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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灰色天際響起了一陣尖銳鐘聲。
解放之鐘——
此乃希幹希納區居民再熟悉不過的釣鍾名稱。
這座設定在號稱高度達五十公尺堅固城牆上方的青銅製釣鍾,乃是城市的主要象徵之一。原本是防災用裝置,幸運的是它到現在都未發揮其應有功效。
明明一點都不刺眼,安海爾·亞德卻連舉手阻擋陽光,擡頭仰望這面有如斷崖一般聳立於眼前的「瑪利亞之牆」。
原本就是十分巨大的建築物,就近觀看更是壯闊不已。城牆散發出一股足以令人心生敬畏的壓倒性存在感,甚至還有人視這面城牆為神聖不可侵犯之物。在這個缺少值得敬拜之神祇世界當中,城牆是足以成為人們心靈支柱的唯一存在。
只不過「瑪利亞之牆」本來並非以信仰為目的所建造而成。建造這面巨牆的理由相當簡單,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免遭外敵襲擊,話句話說,就是牆外存在著足以危害人類生命安全的威脅,而且是某種需要依靠巨大城牆方能阻擋的可怕怪物。
「不過,就連到底有沒有怪物存在都很可疑就是了。」
安海爾皺起眉頭,微微扭曲他那細長的臉龐,接著粗魯地抓了抓那一頭又卷又翹的亂髮。只要修剪整齊的話,就能映射出金黃色彩的那頭髮絲,大概也因為貫徹放任主義的緣故,呈現出有點暗淡的色調。只不過這個說詞並非僅止於形容髮色。可能是由於夜以繼日地窩在工房開發兵器的緣故,導致安海爾的臉色格外蒼白,甚至連同事們都拿面黃肌瘦一詞來揶揄他。
乍看起來不怎麼健康,而事實上他也的確過著不太健康的日常生活,但安海爾的體格卻出人意表地結實,甚至隔著工作服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或許是因為所從事的職業之故,使他在不知不覺之間鍛練出一身強健體魄吧。充滿全身的活力,正符合一個十八歲男子應有的元氣象徵。
「假使城牆能夠再矮一點的話……」
「你想說『就可以窺視了』嗎?」
聽見背後傳來的平靜聲音,安海爾頭也不回地發出苦笑聲作為響應。
「被這樣隱藏住,想不窺視一番也難啊。」
「那是男人的本性所致嗎?」
「純粹出於好奇心罷了。」
安海爾嘀咕一聲,接著側目瞄了眼並肩佇立在身旁的女性側臉。
一臉若無其事地凝視著「瑪利亞之牆」的人,叫做瑪莉亞·卡爾斯提德。她那威風凜凜的站立姿勢毫無任何破綻,這點亦能由穿在她身上的筆挺軍服看得一清二楚。卡其色外套上畫有作為駐紮軍團證的玫瑰徽章,由此可以瞥見她對這項職務所抱持的榮譽感及自信心。綁成一束的亮發黑發則是她已下定決心的證明。
「這類的醒目行動要節制一點喔。要是被憲兵團盯上的話,你會吃不完兜著走啊。」
「這是以士兵身分所發出的警告嗎?」
「是以兒時玩伴身分給你的忠告。」
這是個把對牆外世界感興趣一事視作禁忌的時代。要是太過明目張膽,極有可能被憲兵團鎖定為必須嚴加監視的人物。
(趕緊全盤公開不就得了嗎?)
只要公開牆外相關情報,應該就能讓人民失去興趣,但是國王政府之所以不這麼做,八成是因為情報公開的話,有某些人會因此而喪失既得利益吧。
「因為城牆而導致工作受到影響,明明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然而若缺少這面巨牆,我們就無法生存下去。」
瑪莉亞說完這句話便擡頭仰望巨牆,臉上露出了相當引以為豪的表情。對隸屬於駐紮軍團的瑪莉亞而言,「瑪利亞之牆」肯定是極其特別的建築物。因為她的主要職務,就是強化及維修這面巨牆,巨牆不但作為城邑都市的中樞,在軍事方面同時也扮演著最重要設施的角色。
但安海爾不像瑪莉亞,他對這面城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城牆就是城牆。)
之所以會歸納出這樣的結論,大概是安海爾賴以維生的工作,乃是開發及製造兵器批售給軍團使用所致吧。
(正所謂攻擊才是最大的防禦啊。)
雖然有此想法,他卻沒脫口而出。因為就算講了,大概也無法引起瑪莉亞的共鳴,而即便深入討論,顯然也只會像兩條永無交集的並行線罷了。實際上,安海爾對此有過痛苦的經驗,以前曾經數度談起類似話題,結果每次都被批評得慘兮兮。
「話又說回來,你那頭亂髮是怎麼回事啊……」
瑪莉亞嘆了口氣,開始動手梳理安海爾那一頭蓬鬆凌亂的頭髮。
「喂喂喂,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快住手啦!」
安海爾雖顧忌周遭路人的目光而顯得有點慌張,瑪莉亞卻一點也不在意。
「既然不是三歲小孩,那就別太常給我添麻煩。」
「是是是。」
「鬍子也別忘記要刮乾淨。」
或許是完成了一次很滿意的梳理吧。瑪莉亞在安海爾身邊繞了一圈,檢查他的服裝儀容,最後才面露可以接受的表情點了點頭。
「話說,你在這裡摸魚真的沒關係嗎?」
「我才剛輪完夜班,這可不是在摸魚喔?」
瑪莉亞狠狠瞪了安海爾一眼。眼神彷佛透露出「我又不像你」的訊息。
「那你是前來迎接索魯姆的囉?感情真是要好呢。」
「你不也一樣嗎?」
「我可不記得我有跟索魯姆訂婚啊。」
安海爾嘀咕一聲之後,瑪莉亞隨即不發一語地揚起眼角。
「訂正一下。基本上我跟他似乎算是好朋友的關係。」
就在安海爾及瑪莉亞聊得興高采烈之際,正門周邊開始熱鬧起來。或許是聽見鐘聲而聚集過來吧,只見周遭在轉眼之間便形成一片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五花八門,乍看之下將近有三百人左右。不過他們的目的都跟安海爾一樣。遠征的調查軍團即將自城牆外側返抵國門。他們會穿越正門,行經串連城市南北兩區的大道回到兵舍,而在士兵的英勇身影襯托之下,這幕光景看起來儼然就像是一場凱旋閱兵大典。對平常缺乏娛樂的希幹希納區居民而言,調查軍團的迴歸,可說是一場頗具規模的熱鬧活動。
(但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嗎……)
乍看似乎有許多民眾聚集在此,實際上卻只是少部分的居民罷了。只要考慮到希幹希納區總人口數僅有三萬多人的事實,便能判斷出調查軍團的迴歸,並非該區居民關心的事項。而且人群中有一大半隻是來湊熱鬧,頂多只有調查軍團成員的親屬會滿心期待他們的歸來。
不過,居民們會這麼冷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公開情報,成效又不彰,再加上遠征的所須費用都是靠稅金來支付啊……)
或許是基於某種政治層面的判斷,政府才會不惜壓制住居民的不滿情緒,也要允許調查軍團繼續存在。儘管調查軍團遠征本身就包含了許多不透明的部分,但政府若走密室政治路線的話,一般居民根本無從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英雄即將凱旋歸來囉。」
雖然受到巨牆阻隔而無法拜見到調查軍團的威武風采,不過卻可聽見牆外傳來一陣節奏感十足的聲音。這是好幾十匹軍馬所奏響的馬蹄聲。士兵們的舉動彷佛受到馬蹄聲催促似地,變得愈加匆忙。拜平日的嚴格訓練所賜,他們的動作毫無多餘之處,整齊劃一的行動姿態甚至還和機械有些相似。由於開門及關門都是必須迅速完成的作業,因此機械化的行動模式剛好符合要求。
「要是一切都很順利就好了。」
瑪莉亞吐露內心的不安。
「你是指任務嗎?」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選項嗎?」
「結果如何,對你明明就只是其次而已吧。」
「才沒這回事。」
瑪莉亞雖然不加思索地斷言,但那八成不是她的真心話吧。她在意的是未婚夫索魯姆的安危,調查軍團的任務照理說應該沒那麼重要才對。
(哎,我也跟她一樣就是了。)
好友的性命還比謎團重重的任務,更令安海爾感到耿耿於懷。
「那個混賬優等生。」
就在安海爾與瑪莉亞沒完沒了地展開對話應酬之際,調查軍團已經逐漸逼近巨牆。
大概是有好幾十只馬頓足跺地吧,只覺地面微微震動不止。
「開門!!開門!!」
站在崗哨臺上的士兵發號施令。將近十公尺高的巨大城門,立刻間不容緩地伴隨著轟隆巨響緩緩開啟。安海爾眯起雙眼,整個身子往前探,注視著位在門外的世界景觀。
(能夠確認到的,就只有一片荒涼大地而已。)
安海爾雖凝神注視,卻沒有發現任何值得一提的特別事物,而他還來不及仔細觀察一番,門外世界已被馬匹揚起的塵沙所掩蓋。
(要是傳說中的怪物真的存在的話,真不知該有多好呢。)
不過他所確認到的並非怪物,而是成群結隊的馬匹。駕馭這群馬匹之人,乃是身穿繡有羽翼紋章外套、頭覆兜帽的騎兵,—也就是調查軍團的士兵。
(撇開風評不談,不愧是軍隊啊。)
騎兵接二連三穿越城門的模樣,可說是魄力十足。
「關門!!關門!!」
在調查軍團全數通過的瞬間,城門隨即迅速被關上。那是相當值得誇獎一番的迅速作業。城門開啟時間大概只有一分多鐘,由此可以明確地窺見駐紮軍團絕不容外敵入侵的堅定信念。瑪莉亞的表情也帶有少許引以為傲的色彩。
相較於完美地執行了自身職務的駐紮軍團,調查軍團的模樣就顯得頗不起眼。
「人數減少了許多呢……」
回來的士兵大約五十名。由於出發時的總人數將近八十名左右,因此可看出這明明只是一場費時半天的短期遠征,卻造成了相當嚴重的損失。而倖存的士兵也並非毫髮無傷,過半數身受輕傷,其中也有人受了斷手或斷腳的重傷,甚至更有人變成屍體被載送回來。
(雖不知他們究竟執行了什麼任務,總之,這意味著本次遠征也以失敗告終。)
只要察看被害狀況及士兵們臉上的嚴肅神情便可得知。居民們或許也察覺到這一點,因此一歡呼聲有點稀落,呈現出說是凱旋卻欠缺熱鬧氣氛的狀況。但就現場並未傳出過多失望感的情形看來,大概表示他們打一開始就不受期待吧。
(避免失望的最佳方法,就是不抱期待嗎?)
安海爾嘆了口大氣,隨後逐一確認幸運活著回來的士兵容貌。不愧是精銳的調查軍團士兵,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精悍無比,而他十分眼熟的帥氣男子身影也夾雜在其中。
索魯姆·修梅,乃是調查軍團備受期待的新秀,同時也是安海爾的兒時玩伴。
(這小子又變得更英俊瀟灑一些了呢。)
索魯姆的臉雖被煤屑及灰塵弄得有點骯髒,但看起來並不像是有傷在身的模樣。他那銳利的眼神凝視著前方,巧妙地控制繮繩,引導馬匹以平常速度緩步前進。
「哈,想也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殺死的啦。」
「這還用說嗎?要是連婚都還沒結就提前變成寡婦,那我會很傷腦筋啊。」
「奉勸你還是快點要他填寫調職申請書比較妥當。否則玩笑話遲早會成真喔。」
「他如果是那種肯接受建議的人就好囉……」
「的確。」
安海爾面露苦笑。
「總而言之,光是能夠平安歸來,就該心滿意足了啊。」
當安海爾及瑪莉亞為索魯姆的生還感到開心之際,沒能平安歸來的士兵親屬們卻是傷心欲絕。既然參與遠征,就有無法生還的可能性,相信無論是士兵也好,他們的親戚朋友也罷,對於踏上遠征之旅,應該都是抱持著相當大的覺悟才對。
(但他們大概沒料到真的會死於非命吧。)
他們的狼狽模樣證明了這一點。
而特別引起安海爾側目的,是一名身穿孕婦裝的女性。她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膚色雪白、骨架纖細,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悲情印象。
瑪莉亞一見到有如幽魂般搖搖晃晃地在現場徘徊的女性身影,眉間立刻閃過一絲陰霾。
「你認識她嗎?」
「嗯,她叫艾蕾娜·曼薩爾。老公是席斯班長。」
「班長……所以是索魯姆的上司囉?」
由於素未謀面,因此就算聽到名字,也完全聯想不到他的長相。不過席斯在調查軍團當中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班長這個地位就是最好的證據。
「席斯班長沒能平安歸來呢。他們明明是一對新婚夫婦……」
瑪莉亞臉上浮現出十分難過的表情。
(難道明天我也會遇到相同的情況嗎……)
艾蕾娜踩著踉蹌的步伐走近士兵,不斷詢問亡夫是否平安無事。她的眼神黯淡無光,連焦點也飄移不定。
「她能得到國王政府所提供的保障對吧?」
「生活上應該是不成問題才對。」
「但光是給她錢,並無法取代丈夫的地位啊。」
「要是能為她做些什麼就好了。」
「是啊……」
不過能為艾蕾娜做的事情相當有限。
(就她的立場而言,大概只想高喊「我不要錢,把丈夫還給我」吧。)
換句話說,不管做什麼,都無法對現在的艾蕾娜產生任何幫助。
(時間或許能解決這個問題,可是……)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時,頭上突然響起一陣近似雷鳴的爆炸聲,音波衝擊導致空氣微微震動。安海爾雖反射性地縮起身子,但周遊卻不見半點打雷的跡象。
「發生了什麼事!?」
彷佛回答他的疑問一般,有股淡淡的藥劑氣味,乘著南風吹入現場。
「這是……」
安海爾微微抽動鼻子,將飄浮在空氣中的淡淡藥劑氣味吸入鼻腔。
(硝石,木炭,硫磺,鋁粉……)
換言之就是火藥味。
「該不會是發射大炮了吧?」
雖然從地面上無法確認,可是八成錯不了。
致使他確信不疑的理由很單純。
(這代表我所製作的大炮,已經被設定在巨牆上方了嗎……)
他收到軍團的訂單,製作了將近十門大炮,但未被告知這些大炮的用途為何。不過頭上既然響起隆隆炮聲,這就代表大炮是被設定在巨牆上方。
「剛剛的炮擊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威嚇射擊。」
「也就是說,傳聞中的巨人大人要出場了是吧?」
巨人,是捕食人類的怪物總稱。
人類之所以建造巨大城牆,並不得不躲在城牆內側過生活,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受到巨人的威脅。調查軍團在方才那場遠征中遭受到的嚴重打擊,應該也是巨人乾的好事。
(為了當作將來的參考,我實在很希望有機會能夠親眼拜見一番就是了。)
雖說並不難想象巨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然而安海爾卻不覺得有什麼可怕之處。因為他根本不懂要怎麼害怕只曉得其相關知識的對手。對安海爾而言,巨人就跟沒有實體的幽靈一模一樣。
「這聲音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安海爾雙手捂耳,被接連響個不停的炮擊聲轟得皺起眉頭。
(日後大概會接到委託開發減音裝置的訂單吧。)
在面露苦笑之後,雖然又響起第十記炮擊聲,不過炮擊伴隨這最後一擊的結束而悄然止息。
「收拾掉敵人了嗎?」
安海爾戰戰兢兢地挪開捂住耳朵的雙手,轉眼望向瑪莉亞。
「若真是那樣就好了,只是我猜大概沒轍吧。」
「沒轍嗎……」
安海爾一臉無趣地嘀咕著,接著定睛注視「瑪利亞之牆」。既然接連發射了十發大炮,就算沒有直接轟中巨人,也能讓周遭一帶化作火海,生物根本就無法保住性命。
(只要是一般生物的話,肯定會當場斃命。)
縱使巨人是超乎意料之外的怪物,大炮也具備早就預料到這一點的強大火力。
(一隻紅燒巨人出爐囉。)
然而腳步聲卻彷彿擊碎安海爾的自信一般,由巨牆的另一側逐漸逼近。
「喂,騙人的吧……」
「我想八成是因為巨人離城牆太近的關係。」
瑪莉亞輕描淡寫地對啞口無言的安海爾說明事情原委。
「這就是停止炮擊的理由嗎?」
又名不壞之壁的「瑪利亞之牆」,到目前為止都成功地將巨人抵擋在外。城牆有著足以抵禦巨人拳打腳踢的厚度,也具備巨人雙手構之不及的高度。
「就你的口氣聽起來,你好像早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呢。」
「比起胡亂炮擊而對城牆造成破壞,停止炮擊還比較象樣一點。」
「對製作大炮的我而言,感想有點不太一樣就是了……」
安海爾緊緊握住拳頭。
(只是沒想到那居然是腳步聲……)
安海爾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問題。
逐漸逼近的聲音,是一陣完全不像人類腳步聲的轟隆巨響。幾乎就跟地震沒兩樣,實際上地面也的確微微鳴動個不停。這八成是巨人身形極端龐大的證據吧。
(就是所謂會走路的災害嗎?)
一拿天災加以比喻的瞬間,原本近似幽靈的不確定性存在,立刻產生了現實感。
巨人並非架空的怪物。
而是實際存在的人類天敵。
在安海爾腦海中的巨人相關定義迅速被改寫。當這項作業才剛完成,一陣惡寒立刻貫穿安海爾全身上下。背部持續冒出冷汗,身上汗毛全部倒豎,胸腔中的心臟更是毫不客氣地開始加速跳動。大概是本能對他發出了強烈警告吧。
巨人夾帶著地鳴聲緩緩逼近。
一步,又一步。
步伐速度雖如同牛隻一樣遲鈍,但他與巨人之間的距離卻是一點一點、紮紮實實地不斷縮短。
或許是被城牆擋住去路吧,只聞腳步聲突然停止。
(巨人要出手了。)
安海爾擺好架勢,聚精會神地探測巨人的一舉一動,可是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值得在意的跡象。
「他們沒發動任何攻勢?」
安海爾不禁皺起眉頭。
「我還以為他們會試圖動手破壞城牆呢。」
但那既是安海爾的無知所帶來的偏見,八成也是硬要將「巨人就該這樣做才對」的刻板印象強加給他人罷了。
(只不過他們若具備能對城牆大動手腳的智慧,人類應該早就滅種了吧。)
安海爾回頭仰望高聳的「瑪利亞之牆」。
「真是多虧有了『瑪利亞之牆』的庇護啊。」
「這下子你是否多少理解到城牆的存在意義了呢?」
「我已經徹底理解了啊。」
「這樣你還認為攻擊就是最大的防禦嗎?」
「你心眼真壞。」
「偶爾而已啦。」
安海爾對面露嫣然微笑的瑪莉亞聳了聳肩。
這段談笑使得緊張感稍稍獲得舒緩,而遇上炮擊這件意外變故的居民們也開始恢復冷靜。或許還有人會誤以為這是慶祝調查軍團歸來的禮炮也說不定。
「我們也差不多該去找索魯姆囉。」
在開口提醒瑪莉亞之時,一滴雨水打中了安海爾的臉頰。他以手背擦拭臉頰,擡頭仰望天空。只見被厚重烏雲覆蓋住的天空,醞釀出一股即將潸然淚下的氣氛。
「這就是所謂的淚雨吧。」
「或許會下起一陣驟雨喔……」
安海爾像是遮擋陽光似地舉手遮住視線,定睛凝視著灰暗天際。
雨水滴滴答答地下了起來。照這樣子看來,可能再過不久就會變成一場豪雨吧。
(看樣子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妥當。)
就在內心浮現這個感想之際,突然有一個看似黑色球體的東西映入安海爾視野之中。
「飛鳥……?」
不過安海爾立刻改變想法,因為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球狀的飛鳥。
「快閃開!!」
聽見頭上突然傳來一陣喊叫聲,安海爾整個人頓時愣住不動。放聲大喊的,是守在城牆上方的駐紮軍團士兵。
(快閃開??)
士兵八成是指快避開那個黑色球狀硬塊,然而安海爾無從判斷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危險物品。但縱使知道塊狀物的真實面貌為何,他也沒有足夠時間可以作出反應。只見塊狀物朝向數公尺前方的石砌地板直衝而去。
「趕緊趴下!!」
安海爾輿瑪莉亞一同趴倒在地上。
雖也無法否定是炸彈的可能性,可是那個塊狀物卻有如熟透的果實一樣墜地碎裂,不明的內容物也順勢濺向四面八方。
「那是……」
儘管在猛烈撞擊地表之際便凹陷成扁平狀,不過仍能理解這個掉落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頭顱嗎……」
雖然幾乎已經不成原形,但毋須詳細確認也能分辨出來。
凹陷的眼窩·削平的鼻樑,以及雖然沒有下顎,也能清楚辨識的嘴巴。大概是因為頭髮的緣故,才導致它看起來像是一個黑色塊狀物。飛濺四散的是腦漿,骨頭碎片及體液混雜而成的不明液體。
目擊到這幕不堪的悽慘光景,安海爾的胃部一陣翻攪,嘔吐感立刻湧上喉頭。在胃液佈滿整個口腔的瞬間,他忍不住以手摀口乾嘔數次,但最後還是勉強躲過了吐滿地的危機。
「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搞的啊……」
一名女性腳步踉蹌地走近思緒混亂的安海爾身邊。是艾蕾娜。
「哎呀,原來你在這裡打混摸魚啊?」
走到首級旁邊的艾蕾娜毫不在意會弄髒衣服,當場直接蹲下,抓起緊緊沾黏在地面上的頭部,然後將它擁入懷中。
「難怪會這麼晚才回來。」
艾蕾娜發出「嘻嘻嘻」的詭異笑聲,
「那顆首級……是她老公的嗎?」
「雖然得詳加確認才能得知身分,不過應該沒錯……」
或許是還無法承認席斯已死的事實吧,只見艾蕾娜持續對著那團肉塊嘀咕不停。
(可是,為什麼首級會從天而降呢……)
為了尋找答案而仰望上方的安海爾,被一幕難以置信的光景嚇得睜大雙眼。因為有好幾顆首級宛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從牆外被拋射過來的首級,接二連三地在地面上綻放出扭曲變形的花朵。而每當首級落地,四面八方也就跟著傳出尖叫聲。
「是巨人在拋擲這些首級嗎?」
但若認定是巨人乾的好事,那麼這種奇怪的狀況自然也就變得合情合理。
「可是他們為何要將首級給……」
「沒有任何理由。」
「你這話什麼意思?」
「因為想吃所以就吃,因為討厭所以丟棄。肯定就只是這樣罷了。」
「那——」
豈不是跟人類一模一樣嗎——這句話雖然差點脫口而出,不過安海爾還是硬將話吞回肚子裡頭。因為他說什麼也絕不能認同這樣的荒謬結論。
在安海爾努力試圖理解巨人行動原則的這段期間,首級仍舊一個接一個地被拋入牆內。
「可惡!他們還以為是在進行拋球比賽啊!?」
安海爾怒氣衝衝地脫口咒罵。
儘管幸好並未造成眾傷亡,但地面及建築物都被飛濺的腦漿、體液及肉胃等人體組織弄得髒亂不堪。儼然是一幕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駭人光景。
或許是受到這幅地獄般的光景所震懾吧,原本為了慶祝調查軍團凱旋榮歸而聚集過來的民眾,紛紛驚慌失措地發出尖叫聲,由於人類的首級照理說根本就不應該從天而降,因此他們的反應也是很理所當然。
儘管攻勢似乎已告一段落,再也沒有首級被拋入牆內,然而民眾早已淪為恐懼感的俘虜,陷入恐慌狀態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居然這樣為所欲為……)
雖說連安海爾也無法保持冷靜,不過在這樣的狀況下,仍舊有人維持著平靜心態,那就是調查軍團。他們毫不畏懼呈現在眼前的慘狀,亦不改其堅毅挺拔的站立姿勢。這八成是他們接受過嚴格訓練,以及跨越過更多嚴苛考驗的證據吧
而在這群強者如雲的士兵當中,有一名散發出格外威風凜凜氣勢的人物。
(赫爾費·畢克爾。)
有著一張如同雕像般威嚴容貌的這名男子,正是調查軍團隊長。赫爾費取出掛在腰際的訊號彈槍,高舉槍口對準天空,接著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槍口伴隨閃光迸射出一陣槍響,在上空爆裂開來的子彈,綻放出近似太陽的奪目光芒。
「是『白星』嗎……」
那是裝填於訊號彈槍的子彈名稱。
「白星」的原本用途,是提供夜間照明及通知同伴的訊號,但這次則是用來吸引陷入混亂的居民注意力。只見居民們戛然停止一切動作,視線全數集中至頭上的光芒,。
周遭瞬間陷入一片鴉雀無聲。
見機不可失的赫爾費,立刻進一步採取行動。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比槍響還要嘹亮的這陣吶喊聲,在驚慌失措的居民之間擴散開來。
此舉效果極佳。居民彷彿驅散俯身邪靈似地,陸續恢復理智。
對領導一群強悍士兵的赫爾費而言,要給居民灌注士氣是易如反掌。儘管以出人意表的方式,讓居民們切身體驗到調查軍團的存在感,不過現在可不再是舉辦什麼凱旋閱兵大典的時候。
原本稀稀落落的雨勢逐漸增強。
相信這場雨一定能為居民們盡一份心力,幫忙洗淨飛濺四散的腦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