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雷特第一次見到洛洛尼亞時,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女。
與鐵鈷鎳鎢祕約半年後,莫拉接到一個很棘手的訊息,血之神殿中,神明選中了一個與聖者不相稱的人物。
成為新一代聖者的,似乎是一個在神殿中做著雜役的孤女。那是一個毫無長處且笨拙的少女,很難相信她能勝任聖者這一職務,據說本人似乎也沒有把聖者當下去的意思。
莫拉的本意是想把閒雜事務儘可能都託付給維瓏的,但是規定上聖者的引退必須由神殿首領來裁決,無可奈何下莫拉還是去了趟血之神殿。到達神殿的時候,那位新聖者正在後面的水池旁邊洗著衣物,據說這是她唯一的工作,她穿著髒兮兮的女僕裝,手上滿布著皸裂,因為習慣了被人斥責,少女臉上掛著卑微的表情。
沒空跟這樣的少女囉嗦太多,莫拉一邊這樣想一邊對少女說,
「你,就是新近被選上的之聖者嗎?」
聽到問話的少女站起轉過身來。
看到她眼睛的瞬間,莫拉的身體彷彿有輕微的電流通過,這是身經百戰的人才能感覺到的強者氣息。這個看似怯懦的少女,已經擁有了不可小視的戰力,莫拉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
「對,對,對不起,是我把內衣的線給弄綻開的,對不起!」
好像誤解了什麼,少女不停的低頭認錯。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莫拉輕柔的拉起少女的手,「你能操縱血液,把這些皸裂治好嗎?」
「誒?誒?那個……我只是差錯之下被選中聖者,這樣的事情……」
「我是在問你做得到還是做不到,先試著做做看吧。」
「是,對不起,我看看……」
少女凝視著指尖,然後激發了力量,她手上出現了紅暈,發散出熱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少女的手恢復了健康的面板。
就算是被神明選中的人,也並非立刻就能役使其力量的,必須鍛鍊自己的能力,反覆與神明溝通,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聖者。
莫拉意識到,這位少女擁有著萬中無一的資質。
「我是之聖者莫拉,你的名字是?」
「我是……洛洛尼亞·曼切塔,是個雜役。」
少女不停的低頭道歉,看著她,莫拉思考著其他事情。她此前萌生過一個,原本認為是不可能的想法,如果是這位少女的話,說不定能實現它。
這是個不會被寬恕的想法,同時,也是一個不會被寬恕的計劃。
莫拉立刻決定將洛洛尼亞安置到萬天神殿,並對她施行聖者的精英教育,接著,還宣佈要在三年內將洛洛尼亞培養成六花勇者的一員。大多數的聖者都表示反對,洛洛尼亞或許擁有成為聖者的資質,但並不具備成為戰士的資質,大家都這麼說。確實,不管怎麼看,洛洛尼亞都不像一個適合成為戰士的人,但莫拉不顧反對的聲音,還是將她留在了萬天神殿。
洛洛尼亞很彷徨,怯懦,總是因為驚慌失措而哭泣。
莫拉首先教導她之聖者所必備的技能,諸如治療別人傷口的能力,操作血液而舞動鞭子的能力,舔嘗血液以分析成分的能力,操縱敵人的血液並給予致命傷的能力。與想象的一樣,洛洛尼亞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才能,她幾乎毫不費力就學會了這些技能。接著莫拉讓洛洛尼亞拜入世界上各位強者的門下學習,老英雄斯圖拉特·崗姆教給她戰士的心得,傳奇軍師托馬索·哈爾特羅伊向她灌輸戰略的基礎,凶魔戰鬥專家奧特羅·斯派克傳授她凶魔的知識。
但是,與預料中的一樣,洛洛尼亞並沒有戰士的資質。
她跟敵人對峙時很快就膽怯起來,不僅如此,她甚至還害怕對敵人造成傷害,不管習得了多少聖者之術,也看不出來變強的樣子。戰士必須是高傲的,要打倒敵人,必須先相信自身的力量,但是洛洛尼亞是一位完全做不到這點的少女。洛洛尼亞長時間以來,一直被修女們所欺負,是在被人斥罵著笨手笨腳、沒記性、沒用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自己什麼也做不好,她是這樣認為的。
一個人如果不渴望變強,就絕對不會變強。
「我說,頭兒,差不多可以停下來了吧,那孩子沒辦法成為六花勇者的。」那時,跟莫拉一起教導洛洛尼亞的維瓏說,「適合洛洛尼亞的不是戰鬥的路子,而是幫助他人啊!」
「你錯了維瓏,我明白的,她會成為優秀的戰士。」雖然這麼說著,莫拉也沒什麼自信。
「洛洛尼亞是個好孩子,治療和回覆法術更適合她呢——就像通隆女士那樣。比起戰鬥,去幫助被疾病和傷痛所困擾的人們不是更好嗎,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維瓏說的才是正確的,莫拉也明白——但是要實現莫拉的計劃,無論如何都需要洛洛尼亞,因此她必須要成為世上屈指可數的戰士,並被選中為六花勇者才行。
「相信我吧維瓏,那個孩子,一定會成長為出色的戰士。」
※※※
那是洛洛尼亞剛從凶魔戰鬥專家奧特羅·斯派克居住的深山中回來時的事情了,莫拉把她叫到自己房間,邀她共飲紅酒,洛洛尼亞有些迷茫,然而還是喝下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口紅酒。
「……洛洛尼亞啊,你可曾想過,想要讓自己變強?」
洛洛尼亞低著頭回答道:「只有一次,稍微這麼想過。」
莫拉震驚了。
「我交到了……朋友,在奧特羅先生那裡,那個人以六花勇者為目標……非常努力的拼搏著。」
在奧特羅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吧,莫拉想。
「如果能變強,能被選中為六花勇者的話,說不定就能幫到那個人了呢,我是這麼想的。」
洛洛尼亞不停的搖著手,「像,像我這樣子的人,不應該考慮這樣的事情對吧。成為六花勇者,那樣偉大的事情……得像莫拉女士,像維瓏女士,還有其他很多強大的人才……」
「……洛洛尼亞啊」莫拉從椅子裡站起來,拉著洛洛尼亞的手,接著,低下了頭,
「莫拉女士,怎,怎怎怎麼了?」
「我覺得我在做著很對不起你的事情。」
「那個……」
「但拜託你了,強大起來吧,跟我一同,去跟凶魔戰鬥吧,我無論如何也需要你的幫助。」
「可是,可是,像我這樣子……」
「不是你的話不行啊!」
莫拉高聲叫道,洛洛尼亞刷的全身顫抖了一下。
「我不能說出為什麼必須是你。我只能……我只能這樣低下頭來求求你——求你別說其他的話,就說你會變強吧!我需要你!」
洛洛尼亞搖著頭用驚慌的聲音說:「莫拉女士,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因為……被別人所需要這樣的事情……我是第一次遇到。」
「誰都會有第一次的時候。」
「……但是。」
莫拉明白,洛洛尼亞有一個比任何人都優秀的地方,洛洛尼亞,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為能幫助到他人而感到高興。
「如果我做不到的話,那該怎麼辦呢?反正,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請你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只要這樣就行了,我決不奢望其他。」
「……我明白了,我會盡最大努力,去做。如果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我想就算是我,也可以辦到的吧?」
那時,洛洛尼亞微微的露出了笑容,那是第一次被人依賴而產生的喜悅,那是第一次幫助到他人而產生的喜悅,那是莫拉第一次見到洛洛尼亞的笑顏。
在那之後,洛洛尼亞發生了些許改變。少了些許膽怯,也少了些無意義的道歉,而且,她在認真的努力變強。
這是大約一年前的事情了吧,萬天神殿的競技場中,洛洛尼亞做著奇怪的舉動。
競技場的中央,放置著稻草扎的人偶,胸前用筆寫著「凶魔,十分壞的傢伙」,洛洛尼亞對著它大聲的叫喊道。
「笨蛋!討厭你!敵人,壞蛋!」
維瓏在她後面站著,
「不行不行!要包含更多的怒氣!再來一次!」
「要打,打……打飛你,把你打成爛泥!」
大約是不習慣大叫的緣故,洛洛尼亞有時候會口齒含糊不清。
「稍微好一點了,保持這個語氣。」
「我……我要殺了你!腐爛的邪物!混蛋!讓你心臟停跳!」
維瓏拍著洛洛尼亞的肩膀,
「就是這樣!就是要這樣啊洛洛尼亞!」
「我辦到了維瓏女士!」
兩人在競技場中抱在一起,這時莫拉終於忍不住發話問道。
「差不多,可以問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了吧?」
維瓏撓著頭解釋。
「那個啥,洛洛尼亞不總是氣勢不夠,或者說鬥志不夠對吧?我是這麼想的,通過這樣把怒意發洩到敵人身上的練習,說不定能有所幫助呢。」
莫拉愣住了。
「那個,莫拉女士,我覺得這個很好呢,說不定,靠這個就能強大起來。」
「如果有效果的話,倒也無妨。」
莫拉有些遲疑的說道:「洛洛尼亞,看來你罵人的話還知道得不多呢,必須要增加詞彙量才行啊。」
「是,很對不起。」
「沒關係,我會教你的,聽好了洛洛尼亞,這世界上,單是表達去死這個意思的詞彙,就有大概一百種之多哦。」
「是這樣嗎……維瓏女士,請告訴我吧!」
莫拉叫住了打算一塊離開競技場的兩人。
「洛洛尼亞啊,可別忘了,今天可是向我跟通隆學習治療之術的日子呢!」
「啊……是這樣呢,維瓏女士,不好意思。」
「啊,沒事,明天再說吧。」
莫拉帶著洛洛尼亞,前往通隆所在的醫療所。
「今天的課程會很辛苦的,你也要一起參與通隆的手術。在通隆切除患處的期間,你必須維持血液的迴圈跟心臟的跳動,讓患者不至於失血而死,還要止住出血,並使用增加血容量的法術,別大意了!」
「好的!」
洛洛尼亞顯著的成長了起來,她習得了醫術,也熱心的學習著人體的構造,療傷的力量甚至連莫拉也難以媲美。另外雖然進展不大,但是她也慢慢掌握了戰鬥能力。莫拉知道洛洛尼亞的另一個優點,那就是會盡最大努力,而且是令人感動的最大努力,她是比誰都更專心致志的女孩。
與莫拉所計劃的一樣,洛洛尼亞成長起來了,在這一年之後,她已經成長到能夠被六花勇者的程度。
自己的真正意圖,是無法對洛洛尼亞說明的。培養洛洛尼亞的真正理由,只是為了殺死六花勇者中的一人。要說沒有良心上的呵責,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對莫拉來說,她只能這麼做。
為了深愛的女兒,也為了她自己。
「洛洛尼亞,你派上用場的時刻到來了。」
朝著奔跑當中,莫拉喃喃的念道,她的雙眼,一直注視著洛洛尼亞所在的東邊。
※※※
阿德雷特四個人趴在黑暗中的山丘上,用發光的寶石照亮地面,尋找著阿德雷特所說的證據。
山丘上殘留著許多戰鬥的痕跡,好幾頭凶魔的屍體,阿德雷特投擲的毒針,芙蕾米射出的子彈,莫拉踏出的腳印,洛洛尼亞鞭子掠過的痕跡。注視著這些,阿德雷特探尋著自己的記憶,找出應該會留下證據的地點。他分開稀疏的野草,摸索著乾燥的沙子,仔細的尋找著。腳下也必須小心注意才行,阿德雷特他們所搜尋的,是非常細小的物事,一不小心踢到的話就不知道會飛到哪裡去,踩到的話也可能會碎掉。
與莫拉約定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阿德雷特擡起頭來,向西邊眺望著,同伴們沒事吧,還有鐵鈷鎳鎢,還在結界之中嗎?
「喵!」
剛開始搜尋過了十分鐘左右,漢斯最早發出聲音。
「別大聲說話,會引來敵人的!」
「本喵已經忍不住了,本喵最討厭這種瑣碎煩人的工作了喵!」
說著說著,漢斯索性開始在地上打滾。
阿德雷特毫不在意的繼續搜尋著。
「阿德雷特,你有什麼頭緒了麼?找到那個東西,能做什麼證據啊?」
「沒時間詳細解釋了。」
「你有頭緒了喵?鐵鈷鎳鎢之謎的答案,只要說出那個就好了喵。」
那是不行的,阿德雷特的想法,實在太超乎常識。在親眼看到證據之前,阿德雷特自己都難以相信。
「別找了,快點回去吧喵,那邊也讓人擔心呢。」
「沒,沒關係的」洛洛尼亞說,「中有莫拉女士在呢,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總會有辦法應付的。」
「……洛洛尼亞,你為什麼這麼信任莫拉?莫拉可是相當可疑的哦。」
「她,是一個很偉大的人,我無法想象……她會成為敵人。」
漢斯沒再說什麼,只是躺著撓了撓脖子。
※※※
莫拉的千里眼,發現了異常情況,七頭凶魔接近了,他們在斥力剛好作用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
「什麼事?」
「依照鐵鈷鎳鎢大人的指示,說您會幫忙殺死六花勇者的。」
說話的是此前跟鐵鈷鎳鎢閒聊的其中一頭,如同石頭人般的凶魔。鐵鈷鎳鎢到底做了何等周詳的準備呢,莫拉甚至感覺到一股寒氣。
「看來我們是白跑一趟了,真不愧是鐵鈷鎳鎢大人看中的人物,剛剛,就看到您扛著芙蕾米。」
但是莫拉將拳頭對準凶魔們,用冰冷的聲音說道,「立刻給我離開這裡,然後去山的南面,裝作死掉的樣子,保持那種狀態等待我的指示。」
「……還沒殺掉她嗎,為什麼?」
「我沒有跟你解釋的必要。」
「您不想解救自己的女兒嗎?」
「……你們只要膽敢有絲毫不遵照我指示的舉動,我就停止殺死六花勇者的行動,把自己是第七人的事情說出來,舉手投降,這絕不是我虛言恫嚇。」
凶魔們注視著莫拉的眼睛,思考了一會,以它們這樣的智商,是不會明白莫拉到底要做什麼事情的。
「我們會遵照您的指示,如您所願。」
「快滾,還是說你們想死在這裡?」
凶魔們立刻開始了移動。
好了,差不多該是茶末聽到槍聲回來的時候了,必須快點準備才行。
只有今晚才有機會,阿德雷特他們被鐵鈷鎳鎢之謎吸引住了注意力,茶末還沒懷疑到自己,只有這個夜晚才有唯一的機會。必須要做的事情很多,先要讓芙蕾米跟茶末失去戰力,然後將阿德雷特他們吸引過來,分割開來。接著想辦法形成只有莫拉跟洛洛尼亞,還有作為目標的第三人在一起的狀況,並且與目標戰而勝之。如果無法全部成功做到的話,莫拉的計劃就會失敗,莫拉的千里眼捕捉到茶末的身影。
領著五隻使魔,茶末自己騎在巨大的蛞蝓使魔上頭。
「芙蕾米!你殺了阿姨是吧!」
茶末徑直往剛才鐵鈷鎳鎢所在的位置趕去,但是,見到那裡空無一人後,迷茫了。
「阿姨!你去哪了?!死掉了嗎?!」
她對使魔下達命令,讓它們在周圍搜尋,茶末自己騎著巨大的蛞蝓使魔,在這附近四處轉悠。
另一方面,莫拉扛著芙蕾米進了洞窟,然後在行李中取出一個金屬材質的圓筒,將其踩爛。裝在裡面的液體飛濺得滿地都是,莫拉將土踢散開來,讓液體分散到四周。
「阿姨!你真的死掉了嗎!笨蛋!為什麼要死掉啊!」
用千里眼看了下,茶末還在尋找著莫拉。
「無能!垃圾!雜魚!沒用的傢伙!阿姨你這個大笨蛋!」
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罵人呢,還是擔心人,雖然是這樣的情況下,莫拉還是微微的露出笑容。
這時,茶末突然記起了什麼,接著她捲起短裙,看著大腿上浮現的六花紋章。
「啊,還活著。」
勇者每死去一人時,紋章上的花瓣就會減少一枚,她似乎總算是想起了這事。
莫拉的全身上下冒出了冷汗,接下來,必須要將當代最強的聖者解除戰鬥力才行,要是不走運的話,莫拉在一瞬間就會被殺掉吧,莫拉使用山神之力,高聲叫喊道。
「「「阿德雷特!茶末!快回來!這是陷阱!」」」
「阿姨?」
這個聲音被刻意只傳到了茶末身旁,離開山丘很遠的阿德雷特幾個人是聽不到這聲音的。
「在哪?!你在哪裡?!」
「「「永恆……」」」莫拉的話說到一半就中斷了,茶末只聽到了前半句。
如預料中的一樣,茶末率領所有的使魔趕回。
「別過來茶末!」
這時莫拉突然叫道,茶末在洞窟的入口處停了下來。
「怎麼了阿姨,怎麼這麼暗呢?」
「……不要進來,不要點燈,絕對不要。」
「發生了,什麼事?」
莫拉一言不發。
這只是拖延時間的手段,茶末尚未有所察覺。黑暗之中,莫拉潑灑了某種藥物,那是之聖者通隆所製作的東西。表面上,這是一種抑制傷痛,防止感染的藥物,實際上也是這樣當藥物使用的,當時阿德雷特被娜謝塔尼婭痛揍一頓之後,就有用過這種藥物治療。當時莫拉下令大量製作這種藥物的時候,通隆感到十分不解。雖說這東西是一種很強力的藥物,但它的藥效未免強得有些過頭了,一般只需半滴左右溶於水中,就足夠了,直接用原液塗在身體上,反而有可能損傷肌體,再加上本身還有副作用,可以使人全身無力,如醉酒般意識不清,這種藥力強到,只需置於鼻下便可讓人雙足癱軟無力。
「雖然是好藥,但是不能帶去魔哭嶺。」通隆這樣說過。
不過事實上,莫拉還是偷偷的用金屬材質的圓筒裝滿原液,帶了進來。
「……你說不能點燈……是怎麼回事?」茶末說。
「別進來,你,是沒有辦法的。」
「所以我才問你啊,是怎麼回事嘛?!」
莫拉依然沒有說出什麼具體的東西,為了讓茶末停留在那個地方,以使她更多的吸入那種讓人意識不清的藥物。
莫拉曾反覆將那種藥物在自己身上使用,這樣可以讓自己產生對藥物的耐性,不會意識模糊,一切都是為了這個時候所做的準備,為了殺死六花勇者所做的準備。
「我會壓制住的,你,別過來。」
「阿姨,對不起了,我可不能當做沒聽見。」
說著茶末慢慢走進裡面,莫拉蹲踞在洞窟深處,從黑暗中注視著茶末的身影。
「你要壓制什麼?芙蕾米去哪裡了?」
「芙蕾米……逃跑了。」
就在這時,茶末停下腳步,盯著莫拉。
「喂,阿姨你有點不太對勁啊。」
她察覺到了,不過為時已晚,莫拉長身而起,猛的向茶末衝刺過去,茶末想要往後飛退,但卻腳下一踉蹌倒了下去。
「!」
使魔們紛紛向莫拉發起攻擊,蛞蝓吐出的酸液,原生生物的觸手,同時都襲向莫拉。雖然身體被燒傷,手腕被纏住,莫拉還是掐住了茶末的脖子。
在洞窟裡埋伏的理由有二,一是可以使藥物的效果發揮到最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被茶末的使魔一起攻擊。
莫拉手指放在茶末的頸動脈上,以不捏斷脖子的力量微一用力,瞬間便讓她失去了意識。茶末意識喪失的同時,使魔們也被她吸回口中。
「……唔」
莫拉自己也受到藥物的影響,但是,戰鬥不過才進行到一半。
現在開始才是重頭戲,殺掉六花勇者的其中一人,這是莫拉的計劃。
※※※
探索著山丘的洛洛尼亞,擡起頭來,或許是脖子跟眼睛都感到很疲勞吧,很長一段時間裡,四人都在搜尋著證據。
「找不到呢,阿德君。」洛洛尼亞用疲憊的聲音說道。
阿德雷特把手放在額頭上,思索著。鐵鈷鎳鎢說不定已經把證據給消滅掉了,或許應該放棄搜尋,撤回去才對,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了。
「本喵可以回去了喵?」漢斯趴在地上撓屁股。
「那個,拜託你了……請再堅持一下子。」
「給我錢的話就稍微努力一下,要先付款哦。」
「對不起,我,沒有什麼錢……」
阿德雷特望著的那座山,莫拉沒有訊息傳來,這到底是所謂的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呢,還是出現了最壞的情況呢?就在這時,戈爾道夫將手伸向漢斯的腳邊,將土裡埋著的某個東西拾起來,拿給阿德雷特看。
「……是這個嗎?」
阿德雷特注視著沾滿泥土的那個東西,接著取出能顯示凶魔痕跡的藥劑,噴在上面,望著變成橙色的那東西,阿德雷特吞了下口水。
「就憑這玩意,能知道些什麼嗎?」戈爾道夫說。
「喵?發現什麼了麼?」漢斯終於爬了起來。
阿德雷特對那兩人的話充耳不聞,從腹中升騰而起的振奮感,讓全身都為之顫抖。
「抓住它了!」阿德雷特說,「終於抓住鐵鈷鎳鎢了!」
阿德雷特把那東西收進腰間的袋子,催促漢斯趕快站起來。
「回去了。」
說完便衝了出去,其他三人慌忙跟上去。
「發現鐵鈷鎳鎢的真正面目了,接下來只需想出打倒它的方法就行了。」說著,阿德雷特暗笑不已,「仔細聽好了,鐵鈷鎳鎢的真面目是……」
「等等」阿德雷特一邊奔跑著一邊開始說明,但是,洛洛尼亞出言打斷了他。
「「「……了」」」
心神激盪的阿德雷特之前沒有注意到這個聲音,從山那邊傳來的,莫拉的山谷迴音,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雀躍的心瞬間被凍結住了。
「……鐵鈷鎳鎢的真面目,得等會兒再說了喵。」說畢,漢斯拔出劍來。
※※※
暈倒的茶末被灌下了麻醉藥,這樣她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了。莫拉一出洞窟,便癱坐在岩石上,雙手捂面,蹲坐在那裡,這並不是疲勞或是眩暈的緣故。
「……還在,迷茫嗎?」
真沒出息,她自嘲道,只要為了女兒什麼事情都願意做,明明已經下了這樣的決心了,但莫拉依然還在猶豫。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同伴的面容,雖然曾讓人感到不安跟靠不住,雖然也曾讓人火冒三丈,但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年輕人,他們的話,一定能打倒魔神,守護這個世界吧。
事情結束後,莫拉毫無疑問會被殺掉,她腦中又浮現出再也無法相見的家人面容。
忘掉吧,她對著自己說道,自己已經沒有與他們再相會的資格了。從現在起,莫拉將墮入邪道,不,不對,從很久以前開始,莫拉就已經墮入邪道了。莫拉長身而起,然後役使山神之力,大聲叫道。
「「「阿德雷特!鹽嶺結界被解除了!」」」
稍微停了一下,莫拉再次叫道。
「「「快回來!結界被解除了!」」」
※※※
咯血谷中四點光芒搖曳著向前移動,阿德雷特一行正全速向飛奔而去。
鹽嶺結界被解除了,只說了這句話,莫拉那裡就杳無聲息了。為何一點聲音都沒傳來呢,阿德雷特的心臟,不安的加速跳動著。穿過山谷,遠遠望見那黝黑的山影,阿德雷特發現覆蓋整座山的鹽嶺結界已經消失了。
「不是被打破的啊,她說的被解除是怎麼回事來著喵?」漢斯說。
不是被打破也不是被破壞,而是被解除,難以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麼。山很安靜,凶魔的聲音也好,戰鬥的聲音也好,全都沒有聽到。
莫拉站在比位置更高一點的山間,凝望著東方,隱約可以看到四點光芒,離到達這座山,大約還有兩、三分鐘的時間。
莫拉再一次大喊道:「「「阿德雷特!還沒到嗎!」」」
四點光芒一瞬間頓了一下,又再次向前飛馳,顯然是聽到了莫拉的聲音。
「「「鐵鈷鎳鎢逃走了!跟其他的凶魔一起!但是……混蛋!」」」
此處停頓了一下,如果太過從容的把狀況說明的話,會讓人感覺不自然的吧。
「但是,從沒見過的凶魔……襲擊了!可惡!」莫拉再次裝作說話被打斷的樣子。
「「「快點回來!凶魔,想要摧毀!」」」
這樣叫喊之後,莫拉擊碎岩石,捶打地面以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製造著彷彿這裡正在戰鬥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黑夜裡,毫無聲息的話會讓人起疑的。反覆捶打地面之後,莫拉向後轉過身,鐵鈷鎳鎢送來的七匹凶魔的其中之二,正在那裡在待命。
「你們在這裡假裝在戰鬥的假象,發出吼叫聲,讓人看起來是在攻擊的樣子,明白嗎?」
凶魔們點了點頭。
「戰鬥了大約五分鐘之後,就自殺,你們可以認為,要是不這樣做的話,就一切都化為泡影了。」
四點光芒接近了這座山,再過一會,就進入千里眼之力能作用的範圍了,莫拉深深的嘆了口氣,讓心情平靜下來。
將阿德雷特一行分割開來的作戰,進入最後階段。
「「「芙蕾米!你要去哪!快回來!你想做什麼!」」」莫拉大喊道。
當然,芙蕾米哪兒也去不了,她正在裡睡著呢。
「「「芙蕾米!你要去哪裡啊!……阿德雷特!快點回來!芙蕾米逃跑了!」」」
「鐵鈷鎳鎢跑到哪裡去了?」
在山坡斜面上奔跑著,漢斯低聲說道。阿德雷特也在思考同樣的事情,可疑的不只是鹽嶺結界的消失,那麼大群的凶魔,全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凶魔在戰鬥的聲音,隱約能傳到耳邊,但是數量十分之少,為什麼敵人突然行動了呢?從山丘跑到山這邊,三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裡狀況發生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實在很不自然。
不自然。
腦海中浮現的這個詞語,莫非,這一切都是謊言不成?但是現在可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不管是謊言還是真實,都改變不了必須儘快回到那邊的事實。
「「「芙蕾米!你要去哪裡!」」」
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次又是怎麼回事,真想問個清楚。莫拉正在用山神之力呼喚著芙蕾米。
「「「阿德雷特!快點回來!芙蕾米逃跑了!」」」
聽到這喊聲的時候,阿德雷特不禁停下腳步。
「……什」
芙蕾米逃跑了,驟然之間,阿德雷特連這話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阿德君,不能停下來呀,不快點走的話!」
洛洛尼亞拉著阿德雷特的手,但是阿德雷特一動不動,漢斯跟戈爾道夫也無可奈何的跟著停下來。
「「「芙蕾米向西南方,鐵鈷鎳鎢逃脫的方向去了!理由不明!」」」
「喵,那傢伙在搞毛呢喵!」
漢斯漫不經心的說道,戈爾道夫只是無言,看起來似乎是在考慮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考慮。
「「「漢斯!戈爾道夫!去西南方,追回芙蕾米!洛洛尼亞跟阿德雷特迅速過來這邊支援!」」」
莫拉的傳音中斷了。
「芙蕾米小姐……難道」洛洛尼亞望著的方向喃喃的說道。
「喵……果然那傢伙才是第七人嗎?總覺得這答案讓人難以釋懷啊喵。」
「怎麼可能!」阿德雷特回答了漢斯。
芙蕾米應該是有什麼想法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或許就是被鐵鈷鎳鎢操縱了。
「漢斯、戈爾道夫,我可以把芙蕾米拜託給你們嗎?」
戈爾道夫點了點頭,但漢斯卻搖了搖頭。
「本喵可是被芙蕾米所厭惡的哦,我覺得你過去比較好。」
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是意有所指,但是漢斯在阿德雷特詢問之前,就拉著洛洛尼亞的手飛奔出去。
「喵喵,洛洛尼亞,快點跟上來哦!」
「請,請等一下!」
漢斯眨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走吧,阿德雷特。」
戈爾道夫的話,讓阿德雷特回過神來,然後,向著莫拉所說的西南方向趕去。
※※※
四點光芒平分開兩方,一方往西南方向移動,一方向趕來。
最大的難題解決了,莫拉想到。如何將阿德雷特一行四人,分隔成各自兩人行動,是最大的難關。如果他們四人一起行動,或者分成三人跟一人的情況下,莫拉的計劃就完全失敗了。
「凶魔們,阿德雷特跟戈爾道夫徑直向你們所在的地點趕去了。」
莫拉用山神之力向鐵鈷鎳鎢送來的其餘凶魔下達指示。
「只要還活著就一直拖住他們,如果實在拖不住了就全部死掉。」
凶魔們站了起來,阿德雷特跟戈爾道夫一無所知的繼續奔跑著。
「……走吧。」
莫拉也再次開始行動,下山,向著洛洛尼亞所處的地方全力趕去,只有一點是失算了。
跟洛洛尼亞在一起的,是漢斯。
本來莫拉預定中是要殺掉阿德雷特的,他比莫拉更弱,一對一的話有十足把握能勝出。而且阿德雷特有些地方還稍顯稚嫩,只要出其不意突然襲擊的話,應該可以打倒的。就算對手是戈爾道夫,也還有勝算,雖然比起阿德雷特來說是強敵,但還是有破綻——可對手卻是漢斯。
對上小心謹慎且無懈可擊的他,突然襲擊想必是行不通的,就算以單純的戰鬥力而論,漢斯也毫無疑問要勝過莫拉。
不可思議的是,莫拉心中卻沒有半點恐懼,如今她已經將一切都捨棄,心中已無所畏懼。讓薛妮拉得救後死去,或者自己未讓薛妮拉得救就死,結局只能是這其中之一。莫拉握緊拳頭,沿著山坡飛馳而下,無需使用千里眼之力就可以看見那兩點光芒,遭遇的瞬間將決出勝負,莫拉思考著,必須在漢斯拔劍之前擊倒他。
「莫拉女士?」
洛洛尼亞的聲音傳來,莫拉握緊了拳頭,正準備向漢斯襲去的時候,漢斯將光之寶石向莫拉投擲過去。寶石瞬間放射出強烈的光芒,灼痛了莫拉的眼睛。
「嗚咕!」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在強烈光線下短暫失明瞭,莫拉捂著眼睛,向後退去。
「漢斯先生!你做什麼!」
洛洛尼亞叫起來的同時,莫拉向側方飛滾出去,頭髮傳來被削斷的聲音,她明白,自己剛才與死亡擦肩的距離,不過是數公分。
「嘿嘿嘿嘿嘿,失敗了啊。」
莫拉勉強將眼睛睜開一線,漢斯正咕嚕咕嚕的轉著劍。
「漢斯先生!你到底要做什麼!還有,莫拉女士,那個傷勢是……」
洛洛尼亞取出長鞭擺開架勢,她看著一身是血的莫拉一時失聲,因為突發的事態而雙足顫抖,目光遊移,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
「如果是阿德雷特的話,就會被騙過去了喵,那傢伙可是徹頭徹尾的好好先生啊喵,真是的,那傢伙的天真太讓人頭疼了。」
忍受著眼睛傳來的痛楚,莫拉做出防禦的姿態。
「漢斯啊,終於成功讓你露出馬腳了,老老實實放棄抵抗吧,你的真面目已經暴露了。」
這句話的意圖是為了欺騙洛洛尼亞,如果能讓她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話,就變成以二對一了。
「喵喵?對於這種即興說出的謊言來說,還是挺厲害的喵,我本以為你是大小姐出身,沒想到你也有兩手啊喵。」漢斯滿不在乎的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情!」洛洛尼亞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叫道。
「第七人是莫拉,這傢伙想要殺掉本喵哦。」
「第七人是漢斯!他想要殺掉你啊!」
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
洛洛尼亞只能交替的看著兩人的面容,無法行動,她也明白這種狀況的不自然吧,說不定連莫拉在說謊這一事實也察覺到了。但是漢斯是今天早上才剛認識的,而莫拉卻是一同渡過了兩年半時光的人啊。
雖然感覺到莫拉的可疑,但還是無法與之戰鬥。
「洛洛尼亞,你就站在那邊看著吧,若是妨礙到我的話就連你一塊砍了。」
漢斯慢慢的動了起來,以淨是無意義且不可思議的動作向莫拉靠近。洛洛尼亞向後倒退幾步,莫拉判斷道,把洛洛尼亞引為己援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洛洛尼亞,你別出手,」莫拉深深的望進洛洛尼亞的眼睛說,「相信我吧……」
下一個瞬間,漢斯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向莫拉飛撲而去。向雙足而來的斬擊,被莫拉用鞋子上的鐵板擋住了,僅此一擊,就讓莫拉大腿都麻痺了。
「嗚喵喵喵喵喵!」
漢斯的斬擊,接二連三的向莫拉襲去,他的動作如同追逐狗尾草的貓兒一般,而漢斯也像歡鬧不已的貓兒那樣笑著。
※※※
「聽到了嗎,戈爾道夫!」
奔跑中阿德雷特向後轉身望去,遠遠的隱約傳來似乎在爭吵的聲音。寂靜的山上人聲顯得特別響亮,戈爾道夫也望向同一方向,他發現了異常。從剛才開始就聽不到莫拉的傳音了,不管呼喚了多少次芙蕾米,也聽不到一點回音。而且鐵鈷鎳鎢也好,凶魔也好,都不見影蹤。
跑路的途中發現了一匹豹形凶魔的屍體,芙蕾米的子彈射穿了它的頭部,阿德雷特用手摸了一下,已經變得冷了。
「果然,很奇怪啊,莫拉所說的很不合理。」
阿德雷特下定決心,抓住莫拉,然後追問她,所謂的芙蕾米逃跑恐怕是謊言。
「芙蕾米跟茶末都沒事麼?」
阿德雷特看著右手的手背,紋章的花瓣依然是六瓣齊全,兩人毫無疑問都還活著。
「來了」戈爾道夫拔出長槍。
不知何時五匹凶魔將他們包圍起來,阿德雷特與戈爾道夫背靠背站著,手持劍與毒針蓄勢而立。凶魔並沒有發起攻擊,只是包圍住阿德雷特兩人。注意著逐漸的縮小包圍圈,阿德雷特趁著一瞬間出現的空當,投擲出毒針。毒針命中了狼形凶魔,正要趁它畏縮的時候揮劍斬殺,一旁卻殺出一匹岩石人偶般的凶魔,揮拳砸了過來。三次硬碰硬之後,岩石人偶凶魔向後退去,保持距離牽制著阿德雷特。凶魔沒有攻上來,阿德雷特察覺到敵人的意圖是要拖住自己跟戈爾道夫,阿德雷特明白了莫拉的目的。
與凶魔們攜手合力,誘導六花勇者,將他們分割開來。
※※※
黑暗中,一隻野獸毫無聲息的奔跑著。對沒有照明道具的莫拉來說,那隻野獸的身影很難看清,只有洛洛尼亞的寶石的光芒,勉強映出野獸的身姿。
「嗚喵!」
漢斯尖叫一聲,彎著身子幾乎緊貼地面,以恐怖的速度奔跑著。雙劍好像要剪斷莫拉雙足似的斬去。防不住的,莫拉縱身躍起,避過劍鋒。漢斯一劍刺入地面硬生生停了下來,另一劍向空中的莫拉突刺而去。漢斯的身體驚人的柔韌,每每以難以置信的動作,發起難以置信的攻擊。
「咕嗚!」
空中雙手臂交叉,用鐵甲擋住了這一擊。雖說是女兒之身,莫拉的體重卻不見得很輕,身上還披堅戴甲的,但是在漢斯的突刺之下莫拉的身體卻被輕易的擊飛了。漢斯如靈貓般疾奔,毫不留情的繼續追擊。莫拉在空中全力將雙手的鐵甲互擊,產生的如同衝擊波一般的聲音。漢斯微微有些畏怯,在一盤看著的洛洛尼亞,也不禁捂住了耳朵,就這樣,漢斯的追擊稍微緩了一緩。
「喵哈!」
落地的莫拉背向漢斯迅速跑開,必須想辦法拉開距離,調整好自己的姿勢才行。莫拉只有一味的防禦了,漢斯的猛攻,讓她無暇進攻。想不到差距居然大到這種程度,好歹莫拉也是位聖者,是憑藉神的力量戰鬥的人。無論腕力也好,運動能力也好,都遠遠超過常人的水平。
相比之下,漢斯卻不過只是一介凡人。
「你逃不掉的!」
鐵甲勉強防住了他的追擊,漢斯連讓她拉開距離的機會都不給。
「嗚喵!」
「……啊,嗚……怎,怎麼辦?」洛洛尼亞也緊跟著兔起鷂落,忽東忽西的兩人。
將芙蕾米跟茶末弄倒的藥物,現在也無法使用。在這裡用的話,會把洛洛尼亞也給捲進來的。在戰鬥結束之前,她必須平安無事才行。防禦著漢斯的劍,莫拉被逼得冒險出腳踢向漢斯,漢斯用劍防了下來,向後遠遠的跳開。在這拉開空當的時候,洛洛尼亞持鞭擋在兩人中間。
「請等一下!莫拉女士!漢斯先生!」
「喵,我都叫你一邊去了喵,你沒聽到嗎?」
漢斯臉上浮現出貓所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身上釋放出要將洛洛尼亞斬於劍下的殺氣。
「大家好好談談吧,等阿德君過來,然後在一起好好談談!」
真是洛洛尼亞風格的想法啊,莫拉想到。雖然有些對不住她,但是那樣是不行的,除了在這裡將漢斯打倒以外,沒有其他能拯救薛妮拉的方法了。
「喵,你啊,還真是老實啊喵。怎麼不像白天那樣,胡亂叫嚷著攻過來呢?」漢斯說道。
「那,那個是……」
莫拉很清楚,那不過是為了激發出戰意的儀式而已。原本,洛洛尼亞就是個膽小怕事的少女,如果沒有那樣過激的儀式,是無法戰鬥的。
「那種事情怎麼都好了,我現在正是殺得過癮的時候,別妨礙我,喵。」
「殺得過癮是……」
「本喵呢,就是這種看見強者就想要廝殺一番的性格啊。雖然能和睦相處也不壞,但是最喜歡的還是廝殺哦!」
洛洛尼亞退後了一步,她對漢斯感到害怕。
「……退下吧,洛洛尼亞,這傢伙是個怪物。」莫拉舉起拳頭。
洛洛尼亞什麼也沒說,雙眼中浮現的不再是信賴,而是懷疑。
「來戰吧!漢斯!」
「喵哈哈哈哈,就算你叫我別過來也是一樣!」
漢斯高高躍起,莫拉沉下腰,雙手交疊著防禦住頭面部,身體縮成一團,拼命的防禦著暴風驟雨般的攻擊。
※※※
五匹凶魔,全部都是強敵,阿德雷特將其中一匹,戈爾道夫將包括岩石人在內的其餘四匹擊殺。
在確認所有的敵人都不再動彈之後,戈爾道夫說:「怎麼辦,阿德雷特?」
山的東邊隱約傳來金屬相碰撞的聲音,這不是跟凶魔戰鬥的聲音,而是莫拉在跟漢斯戰鬥。事已至此,已經可以明確他們是被莫拉騙了,要過去支援漢斯跟洛洛尼亞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又否定掉了。
「那邊沒問題的,漢斯的話肯定撐得住。雖然比起地上最強的男人還有些許差距,但漢斯也是相當的強大了。」
「那麼?」
阿德雷特無暇回答直接向前奔去,現在要擔心的,是不見蹤影的芙蕾米跟茶末。阿德雷特看著自己手上的紋章,花瓣仍然一枚都不少,六花勇者還全都活著。目的地是。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線索想必能在那邊找到。
「……第七人是莫拉啊,但是為什麼直到現在才開始行動?」
阿德雷特奔跑著,回憶起莫拉的言行。確實,可疑的地方還是有的,但若真是敵人的話,迄今為止莫拉的行動,實在是難以理解。阿德雷特向前飛奔,很快就到達了,一踏入洞窟,就立刻看到了芙蕾米跟茶末的身影。
「沒事吧!」
將芙蕾米抱起後,她發出微弱的聲音眼睛睜開一線,似乎只是睡過去了。
「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芙蕾米站了起來,拾起火槍。
「發生了什麼事?」
「我被莫拉襲擊了,然後昏迷了過去,醒來後就在這裡了。其他的,全都不清楚,包括她為什麼襲擊我,還有為什麼不殺掉我。」
「……這邊,也沒事。」
戈爾道夫檢視著茶末的情況,看來她也只是睡著了,並沒有什麼嚴重傷勢的樣子。
「戈爾道夫,治療等會再做,先去抓住莫拉!」
阿德雷特跟芙蕾米跑了出去,戈爾道夫也抱著茶末跟在後面。
※※※
不到三分鐘的攻防,讓莫拉深刻的認識到,她毫無勝算。
在被選中為六花勇者之前,莫拉學習了各種各樣的技藝,還與聖者們一起開發了新式的武器,但是對上行動如此快速,動作如此奇特的敵人,並不在莫拉的計劃之中。莫拉的身體,被劍割得遍體鱗傷,上臂的動脈中,汩汩的流出了大量的血液,側腹中了一腳,肋骨斷掉了,雙腳也受了重傷,連跑起來都踉踉蹌蹌的,頭部的出血模糊了視線,連漢斯的聲音都很難看清了。
「莫拉女士,請放棄戰鬥吧,已經沒有勝利的可能了。」洛洛尼亞說。
漢斯阻止了她靠近。
「喵嘻嘻,你還是要站在她那一邊麼?」
「莫拉女士是第七人嗎?這是假的吧?這是哪裡弄錯了吧?所以請不要再戰鬥了!」
「不行啊喵,我要在這裡殺了這傢伙。」
「……漢斯先生!」
「退下,」莫拉用沾染了鮮血的眼睛盯著洛洛尼亞,接著用飽含殺意的聲音說道,「戰鬥,還沒有結束。」
「這樣才對嘛!我要來了,喵。」漢斯狂奔而至。
莫拉將雙手的鐵甲舉到面前,雙肘緊緊夾住側腹,接著弓腰屈膝,保持這樣緊縮的姿勢向後跳去,如烏龜一般防護周身的姿勢。
「逃不掉的喵!」
漢斯的斬擊不停的向防禦的空隙攻去,莫拉以最小限度的動作,抵禦著他的攻擊,至少要儘可能的防止受到致命傷。
「咕!」
忍耐著劇痛,莫拉再次向後跳去,為了不讓後背受敵而拼命的移動著。莫拉全身上下已經是滿是傷痕,反擊的力氣幾乎消失殆盡。
「嗚……嗚嗚……」
一旁看著他們戰鬥的洛洛尼亞,只能無助的站在那裡。
漢斯很慎重,不急不躁,等待著莫拉體力耗盡的一刻。他看透了莫拉的目的,莫拉只有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瞬間加以反擊才能獲得一線勝機。
「嗚喵,差不多可以投降了吧?」漢斯揮舞著劍鋒,「不過不好意思啊,已經遲了喵,我高興得不得了,不殺掉你是絕不會罷休的。」
說著再次發起攻勢。
莫拉如烏龜般護住周身,只是一味的忍耐著。莫拉感到很焦急,過不久阿德雷特跟戈爾道夫就會過來這邊,想必他們已經完全察覺到自己被騙了吧,莫拉會被抓起來,然後殺掉。但是,攻出去的話必輸無疑,漢斯絕不會放過出手後的空當,莫拉所能做的,只有一味的防守下去。莫拉不能放棄守護薛妮拉,這是拋棄一切的莫拉所留下的,唯一的願望。如果連這個也放棄的話,莫拉將一無所有。
「真頑固啊喵,聖者這種玩意,差不多該死了吧喵,本喵都要失去自信了喲!」
漢斯的攻擊威力更加大了,莫拉確信,他是要決出勝負了。
劍掠過頭頂,將頭皮跟頭髮的一部分都削掉了,腳被砍中,膝蓋一軟,身體失去平衡,接著漢斯繞到了莫拉背後。
「嗚喵喵!」
漢斯的目標瞄準了背部中央,肋骨稍下方的位置,那裡有著人體的要害之一,腎臟。若要從背後確切的殺掉人的話,暗殺者必定會瞄準腎臟,在劍尖沒入後背的前一瞬間,莫拉微微的移動了身體。
劍尖稍稍偏離了要害,莫拉奮起餘力於後背之中。
「唔啊啊!」
高聲叫喊的同時,用自己的身體撞向漢斯的劍,劍深深的刺進了背部,內臟傳來被切開的冰冷觸感。莫拉將餘力完全用在背部的肌肉上,想要夾住那把劍,同時全力蹬足,抵住了突刺而進的劍。這相當於迎著劍鋒全力衝撞過去,普通人的身體的話,只能是被一劍穿身而死了。
「喵噶!」後背傳來「咕哩」這樣的聲音。
用千里眼觀察背後的莫拉知道,這是漢斯的左手腕脫臼的聲音,而且莫拉背部的肌肉也夾住了漢斯的劍。漢斯的左手離開了劍,同時莫拉轉過身來,對準他的面部踢出一腳。踢擊微微擦過漢斯向後仰去的額頭,下個瞬間,漢斯的身體出現了明顯的搖晃——莫拉全力的踢擊,只是微微擦到也會讓人失去平衡感。莫拉在這一瞬間卸下鐵甲,追擊著翻滾逃開的漢斯,手指抓住了他麻衣的一頭,狠狠的向自己身邊拉近。
「莫拉女士!」洛洛尼亞叫道。
莫拉手掌全力的擊打在漢斯的胸部,肋骨粉碎的聲音響起,漢斯的身體被砸落在地面上,扭曲成很大的弧度。被擊中的,是漢斯的左胸,那個地方受到強力打擊的話心臟會暫時停止,意識喪失,再怎樣千錘百煉的身體,也防不住這一招。莫拉拔出插在後背的劍,撲向漢斯的身體。
然後劍刃對準了漢斯的頸動脈,按了下去。
※※※
「漢斯!洛洛尼亞!你們在哪裡!」
夜幕下的山中,阿德雷特奔跑著,後面跟著芙蕾米和戈爾道夫,還有恢復了意識的茶末。一直都能聽到的,金屬與金屬的碰撞聲消失了,剛才漢斯還在戰鬥著,現在已經結束了。
「阿德雷特!看你的手背!」
「!」
阿德雷特注意到了,手背上的六花紋章,那些花瓣的其中一枚已經消失了。
雙腳的力氣被抽乾了一般,一陣恐懼湧上心頭,這意味著,六花勇者的其中一人殞命身亡。
有人死去了,漢斯,洛洛尼亞,甚或是莫拉麼?
「漢斯!洛洛尼亞!死掉了嗎!」
阿德雷特的叫喊顯得比以往更加大聲。
※※※
勝負僅在毫釐之間,如果不是成功的避開了後背要害的話,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是莫拉了。估計十次會有九次是漢斯的勝利吧,莫拉跟漢斯之間有著如此大的差距。
戰鬥結束了,漢斯的脖子上鮮血噴湧而出,很快出血變少了,然後停了下來。莫拉把手放在漢斯的胸前,已經感覺不到搏動了。
「……啊……啊啊……」
莫拉站了起來,被貫穿的內臟發出了悲鳴,鮮血大口大口的吐了出來。
洛洛尼亞來到漢斯跟前,顫抖的雙手觸控著漢斯的脖子。
「該做什麼,你明白的吧,洛洛尼亞。」
說畢,莫拉跌跌撞撞的離開了兩人,雖然是想離開這裡,但是腳下卻一踉蹌倒了下去,阿德雷特的叫聲,已經離這裡非常接近了。
「聽好了,洛洛尼亞!像我教過你的那樣去做!」一邊說著,莫拉一邊站起身來。
「……沒趕得及啊,阿德雷特,」下個瞬間,攀崖而上的阿德雷特出現了,莫拉背對著他,平靜的說道。
就此結束了,莫拉的戰鬥已經全部結束了,薛妮拉胸口的寄生蟲應該被去除掉了,鐵鈷鎳鎢沒辦法背棄約定,也沒理由會背棄的。莫拉敘述了自己殺死漢斯的事實,也說出了自己就是第七人的真相。莫拉一邊說著,一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救護漢斯的洛洛尼亞。洛洛尼亞像是完全沒看到周圍發生了沒什麼似的,只是拼命的對漢斯使用治癒之術。
「這是怎麼回事,洛洛尼亞?」
「洛洛尼亞,你應該是跟漢斯一起行動的吧,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德雷特,芙蕾米紛紛向洛洛尼亞發問,洛洛尼亞什麼也沒有回答。
這樣就好,莫拉心想。莫拉,還有之聖者通隆,曾多次教導她,使用治癒之術的時候,必須高度的集中注意力。
茶末走到跪在地上的莫拉跟前,她用嬌小的拳頭毆打著莫拉,她怒吼著,揮舞著拳頭,而且眼角微微浮現出淚光。茶末會因為漢斯而這樣失態還真讓人感到意外,大家都沒注意到她是這樣喜愛漢斯的。
我會被殺掉的吧,莫拉想道,眼前所有的事物感覺變得很遙遠,臨死前的心境,原來就是這樣的啊。
「我並不想這麼做,我不想殺的,無論是漢斯,還是其他人」莫拉說,她想將此作為遺言。
「你說什麼?」
「但是,我除了殺掉他之外別無選擇,殺掉漢斯以外的其他選擇全都被封死了,」莫拉的眼中流下一滴淚水,「我,想要守護這個世界,想要跟你們一起打倒凶魔,阻止魔神的復活。」
「我才不相信呢!」
「就在昨天,不,就在不到一小時前,我還是這樣想的。」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茶末揪住了莫拉的胸襟。
「少說謊了!」
莫拉沒有去看狠狠瞪著自己的茶末,她的視線一直只是落在救護漢斯的洛洛尼亞身上。
「……洛洛尼亞,僅僅讓血液流動是不夠的,血液很快就會變得渾濁,要把流出去的血液輸注回去啊!」
「你在說什麼呢,看著這邊啊阿姨。」
茶末拍著莫拉的臉,但是莫拉還是沒有把目光從洛洛尼亞身上移開。
「你在做什麼呢,洛洛尼亞。血量不足啊,不明白嗎,我應該教過你的。」
聽到這句話洛洛尼亞有了反應。
「是,是,血液……將漢斯先生的血液……」
洛洛尼亞將另一隻手放在地面上,然後集中精神。
「同時發動兩種術式,是很難,但如果是現在的你應該能辦得到!」
就這樣把手放在血染的土地上,洛洛尼亞反覆深呼吸了好幾次。
「在做什麼啊,洛洛尼亞。看我這邊啊,我還有問題要問你呢!」茶末說,然後一旁看著的芙蕾米也開口說道,「沒辦法了,洛洛尼亞,心跳停止,血液也幾乎都流光了啊!」
「……手腕是……沒辦法。」
洛洛尼亞喃喃的說道,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術式上的話語,彷彿如同夢囈一般。
「手腕?在說什麼呢?」
「手腕脫臼跟……肋骨骨折是……治不了。」
「怎麼回事?」
洛洛尼亞注視著地面叫道:「但是,其他的話可以治好的!」
「可以治好?這怎麼可能!」
「不!不可能治不好的!因為,這不過是心臟停跳,血液幾乎流光而已!」
大叫的同時,洛洛尼亞手上發出光芒,滲入地面的漢斯的血液,被吸聚到她的手上,漢斯流出來的血液化為球體纏繞在洛洛尼亞的手上。
「別就這樣輸回體內!先把雜質清除掉!」
「是!」
血液的球體開始扭曲,從球體中落下混著砂子跟泥土的汙濁液體。
「漢斯先生!請你復活吧!」洛洛尼亞叫道。
血液被漢斯脖子上的傷口吸收進去,蒼白如紙的漢斯的身體,又浮現出了血色。洛洛尼亞始終操縱著漢斯體內僅存的少許血液,使之在肺部與腦部之間迴圈,並對血液中的成分進行了調整——這是即使心臟停跳,也能保證不出現腦死亡的處置。
洛洛尼亞曾多次作為助手參與之聖者的手術,從中,她學習並完善了這一術式,將流出的血液收集起來,回輸體內。這個術式是莫拉以自身為實驗者,而讓洛洛尼亞學會的。
「接著……只要讓心臟跳動起來的話……」
洛洛尼亞左手捂住脖子的傷口,右手放在心臟上面,用操縱血液的方法,讓停跳的心臟再次跳動起來。這一技巧是莫拉拜託只餘數日性命的老人在死前作為實驗者,從而讓她習得的。
「難道……活過來了?」
漢斯的心跳停止的瞬間,之神會命令鐵鈷鎳鎢讓寄生蟲死去。以紋章上的花瓣消失這一點來看也能明白,神會判定漢斯已經死去。鐵鈷鎳鎢會依照約定,立刻解放薛妮拉。的確,莫拉是跟鐵鈷鎳鎢立下了殺死六花勇者的約定。
但是,卻沒有約定說不能讓六花勇者再活過來。
在第一眼看到洛洛尼亞的瞬間,莫拉很確信,如果是這位擁有稀世才能的少女的話,說不定連復活死者的術式都能掌握。最為困難的,是如何殺掉漢斯但又能在之後復活他。洛洛尼亞的能力只是操縱血液而已,脖子跟頭部的骨骼斷裂,或者內臟有重大損傷的話,是不可能使之復活的。
「洛洛尼亞,有什麼可以幫手的地方嗎?」
阿德雷特明白了洛洛尼亞在做的事情,坐到了漢斯的身邊。
「呼吸……必須讓他呼吸恢復才行……」
「交給我吧,就是人工呼吸對吧,我可是懂點醫術的。」
阿德雷特坐在漢斯的側方,將氣息吹進他的口中,洛洛尼亞一邊維持血液的迴圈,一邊脖子上切開的傷口止住出血。
「不是吧……復活了?」茶末說道。
難以置信也是可以理解的,恐怕成功讓死者復活的聖者,有史以來洛洛尼亞還是頭一個。死人復活——即使是聖者通隆也辦不到的事情。
「……噗哈!」
漢斯口中吐出了血,捂著胸口不停的反覆咳嗽著,阿德雷特擦拭掉他嘴角的血跡,洛洛尼亞則摩挲著他的背部。
「喵——!喵——!嗚喵——!」咳嗽停止後,漢斯捂著脖子呻吟著。
這是出現恐慌的情緒了,畢竟之前還是死亡的狀態,會這樣子也是正常的。
「……阿德雷特,讓我看一下紋章」莫拉說道。
阿德雷特自己也確認了一下紋章,然後把紋章對著莫拉讓她看清楚,紋章上的六枚花瓣,確實浮現在那裡。成功了吧,莫拉鬆了口氣。
真是如同走鋼絲般的漫長戰鬥啊。
芙蕾米跟茶末是不能殺掉的,芙蕾米一半是凶魔,與普通人類的身體構造應該是不一樣的,復活不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死過一次再復活過來對身體會造成很大的負擔,想必茶末的小身板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損傷的。那麼要殺掉的目標,就必須是阿德雷特,漢斯,戈爾道夫當中的某個人才行。
「莫拉,打一開始,你就打算這麼做的吧。」阿德雷特說。
「你必須要殺死漢斯,但同時,又不能讓漢斯死掉,是這樣子的吧?」
莫拉點點頭。
「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來話長了,聽到莫拉的這句話,七人便向走去,漢斯由阿德雷特攙扶著肩膀,戈爾道夫則束縛住莫拉。
「真是莫名其妙啊」走在最後面的茶末嘟囔著,阿德雷特也有同感。
進去,首先先處理漢斯的傷勢,阿德雷特將脫臼的手腕復位,固定住折斷的肋骨,洛洛尼亞則促進他全身血液的迴圈,預防後遺症的出現。阿德雷特吩咐芙蕾米為莫拉處理傷勢,芙蕾米一副複雜的表情替莫拉縫合傷口,敷上傷藥。
「沒事吧,漢斯。」
聽到阿德雷特的問話,漢斯一副痛苦的表情回答。
「……全身麻痺,不怎麼動得了啊。」
接受救護的莫拉雙膝跪地,兩手縛在身後。阿德雷特說道:「請你說明吧。」
「當然了,已經,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了。」
被眾人圍在中間,莫拉淡淡的談起事情的真相,與鐵鈷鎳鎢的祕密約定,培養洛洛尼亞的理由,還有接下來兩天內必須殺死一名六花勇者的緣由,以及自己是第七人的事。
阿德雷特靜靜的聽著莫拉的話,從腰帶中取出山丘處發現的東西,靜靜的注視著它。
原來如此,是這樣子啊,阿德雷特心中輕輕的念道。
「……這就是我所知的一切,我已有所覺悟,請給我一個痛快吧。」
莫拉的漫長自白以此為終結,此後一段時間內,誰也沒有說話。
「公主的事情,」最初開口的,是戈爾道夫,「什麼都,不清楚麼?」
莫拉點了點頭。
「鐵鈷鎳鎢關於娜謝塔尼婭什麼也沒有說,我也無暇追問這件事情。」
「是嗎,公主是……」
戈爾道夫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放棄了,接著又陷入沉默之中。
「稍微有些迷惑啊,本來是想殺掉你的,但是又覺得你很可憐呢。」茶末說。
「難道要殺掉嗎,把莫拉女士……」
說出這句話的是洛洛尼亞。
「不過,莫拉女士也是沒辦法啊,畢竟親人作為人質被對方掌握了,而且漢斯先生也成功復活了。」
「感覺有點複雜啊喵。」
漢斯很少見的顯示出怒意。
「……那是你擅自一個人戰鬥又擅自輸掉的吧?自作自受哦!」芙蕾米用冰冷的聲調說道。
這時候莫拉說,「洛洛尼亞啊,你說的不要殺我,真是太天真了。」
「……莫拉女士。」
「殺人之後,並不是就保證他一定能活過來的,即使成功復活,也說不定會留下嚴重的殘疾,我是在清楚這些後果的情況下殺掉漢斯的。」
洛洛尼亞沉默了。
「不管結果如何,我確確實實是背叛了你們,必須跟我劃清界限才行,而且……作為世界的背叛者,我可不想這樣苟且偷生下去。」
「那,就沒辦法了呢,雖然很遺憾。」茶末撓著頭。
「莫拉的話也不能完全相信呢,還是應該殺掉她。」
「但是……」
在爭論持續之間,阿德雷特開口了。
「啊,那個,應該從哪裡說起才好呢?」
「怎麼了,說起來,阿德雷特今晚幾乎什麼也沒做呢。」
茶末諷刺的說道,但阿德雷特毫不在意。
「首先,先從結論說起吧,大家冷靜聽我說。」
「……?」
所有人都感覺有些不明所以,阿德雷特平靜,但又十分確切的說道「莫拉,並非第七人。」
如預料中的一樣,其他六個人都一時失聲,一副呆愣的表情望著阿德雷特。
「阿德雷特啊,你所說的話,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就是第七人的證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我可是被鐵鈷鎳鎢所脅迫,殺死了夥伴中的一人啊!」
最初提出異議的,是莫拉。
「你沒有聽到麼?莫拉可是承認自己就是第七人啊!」芙蕾米說。
「阿德君……對不起,但這不管怎麼說,也太奇怪了啊。」
就連洛洛尼亞也說出同樣的話,其他的夥伴們也完全不相信。說明起來會很困難呢,阿德雷特想道。
「首先,莫拉並沒有背叛我們吧,她為了不殺死我們而解決問題,盡了她最大限度的努力了,為了打倒鐵鈷鎳鎢而全力戰鬥過了,也有著想要打倒魔神,守護世界。這樣的意志,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背叛者呢?」
「確實如此呢,雖然不是背叛者,但她還是第七人。」
「沒有任何證據啊!」阿德雷特斷言。
芙蕾米圓睜雙眼。
「第七個紋章到底是以什麼機制產生的,第七人是如何被選上的,我們對這些真相還一無所知。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吧,說到底,莫拉身為第七人的證據,不過是因為鐵鈷鎳鎢斷言莫拉就是第七人,只是這一點罷了。」
「這一點才是決定性的吧,鐵鈷鎳鎢是絕對不會對我說謊的。」
阿德雷特回道,「這種鐵鈷鎳鎢不會說謊的想法,是一個陷阱。」
「……這是怎麼回事。」
「鐵鈷鎳鎢的目的無疑是為了讓莫拉殺死六花勇者,想必他是確信莫拉絕對不會捨棄自己的女兒吧。但是,他在這背後,還隱藏著另一個陷阱,那就是,讓莫拉誤以為自己就是第七人。」聽到這句話,莫拉吃驚得屏住呼吸。
「讓真正的勇者蒙受不白之冤,將其裝扮成第七人,這是任何人都會想得到的。但是,這種讓真正的勇者誤認為自己就是第七人的作法還真是讓人始料不及啊。對於自承第七人的人,誰都萬萬不會想到她才是真正的六花勇者吧。了不起,鐵鈷鎳鎢,這事做得真讓人拍案叫絕。」阿德雷特笑了笑,「莫拉,按照你所說來看,就算向之神起誓,也並非就不能說謊了吧?之神所能做到的,是讓說謊者付出事先確定好的代價而已。」
莫拉點點頭。
「真是單純得無聊透頂的故事,三年前,鐵鈷鎳鎢向之聖者起誓不會說謊,表面上是為了能讓莫拉坐上談判席交涉,另外一個目的,則是為了讓莫拉相信鐵鈷鎳鎢是不會對她說謊的。」
「……」
「莫拉相信了鐵鈷鎳鎢是絕對不會說謊的,之後,鐵鈷鎳鎢對莫拉說出了她是第七人的這個謊言,跟鐵鈷鎳鎢所謀劃的一樣,莫拉誤認為自己就是第七人了,真是單純的故事吧?」
「等下,你難道覺得我不曾懷疑過鐵鈷鎳鎢麼?」莫拉說,「我也想過鐵鈷鎳鎢說了謊話也不一定,但是之聖者的力量是無可動搖的,誰也無法逃避得掉,即使是之聖者本人,也無法解除這一契約。」
「你想說對鐵鈷鎳鎢連之聖者的力量也無法發揮作用?這不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意味著鐵鈷鎳鎢就真的是不死之身了。」
芙蕾米說,「不死之身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存在也只有魔神而已。我對聖者之力並不是很瞭解,但我想大概要讓之聖者的力量失效是不可能的吧。」
「那麼,到底是什麼?難道你想說,鐵鈷鎳鎢為了說出這個謊言,寧可去死麼?」
「……」
該怎麼說明好呢,阿德雷特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傢伙宣告莫拉為第七人之後,好像是被水母狀的凶魔吞了進去吧?那個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隱藏自己死去的事實。那傢伙依照與之聖者的約定,以付出生命的代價說出了那個謊話。」
莫拉搖了搖頭。
「……這不可能,那傢伙可是凶魔的統領啊,他死掉的話,所有的凶魔應該會變成失去統率的烏合之眾的,他不可能只為了一句謊話就去死。」
「鐵鈷鎳鎢並沒有死,他死掉的話手下的凶魔們應該會陷入嚴重的混亂,鐵鈷鎳鎢毫無疑問還活著。」
「冷靜一下,我會好好說明的。」
說完,阿德雷特稍微停頓了一下,該從哪裡說起好呢,腦中整理了一下思路。
「跟我們戰鬥的,擁有三枚翅膀的蜥蜴凶魔,我們將之認作是鐵鈷鎳鎢的凶魔,那個並不是鐵鈷鎳鎢。」
「……怎麼回事?」
「在那處山丘,我發現了鐵鈷鎳鎢的真面目,我將對這件事情進行說明,我們……就是我跟芙蕾米還有洛洛尼亞,這一整天都在探尋著鐵鈷鎳鎢的謎團。」
「是啊」
「為什麼聖者之釘對鐵鈷鎳鎢不起作用,我們絞盡腦汁思考著,結論是,以鐵鈷鎳鎢的能力並不能抵抗聖者之毒,就是這樣。」
阿德雷特敘述了洛洛尼亞對此的分析——即鐵鈷鎳鎢並沒有將聖者之毒無效化的能力。
「那麼,也就是說有其他凶魔或者聖者幫助了鐵鈷鎳鎢,但是要什麼樣的能力,才能讓聖者之毒無效化呢?解毒之力嗎?替身之力嗎?即使是繼承了奧特羅·斯派克全部知識的我,還有曾是凶魔一員的芙蕾米,不管我們怎麼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擁有這種能力的凶魔。」
「那麼……」
「那麼是聖者嗎?也不是,我們去了鐵鈷鎳鎢發起奇襲的那個山丘,搜尋了地下,但是沒有發現人類留下的痕跡,抵抗毒素的並不是聖者之力。至此,我完全是無計可施了,一時間幾乎要放棄呢。」
「牢騷話就別說了,快點把結論說給我聽啊喵。」
「但是戈爾道夫的行動,偶然間給了我很大的提示。」
阿德雷特把戈爾道夫在地下坑道拷問凶魔的過程說了出來。
「引起我注意的,正是這句話,『要是有鐵鈷鎳鎢大人的力量,你們這些人根本不在話下』。」
「這又怎麼了?」
「這樣子表達方式不覺得奇怪麼?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要是鐵鈷鎳鎢大人在這裡』才對吧?為什麼要故意說成要是有鐵鈷鎳鎢大人的力量呢?從這句話可以推斷出一個事實,鐵鈷鎳鎢,擁有給予其他凶魔力量的能力。」
「……聽都沒聽說過呢,這樣的能力。」芙蕾米說。
「給予其他凶魔力量,擁有這個能力的凶魔,我們所知的只有一匹,在七百年前六花大戰中出現的史上最強的凶魔——魔王佐夫雷亞。大家至少都聽說過它的名字吧?」
除了芙蕾米之外所有人都點頭。
「佐夫雷亞是被稱為支配種的凶魔,它的能力,可以把一部分肉體分給其他凶魔,以此增強其他凶魔的力量。而且,還能完全的支配接受這部分肉體的凶魔,隨心所欲的操縱它。」
「好像記載中確實是有這樣的描述……」莫拉說。
「於是我察覺到了,支配種的力量,是可以讓聖者之毒無效化的。」
「怎,怎麼回事?」洛洛尼亞問道。
「回憶一下聖者之毒是如何作用於凶魔的身體上的吧,首先是精神錯亂跟侵襲全身的劇痛,中了聖者之毒的凶魔會因為劇痛而滿地翻滾,無法維持正常的思維,然後平衡感完全喪失,變得無法動彈,接著出現幻覺跟幻聽,記憶障礙,五到十天內就死去。也就是說,聖者之毒相類於人類的神經毒素,這是破壞腦部,還有運動中樞的毒素。」
芙蕾米好像想到什麼似的擡起頭。
「但是,如果中了聖者之毒的凶魔,被支配種的凶魔操縱了呢?不能以自己的意志行動,而是一個拉線木偶呢?在表面上,看起來就好像聖者之毒沒有起效一樣吧。」
「……莫非」
「鐵鈷鎳鎢,不,我們認為是鐵鈷鎳鎢的那匹擁有三枚翅膀的凶魔,是被支配種所操縱著的,真正的鐵鈷鎳鎢,應該是操縱那匹三翅凶魔的凶魔。」
「就算你這麼說,突然之間我也很難相信啊喵。」漢斯顯得很迷惑。
「等等,那到底有沒有證據呢?如果那三翅凶魔不是真正的鐵鈷鎳鎢的話,真正的鐵鈷鎳鎢又在哪裡呢?」芙蕾米說。
「我一直以來都以為那就是鐵鈷鎳鎢,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很難想象那是被某個凶魔操縱著的。」
「察覺不到很正常,鐵鈷鎳鎢原本就是打算捨棄芙蕾米的,所以它會想辦法讓你難以發現它的真面目。」
「那又是誰?你所說的真正的鐵鈷鎳鎢。」
阿德雷特環視四周,同去山區的三個人,漢斯、洛洛尼亞與戈爾道夫似乎已經明白了。
「請看看這個。」
阿德雷特從腰袋中拿出一個小小的,沾滿砂子的東西。這是在受到突襲的山丘上,四個人搜尋,然後戈爾道夫偶然發現的東西。
「這個垃圾是什麼?」芙蕾米說。
「是這麼一回事啊喵,真是難以置信呢喵,你叫我們找這玩意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喵的腦子壞掉了。」漢斯說道。
「這個,是鐵鈷鎳鎢所吃的無花果的碎片。」
阿德雷特記得,與鐵鈷鎳鎢戰鬥的時候,鐵鈷鎳鎢突然拿出這個無花果吃了下去,那時,我看見他嘴邊落下了細小的碎片。
「芙蕾米,之前有說明過,支配種的凶魔要支配其他凶魔的時候是怎麼做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
「支配種的凶魔是通過把自己肉體的一部分給予其他凶魔來役使這種力量的,簡而言之,就是把自己的身體讓其他凶魔吃下去。」
「難道……」
「這並不是普通的無花果,而是凶魔。」
說完,阿德雷特從腰帶裡取出能對凶魔分泌的液體起反應的藥物,他將這種藥物噴在了無花果碎片上,碎片顯現出了橙色。
「三翅凶魔拿著的,那顆無花果,那個才是真正的鐵鈷鎳鎢!」
「……難以置信!」
「莫拉,還記得嗎?你跟鐵鈷鎳鎢談判的時候,它是否有吃過這樣的無花果?」
「抱歉,這個確實記太不清了,雖然印象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芙蕾米,你跟鐵鈷鎳鎢交談的時候,它是否在吃這種無花果?」
「記得很清楚,經常吃呢,只不過,我從來沒有去深究它。」
這個回答讓阿德雷特很滿意,他點了點頭。
「鐵鈷鎳鎢將自己的真面目對芙蕾米隱藏起來,裝出一副饕餮凶魔的樣子,這樣即使它吃起無花果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自然,而沒有告訴你魔王佐夫雷亞的事情,也是為了不讓你知道支配種的存在。」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能說得通……」
「跟鐵鈷鎳鎢戰鬥過的人都還記得吧,鐵鈷鎳鎢突然從胸口處取出無花果吃掉。然後,驟然間它的戰鬥力就上升了,那並非它不再手下留情,其實那才是支配種的力量,即強化其他凶魔的能力。」
阿德勒提凝視著手中,沾滿砂子的無花果碎片。
「我也很驚訝啊,眾所周知的凶魔,最小也有人類大小的體型,而且擁有恐怖的外形。但是,凶魔本來就是什麼姿態都有可能出現的生物,就算存在無花果狀的凶魔,也並非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些,真的是真相麼?」
「若要說這個是正確答案,我也還沒有真正確鑿的證據,存在我們所未知的凶魔,也存在我們所未知的能力,這些可能性是無法否定的。但是,從現在我們已知的所有線索來看,這個結論並沒有矛盾之處。」
阿德雷特望著莫拉的臉龐。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明白了吧,鐵鈷鎳鎢是如何欺騙莫拉的。」
「……明白了。」
三年前,鐵鈷鎳鎢與莫拉立下約定,如果說謊的話,就算這個核碎掉也無所謂,但是那個並不是鐵鈷鎳鎢的核,而是三翅凶魔的核。
「三翅凶魔只不過是真正的鐵鈷鎳鎢所操縱的道具罷了,對於真正的鐵鈷鎳鎢來說,那只是用完就丟的棄子,它從一開始,就懷著背棄約定的心思,向之聖者立誓的啊。」
莫拉說不出話來,峰迴路轉的局勢,讓她的思考都跟不上了。
阿德雷特對夥伴們說,「莫拉不是第七人的理由,不用我特意說明了吧?鐵鈷鎳鎢為了讓莫拉誤以為自己是第七人,而撒了謊,為了讓莫拉中計而設下了陷阱,這樣的莫拉怎麼可能會是第七人呢?」
「再怎麼樣,這種事情你不說我也明白了啦!」茶末嘟著嘴巴。
「我……不是第七人?」
一直跪在地上的莫拉,愣住了。
「像,像我這樣子……還是真正的六花勇者?不是,在說謊吧,我自己都,難以相信。」
「不管相不相信,我都確信這就是事實。」說完,阿德雷特向莫拉伸出手,「所以,振作起來吧,你不僅要守護你的女兒,還得要守護這個世界才行啊!」
能看穿鐵鈷鎳鎢的陷阱,有大半是偶然性的因素。如果阿德雷特沒有察覺到鐵鈷鎳鎢身體隱藏著祕密,或者是放棄解開鐵鈷鎳鎢的謎團,那麼是不可能找到真相的,如果不能認清莫拉是真正的勇者,恐怕就會坐視她死去吧。
但是即使是有著偶然性的因素,贏了就是贏了。
※※※
同一時刻,萬天神殿的醫療所裡聚集了許多人。
莫拉的丈夫,甘拿·切斯特,莫拉的老父老母,之聖者維瓏,之聖者瑪姆安娜,之聖者林麗兒,還在在萬天神殿中工作的執務官,從之神殿趕來的修女,還有莫拉個人僱傭的女僕們。
「……還沒好嗎,可惡!」之聖者焦躁不已的唸叨著。
「莫拉……我相信你!」房間的一角,甘拿交叉雙手低著頭。
大約三十分鐘前,薛妮拉說她胸口感到微微的隱痛,甘拿看了下她的胸口,發現蜈蚣狀的痣突然間消失了。寄生蟲死掉了嗎?還是說這是某種異變的前兆呢?不明所以的甘拿立刻叫來了通隆。維瓏跟萬天神殿的人們也一起趕了過來。通隆從醫務室裡出來了,所有人的視線的彙集到她身上,通隆徑直向甘拿走去。
接著,拉起了他的手,用力的握緊。
「寄生蟲消失了,小薛妮拉得救了!」
「幹得好啊頭兒!」維瓏叫喊道,拳頭高高的舉起,她跑到通隆身邊,盡情的擁抱住她。
在場的所有人都高聲歡呼起來,互相握手,擁抱,甚至還有人跳上桌子,脫去上衣揮舞。
「那個混蛋凶魔!怎麼樣看到了吧!我們的頭兒就是這樣棒!」
離開通隆身邊的維瓏,不管碰到誰的是擁抱在一起,她那遠超常人的臂力,讓悲鳴四處響起。
「真的沒事嗎,不會是殺了六花中的某個人吧?」瑪姆安娜漫不經心的說道。
「那怎麼可能!當然是頭兒把那個混蛋加三級給殺掉了!」
通隆的助手帶著薛妮拉從醫務室中走出來,候診室的喧囂讓她有點不適應,甘拿走到薛妮拉身旁,把她抱起來,至今為止一直憋在心裡的東西好像一下子四溢而出,他不禁哭了起來。
「好,喝一杯吧!今天不喝更待何時!我要把我珍藏的好東西拿出來!」
維瓏摟住瑪姆安娜的肩膀。
「高興得太早了吧,魔神還沒有打倒呢!」
「事前慶祝嘛,事情慶祝!祝福六花勇者吧!頭兒、洛洛尼亞、茶末、公主、戈爾道夫、還有那啥,那傢伙叫啥來著?對了,卑劣戰士阿德雷特!祝他們武運昌隆!」
他們並不知道,薛妮拉之所以得救,並不是因為打倒了鐵鈷鎳鎢,而是因為鐵鈷鎳鎢在對莫拉撒謊的時候,同時薛妮拉會得到解放這一約定。而且,他們也不知道在魔哭嶺發生的戰鬥,漢斯只跟極其有限的人說起自己被選中為六花勇者的事情,至於芙蕾米甚至無人知曉其名。
※※※
東方的天空,逐漸泛出紅色,在魔哭嶺的第一個早晨到來了。
負責警戒工作的阿德雷特一時間被朝霞吸引住了目光。他們在漢斯跟莫拉的傷勢治好之前,都會逗留在之中,恐怕要到今晚,兩個人才能活動自如吧。擁有兩個有治癒能力的聖者真是幸運,些許的傷病也無須擔心。
,還有周圍的群山都非常安靜,凶魔也好,鐵鈷鎳鎢也好,全都不見影蹤,除了負責警戒的阿德雷特之外,其他人都各自的休息著。
「……我說,阿德雷特,」莫拉說,「我就這樣一起繼續旅程,沒問題嗎?」
阿德雷特什麼都沒有回答。
莫拉還在悶悶不樂,現在她既沒有感到死裡逃生的安心,也已經忘卻了救得女兒性命的喜悅。她被敵人所欺騙,還殺死了夥伴的其中一人,而且這是在明知有可能無法挽回夥伴性命的情況下。
「阿姨,這一次我覺得不能再原諒你了哦!」代替他回答的是茶末。
「要被騙幾次才滿足呢?沒有幹勁嗎?還是喜歡被騙呢?」
說得好啊,阿德雷特覺得,莫拉聳拉著頭,望著地面。
「漢斯,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阿德雷特說。
最有發言權的,應該是最大的受害者漢斯。
「嘿,我也明白必須就這樣一起走下去……但心裡還是不爽!」
那是當然的呢,阿德雷特想。
「戰鬥結束以後,殺了我吧,我一定會償還你的。」
「那樣本喵又能得到什麼呢?」漢斯手捂著嘴巴,浮現出惡意的笑容,「還用說嗎喵,當然是錢了喵!萬天神殿很有錢吧喵?我要把你的金庫搜刮得底朝天喲,喵嘻嘻嘻嘻。」
「……你只要這樣就可以了嗎?」阿德雷特不禁說道。
「錢是很重要的喵,我是為了活得荒唐無稽而降生的男人哦!不管要做什麼,沒錢的話可都是辦不到的喵。」
如果這樣就可以的話,莫拉點了點頭。
於是漢斯突然表情變得很認真的說道:「莫拉,再有這樣的失態我可不會再原諒你了哦,一定要打倒魔神啊,即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你要明白,我可是為此才留著你的項上人頭的。」
「我知道了,一定會,勝利的。即使死去,也要守護這個世界。」
漢斯想說的話似乎就這樣結束了。阿德雷特望向洛洛尼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被害者。
「莫拉女士……」
洛洛尼亞想必很信任莫拉吧,在知道了自己被悉心培養的真正理由是為了實現殺死六花勇者的計劃之後,她的心情是阿德雷特所難以忖度的。
「我既覺得無法原諒,但又覺得如果是為了小薛妮拉的話那也沒辦法……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也不知道。」
莫拉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
「……只有一點,我很感謝你悉心培養我這麼多年。」
「洛洛尼亞,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兩個人的目光沒有重合在一起,因為還沒有梳理好自己的心境吧。
「突然間改變一下話題,沒關係吧喵?」
「怎麼了漢斯?」
完全無視沉重的空氣,漢斯用明快的聲音說道:「本喵死掉的時候,紋章變得怎麼樣了?」
「……啊」茶末叫出聲來。
「我看到了哦,阿德雷特的紋章,花瓣少了一枚呢!」
「這個,能當作我是真正六花的證據嗎?因為六花勇者死掉的話,花瓣會少掉一枚吧喵?」
「應該可以吧,這樣貓先生就是真正的勇者了吧?」茶末歪著頭。
「這算不上什麼證據,說不定第七人死掉的時候,也跟真正六花一樣花瓣會消失的,第七人所持的紋章有著怎樣的性質,我們還不知道呢!」
「……喵。」
「如果有誰死去,紋章上的花瓣卻沒有消失的話,那麼那人肯定是第七人。但是,即使有人死去且花瓣消失,也不能成為那個人就是真正六花的證據。很遺憾,不過還無法斷言漢斯你就是真正的六花。」
「喵,好複雜啊喵,我頭皮都要發癢了。」漢斯撓了撓頭。
「……第七人,嗎?」阿德雷特喃喃的念著,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交談中的夥伴們。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疑問。
鐵鈷鎳鎢讓莫拉這個真正的六花勇者誤以為自己是第七人,但或許相反的情形也有可能出現。讓第七人堅信自己就是真正的六花勇者,鐵鈷鎳鎢說不定會玩這樣一出把戲。無論是在霧幻結界的戰鬥,還是咯血谷的戰鬥,第七人都沒有任何行動。明明曾經出現過不少可以殺死六花勇者的好機會呢,或許第七人,並不知道自己是第七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第七人到底算是什麼呢?又一場戰鬥結束了,但是,第七人是誰這個最大的謎團,卻還依然找不到線索。情況變得更加混沌了,謎團也變得更加難解。
※※※
越過山脈的西方,茂密的森林延綿不絕,此處正是花之聖者曾經失去其左手手指之地,名為斬指之森。那裡聚集了三十頭左右的凶魔,在中央,一頭凶魔正在讀著書,凶魔那巨大的野人軀體上,連著一個烏鴉的頭。
凶魔低語著:「這副身體很難活動啊,過陣子再找副更好的吧。」
那凶魔的膝蓋上,放著無花果。
「喲,早上好!」野人凶魔向天空打了下招呼,接著,鳥形凶魔從空中飛落下來。鳥形凶魔停在野人凶魔的肩膀上,對它說了些什麼,野人凶魔合上書本,思考了一段時間。
「難以置信的報告呢,七人居然全部都還活著。」
說完,野人凶魔拿起膝上的無花果,啃食起來。
「莫拉,失敗了嗎?誰也沒有殺掉麼?」
「並非如此,鐵鈷鎳鎢大人,莫拉殺掉了漢斯。但是之後,洛洛尼亞又把死去的漢斯給復活過來。」
「被擺了一道!」
野人凶魔……鐵鈷鎳鎢的新肉體重重的拍打著膝蓋。
「原來如此啊,培養洛洛尼亞是這個緣故麼?殺掉之後再復活……這真是了不起的想法,在最後的最後,居然是被莫拉擺了一道啊。」
鐵鈷鎳鎢站了起來,開始在周圍踱步。
「莫拉並非第七人這件事情,似乎也被看穿了。」
「發現的人是誰呢,芙蕾米麼……不,恐怕是阿德雷特吧。」
被稱作鐵鈷鎳鎢的凶魔,望著森林的深處。在那裡,數頭凶魔將某樣東西深深地埋在地面之下,那是曾經跟阿德雷特他們戰鬥過的,三翅凶魔的屍體。
「……完敗呢,在雙重陷阱都被識破之後,只能這麼說了,在此應該坦誠的對他們的奮鬥拍手稱讚呢。」
話語中毫無焦躁的感覺,既往沒有陰謀被揭穿的憤怒,也沒有危機感。相反,他甚至隱約有種為六花勇者的勝利感到歡喜的感覺。
「算了,無所謂,開始下一個遊戲吧,過去的事情只有讓它過去了。」
「鐵鈷鎳鎢大人,請指示。」鳥形凶魔說。
鐵鈷鎳鎢笑著說道:「去告訴第七人,先不要有任何舉動,儘量不要暴露真正身份,繼續潛伏下去。」
望著展翅向東飛去的鳥形凶魔,鐵鈷鎳鎢低聲說。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玩呢?六花勇者還會給我帶來許多樂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