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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博嗣S&M系列不會笑的數學家》第10章
  (如果現實像灰姑娘的醜姐姐,那麼公里的玻璃鞋永遠都不可能合腳。)

  一

  萌繪與志保去藍色會客廳裡拿飲料。

  “事情的全部你都已經知道了嗎?”在回去的走廊上,志保問。

  “不知道。”萌繪搖了搖頭。

  “哦……說的也是。不過凶手居然是阿升,真是……”

  “嗯,我相信老帥說的是對的。”

  主廳裡共有七個人,片山亮子、湯川、片山和樹,還有片山志保四個人坐在一起。犀川、萌繪和荻原則坐在靠近舞臺的沙發上。如果包括地下室的天王寺博士,就有八個人。

  因為人數減少的關係現在的三星館看起來空間更大了。大家手中都拿著一杯冰涼的飲料,或許是為了可以平靜一下心情。之前鈴木君枝準備好的食物已經涼了,但就算是熱騰騰的,大概這種時候也沒人想吃得下吧。

  荻原看看手錶,示意犀川可以開始了。

  “為了能徹底解釋這次殺人事件的來龍去脈,有必要解開銅像消失之謎,就先來說說銅像消失的原因吧。”犀川說。

  “這兩者之間真的有什麼必然聯絡嗎?”荻原有點兒急躁地問。

  “是的,荻原先生,這件事情不說清楚,就不能解釋凶手的動機和手法。其實反過來說也是如此,如果明白了殺人事件的來龍去脈,也就能解開博士的魔術之謎了。”犀川將杯子放在桌上,抽起煙來。

  “天王寺博士,我現在要跟大家解釋銅像為什麼會憑空消失,可以嗎?”

  “勉強接受。”博士說。

  犀川像蒸汽火車頭般噴雲吐霧。

  “首先,大家都必須瞭解的是奧利安銅像的朝向,這也是我很早之前就察覺到的。請各位看一下南邊的出入口,是不是能看到銅像?”

  萌繪立刻回頭張望,從門口望出去的確可以看到銅像。

  “可以了嗎?我們現在以‘銅像是存在的’為基本狀態進行思考,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博士曾在聖誕夜說過,正門的中庭並沒有銅像,而那才是真實的。如今,我們親眼所見的並不是真實的狀態。”犀川說。

  “可是銅像真的存在啊!老師,難道您沒看見嗎,我是不明白什麼真偽、基本之類的。明明在眼前的事物,難道可以假裝不存在嗎?”荻原無奈地笑著說。

  “請稍安勿躁。”犀川的口氣像是在給學生講課。“回到剛才的話題。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銅像是面向三星館的,也就是面北。一般來說,入口處的銅像應該是面向正門才對,所以三星館這座奧利安銅像的位置就很令人不解。不過,三星館本身也不是一棟普通的建築。什麼樣的建築,就會有什麼樣的設計、擺放。起初我也只想到了這一點,另外銅像的方位跟實際上的獵戶座相同。現在是冬天,所以獵戶座位於南方的天空。片山夫人,我說得沒錯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片山亮子顯得有點兒慌張,但很快就回過神兒來說:“呃……是的。我最初是想將銅像正面朝向大門的,可是父親執意要面向相反的北方,和真正星座的位置一致,所以我便按照他的想法設計了銅像的位置。”

  “那麼,要不要出去看看真的獵戶座呢’不過入夜之後外面會很冷,我實在很怕冷啊。博士,可以麻煩您把銀幕降下來,讓我們看看獵戶座在哪兒可以嗎?”犀川說。

  “我知道了。”博士說完,主廳的光線就發生了變化,先是變成像夕陽般的粉紅色,接著天邊出現丁天狼星座,星星依照星等的大小一一出現,整片星空越發地鮮明遼闊,獵戶星座斜掛在天空中,大家坐在南邊,一擡頭就能看見。

  室內已經一片昏暗,無法得知天井現在是伸手可及或是無限高遠,又好像是屋頂已經被打開了,看到的是真實的星空。夜空越來越暗,星光閃耀,在這裡看到了平口在都市裡看不到的奇妙景象。

  “這麼美麗的星空,現在很少見了。其實屋外的星空更是驚豔.但這已經是這臺天象儀的極限了。”博士說。

  “各位看到獵戶座了嗎?”犀川的聲音在主廳裡迴盪,黑暗的空間裡看不見彼此。“在你們左上角的一等星是參宿四,屬於冬季大三角的其中一顆。實際上的三角形要比現在看到的更大。因為地球的自轉運動,我們認為星空在移動。因此除了北極星,獵戶座不會永遠在同一個位置。也可以說,所有的星星都是繞著北極星旋轉的。看到北極星了嗎?”

  “北”的夜燈上方是北斗七星,利用北斗七星就可以找到北極星。

  “北極星就在北極點的正上方。博士,請讓我們看一下北極的天空。”

  現場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機械的振動,星空像是幻燈片一樣換到下一張布帚。

  “各位請看,天頂的那一顆就是北極星。博士,可以看得到極光嗎?”

  天象儀緩緩投射出極光,犀川沒有見過真正的極光,據說之前有一陣極光熱潮,但犀川怕冷,沒趕上潮流。

  “接著是極晝。”犀川說完,只見天空漸漸亮了起來,只看得見靠近天頂的星星。犀川看見每個人都擡頭看著極夜,夏天則是極晝。博士,請顯示夏季的北極天空。”

  此時,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室內逐漸明亮起來。

  “接著是北極的一天。”

  太陽貼著地平線向南移動。現在主廳不像聖誕夜那天放著古典樂,所以大家都聽到了機械轉動的聲音。太陽在南邊,照亮了大家的座位。

  “現在是正午。”犀川說。

  之後太陽將抵達西邊,靜止不動。

  “現在大約是北極時間晚,卜六點鐘,等一下太陽會往北邊走。夏天的北極,太陽就像這樣沿著地平線繞了一圈。”

  “犀川老師……這跟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呢?現在不是來上地球科學課的吧……”荻原說。

  “對對對,我忘了,好像有點兒離題了。那我們還是回到獵戶座的話題吧!”

  “拜託您了。”

  “地面上奧利安銅像和天空的獵戶星座方位相同,其實連三星館也是如此。長方形的腹地,四個角落是尖塔的光芒,中央斜斜地坐落著三座建築物。如果從空中鳥瞰,跟獵戶星座簡直一模一樣。空中真實的獵戶星座、銅製奧利安雕像,還有獵戶座配置的三星館。明白了嗎?”犀川說。

  “一點兒都不懂。我只想聽老師告訴我鈴木升是怎樣殺害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的,我沒空聽您講什麼獵戶座的故事,我得儘快跟警局覆命了!”荻原一副無法忍耐的表情。

  “荻原先生,你要先走嗎?”犀川問。

  “是的,如果您持續這樣的話題,就請讓我先行離開吧!”荻原說。

  “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會說明的。博士,請您升起南方的銀幕。”

  “那也只能這樣了。我先告辭了,明天再過來。”荻原漫不經心地說了些客套話,手插在口袋裡走向南邊的出入口。

  當他開啟玄關的玻璃門時,他被外面的景象嚇了一跳。他看著外面一整片空地,這裡是正面的中庭……可是,奧利安銅像不見了!

  二

  “不見了!銅……銅像不見了!”荻原跑回主廳,驚訝地說。

  坐在主廳裡的人都站了起來,萌繪最先跑出去,接著是片山亮子、志保、湯川、還有和樹。荻原走在最前面,他走到庭院的中央看著本來應該有銅像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犀川滿臉輕鬆地跟在大家的後面。

  “真不敢相信!這是怎麼回事兒?老師,到底是……”荻原對犀川大聲說。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銅像就是不見了的蹤影。

  “剛才我就說過了……正門並沒有銅像,這才是真實的。”犀川走到大家面前說。

  “真實的……”荻原因為太過震驚,情緒還沒能平復下來。

  “現在沒有下雨,更沒有起霧,卻也這樣憑空消失了,這是為什麼?”萌繪睜大了眼睛問道。

  “老師,怎麼變的?我無法在不知道答案的情況下說走就走。請告訴我吧!”荻原說。

  犀川微笑地說:“剛才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激怒你的。說到消失的事情,我只是變了個小戲法啊!”

  “只是小戲法,我還是不明白,拜託您務必解釋一下。”荻原向犀川鞠了個躬,態度堅定且謙遜。

  “之前我無論怎麼說你都不相信,現在你真的看到了,證明我沒說錯吧?”

  “老師,拜託您了……”荻原百般請求。

  這時,萌繪突然笑出聲來。

  “有這麼好笑嗎?”荻原對萌繪大聲說。

  湯川張著嘴,疑惑地看著萌繪。

  “西之園,為什麼要笑呢?”和樹拍了拍萌繪的肩膀。

  “因為,那個……”萌繪的手指著建築物。

  和樹與其他人同時朝三星館看去,可是從左到右,除了閃著藍色、白色和紅色燈光的建築物之外,沒有任何變化,大家的視線又回到了萌繪身上。

  “西之園小姐,你看到了什麼?”荻原忍不住問道。

  萌繪收起了笑容,雙手扶著帽子,一副帥氣的模樣。接著,她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著犀川大叫,然後飛奔過去。

  “我知道了!原來就是這樣!老師,你真厲害啊!”萌繪抱著頭又叫又跳,“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在場的人無不驚訝於萌繪的舉動,他們走了過來。

  “還是不知道嗎?看一下星星吧!”犀川說。

  有人擡頭看天邊的獵戶星座,最先察覺到的是盧山和樹,他人聲地叫了出來。

  “這裡是?“片山亮子雙手託著臉頰喃喃自語。

  “這裡是後院!”志保大喊。

  “不對,這是正面,真正的正面。”犀川說。

  “不對,是後院啊!怎麼回事兒?”志保又說了一次。

  “沒錯兒,這就是大家意識中的後院,但其實這才是三星館正面的中庭,而奧利安銅像在後院。我們平日出入的大門,也就是停車場的位置,那才是後門。”

  “啊?什麼時候變的?”志保的神情近乎恐慌。

  “是某種催眠術嗎?”片山亮子反而略顯沉穩地問道。

  “三星館的北面才是正門。”犀川沒有回答片山母女的疑問,繼續解釋說,“這就是銅像面向北方的原因,這樣應該可以完全理解了吧?從這面看上去,三星館的方位、銅像的擺放地點,以及天空的獵戶庠,這三個位置是完全吻合的。聖誕夜那天,天王寺博士也曾經說過正面沒有銅像。事實上,銅像一直矗市在後院,我們都把焦點放在‘正面沒有銅像’中的‘有’或‘沒宥’,而忽略了‘正面’這個重要資訊。”

  “可是……”志保看起來還沒有被說服。

  “我們先進屋吧,外面好冷!”

  三

  萌繪好像突然之間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家也紛紛回到了主廳,但情結仍未平復。

  “博士,麻煩您將銀幕全部升起來好嗎?”犀川說完,位於東、西、北三面的銀幕緩緩升起。

  大家都站著。

  犀川走到放置天象儀的圓柱形舞臺上說:“博士,接著讓我們看看這個機關是怎麼啟動的吧!”

  館內響起了機械般細碎的轉動聲,大家可以感受到震動,犀川后面的圓柱形舞臺和上面的天象儀開始轉動起來。每個人都注視著東南西北四個出入口。

  “它在轉!原來……全部都在轉!”志保說。

  “答對了。大家最初都以為是中間的天象儀在動,其實真正在移動的是這間主廳,只有天象儀式是靜止。所以當銀幕降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會產生天象儀轉動的錯覺。”

  萌繪走到南邊的出入口,這本來是通往後門的,現在卻通向有花壇的走廊。再往外看,原來整棟建築物包括外牆也跟著在一起轉動。

  “這棟建築物的天象儀是固定的,也就是說當銀幕降下來,我們看到的星空其實是靜止的,移動的是整個主廳。設計者片山基生想要藉此表現宇宙與地球的關係,真正運轉的是地球。而真實的獵戶座並不存在於南方的天空,而是在地球的內側。它不會消失,是因為地球不停地轉動。可是,幾千年過去了,人類還是無法察覺到這驚人的發現,總認為太陽和星星是繞著地球轉的,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騙局,也是上帝的騙局。”犀川點著了手裡的香菸。

  “大家都沒有發現地球在轉吧?你們知道片山基生為這棟建築物取了個什麼名字嗎?叫‘太古之家’。三星館就好像是上古時代,人類認為地球就是宇宙的中心一樣。可是人類依靠智慧的積累,打破了這個傳統固有的觀念,此時中心與周邊實現逆轉,內與外也發生了變化。”

  此時,主廳停止了轉動。現在從南邊的出入口望出去,的確能看見銅像,

  “這棟建築物的前身是天文臺,擁有大型的天象儀。以天象儀為基礎,加以改造利用,變成了現在的三星館。裝載天象儀的舞臺,建造十分精細,隨時可以偵測出加速度或是較大的震動。由於主廳在開始移動和結束移動時,轉速都不快,且平移方向的加速度一般人只能感受到些許的振動,卻不會認為是整棟房子在動,眼睛看到的是天象儀在逆時針轉動,如此感受到的振動與加速度就相互抵消了。例如,坐在靜止的火車上,當鄰近的其他火車開動時,會有自己乘坐的列車在移動的錯覺。又好像自己站在原地不動,對方在運動的時候,能感受到列方的加速度;反之,當對方停止不動,變成自己在動的時候,就不會有速度感。怎麼樣?各位應該都有類似的體驗吧?

  “所以聖誕夜那天晚上,博士啟動了機關,轉動了整個主廳,他想要讓我們認為銅像是憑空消失的。就算西之園沒有要求,博士也還是會這樣做的。這個魔術唯一的破綻就是方位,如果是天氣晴朗的夜晚,這個魔術就會穿幫。幸運的是那天就跟十二年前的晚上一樣霧氣很濃,看不見星空,這場表演才得以順利進行。

  “天王寺博士在這之間出了幾道數學題,讓我們看到了北極的天空,還有星空的移動,當時的房子已經南北對調了。西之園請博士使銅像消失的時候,建築物已經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後來博士說‘要開始了’的時候,這句話只不過是他的障眼法罷了。接著,萌繪要求出去一探究竟,博士還是拉起了南邊銀幕,可是建築物早已變了方位,我們看到的其實是北方的庭院,於是銅像消失了。對博士和片山基生來說,北邊才是真正的正面。還有一點,博士預料到主廳的室內溫暖,為了躲避屋外的寒冷,大家不會待在室外太久,也不可能會有人繞著建築物走上一圈兒。那時候大家發現銅像消失了,便又會回到主廳。博士再將主廳旋轉一百八十度,回到原來的位置。博士又說,只要可以定義就等同於存在,他是在提醒我們,建築物的前後左右位置是銅像消失的重點。

  “下面所說的一切,是我在火車上想到的。那時腦中突然閃過‘該不會是建築物在轉吧’的念頭,但又覺得這實在是個大工程,所以自己也沒有把握。後來也曾去尋找過三星館的平面圖,但沒有仔細標示地下室的構造。我就心想,沒有別的方法嗎,當我摸了銅像之後,確定它是絕對不可能被輕易移動的。雖然建築物移動這件事聽上去不合常理,不過請各位想想,博士已經給過我們很多的提示了,告訴我們在思考的時候要忘卻搬常理的推論。‘建築物動不了’就是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

  “博士為什麼不准我們天亮以前離開三星館呢?”萌繪問道。

  “只是一種手法。就像數學的應用題,字裡行間總會有幾句話是為了打亂你的解題思路而存在的。解決問題憑藉的不是觀察實物,而是思維能力。人在觀察事物的時候,往往都會忘了思考。”

  “老師,我明白了!但是差不多也要說明殺人事件的始末了吧?如果可以的話……”荻原說。

  萌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坐在沙發上。大家也坐下了,有人還拿著飲料,荻原沒得選,只好坐在犀川面前的沙發上。

  “當我發現白己解答出銅像消失之謎的時候,內心還是不敢相信。我只是個普通人,那種超大型的機關對我來說根本就是超現實存在的。如果沒有這次的殺人事件,我或許會放棄去尋找銅像消失的答案吧。主廳旋轉的最好證據,就是殺人事件。”犀川來回踱著步子,繼續說,“鈴木升說不定在十二年前就已經知道了銅像消失的祕密。因為當時他看不見,因此其他感官就會越發敏感,所以說不定他感受到了房子在移動,只是年紀還小,並不能理解。”

  “知道這棟房子會自轉,和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嗎?”荻原問。

  “我們先來說件有趣的棗吧。鏡子反射出來的影像左右相反,上下卻還是一樣。荻原先生,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個……總而言之就是…不對不對……這麼說的話……為什麼呢?”荻原變得像小學生一樣慌張。

  “這跟定義有關。左右不是一個絕對的方向,而上下卻是。例如天空和地面、人體從頭到腳。前後也是,例如臉和背後。但是左右呢?左也是要在上下確定後才能確定的。人類的體形基本上是左右對稱的,走路的時候也不會橫著走。如果上下與前後是絕對的,那麼左右就是相對的。因此根據這個說法,鏡了裡的左右是對調的。”

  “等等,鏡中的影像和人體與定義有什麼關係嗎?這不是物理現象而已……”荻原舉起手說。

  “不,我們是對事物下定義之後,以此為基準進行觀察的。”犀川對荻原說,“那我換個方式,假定我們沒有無官,其中一隻手很大,就像巴爾坦星人的剪刀手。這時我說像剪刀的那隻手是右手,因為沒有五官,所以前後就變成相對的了。也就是說,如果上下一旦確定,就可以知道哪裡是前後左右。巴爾坦星人照鏡子時,鏡子映出來的影像是前後相反,但實際上舉起其中一隻手看看,左右就還是一樣,並不會因為照鏡子的關係,而使現實中的右手變成了左手。”

  “有點兒不好理解……”萌繪說。

  “那我再換個方式。有個國家,裡面住的人會將右與前、左與後對調使用,也就是他們會把右邊說成前面,左邊說成後面,所以五官在右,背後在左。如果這個國家的人站在鏡子前面,請問鏡中反射出的影像,左右會對調嗎?”

  荻原對於犀川似是而非的解說感到有些厭煩。“老師,我知道了。我們還是先停止這個話題吧,趕緊針對殺人……”

  “請你不要著急。如果說到有趣的事兒,就不會意識到時間,通常人們無法理解的原因往往是他們不肯自己主動進行思考。找們不能逃離有趣的事兒,這是準則。”

  “哎……”荻原苦笑。

  萌繪覺得犀川的話很有意思,她其實也知道犀川想說什麼,但是她最感興趣的是犀川每句話的說法,而且正在闡述為什麼他現在心情會這麼好。

  四

  “得知天王寺博士魔法的關鍵就是殺人事件。當我們還處於銅像消失的錯覺時,事實上三星館的前後已經對調了。這棟建築物不是左右對稱,而是整體對稱。當主廳轉動一百八十度後,原本的左邊變成右邊,右邊變成左邊。”

  “左右對調……”志保在心裡仔細推敲著犀川的話。

  “就是左右的球體建築物對調。請各位仔細回想一下,我們是什麼時候將喝醉的天王寺夫人扶回房間的呢?”

  “嗯……對了,銅像消失的時候。我們在後院,所以……”志保邊想邊說。

  “對,我跟和樹將天王寺夫人扶到紅色球體的一號房,後面跟著的是天王寺俊一、君枝小姐,加起來一共五個人。”犀川說。

  “原來如此,那裡其實是……”和樹不假思索地說。

  “嗯,那不是一號房,我們走進的是另一個球體,而跟一號房相對的就是……鈴木升的房間,我們把天王寺夫人扶進了他的房間。”

  “等……等一下!”荻原趕緊拿出了記事本,舉起一隻手說,“可是兩個球體的顏色不一樣啊,客房的那棟是紅色,鈴木升住的是藍色一…你們沒有注意到嗎?”

  “你剛才在外面沒注意到三星館的燈光了嗎?即使有藍色與紅色的分別,但只是紅色與藍色的照明。”

  “所以照明也可以……”獲膩邊用筆記下邊問。

  “當然。所以我們剛才在外面看到的燈光,已經變換過了。當主廳開始轉動,兩側球體的照明裝置就跟著自動切換,這也是片山基生的設計之一。博士,我說得對吧?”

  “是的。”天王寺博士回答道。

  “所以當時天王寺律子根本就不在一號房。嗯嗯,原來如此啊!”荻原總算開竅兒了。

  “我們以為將天工寺夫人送進了一號房,其實那是鈴木升的房間,也就是凶手的房間。那時,記不大清楚了,總之不是用天王寺夫人的那把鑰匙,這個動作只有鈴木升自己心裡明白,所以他也知道主廳已經轉了一百八十度了。”

  “房門上不是都有號碼嗎?我記得我看到的的確是一號房啊……”和樹說。

  “嗯,說不定凶手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可能是找個相似的房門號碼,用雙面膠之類的固定住,之後也方便取下,而且……凶手還將花瓶也帶了過來。我記得花瓶裡好像是插著紅色的花。”

  “我記得,床櫃上擺著花瓶。”和樹說。

  “鈴木升為了要讓房間和一號房幾乎相同,包括擺設都要相同,他整理了房間,這也暗示了凶手是早已預謀好的。”

  “包括天王寺夫人喝醉也在鈴木升的預測之中,他怎麼可以做得如此精準呢?”萌繪站起身走來走去。

  “可能是因為他每年都在練習吧。”犀川回答道。

  萌繪停下了腳步,對著犀川說:“練習?他是讓天王寺夫人吃了安眠藥嗎?”

  “沒錯兒,所以天王寺夫人每年都會喝醉。凶手每年都會在被害人的食物裡摻入少許的安眠藥,然後觀察被害人服用後的情況。”

  “如果天王寺夫人沒醉呢?”萌繪問。

  “什麼也不做啊,鈴木升明年會再試一次。”犀川早巳猜到了萌繪會這樣問,立刻回答了出來。

  “他早從五年前就開始謀劃這個殺人事件了。為了做到毫無破綻,他必須集合各種有利條件,這當中當然也包括天氣。每一年他都反覆地進行實驗,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冷靜的殺人計劃。就算錯過了機會,也絕對會會具有危險性。”

  “我不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漫長的……殺人計劃?”萌繪說,“鈴木升還年輕,也很聰明,不會莽撞行事。他在幾年前就寫了一封警告信給母親鈴木君枝,告訴她銅像消失的時候就會有人死亡。鈴木君枝意識到了這件事情,說不定也曾不著痕跡地提醒過鈴木升,鈴木升當時才只是個初中生吧。話又說回來了,聖誕夜當晚,鈴木君枝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還特地跟我說有事想說,把我帶到了別的地方。”

  萌繪想起了那晚的景象,不寒而慄。

  “我想凶手在事前就已經預測到,這次計劃成功的可能性極高。天王寺夫人在銅像消失前就已經有些醉了,又突然跑到屋外,還看到了令人震懾的景象。鈴木升說不定也預料到天王寺夫人會變成這樣。”

  萌繪表示同意。

  犀川再次注視著大家說:“我還想到我們在這裡吃晚飯的時候,天王寺夫人不時用調味料加重晚餐的味道。”

  “天工寺舅母口味偏重。每次都會抱怨菜沒有味道,然後又是撒鹽,又是加胡椒的。”和樹說。

  “可能是調味料瓶裡摻了安眠藥,其實那天晚餐結束後,西之園在廚房做了……類似三明治的東西,而我對她做出來的東西印象深刻。”

  “可惡……老師,你太誇張了!”萌繪很快脫口而出。

  “西之園說她沒注意胡椒罐的蓋了鬆了,所以撒了一堆胡椒在三明治上。嗯,這麼多胡椒,的確很誇張。”

  “這個不好笑……”萌繪又說。

  “如果鈴木升準備這隻罐子是給天王寺夫人用的,之後他還必須把殘留的安眠藥倒出來吧?可能是在處理的時候沒把蓋子擰緊。”犀川推測說。

  “老師居然是因為我做的三明治想到的?”萌繪沒想到引發犀川思考的會是這樣的細枝末節。

  “每個事件都是細節拼湊而成的,不能忽略。這就叫……”

  “見微知著。”萌繪說。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厙川小聲地說。

  老師的腦袋是什麼做的啊?

  萌繪強忍著不笑出來。

  “西之園在廚房做三明冶的時候,鈴木升跟我說他要回房去洗個澡,其實他是要去殺了天王寺夫人。鈴木升回到自己的房間,將天王寺夫人從窗戶拖出去。又因為他的房間離銅像最近,就把夫人放在銅像旁的地上,並殺了她。”犀川點完煙繼續說,“他不能直接在房間裡將夫人殺害,不然如果被害人死在鈴木升的房裡本身,就會令人懷疑。再說室外霧氣濃重,能見度極低,也就成了最好的掩飾。

  “鈴木升謊稱是要回房洗澡,他也的確打開了浴室的噴頭,這是為了要遮蓋他在搬運被害人時所發出的聲響。我和西之園的房間可以看到銅像,但那時我們還在藍色會客廳裡,其他人也還沒有回房休息,外面的天氣又不好……鈴木升完全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鈴木升殺了天王寺夫人後,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弄溼了自己的頭髮,假裝剛剛洗完澡的樣子,從走廊出來。那時一號房的鑰匙在他的口袋裡,然後他問我要不要去打檯球,可是檯球桌在主廳,所以鈴木升向他母親借了萬能鑰匙,之後先行離開,並將鑰匙交給了我。我想由於他料到握有萬能鑰匙的人會被懷疑,為了他母親著想,才會藉此把鑰匙拿走吧。大約十一點鐘的時候,他來到了紅色會客廳,片山等人還在。我跟湯川想要結束球局回房,鈴木升必須等到紅色會客廳沒人為止。”

  “為什麼?”湯川問。

  “因為他要回一號房,所以他刻意拿走了天王寺夫人的鑰匙。”犀川回答道。

  “是為了要殺天王寺俊一嗎?”荻原問。

  “不是。”

  “是為了要把花瓶放回去吧,”萌繪說。她站在大家的後面。

  “答對了。這就是殺人事件的第二疑點,為什麼凶手要回到一號房?”犀川微笑著說。

  “為了把花瓶放回去……”荻原傻眼了。

  “嗯,因為鈴木升想要製造出天王寺夫人消失的假象。他的預定計劃裡並沒有殺天王寺俊一這一項,這是意外。如果計劃要殺了天王寺俊一的話,把那隻花瓶當成凶器,就顯得過於笨拙了。”

  “老師,您之前曾提到過這件事。”荻原看著筆記說。

  “之前為了要讓自己的房間看起來像一號房,所以需要那個花瓶;現在則必須放回原處,因為花瓶只有一個。接著,鈴木升等到大家各自回房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花瓶,再趕到一號房。除此以外,他還有另一項任務。”

  “是不是床單?”萌繪說。

  “是的。要讓一號房的床有使用過的痕跡,大家就會以為天王寺夫人曾在一號房間休息過。他拿出天王寺夫人的鑰匙開啟房門走了進去,卻沒想到,沒過多久隔壁的天王寺俊一就過來敲門了。天王寺俊一當時可能聽見了什麼聲音或是突然想看看母親的情況。鈴木升面對俊一的敲門聲有些慌張,隨即決定就用手上的花瓶打死他。他將房間的燈關掉,開啟房門,在黑暗處等待時機。俊一走進房間,發現床上沒人,鈴木升便趁機從後面襲擊了他。俊一頭部受重擊後倒在床上,床單上沾上了血跡。鈴木升將花瓶上自己的指紋擦掉,再放在地上。

  “事情還沒結束。沒人使用過的床單不可能憑空出現血跡.為此,鈴木升將天王寺俊一從床上移到地上,然後把床單弄得凌亂不堪。但就算床單上沾了俊一的血跡,也不可能會有如此誇張的褶皺,所以鈴木升還是不小心留下了線索。我當時就覺得那張床凌亂得很不自然,感覺床單好像是被人刻意處理過似的。

  “說到這兒,大家可以完全釐清天王寺夫人在室外死亡,以及凶手選擇花瓶當做凶器的原因了吧。鈴木升殺了天王寺俊一,整理完房間後,立刻離開了一號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再回到銅像旁邊,將鑰匙放回天王寺夫人的手裡。回房後,再把留在窗邊的鞋印擦掉,就此完成了一連串的殺人事件。”

  “為什麼鈴木升不乾脆將一號房的窗戶開著?”萌繪說。

  “問得好。可以拿到A+…如果同西之園所說,凶手將窗戶開著,大家就會誤以為凶手是從外面潛入的。可能是他沒想到會多殺了個人,心裡感到慌張,或者是他疏忽了。我曾想過他本來是想將罪行嫁禍在天王寺俊一身上的。”

  “不是這樣嗎,”萌繪有點兒驚訝。

  “不是。鈴木升知道片山基生還活著,警方只要花點兒時間調查就可以知道真相。他想誤導警方以為凶手是片山基生,然後從志保或是和樹的房間出去,所以他故意把一號房的窗戶鎖上。怎麼樣?他實在是很聰明啊!”犀川問。

  “從我的房間?”志保疑惑地說。

  “沒想到居然被一個年輕人給耍了……”荻原嘆了口氣。

  “十二月二十四號那天下午,他來接我們的時候,就已經順便把摩托車運到了車站。然後又對警方謊稱他在半夜十二點半的時候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為的就是要捏造確人從三星館騎車到車站的事實。”

  “是我告訴鈴木升,片山基生還活著的。”博士說。

  萌繪差點兒忘記了天王寺博士也一直在聽,在此同時,萌繪實然想到了什麼,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犀川老師是為了要讓天王寺博士聽到這些……

  犀川把大家聚集在三星館的原因,是為了天王寺博士,萌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博士,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而且是您告訴鈴木君枝凶手就是鈴木升的吧?”犀川態度沉穩。

  一陣沉默過去。

  “是的,這個可能性很大。”博士回答道。

  “君枝女士聽完後呢?”萌繪又是嚇了一跳。

  “君枝在得知鈴木升就是凶手之後,決定殺了他。她在黑夜裡靜靜地等著鈴木升回到三星館,等待摩托車引擎的聲音。然後持**狙擊鈴木升,但她失敗了,因為沒想到西之園會出現。看到受傷的鈴木升,君枝女士心裡或許又有些不忍了吧。”犀川說。

  “可是,事後我們搜查了整個三星館,沒有技不到**……森林裡也找過了。”荻原說。

  “這很簡單,**就在廂型車裡。當天晚上警方趕到時,君枝女士和志保已經搭著廂型車前往醫院探視鈴木引了,所以唯獨這輛車沒有被搜查過。這把槍應該現在還在車上。相比較而言,鈴木君枝顯得有些粗心。”

  “那鈴木升為什麼也知道**藏在廂型車裡呢,剛才他還從車裡拿出了**!”萌繪問道。

  “襲擊事件之後,鈴木君枝應該見過鈴木升,但無法得知是在醫院還是在森林裡。總之,鈴木母子肯定商量過了,剛才上演的逃脫戲碼可能也是……我說完了。”犀川微微嘆了一口氣。

  五

  “再者,就是鈴木升的殺人動機了。有誰可以試著說說看嗎?”犀川問。

  “老師,您也不確定嗎?”荻原站起來說。

  “是啊。”犀川爽快地回答道,“我認為,除了鈴木升以外,大部分人在犯罪時都很難保持理性。我不明白他的犯罪動機是什麼,也無法正確理解。”

  “應該是覬覦天王寺家的財產吧,然後漸漸變成勒索。”荻原說。

  “關於這一點,我來說明吧。”天王寺博士開口說,“這要從十二年前的意外說起。其實並不是意外,而是宗太郎和君枝設計好的。死於事故的不是宗太郎,而是鈐木彰。我是在事件發生後才知道的,君枝和宗太郎一直深愛著彼此,他們為了要讓鈴木彰長眠地下,讓鈴木彰穿上宗太郎的衣服,隨車跌入山谷。”

  “原來如此。所以君枝跟我提到,鈴木彰曾經打電話給她的事也是捏造的。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她還對我說是天王寺夫人或是片山夫人唆使鈴木彰去殺了宗太郎的。”犀川說。

  “因為君枝憎恨律子,當她又知道宗太郎愛上了亮子時,她也恨亮子。君枝是個悲情女人。”天王寺博士說。

  “哥哥還活著嗎?爸爸,你為什麼現在才說……”片山亮子站了起來。

  “我只是順著宗太郎的想法,不願干涉他的人生。意外發生後,他直跟我住在地下室裡,還完成了《醒後的思慕》。當時他和律子相處得不好,得了嚴重的精神衰弱症。”

  “那……哥哥是冒用鈴木的名義,將這本書的原稿交給我的了?”亮產問。

  “嗯,他花了四年的時間寫了那本書。我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這些。”

  片山亮子雙手捂著臉,坐回到沙發上。

  犀川想起了《醒後的思慕》的內容,故事裡的少年其實就是天王寺宗太郎自己。

  “哥哥現在在哪裡?”亮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宗太郎在地下室上吊自殺了。”博士淡淡地說。

  亮子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哭了出來,志保也哭了,空氣裡有鹹鹹的潮溼味道。犀川看到萌繪也在擦眼淚。

  “天王寺宗太郎的遺體在哪兒?”荻原問。

  “那時,我趁著君枝外出購物,把阿升叫下來,幫忙將宗太郎的遺體運到了後門……就是你們認為的正門停車場附近的森林裡。”博士說。

  “就是那個洞穴裡的白骨!可是發現的遺物是鈴木彰的……”荻原說。

  “那是怕日後遺體被發現所做的障眼法,後來我只對君枝說宗太郎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或許是這樣,她才開始懷疑律子和亮子的吧。”

  “那鈴木升呢?”犀川急切地問道。

  “阿升認為宗太郎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受不了律子,而且他不想讓三星館落入律子之手,他認為律子與俊一和天王寺家的人小合。其實阿升是個單純的年輕人,他把宗太郎當成了自己父親一樣崇拜。說不定,當他幫我處理宗太郎的遺體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殺律子了。這件事情我也要負責,太可惜了……他是個擁有清亮眼神和清晰思路的年輕人啊!”

  “博士,片山基生也曾來到過三星館吧?”犀川說。

  片山家的人站了起來。

  “是真的嗎?他來過這裡?”亮子歇斯底里地喊道。

  博士沒有回答。

  亮子無法站穩腳步,情緒崩潰地癱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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