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旋轉的車輪躍入眼簾,我就會不由自主想起某些事情。那就像是一種既苦澀又非常難以下嚥的滋味,卻確切地在我體內一直主張著。彷彿舊傷般隱隱作疼的那份記憶,與旋轉的車輪一同失控狂奔好一陣子後,只留下類似淚水的鹹味。我嚥下那股滋味後,連同腳踏車一起後退,緩慢地離開懸崖。
雖然我在本島看過了各式各樣的海,但果然還是島上海的氣味最讓人熟悉。每當我踢著地面往後退,腳踏車的前輪就會「喀啦喀啦」地發出偌大的聲響。至今我一直將就地騎著鬆平先生轉讓給我的中古腳踏車,但看來它也快到達極限了。
自小島南邊的海岬折回後,我漫無目的地踩下腳踏車。十月,下週又將迎接「那一天」的到來。正好到了第九年的那一天,對我來說實在太過特別、無比耀眼。苦澀與後悔,和照射在曾迎接過這一天的我身上的強烈日光互相融合,我可以感覺到喉嗛裡有種燒焦的氣味。
往公墓的途中,我遇到了「我」與真知。九年來平安長大成人的那兩個人正共乘一輛腳踏車,在島上四處亂跑。兩人並未特別注意到我,與我擦身而過後騎向了遠方。
我轉過身,眯起眼,在悔恨與欣喜交加的心情中目送他們的背影。
未坐在輪椅上的真知;騎著腳踏車、沒有上大學的我。恐怕無論在何種時光洪流中,我所期望的世界都會與腳踏車的車輪一同旋轉。
一直守護至今的那份幸福,今天也依然不留一絲餘韻地逐漸遠去。
在公墓上完香後,我預計到外婆的草菴幫忙田裡的工作。外婆似乎隱約察覺到了我的真面目,但只要真正的孫子還在,無論怎麼尋思,她也不會承認。
沒有任何人會將我和時光洪流劃上等號。
這是個我緊緊握住了原本會失去的所有事物的世界。
「客觀地」接受這項事實,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我邊努力拋開雜念邊騎著腳踏車時,又有其他人自前方走來。
裡袋和一位不認識的老婆婆將視線朝我望來。
……下週,她應該就會「回來」了。
屆時我該表現出什麼反應呢?我必須做好覺悟才行。
老婆婆跟在裡袋身邊,走在路上。我沒有撇開臉,與她們錯身而過。我筆直地看著前方,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再也看不見裡袋臉上是什麼表情。
然後就在錯身而過後又前進了幾公尺時,我忽然心生疑惑。
裡袋的家人中有那樣一位老婆婆嗎?
而老婆婆手上的郵件包裹和外觀非常眼熟。
我彷彿遇到了幽靈般背脊倏地凍結。我急忙回過頭去,但從老婆婆的背影實在無法看出她是誰。過了不久,她們兩人消失在遠方的道路上。
不安籠罩住我,將我緊緊束起,逼我吐出呼吸。這九年來,我始終一直害怕著故事會不會其實尚未結束?
而現在是第一次的九年嗎?
如果其實是某個來自未來的人介入後所產生的、第二次的九年呢?
令人發寒的想像接二連三地創造出了「如果」。
如果那個老婆婆是裡袋未來的模樣?
如果她的執念與仇恨自遙遠的那端來到這裡的話?
……如果下週的那一天,發生了某些事情的話。
我必須再一次戰鬥才行。再一次與鬆平先生一同化作時空的旅人。
無論何時,都只為她。
我懷抱著這樣的決心,但同時仍祈禱著我的願望能夠實現。
如今已不需要有更多的故事。
我面向前方,朝呈現出浩瀚景色的大海祈求。希望世界能像車輪一樣遵循正軌,不停轉動。希望我的故事,能就此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