會待到十點鐘左右,今天好像提早回去了。校園裡也沒有學生的身影,大概是到了年關,學生們都回家了吧。

  犀川開啟走廊的燈,拿著鑰匙打開了研究室的門,拿了水壺幫幾株賞葉植物澆了澆水,然後開啟電腦,接著將外套掛在了衣帽架上。等待電腦開機的空當,拿出了一根菸。

  登入電腦後,開啟郵件管理系統收信,一共有二十幾封之多。大部分都是事務性的聯絡,犀川看過之後就刪除了。剩下的幾封與研究有關,他便仔細地閱讀後存檔。桌上也有一堆信件,應該是國枝幫他收的,她有研究室的鑰匙。犀川覺得這位助理不善言辭,但交辦的事情都能一一完成。

  犀川坐在椅子上,嘴裡叼著煙。電話響了。

  “喂,”

  “晚上好,犀川老師。我是三重縣的刑警荻原。你們已經安全抵達了嗎?我之前打電話去您住的地方沒有人接,有點兒擔心。”

  “我和西之園同學中途繞去了別的地方,所以回來晚了。”

  “你們是不是去了醫院?”荻原問。犀川猜到了他會問這個問題。

  “抱歉,因為我有些事想當面問他。”

  “沒關係沒關係。那鈴木升跟您說了什麼嗎?”

  “他說沒看到凶手的長相。”犀川回答。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是有關他父親的事情。”

  “呃……”犀川沒能矇混過關。

  “他的父親應該就是天王寺宗太郎吧?”

  “不對。是天王寺博士。”

  “啊,您說什麼?天王寺翔藏博士?”

  “好像是的。”

  荻原停頓了幾秒沒說話。

  “那麼……鈴木升就是天王寺宗太郎與片山亮子的弟弟?是真的嗎?我實在很難相信。這到底怎麼回事,老師?”

  “嗯……”

  “‘嗯’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不過好像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是沒錯啦,可是……”

  “荻原先生,我今天問到的跟接收到的情報就這麼多了。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我這兒嗎?是的,這個……首先是那具白骨。我們在那個洞穴發現了類似遺物的東西,但不屬於鈴木彰,我們還找到了一隻裝有駕照和錢的皮夾。”

  “這個人的死亡時間確定了嗎?”

  “報告還沒下來,我也不太肯定,可能已經死了五年以上吧。鈴木彰八年前曾將天王寺宗太郎的小說副本交給了片山亮子,只能說至少八年前他還活著。”

  “可以用牙齒或其他方式比對出來嗎?”

  “暫時沒辦法,警方目前還沒找到跟鈴木彰有關的其他物品。”

  “已經知道死因了嗎?”

  “只是知道不是外傷致死,除此之外目前其他無法判定。”

  “哦……”

  “之前我們將鈴木彰列為首要嫌疑犯,可是越深人調查越發現他可能是清白的。”

  “東京那邊的片山家呢?”

  “還是查不出任何線索。”

  “天王寺律子生前和一個製片公司的老闆同居過,這個男人兩週前人在歐洲,之後還去了幾個地方。天王寺律子沒有與人結怨,他的兒子天王寺俊一也是。母子雖然生活富裕,可是平日作風還算低調。我們還查了關於天王寺俊一的私生活,意外地發現他沒有女朋友。母子都有借款記錄,但金額不大。”

  “特意跑到三重縣犯案也太奇怪了。”

  “是啊。接下來是有關片山家的調查……”荻原的話說了一半。

  “然後呢,”犀川感覺得出來,會有一個十分驚人的調查結果。

  “五年前死於癌症的片山基生……其實還活著。”

  “嗯?”犀川坐直了身體。

  “我當時聽了也很震驚。”

  “為什麼片山家的人說他已經死了呢?”

  “我們沒有查到片山基生的死亡證明書,他沒死。”

  “你確定?”

  “嗯,至少戶籍上是這麼寫的。”荻原說。

  “和樹跟我說過……不對,湯川也跟我說過……”犀川還是不相信。

  “任誰都會以為他已經死了吧。”

  “你的意思是?”

  “我還是不太明白。總之明天我會去東京拜訪片山火人。這件事……仍是一頭霧水啊。”

  “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先這樣吧,明大再和您躍絡。”

  “好,我明天都會在學校。”

  “好,再見。”

  犀川掛上了電話,直直的坐了好一陣子。沒有掐滅的香菸在菸缸裡,煙霧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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