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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第一卷)》第5章
  1

  「好慢……」

  在以一個教職員的薪水來說,實在過分高階的一幢公寓中,黃泉川愛穗不耐煩地發出抱怨的低語。

  「只是拜託他們去附近的超市買個東西,到底要花多少時間啊?」

  「讓他們玩一下也不賴啊。」

  將全身體重壓在柔軟的沙發上,看著回放連續劇的前女性研究員芳川桔梗說道:

  「他們畢竟是還是小孩子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唔唔唔!」

  和兩個顯得有點慵懶的大人不同,最後之作顯得有點不高興。她在通往陽臺的窗戶和電視之間,來回踱步繞圈說道:

  「……有不好的預感。御阪御阪陷入深思。」

  「?」

  「新的御阪最近搶了御阪的位置,御阪現在連那個人在哪裡做什麼也不知道……啊,御阪難道被搶走出場的機會了?御阪御阪非常訝異!」

  「桔梗,你有什麼看法?」

  「千萬別太小看第二次性徵期之前的大腦喔,愛穗。他們思考的寬度和不連續性可不同於常人啊。」

  「但是御阪不打算從姐姐那裡繼承這種可悲的個性!御阪御阪立刻開始行動!打破僵局的關鍵永遠都是勇於挑戰!」

  砰!金屬聲傳進了黃泉川耳裡。

  當她發現那是大門開關的聲音時,

  「……奇怪?」

  嬌小的少女消失了。

  兩人來到玄關,發現連那雙小鞋子也不見蹤影的時候,她們連忙展開搜尋。

  2

  「真奇怪!」

  半藏不悅地將目光落到手機上。

  「聯絡不上小郭。我試了好幾次,還換了幾種方法都聯絡不上。」

  「喂,那表示……」

  「那群人已經發現是我帶著芙蕾梅亞逃走。說不定正以我為中心,抓走可能協助我的人。」

  「我們還是去找她比較好。」

  「怎麼找?」

  半藏反問。

  「漫無目標地四處晃,就想找到她的可能性不高。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既然這樣!」

  濱面打斷了他的話。

  「就更該去找她了。聯絡不上,並不代表小郭的命運已定,現在說不定正是關鍵時刻。她或許只是因為沒空接電話。總之還是先採取行動。我們在這裡默默等待,她存活下來的可能性也不會提高。」

  但具體上該從哪裡找起?又要怎麼找?

  濱面在沙龍包廂裡來回轉圈,緩緩走動並思考著。

  「你有沒有想到小郭有可能去什麼地方?比如她平常常去的店裡。」

  「假設她遇到危險情況,她反而會遠離那些地方。」

  「有沒有什麼能鎖定她位置的東西……GPS、監視器、警備機器人,什麼都好。有沒有什麼可用的系統?」

  「小郭平常習慣走不會被那些東西拍到的路線。」

  「就是那個。」

  濱面在桌子上攤開地圖。

  「完全沒受到監視的道路反而很少,特別是警備機器人。半藏,拿麥克筆在地圖上畫線。與其一一調查所有街道,直接去所定的路線附近去找,找到的可能性反而更高。」

  「雖然那樣的道路很少,但也跟網眼一樣細密啊。沒那麼簡單……」

  「警備機器人的巡邏方式有一定的規則。就算跟網眼一樣細密,但根據不同的時間帶,也會有行不通的時候。上次我看見小郭,她是在第七學區。用不同顏色標示出第七學區和鄰近學區的安全地帶,根據警備機器人的巡邏行程,排除現在這段時間前後不能用的道路。」

  「知道了,我明白了。」

  半藏在地圖上畫起線並說道。

  芙蕾梅亞以不安的神情看著濱面與半藏,但沒時間顧慮她了。

  濱面看著用顏色區分開來的地圖,問道:

  「我該怎麼做?」

  「不行。」

  半藏搖了搖頭。

  「你留在這裡。現在最該優先考慮的是芙蕾梅亞的安全。」

  「但是,光靠你人手不夠吧?」

  「不能讓這孩子落單!我們三個人都去危險的外面也不可行!」

  兩人互瞪了好一陣子之後,濱面先移開眼光。

  「可惡。」濱面咒罵著。他環顧室內說道:

  「……這裡也撐不久了?」

  「我先出去了。我不在的時候,芙蕾梅亞就拜託你了。這層有三個出口,萬一發生什麼情況,濱面,你一定要讓這孩子逃走。」

  「我會的。」

  濱麵點了點頭:

  「你也一定要帶小郭回來。」

  他們彼此輕輕擊掌後,半藏走出了沙龍包廂。

  門一關上,給人一種沉默逐漸融入在空氣中的錯覺。

  人一個接一個消失。

  甚至讓人產生這種不祥的感覺。

  3

  黑夜海鳥。

  外表極為顯眼的少女。

  年齡約十二歲左右。黑髮長及肩胛骨附近,為了強調重點,只有耳邊的頭髮挑染成金色。

  從服裝來說,她肩上披著白色大衣,只有帽子部分戴在頭上。下半身應該說是……龐克風?她穿著黑色皮革和鉚釘製成的衣服,緊緊纏繞著她嬌小的身軀。

  將這種服裝穿在舞臺上,要比在街上走動更適合。

  她用手夾著塑料制的海豚玩偶,和異樣的打扮大相徑庭的風格,給人格格不入的感覺。

  她並沒有偷偷摸摸地行動。

  而是從大門,光明正大地走進沙龍包廂所在的大樓。

  她搭電梯上了二樓。筆直朝著類似飯店櫃檯的吧檯前進,接著向打工的青年問道:

  「我在找人。濱面仕上和芙蕾梅亞·塞維倫。我知道他們在這裡,但我想具體知道他們使用了幾樓的哪間包廂?」

  「小姐……」

  打工的青年最初臉上還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但是發現對方表情完全沒變化後,腦海中浮現出待客手冊裡的內容。

  「本設施有為顧客個人情報保密的義務。很抱歉,我不能提供您包廂使用狀況的相關情報。」

  這是做生意最起碼的基本原則,更何況沙龍包廂,原本就是提供「為了逃離大人監視的祕密基地」的設施。如果順應外來要求公開情報,將危及設施的存在意義。

  但是,此時黑夜露出微笑。

  「不,沒關係。他們可能用了假名,我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所以才先問問看。」

  「啊,這樣啊。」

  打工的青年有點迷惘,不確定在跟客人的應對進退上,此時應該肯定還是否定?

  接著,黑夜接著低聲說了一句:

  「再說,不管你是否告訴我答案,反正我該做的事情還是不會變。」

  「?」

  青年並沒有出聲表示疑問。

  緊接著。

  打工青年的臉邊,有某個高速移動的東西穿過,猛然撞上背後的牆壁。那是已經廢棄,但為了緊急事態發生時所準備的公用電話。

  由於速度實在太快,電話撞得粉碎,堅硬的牆壁上出現了數十公分大的巨大凹陷。那股威力如果直接擊中人類,將會危及性命。

  「嗚!」

  青年陷入混亂,但是他知道那並不是少女扔出來的。

  其它客人並沒有因此騷動。不,是不敢騷動。少女釋放出來的危險氣息和周圍的「異變」,讓他們動彈不得。

  在少女的背後。

  有個奇特的東西飄浮著。那是直徑約七十公分的環狀機械,圓環內側有個形狀類似洗髮帽的螺旋槳,提供浮力和推進力。另外圓環外側還包覆著一圈像電鋸一樣的刀刃。

  將物品掛在突起的刀刃上,利用離心力蓄力之後,在最適當的時機投射出去,以達到具有破壞力的投擲。

  就像要說明機械的運作方式,機械刀刃「抓住」金屬垃圾桶,開始高速旋轉。短短數秒,就達到能看見殘像的高速運轉。

  但青年根本來不及發出哀號。

  打工青年正後方……厚實的牆壁發出「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有如齒輪咬合時那種讓人不舒服的聲音。不,那樣形容並不正確。更準確的說法是數枚電鋸刀刃,從牆壁外側破壞牆壁的聲音。

  牆破了。

  要說是切斷,更接近於崩塌的攻擊。

  「什…麼……?」

  青年甚至無法回頭。

  因為在他回頭之前,從四面八方插入了電鋸,就在距離他脖子僅僅數公釐之處。

  如同要包圍住青年,因為四具殺人碟片瞄準了他的脖子,所以他甚至無法隨意倒下。這種情況下只要打個噴嚏,腦袋都會不翼而飛。

  「現在『還不能』殺他。」

  黑夜以百無聊賴的口氣說道。

  她比較像是在對操縱它的某人說話,而不是對著機械。

  (用『簡單明瞭』的方法應該比較好。)

  黑夜隨意踹走長度將近自己身高的金屬雜誌架,接著從四分五裂的金屬零件中,抓起一根棒狀物,輕輕敲擊抵著青年喉嚨的殺人碟片。

  「嗚……嗚嗚嗚!」

  打工青年的口中傳出可悲的哀號,但是殺人碟片卻紋風不動。不知道它具備了怎樣的控制機能,它跟用螺絲釘固定在臺上的電鋸一樣穩定。唯有黑夜手上拿著的棒狀金屬零件,發出火花與令人不舒服的切割聲響,斜向裂開,形成尖銳的角度。

  有如竹槍般尖銳的前端,刺向青年眉間。

  「你好像誤會了,所以我要糾正你。這不是電影或者連續劇裡出現的那種拷問場面。並不是無論如何,都要從你口中問出情報的狀況。」

  因緊張與恐懼而滿身大汗的青年,他的頭頂……聽見上方樓層不斷傳來哀號與腳步聲。騷動不只發生在這裡。殺人碟片在空中飛舞,自由地撕裂牆壁與窗戶,直接從上方樓層入侵大樓。

  「不管你說不說,反正我都可以得到答案。」

  黑夜緩慢地低聲說著。

  「你要怎麼辦?明明說或不說都行,還是你想特地找死?」

  她問出了包廂號碼,並且借到了職員專用的萬能鑰匙。

  因為這尚可接受的戰果,黑夜隨手丟掉棒狀金屬零件,心情愉快地離開櫃檯。她將腋下夾著的塑料海豚玩偶輕輕拋向頭頂,或許是因為魔鬼氈的效果,玩偶黏在她背後的大衣上。

  她輕輕展開空蕩蕩的雙手。

  「接、下、來……差不多該認真幹活了。」

  砰然一響。

  她雙手的手掌中,噴出無色透明的長槍。

  這叫做「能力」,唯有這座城市的學生,才得以賦予這樣的凶器。

  4

  麥野沉利站在街上。

  她正和「道具」其它成員賭上可恥的懲罰遊戲,上街尋找濱面。而她佇立街頭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提示越來越少的關係。

  但是,還有一個更直接的理由。

  因為有一名十歲左右的少女,正抓著她的大衣。

  咖啡色的短髮。

  看起來非常活潑的臉。

  (……好像在哪裡看過……?在哪裡?好像在某份報告裡……)

  「幹嘛?」

  「想停掉那個嗶嗶嗶的聲音,御阪御阪提出要求。原本電波就很微弱了,再加上它的干擾,就更找不到了。御阪御阪解釋原因。」

  「……?」

  麥野的眉毛訝異地動了一下。

  這動作並不代表她無法理解少女的話。

  (……這傢伙是怎麼知道,我身上裝了義眼跟義手的事?)

  「嗶嗶嗶。禁止嗶嗶嗶嗶嗶!」

  因為衣服被扯來扯去而顯得不耐煩的麥野,先關上義眼的開關。雖然視野變狹窄了些,而且也變得掌握不住遠近感,但是還不到妨礙日常生活的程度。

  神祕的迷你少女左右搖動腦袋,頭頂上的呆毛隨風搖曳。

  「好,掌握到了!御阪御阪捕捉到目標位置。真是的,要搜查不是正規御阪網路使用者的物件實在有夠辛苦。御阪御阪說著像是司令塔才會說的話。」

  (她和瀧壺一樣,擁有搜查能力?)

  麥野心想。但反正現在還不到緊要關頭,不用趕著去搜索濱面。

  取而代之的是——

  「你身上穿的大衣還真誇張耶。唔哇,這是什麼,厚到嚇人的毛皮耶。」

  「呵呵呵,這是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生產的哦?御阪御阪驕傲地展示。不過你的衣服看起來也很溫暖。這應該是在微細膠管中,注入空氣的超輕量耐寒纖維吧?御阪御阪假裝學識淵博。」

  最後之作有如展翅高飛般,抓住麥野的大衣與裙襬上下揮動。

  接著。她發現了。

  「可是你的內褲看起來很冷耶,御阪御阪感到驚訝。」

  「它本來就是半透明鏤空的設計。負責當性感角色也很辛苦的。」

  她們隨便交談了幾句,就此分道揚鑣。

  為了追上各自要找的人。

  如果是知道以前學園都市第四名的人,或許會感到驚訝,但是這也顯示出麥野沉利這個人在個性上的變化。

  5

  這是半藏離開包廂後幾分鐘的事。

  濱面不知為何產生一種不快的感覺,彷佛有人用針輕輕刺著他的神經。他默默思考了一陣之後,終於知道那種感覺其實是某種聲音。包廂應該有相當程度的隔音功能,但卻能聽見有人騷動的聲音,而且並不是只來自一個方向。他有種被聲音包圍的錯覺。

  「濱面。」

  「別擔心。」

  濱面向發出不安聲音的芙蕾梅亞響應。

  但他的回答並無根據。

  他彷佛覺得手機裡瀧壺等人的通訊簿,存在感變得越來越龐大,但是濱面壓抑著想向她們求援的想法。

  正因為問題太嚴重,所以不能輕易將她們拖下水。

  「半藏現在去找可靠的後援。只要那小子回來,情況一定會有所轉變,所以你別擔心。」

  半藏一定會平安地到小郭,並將她帶來這裡。小郭似乎有很多濱面他們不知道的藏身處,所以沒必要害怕「追兵」。雖然現在還完全無法得知,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勝利」的條件,但不論是要繼續躲藏或反擊,能確保一個安全的藏身處,都非常難能可貴。所以只要得以跟小郭會合,情況就應該會好轉。

  濱面是這樣想的。

  但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噪音,震撼了他的鼓膜。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沙龍包廂門扉的另一邊,傳來彷佛用巨大的齒輪挖鑿牆壁的巨響。

  這並不是「走廊上有某個可怕的機器正在移動」的感覺。

  很明顯的是門板本身在震動。

  「那…那是什麼?那種東西大概……!」

  「快退開!」

  濱面大喊,並衝到芙蕾梅亞前方,但卻想不出任何具體對策。因為他連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

  另一方面,情況繼續轉變。

  就「對手」而言,變得非常有利。

  伴隨砰然一聲巨響,門板倒向內側。

  不是被開啟,而是倒下。

  濱面眼中看見門的另一邊飛入室內的「東西」後,才注意到兩個合頁(注:可以轉動的關節葉片,安裝在門板與牆壁上,以固定門板)和門把,已經被整個切斷了。

  耳中充斥著如同放大蜜蜂振翅聲數千倍的空氣震動聲。

  其中還混雜著齒輪與鎖鏈互相咬合的雜音。

  那個東西的真面目是個圓盤。

  直徑約七十公分。金屬製的「外環」內側,上下裝著如洗髮帽般的螺旋槳,同時獲得浮力與推力。螺旋槳的軸心是個空洞。說不定在收納時,會插在一根木樁上來保管。

  看樣子是以遙控,或人工智慧行動的無人偵察機。

  如果只是那樣,倒還不至於構成危害。

  問題是「外環」。

  那齒輪與鎖煉般的噪音,其實來自環繞著圓形「外環」的電鋸。

  印刷在「外環」上面的機種名稱「Edge_Bee(刃蜂)」,讓濱面腦海中聯想到令人厭惡的使用方法。

  「可惡!」

  一共有三具機械飛入室內。不是像子彈般一口氣穿越,而是在空中突然靜止,接著緩慢地在寬敞的室內旋轉,包圍住濱面他們。動作近似於鎖定目標的虎頭蜂。

  即使是在清潔機器人與警備機器人氾濫的學園都市裡,也沒什麼機會能看見這種危險的機器。

  濱面此時能聯想到的,也只剩下一個。

  「『追兵』……?可是他們是怎麼闖入這裡的?」

  濱面喃喃自語,接著他猛然發現——

  (因為半藏為了尋找小郭離開這裡……?他們是陸續分析街上那些捕捉到半藏行動的監視器和機器人影像,再逆向找到這裡的!這麼說來,小郭的事情是個誘餌,他們根本沒必要抓住她或傷害她,只是切斷了她的通訊!)

  他們能自由處理街上的影像監視網、追蹤目標去向、讓特定手機變成無法使用狀態。在監視網拍攝不到的地方,恐怕應該是利用了無人偵察機來彌補。

  「追兵」果然是和學園都市的政府機關有往來,並能自由使用那些裝置的人。

  「大…大概該怎麼辦?」

  「當然是先逃再說囉。跟這麼危險的玩具玩耍,不會有任何好處。」

  對手是可以在空中自由飛舞,不管是門還是牆,都能透過電鋸破壞的殺人武器。

  濱面可沒笨到認真地想摧毀它們。

  就算挺身應戰,也只會受傷。

  (……出口。)

  濱面環顧四周。

  (……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離開這個房間!)

  沙龍包廂只有一扇門,由於門附近就有一具「刃蜂」盤旋在空中,根本就無法靠近。

  說來從襲擊者將武器丟入包廂內的那一刻起,恐怕他們就無法避免這一戰了。

  目的不是為了獲勝,而是為了逃走。

  (對手是利用雙重反轉的螺旋槳,同時確保機體平衡與推力的無人偵察機。這麼一來它的弱點是……)

  「芙蕾梅亞,你聽好。等會兒我一打訊號,你就全力衝向出口。」

  「可是……」

  「別擔心。」

  濱面用眼角餘光留意還在繼續發出「嘰嘰嘰」聲響,令人毛骨悚然地旋轉電鋸刀刃的刃蜂,並看著落地臺燈。

  「我來引開那玩意,所以你等那圓盤一離開出口,就立刻直線跑出房外,明白嗎?」

  芙蕾梅亞微微點頭。

  濱面慢慢地靠近桌子,將手伸向塑料杯。

  「就是現在!」

  濱面大喊,並將杯子扔向盤旋在出口跗近的刃蜂。杯子沒有命中它,而是砸到附近的牆上,但是刃蜂產生了反應,三具機體隨即敏感地採取新的行動。

  為了砍斷濱面。

  「快跑!」

  「可是,大概……你呢?」

  「不用管我!我一定會追上你的!」

  彷佛被雙手抓著落地臺燈,故意跑向房間內部的濱面怒吼聲所迫,芙蕾梅亞奔向出口。

  確認後的濱面,將眼光移回朝著自己飛來的凶器,狠狠地將落地臺燈扔向刃蜂。

  檯燈直接擊中其中一具刃蜂,但僅止於此,無法擊落它。不僅如此,檯燈甚至還被包圍在機體外圍的電鋸完全吸住。

  「什麼……」

  落地臺燈在驚訝不已的濱面面前高速旋轉。它已經得到了離心力,接著鈍器展開反擊,準確地發射。

  「轟!」加快的速度足以媲美射出的箭。

  濱面全力扭動身體,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直接撞上牆壁的落地臺燈,如同長槍般插進房間的內牆裡。

  (透過刀刃排列的方式,來轉換「捕捉」和「砍殺」?)

  現在想起來,它破壞門板時,並非利落地將門板一刀兩斷。跟利用無數尖銳鋸齒割開東西的鋸子相比,或許更接近不斷用手指摳東西的感覺。

  濱面抓起手邊裝飾用的大陽傘,但已無法輕易擲出。

  而三具刃蜂也並沒有稍作等待。可能一開始便打算擊潰較具有攻擊性的濱面,因此這些殺人碟片完全以濱面為目標發動攻擊。

  濱面壓抑住內心的恐懼,勉強向前狂奔。

  刃蜂的速度,是從滯空盤旋的狀態下完全無法想象地快速。雖然還不如先前投擲的威力,但是那也超過一般投石的速度。

  只要被輕輕擊中就得叫救護車的速度,再加上特殊電鋸。如果被直接命中,只怕會血肉模糊地被挖掉一大塊肉,最糟糕的是,還無法否認會被砍成兩半的可能性。

  並且最重要的是,刃蜂在入侵時砍斷了門板。

  問題不在於切斷門板的方式是否利落。

  而是它們花了一些時間來切斷門。

  也就是說——

  (對方無論是撞上牆壁,還是用電鋸的刀刃攻擊,它在空中完全不會失衡。恐怕是利用螺旋儀、影像解析或超音波方式,徹底控制平衡所得的結果。)

  如果是那種程度的機體,就算濱面將手中的大陽傘丟出去,也無法擊落它。它本來就有能輕鬆閃避攻擊的可能性,而且亂扔將有導致「被扔回來」的風險。

  然而。

  既然對方使用了雙重旋轉螺旋槳,無論如何就一定會有弱點。

  那就是——

  (不管再怎麼高效能的機體,只要螺旋槳停止動作,就只有掉落地面的下場!)

  「濱面!危險!」

  出口傳來芙蕾梅亞的叫聲。

  轟!刃蜂從三個方向同時對濱面展開攻擊。

  在高速旋轉的刀刃逼近自己眼前時,濱面倏然低下身子。

  對方不是這種程度就能躲得開的。

  但是濱面趁刃蜂修正軌道前猛然起身,將合起的大陽傘前端,從刃蜂下方刺入機體內部。

  藉以阻礙兩個朝反方向旋轉的螺旋槳轉動。

  一陣有如物體碎裂般的討厭聲響迸出。那是金屬陽傘骨架碎裂的聲音,但刃蜂也不是完好無傷。橘色火花四濺,失去螺旋槳,行動也隨之停止。由於急速的轉動所造成的損害,應該也對內部馬達與齒輪造成了負面影響。

  但動力一時無法停止,刃蜂再度從地面彈起。

  反彈的機體,和從其它方向攻擊濱面的刃蜂互相沖撞。雖然螺旋槳停止了,但是電鋸還在運轉。兩具刃蜂被彼此刀刃的碰撞反彈,就像撞球各自飛向房間的兩個角落。

  濱面趁機溜出包廂,朝芙蕾梅亞等待的出口跑去。

  剩下的一具刃蜂想攻擊濱面背後,但濱面用指尖扭動倒在地上的門板,強行將門彈起。他雙手抓住門板側面,轉過身全力砸了過去。

  從上往下。

  並不是靠著單純的臂力擊落它。

  如先前所述,刃蜂是利用雙重旋轉的螺旋槳,以獲得浮力和推力。也就是說,如果能阻礙這種人為的、由上往下吹的風向流動,機體就無法飛行。

  比如說,拿一塊大木板覆蓋住螺旋槳上方。

  隨著「鏗」的一聲巨響,將最後一具機體制服落地的濱面,一口氣跳上覆蓋在刃蜂上的門板。

  接著垂直地跳起兩三次,用全身體重將精密機械壓成碎片。

  當然軍用武器也製作得很堅固,但只要精細的螺旋稍微扭曲,無法獲得足夠的浮力,就是我方的勝利。

  「好,這麼一來……」

  「快點!濱面,我們快逃!」

  濱面衝出房間,和芙蕾梅亞會合。

  就在此時。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電鋸的巨響傳入濱面耳中。

  他從出口往房內一看,一開始被濱面用大陽傘破壞掉螺旋槳,掉落在房間一角的刃蜂又再次起身。圓盤的側面靠著地面,正好保持著平衡。

  接著,

  刃蜂以電鋸代替輪胎,以滾動方式瞄準濱面,疾速筆直前進。

  (可惡!它這是哪門子的平衡控制機能啊?)

  濱面因為本能的恐懼忍不住後退,但後方是走道的牆壁。由於背後受到的撞擊,加上鞋底打滑,他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

  就在此時,更為猛烈的威脅來襲。

  轟!

  濱面背後靠著的牆,被斜向砍斷了。

  接著出現了長約三公尺,用壓縮空氣製成的長槍。長槍撕裂牆面,將衝撞過來的刃蜂連同附近的地板一起打得粉碎。

  但是濱面卻高興不起來。

  剛才這一擊,是因為自己碰巧跌落在地而倖免於難,如果是站著,一定會被它直接貫穿胸口。

  「濱面,快走!牆壁要倒了!」

  「哦哦哦啊啊啊啊?」

  幾乎就在他連忙滾向旁邊同時,裂開的建材也倒在通道上。

  粉塵的另一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雙手中的透明長槍,餘波颳走了建材的粉塵。

  「嘖,銀色十字,你要好好配合我啊,白白浪費了一筆經費。」

  出現的是一名十二歲左右的少女,但是濱面只看了她一眼,就感受到她內心的汙濁泥濘。明顯習慣於殺戮和騷亂的氣氛,無法隱藏的「黑暗」氣息。她應該是和濱面及半藏不同型別,屬於「優秀的黑暗」那邊的人。

  濱面急促地喘息,緩緩站起。

  從她雙手中噴出,只要現在輕輕晃動就能劃傷牆壁與地面的透明長槍,看起來似曾相識。

  「那能力……」

  「哎呀,『氮氣爆槍』……這是用氮氣形成的長槍,難道你認識的人之中,也有相似的能力?」

  咻。

  彷佛要讓周圍的牆壁龜裂得更嚴重,少女輕輕揮動長槍露出微笑。

  「基本上,這東西就跟銀色十字的破敵式所用的滑膛炮彈其中一種……APFSDS一樣,透過龐大的壓力來切斷物體。這樣夠你當參考了喵?」

  少女的話中完全沒有緊張與緊迫感……恐怕連敵意和惡意都顯得稀薄。

  但是長槍卻具有壓倒性的凶惡破壞力。

  「不過現在是在意我的時候嗎?在我們交談期間,銀色十字已經派出三十多具刃蜂飛來囉。還是隻要能跟那丫頭重逢,你就算變成肉塊也在所不惜?」

  「?芙蕾梅亞,快從北側的逃生梯逃走!」

  「……嗯。」

  「氮氣爆槍」少女隨意轉過頭,看見躲在柱子陰影中的金髮嬌小人影。

  「勞煩你幫我指出她的位置了。我還以為你們逃出那間包廂,應該早就各自逃命去了。」

  (……跟故意讓半藏離開,好找到這裡的手法一樣……!)

  「總之你快走!芙蕾梅亞!」

  對手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女。濱面將這樣的條件全部置之腦後。

  他往上躍起。

  有如灌籃般,雙手抓著防火用隔板邊緣。然後將全身重量加諸其上,狠狠地往正下方砸去。

  像斷頭臺一樣,瞄準少女的頭。

  少女輕輕回頭。

  砰!金屬隔板像塞入火藥的海綿般,被彈了出去。

  「氮氣爆槍」。

  她張開的手掌朝上,光這樣就將厚重的鈍器打成碎片。長槍並沒有直接擊中濱面,但是飛散的金屬片打在濱面身上,使他直接向後翻倒。

  「咳!」

  (不行,如果沒有象樣的武器,她根本不是我能應付的對手!)

  「濱面!」

  「快走,芙蕾梅亞!快走!」

  芙蕾梅亞想跑過來,但聽到濱面的怒吼而縮起身子。她在通道的正中央猶豫不前,但隨即轉身背對濱面,朝逃生梯的方向跑去。

  看到那場面,「氮氣爆槍」少女只簡潔地說了一句:

  「銀色十字。」

  「!」

  濱面飛身撲向少女,但在他行動之前,她只毫不在乎地轉了轉手臂。

  光是這樣,通道的地板就裂成巨大塊狀,往下一層掉落。裂痕如懸崖般擋住濱面的去路。

  這樣的行為看起來並無必要。

  既然有如此強大的破壞力,應該可以直接瞄準濱面確實殺死他,然後專心搜尋芙蕾梅亞。

  她很明顯是在玩耍。

  「先去追吧?如果找不到,到時候再用哀號作戰好了……與其一下子就殺掉目標,看著目標死命掙扎的樣子更有趣啊。」

  「可惡!」濱面很狠地咒罵了一句,接著轉身背對少女。

  看來要和芙蕾梅亞會合,得繞點遠路了。再者要對抗刃蜂和「氮氣爆槍」的少女,需要更強的武器。

  5

  不管哪個學區的哪條街道,都存在著空白。

  驅動鎧甲在高樓林立的第三學區中,一塊被挖空的四角形場地上。那是大樓解體後,被擱置的無用一隅。維護老朽化的建築物得花錢,但為了能在地價變動時賺上一筆,因此還是希望將土地放在手邊。土地的所有者大概是抱持這樣的想法。

  這次,銀色十字身上穿的驅動鎧甲,是頭部為半圓形的巨大感應器,但只有兩隻手臂和兩條腿,從他的品味來說,是相當穩重的外觀。

  但是鎧甲背後伸出了十二根鐵柱。上頭還有超過十具刃蜂貫穿鐵柱,收納在背後。由於一根鐵柱能收納十具,因此總計應該超過一百具。其中一半現在離開了驅動鎧甲。

  鐵柱是刃蜂的蜂巢,同時本身也具有高精度天線的機能。

  驅動鎧甲是強化收集情報能力的偵察機。

  現在正從複數的刃蜂獲得影像情報之外,還能攔截清掃機器人、警備機器人發出的電波,機體裝甲內部延伸出的電纜能連線地下通訊網,直接獲得情報。

  他的目的很明確。

  「好,這下子就阻斷他逃走的路了。」

  他們原本的預定行程,是抓住人在沙龍包廂裡的芙蕾梅亞·塞維倫,但只要在建築物周圍配置刃蜂,並從周邊的監視器取得情報,就算有什麼萬一,也能讓目標無法「成功脫逃」。

  從大樓的大小、顧客多寡來看,可以預測到一定會引起相當程度的恐慌,但是他絕對不可能錯過目標的臉。

  (是黑夜先把她抓回來,還是由我來立功?不管怎樣,芙蕾梅亞·塞維倫都會到此為止了。)

  考慮到設施中還有濱面仕上在,表示「道具」有可能介入,但如果是那樣,就輪到他這股簡單明瞭的壓倒性「力量」出場了。

  (從情報收集機「射蜂式」,換成其它戰鬥用的鎧甲吧?)

  驅動鎧甲的使用者,不會拘泥於這些事情。

  他並不會固執地只堅持使用同一種武器,而是視狀況選擇最適合的配備,使攻擊發揮最大效果,這就是他的理論。因此他既看不出「最強武器是什麼」這種議論有何意義,也從不毫無憑據地相信武器效能。

  (不,要是在這段時間內目標再次移動,我就會再次失去她的位置,那就本末倒置了。這麼一來……)

  考慮到這點,驅動鎧甲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像是發現了什麼。

  正因為它是用來專門收集情報,因此才能從大量配置在街頭的刃蜂感受到威脅。驅動鎧甲發現到自己的思考正平白無故地高速化。也就是說,就算再焦急也無法阻止了。

  (糟啦。)

  那是他最得意的正面攻擊「力量」,完全應付不了的人物。

  原本,那是屬於黑夜海鳥的管轄範圍。

  (這已經不是「道具」那種程度的騷動了。那傢伙跟我性格實在太不合了!)

  7

  濱面仕上衝下南側的逃生梯。

  他和芙蕾梅亞被拆散了。

  就算要救她,也需要武器。而且這個沙龍包廂本來就和濱面的生活環境截然不同,這裡是為了上流階層的公子千金所設定的場所,因此也提供一些平常沒有的服務。

  比如室內射擊演習場。

  當然,再怎樣裡面也不可能有裝著真槍實彈的**或**。但是應該保管了一些不抵觸學園都巿條例範圍內的狩獵用品……好比十字弓、長弓、吹箭、橡皮彈頭的步槍等各類射擊工具。

  看過導覽板,濱面從逃生梯衝向目的地的樓層。這裡和普通樓層不同,並不像是飯店或KTV包廂,等距離地排列著許多扇門。寬敞的樓層中被十字路形狀的通道,區分成四個大房間,分別為保齡球場或室內射擊演習場等。

  只是,他無法順利到達射擊演習場。因為刃蜂就出現在他前面的通道上。

  他想,如果能快點進入演習場就好了。

  他想,如果能獲得有效的武器反擊就好了。

  可是,此刻濱面的精神已經承受超過既定的容量。

  他感受到全身傳來一陣強烈震動,接著不停地微微顫抖。

  「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必須保護比自己更為手無縛雞之力的芙蕾梅亞」這種場面話消失,想來也加速了他的崩潰。

  歷歷在目的死亡威脅。粗野的電鋸刀刃削下,撕裂自己骨肉的真實的畫面。這樣的恐懼奪走了濱面手腳的力量,讓他的判斷能力出現重大混亂。

  無論累積了什麼樣的經驗,無論如何靈敏地變通,無論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最前線經歷過什麼……但是他其實也只是日本學園都巿的高中生。

  並不是經歷數年殺戮訓練的專業士兵。

  既然沒有那樣的基礎,在面臨真正的危機還不會覺得恐懼,那才奇怪。

  (為什麼……)

  在光是想要站住就得費盡全身力氣的狀態下,濱面直率地心想。

  (為什麼?為什麼我非得碰上這種事啊!戰爭已經結束了,不需要這種工具吧?到底是在怎樣的精神狀態下,才能狠心用那種東西攻擊活生生的人啊!)

  但是刃蜂不會等他。

  為了將目標身體砍成兩半,直線朝濱面衝來。

  在慌忙中,濱面抓起手邊的滅火器。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睋!」

  濱面左右揮動滅火器。

  滅火器直接擊中電鋸刀刃,接著爆炸。噴射用的瓦斯不是從噴嘴,而是從其它地方一口氣洩漏出,金屬殘骸和白色粉末有如火箭般一起飛上空中,插入天花板。

  不過卻是刃蜂被遠遠彈開。

  不知是電鋸在「切割」模式下,刀刃鉤住了滅火器,導致它因為本身的力量而彈跳起來,還是因為平衡控制機能是利用影像處理方式的關係,滅火器的粉末使它無法判斷上下位置?

  試圖在空中控制平衡的刃蜂撞上牆壁。但更準確的說法,是斜向突出的裝飾用旗杆,貫穿了洗髮帽般的雙重旋轉螺旋槳。移動用的羽翼折斷,內部基盤還傳出破裂聲響。看見如同帽子般掛在牆上的刃蜂,濱面忍不住嚥了口氣。

  (成功了……?)

  就在此時。

  隨著「嗶!」的一聲電子音,刃蜂攝影機附近的發光LED開始變色。

  「可惡!」

  臉色鐵青的濱面開啟射擊演習場的門,往裡面縱身一躍。

  接著就是爆炸。

  轟!壓迫鼓膜的巨響傳來。因爆炸而四處飛散的不僅是爆風,濱面感到手臂一陣尖銳的疼痛。撕裂衣服刺入手臂裡的東西,是常被用來當作釣餌,以三根綁在一起的J字形釣鉤。

  刃蜂的內部裝著炸藥和數百根釣鉤。為了增加爆風的威力,而加入鐵釘或鐵球的做法並不稀奇,只是用釣鉤實在是太惡劣了些。

  因為釣鉤為了避免被輕易拔出來,上頭還有「倒鉤」。再加上三根綁在一起,也無法從反方向拔出釣鉤。

  「~~~!」

  濱面咬著手帕,在確保自己不會咬到舌頭之後,以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釣鉤強行拔出。瞬間整隻手臂感受到一陣神經直接破裂般的疼痛,濱面滿頭大汗。

  (太反常了……)

  濱面用手帕隨意包紮手臂的傷口,搖搖晃晃地朝演習場櫃檯走去。裡面陳列著很多射擊工具。本來應該有職員在管理,但因為發生騷動,櫃檯沒有半個人影。

  (那群人的惡劣品味跟以前看過的「黑暗」不同,他們並沒考慮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以保留戰鬥力。根本是隻考慮要如何折磨我們來準備配備的……)

  濱面穿越櫃檯,看著後頭陳列的武器。

  如果可能,當然想帶走全部射擊工具好保護自己,但是放在這裡的全是超過一公尺的大型射擊工具。到底是因為「在不觸犯條例下引出破壞力」才需要這樣的尺寸,還是順應客人需求,大型工具比較受歡迎?無論如何,想隨身攜帶武器,帶走一個就已經是極限。

  儘可能選破壞力高的武器。以及連外行人濱面也能操作的武器。

  煩惱過一陣子之後,濱面拿起的是……

  (……電動輔助式噴射箭頭。)

  所謂噴射箭頭,其實就是吹箭。濱面拿的是經過改良的體育器材,全長約一百一十公分。是用生產小刀和太空梭時,都會用到的合成樹脂所製成。

  一般情況下,噴射箭頭並不具有殺傷力。雖然前端使用如針一樣尖銳的「箭頭」,但推進力畢竟只是來自人的肺活量。雖然在特定部族之中,也會用它來捕捉大型野獸,但是在那種情況下必定會在箭頭塗上毒液,並非完全仰類射擊工具本身的破壞力。

  但是,這是電動輔助式的。

  只要往槍內吹氣,感應器就會產生反應,同時輸入壓縮機產生的壓縮空氣。實際上就算完全交由機器處理也行,但卻故意使用人類的氣息,幾乎是為了應付學園都市的條例。被加強數倍、甚至數十倍的空氣噴射而出的「箭」,可以產生出貫穿數公分合板的破壞力。

  前端還裝設有雷射瞄準器,因此要瞄準目標也相當簡單。

  濱面抓起一整箱像飛鏢一樣,藉著尾翼穩定飛行航道的箭。

  武器無法使顫抖停止。

  但擁有武器的覺悟,再次給了濱面力量。

  (……即使有了這個,也不保證能確實擊落刃蜂。而那個使用「氮氣爆槍」的能力者,是否能讓她受點擦傷都還不得而知。但即使如此,有跟沒有還是差多了,至少可以用這個讓芙蕾梅亞逃走!)

  就在此時。

  他聽見了喀噠聲響。

  濱面立刻彎下身子,躲進櫃檯下,他開啟距離噴射箭頭的吹口處約四十公分的地方,放入吹箭。但此時他的手卻停了下來。聲音的來源不是刃蜂,也不是來歷不明的能力者。

  是個中年男子。

  滿是皺褶的西裝,和領結歪斜的領帶。或許是因為緊張和恐懼的關係,他身上冒出大量汗水,不僅是臉,連白襯衫都溼透了。

  濱面從櫃檯下面站起來。

  「你看起來不像這裡的職員,是顧客嗎?」

  學園都市是八成居民都是學生的特殊城市,相反的,表示有兩成居民是成人。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否會想借用「祕密基地」,但也不表示他們不能利用沙龍包廂。

  濱面隨意抓起一把陳列在櫃檯後面的長弓,丟向中年男子。

  「如果不想死,就趕快逃離這裡。那群人破壞牆壁和門板,一一調查大樓裡的所有房間。雖然他們的『目標』不是你,但是如果你一直待在這裡,他們一定會要你的命。而且殺人電鋸裡好像還裝了炸藥,能逃得掉就快逃吧。」

  「……」

  中年男子動作緩慢地朝長弓伸出手。他的動作與其說是為了堅定抗戰決心,不如說比較像「總之先抓住飛到眼前的物體」。說得明白一點,感受不到他的主動性。

  中年男子慢慢地將視線,從長弓移到濱面身上。

  「……你…你呢?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逃走啊。這種情況太反常了。殺人電鋸在空中呼嘯而過,還有更危險的能力者小鬼,揮舞著連鋼筋都能切斷的長槍在附近玩耍。要是一直待在這種地方,絕對會被幹掉的。所以我要逃,就算丟人現眼也要逃。」

  濱面從箱子裡拿出噴射箭頭的箭,插在褲帶上。

  雖然因為緊張導致雙手不停發抖,但現在沒時間停下來喘息。

  「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幫助一名叫芙蕾梅亞的女孩。雖然我不認為自己能戰勝那樣的怪物,但是至少要幫那女孩安全逃走。」

  「為什麼?」

  中年男子如孩子般搖了搖頭。

  「演變成這樣的騷動,無論如何警衛都會趕來。雖然說那群人正在一一清查大樓內部,但是這裡有好幾百個房間啊!只要我們安靜地待在這裡,那群人就只會白白浪費時間。在他們清查的期間,救援就會趕來了!所以要想獲救,最重要的就是別隨意行動,躲藏起來!」

  「或許吧。」

  假如警衛具有解決的力量。

  假如敵人不能有效率地操控數十架「航空照相機」。

  假如得不到任何成果,他們不會因為隨意遷怒而搞出爆炸乖乖回去。

  「但說不定正好相反。就如同我剛才所說,我必須幫助那個叫芙蕾梅亞的女孩子,逃出這個沙龍包廂。那孩子是個才十歲左右的女孩。很明顯地,她比我們更容易死。雖然就算我幫她,也不保證她就能活命,但是我不能棄她不顧。如果丟下她,就足以讓芙蕾梅亞喪命,所以我得儘可能將敵人引開。」

  「……為什麼……」

  中年男人再次低聲說了同樣一句話。

  濱面並沒有強人所難。

  「抱歉,我並不是要你陪我一起作戰。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應該由你自己選擇。只是如果要選擇躲藏,千萬別選這裡,因為我來了。在我來這裡之前,才剛毀掉了一具刃蜂。替補它的機器可能正在盯著這裡,所以最起碼還是先移動到其它房間比較好。」

  「不,不是這樣。」

  中年男子不斷地搖著頭。

  濱面發現他不停顫抖,是因為恐懼之外的原因。

  「為什麼都到了這種局面,你還能考慮周遭的事……?」

  原本像自言自語般的低喃,逐漸變大。

  「我是為了尋找離家出走的女兒,才來到這裡的。我拼命調查,才查出她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決定不靠警衛和風紀委員,試圖自行解決危險事件,以及為了不把家人捲入其中,而利用沙龍包廂這個『祕密基地』的事。我已經有了覺悟,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早就決定在女兒被捲入無法挽回的麻煩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帶回來,所以才一直努力到現在。」

  他的字字句句都是痛苦的告白。

  「但是,『實際情況』並非如我想象。真的碰上了,我原本的決心也跟著全部粉碎。我現在只能想到我自己。就算有這種東西,就算你將弓箭交給我,但我也無法產生為女兒使用武器的想法!不管有什麼樣的材料,我只能想到該怎麼使用它才能救得了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像你一樣?不是隻會說場面話,該怎麼做才能在看到那種『實際狀況』下,還能去考慮周遭啊!」

  那是基於生命的考慮,無法消除的恐懼。

  為了躲避那樣的恐懼,而遭到扭曲的思考。

  受挫沮喪的男人,用心舔舐品嚐著身陷地底的滋味,靜靜地顫抖著。

  「……你在說什麼啊?」

  但是,

  濱面仕上的臉,卻沒有浮現出侮蔑的表情。

  「你靠自己的力量娶妻成家,為了保護家庭,一直在拼死拼活地工作吧?你女兒能擁有足夠的金錢,使用沙龍包廂這種設施,也是因為你為了家人努力工作的結果吧?那可不光是基於順勢而行,因為周圍的人也都這麼做這種理由,就能建立起這樣的生活。你女兒失蹤了,家庭即將毀壞時,你不是也不惜脫離自己的原則,出來救助家人?」

  這不是安慰的話。

  不是為了避免傷害對方,而經過琢磨的場面話。

  「那些都是我所沒有的東西。是我拼命掙扎之下,還是得不到的東西。但我無論如何都想抓住那些,那也是我最後想抵達的終點。」

  憧憬。

  純粹的憧憬,因此濱面才能發自內心坦白地表示。

  「你應該擡頭挺胸才對,英雄。你是我所憧憬的目標啊。」

  中年男子低著頭,陷入了短暫沉默。

  他緊緊咬著牙。

  最後,他終於停止顫抖。一度受挫而沮喪的男人,擡起頭來這麼說道:

  「……我跟你去。就算默不吭聲,情況也不會好轉。」

  「這樣好嗎?因為…」

  「就像你得去幫助那個叫芙蕾梅亞的孩子逃跑,我也得救出我女兒。」

  「現在情況一片混亂。你知道你女兒在哪裡嗎?」

  「那孩子有些地方跟我很像,她應該不會魯莽行動。我知道她的房間號碼,打算先過去看看再說。」

  「這樣啊。」濱面低語。

  他重新抓好電動輔助式噴射箭頭。

  「那我會盡量引開刃蜂。既然你知道目的地,那就簡單多了。總之你快跑吧。」

  「引開……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就算有了武器,也不代表你就是不死之身。萬一那種東西一口氣飛過來一大群……!」

  「因為是我造成的。」

  濱面打斷了他的話。

  「這場混亂、以及刃蜂來襲、奇怪能力者穿牆失控大鬧,全是我招惹來的。我並沒有強到能解決一切,只能盡力而為。但是就讓我這麼做吧,雖然我只能盡力而為,但也該讓我這麼做!」

  濱面不聽中年男子勸阻,從室內射擊演習場門口衝出通道。

  正好「氮氣爆槍」少女也破壞了另外一面牆,出現在這裡。

  「拜託你快點跟芙蕾梅亞會合,然後帶我去那個小鬼所在的地方。」

  「……!」

  「還是用相反的方法?如果我讓你發出傳遍整幢建築物的巨大哀號,芙蕾梅亞就會主動接近我們?還是會嚇得逃跑?」

  沒必要被她的話嚇倒。

  自已是為了什麼,才拿到忘個武器?

  濱面雙手架好電動輔助式噴射箭頭,雷射瞄準器的紅色光點對準少女身體中央。接著他從空氣吹入口,一口氣吹進空氣。電動壓縮機將威力提高了數十倍。

  咚!沉重的聲響迸出。

  那並不是發射的聲音。和弓箭一樣,噴射箭頭髮射的聲音遠比這聲音來得大,但這也不是能力者皮開肉綻的聲音,也不是被能力彈開的聲音。少女輕輕扭動身體。像飛鏢一樣的箭,刺中通道深處的牆面。

  少女的表情依舊從容不迫。

  但是,有收穫。

  她並沒有彈開攻擊,而是躲開攻擊。於是濱面判斷如果擊中她,將會對她造成傷害。因為她認為無法抵擋,所以才選擇躲避。那名能力者只能製作氮氣長槍,但是並不能製造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無敵護牆來防衛自己。

  也就是說,

  (能打中她,我就能贏!)

  為了射擊第二發噴射箭頭,濱面開啟距離吹氣口約四十公分處的開口,從褲帶上拔出飛鏢狀的箭,裝入開口中。

  此時「氮氣爆槍」少女也採取了行動。

  轟!她從兩手手掌中生出長槍,以半玩耍的心態劈開左右牆面……並以驚人的速度,一口氣縮短與濱面之間的距離。

  (可惡,打得中嗎?)

  比少女撲過來的速度快了一些,濱面裝填完畢,關上了噴射箭頭的開口。

  但是他雙手架好武器時,少女已經踏入可以取他性命的領域。

  少女故意選擇讓手上的槍消失,以手掌覆蓋住噴射箭頭前端。

  「我從反方向吹氣吧?」

  「?」

  濱面立刻雙手放開噴射箭頭,猛然轉過頭並扭曲身體。

  緊接著氮氣長槍出現,筆直地貫穿噴射箭頭的內部。伴隨著爆風,長槍擦過濱面的臉頰,噴射箭頭也破裂了。尖銳的樹脂碎片輕輕劃破了濱面的肌膚。

  他被衝擊橫掃出去。

  在地上滾動的濱面,從褲子皮帶上抽出飛鏢狀的箭。他打算直接應戰,但是少女比他更快,雙腳一躍而起。

  「嗚?」

  少女的小腳落在濱面的手腕和手肘之間,使他的手深陷地面。

  接著能產生必殺長槍的手掌,像是要刺下般對著濱面的胸口。

  「芙蕾梅亞·塞維倫。」

  少女冷漠地低聲說道:

  「要不要試試看,我能不能依照預定計劃,用你的哀號叫回那個女孩?」

  就在此時。

  「黑夜。」

  少女明明沒有手機,但她懷裡卻傳來了聲響。

  「出問題了,中止行動到外頭來。設施內的事由我來繼續。」

  「是『道具』派來的增援?」

  「不是。是更難纏的物件。我的性質上習慣『以力取勝』,可是因為彼此的性質相沖,我無法阻止對方。而且要對付那傢伙,本來就是歸你的管區。」

  「原來如此。」

  說完想說的話後,少女從濱面的手上移開腳。

  「正好。我也因為節奏太快,正想暫停一下。」

  「嗚……」

  濱面用手扶著牆,拼命站起來想阻擋少女。

  但是少女卻做出預想之外的行動。

  她用「槍」劈開身旁的牆壁,並用身體直接撞破了牆壁另一端厚實的窗戶。

  伴隨一聲尖銳的聲響,嬌小的身體縱身躍出高樓。

  但她並沒有墜落。

  水平展開的雙手,及手中噴射出的氮氣長槍,讓她的身體停留在空中。並不是靠著單純的威力,而是她「以長槍操控氣流」,在背後製造出如漩渦般的氣流。

  「你剛剛提到了『道具』對吧?」

  濱面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拼命地向靜止在空中的少女提問。

  「回答我,不只是芙蕾梅亞,你還打算對她們做什麼?」

  「別緊張,就算你不願意也會知道的。」

  少女只說了這句話,接著她中斷噴射,以背部朝下的狀態垂直下墜。但是她的目的當然不是墜落,而是著陸。看來她打算在接近地面時,再次使用噴射。

  「可惡……」

  濱面思考了一陣,接著朝逃生梯走去。

  雖然「氮氣爆槍」少女似乎暫告撤退,但還有大量刃蜂徘徊在建築物中。

  8

  黑夜海鳥著地了。

  由於沙龍包廂內的騷動,從建築物中湧出來的人群,反而和湊熱鬧的圍觀群眾混在一起,使得建築物前面擠滿了人。

  雖然她是「暗部」的人,卻完全不在意如此的騷動。

  表情也顯得遊刃有餘。就連等朋友時隨便拿出手機玩遊戲的學生,表情也都比她看起來還要認真。

  「嘖,銀色十字,你說的增援在哪裡?」

  她輕輕環視四周,卻看不見類似的人影。

  有的只是注意著她的行動,暫時負責護衛她的男性部下。

  黑夜在附近的露天咖啡店座位上坐下,將塑料海豚玩偶放在四人用的圓桌空位上,並隨便地點了一杯店家推薦的紅茶。

  她將送來的茶杯放到口邊。

  (……雖然不知哪裡的某人會因此抱頭苦惱,不過要連線路線,還是誇張地大鬧一場比較好吧。)

  當然,不管是高空中飛翔的那群刃蜂,還是沙龍包廂遭到襲擊,城市居民全都目擊了。但雖說如此,卻沒有一個人能具體阻止他們的暴行。就算居民覺得奇怪、不對勁,但卻也跟不上瞬息萬變的狀況。

  這就是他們所處世界存在的差異。

  「暗部」。

  如果沒有比表面的武力強大,「黑暗」也就算不上「黑暗」。

  (那麼,看來在銀色十字的刃蜂追上芙蕾梅亞·塞維倫之前,我得想辦法負責處理那個礙事的增兵,不過……真希望他告訴我那個混帳的位置啊。)

  就在此時。

  她聽見「喀」的一聲腳步聲。

  黑夜海鳥的嘴角,浮現邪惡的笑容。

  她感受到氣息了,不尋常的人所散發的氣息。即使那個人混在往來的行人之中,也會明顯敗露行蹤的氣息。說得更明白點,那是隻有身體染上「黑暗」的人才會有的氣息。

  「哎呀?」

  黑夜發出聲音,同時「紙片」也滑落到桌上。

  好像現在正流行的紅茶旁邊,放著一張照片。

  芙蕾梅亞·塞維倫的照片。

  「……真受不了,就跟報告說的一樣。你應該更早一點登場吧?」

  黑夜不懷好意地笑著,對著桌子另一頭說道。

  在那裡的人,是個等級5超能力者。

  「真是的,如果是第四名就簡單多了。」

  沒錯。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排行第一的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將芙蕾梅亞·塞維倫的照片丟在桌上,觀察對方的反應。

  他參考了以顏色區分的地圖等好幾種情報,才找到這附近來,但最佳的判斷材料,則是剛才的爆炸與大量的無人偵察機。老實說如果沒經過這邊,不知道他會去大樓,還是無人偵察機的大本營?

  他停下腳步,看著露天咖啡店,一切只是偶然。

  因為實在太過明顯。

  因為他發現了讓部下融入周邊景色中,獨自在這裡休息,全身釋放出「黑暗」氣息的笨蛋。

  「你乾脆坐下吧?」

  微笑中混雜著危險目光的少女說道:

  「這是店裡推薦的。名字,嗯——太長了,我也記不太清楚。反正你喝喝看吧,不過它真的很難喝。」

  一方通行坐在少女對面的位子上,點了跟黑夜推薦的紅茶不一樣的口味。

  但兩種都很難喝。

  「……沒救了。」

  「這就是人生啊。」

  「你是誰?」

  「你以為我會向你自我介紹?」

  「黑夜海鳥。」

  「……嘖,竟然是為了確認才提出問題啊。」

  黑夜輕輕環顧周圍,原本部署在附近的部下少了兩三個。雖然是那種名字和長相記不住也沒差的人,但看樣子是被拖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手臂打著石膏固定,穿著越式旗袍的女孩,她對這邊輕輕揮手。但她的笑容中只有侮蔑。

  (雖然是簡單明瞭的手法,不過在他開口告訴我之前我都沒發現,這種技巧真是值得稱讚啊。)

  黑夜放棄了。

  「正確答案……你是不是砍斷了他們兩三根手指?」

  「我只是把他們丟進路上的廚餘自動處理裝置裡,然後問他們是要從實招來,還是變成肥料。」

  「咦,那種的程度的威脅就全招了?看來得換我砍斷他們的手指……」

  「不過沒什麼用啊。」

  一方通行打斷了她的話,補上一句。

  「他們沒什麼了不起的情報。我只問出你和銀色十字的名字,以及『新生』這個關鍵詞……對了對了,那個『新生』,從他們那些難看的自尊心看來,應該還挺重要的。他們雖然招出了你們的名字,但是關於『新生』的事卻一句也沒提。」

  「……我乾脆連他們的手指腳趾全砍掉算了。」

  黑夜鼓著腮幫子,說出危險的話。

  不知是否為紓解壓力的方式,她輕輕用手掌撫摸著放在其它座位上的塑料海豚玩偶。

  「那麼,你想幹嘛?」

  「這話是我要說的。」

  一方通行如同咒罵般說道:

  「『黑暗』應該已經消失了,是我讓它消失的,我撤銷城市裡用來束縛『暗部組織』的構造。在那場令人厭惡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時,我就促使這樣的結果實現。受到高層隨意操控的那群人,應該已經獲得解放了。但是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像你一樣,明目張膽地行動?」

  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終結時,他對著高層派來的人這麼說道:

  (從今以後,不準再下令把那小鬼和妹妹們當成擋箭牌,凍結第三次製造計劃。不管是殺害還是創造她們都一樣,不準再因為你們的方便,繼續玩弄她們的生命。)

  以及,

  (解放那些所有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我不容許你們利用某人或某事當作擋箭牌,強迫他們從事「黑暗」世界的骯髒工作。如果讓我發現任何一件,我會二話不說對你們展開攻擊。不論要幾次還是幾十次,只要你們幹了多少壞事,我就會以同樣的次數擊垮你們。)

  「的確沒錯。」

  黑夜端起茶杯放到嘴邊,不斷嗅著紅茶香,結果還是因為分不出箇中差異而偏著頭說道:

  「上頭的確通知過一次,用來牽制暗部人員的人質和條件全數變回白紙。我想應該有人因此而感到開心。但與其說是高層感受到你的可怕,不如說是因為你在那場戰爭中,完美扮演了他們所需的角色,因此他們才給了你一點獎賞……那些『欠款』,也因為戰爭的功績而扯平了吧?」

  「……」

  「我呢,見到你之後,有件事情向想當面告訴你。不,老實說,我一直到剛才都忘個精光,但是看到你之後就想起來了。所以我就不客氣地告訴你吧。」

  說完這些,黑夜端著杯子,閉上了眼睛。

  接著張開眼睛。

  她開了口。

  「……可別以為世界上的所有人類,都想和平共處哦。」

  接著。

  伴隨著爆炸聲,桌子裂成了兩半。

  一方通行輕輕搖頭。

  嘴邊的杯子和桌子一樣被砍成兩段,裡面的液體飄浮在空中。

  他是學園都巿最強的能力者,但是缺點是如果不開啟脖子上的頸鍊型電極開關,就無法使用能力。他無法對應突如其來的行動。

  所以第一次他躲開了。

  但是他不需要躲開第二次。

  他用空著的手切換脖子上的開關,同時茶色廉價的紅茶灑到他的上半身,卻又全部被彈開。一方通行肌膚上沒有燙傷痕跡。黑夜隨後接連釋放出來的「攻擊」,也走上了同樣的末路。

  也就是——反射。

  黑夜猛然站起,差點將椅子向後推倒,接著她全力扭動身體,好不容易躲開了自己的攻擊,她手上端著的杯子也被砍斷。她將殘存的茶杯把手丟在路上,接著抓起塑料海豚玩偶。

  紅茶、桌子和對面的椅子不見了,此時氣定神閒地獨自坐在椅子上的一方通行說道:

  「……你的遣詞用字…不,演算模式是……」

  「被你發現了?也難怪你會發現。畢竟在我體內植入了你的部分演算模式,來強化自己的能力嘛。」

  「『黑暗的五月計劃』?」

  一方通行嗤之以鼻。

  那是學園都市暗地裡進行的非人道計劃之一。這個計劃的內容就是分析學園都市最強等級5能力者的思考模式,再將一部分內容強行植入他人體內,雖然會造成人格上的不穩定,但是取而代之的,是能力將會得到飛躍性的成長。

  「只強行植入一部分的無名小卒,跟第一名的我。你是不經過實際對戰,就不知道誰比較強的那種笨蛋?」

  「小鬼,隨你怎麼說。」

  「這就是扳機。」

  一方通行用食指輕敲著椅子的扶手。

  「我只要一站起來,你就死定了。還是你想讓我站起來試試看?」

  「的確,如果正面互擊勝算很低,所以你才要『拖延時間』。」

  「不過,」黑夜補了一句。

  「……我現在打的這一仗,勝敗條件並不是取決於兩個人正面對打。」

  「——」

  「你的力量雖然適合破壞,但卻不適合保護吧?就跟我……一樣!」

  黑夜發出吶喊,接著用手夾住塑料海豚玩偶,橫向揮動另一隻空著的手。

  她轉向那些圍觀群眾,他們站得遠遠地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騷動。

  為了朝活生生的人類身上,釋放出能砍斷桌子力量的手掌。

  同時,一方通行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攻擊彷佛一陣風。

  闖入黑夜與圍觀群眾間的一方通行,轉眼立刻吹散了近似長槍或弓箭的攻擊。

  「扳機!」

  這句話像子彈一樣穿進胸口。

  「是你扣下的,準備迎接你的末路吧。」

  黑夜海鳥咧嘴一笑。

  她周圍有些被自己吹散的桌子或路面碎片騰空飛舞。黑夜指著其中被砍成兩半的照片,提出提案。

  「出現囉。」

  「什麼?」

  「芙蕾梅亞·塞維倫。」

  學園都市最強的怪物眉頭微蹙。

  「就陪我玩一下吧?第一名。」

  「……」

  「那小鬼就在附近。要不要跟我比賽,看看她會不會跟照片一樣被砍下腦袋?」

  於是——

  9

  濱面仕上衝出了沙龍包廂大樓的建築物外。

  建築物裡被破壞得亂七八糟,儼然已是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數具刃蜂同時破門窗而入攻擊的地獄。但濱面還是成功突圍,逃出了大樓。

  只要不害怕配置在圓盤外環上的電鋸刀刃,就有很多應付它的辦法。比如拿噴霧罐子丟向如洗髮帽的螺旋槳、用滅火器敲碎攝影機的鏡片、以瓶口塞著點燃香菸的威士忌酒瓶,砸向它的電池之類的方法。

  刃蜂雖然具有抓住物體,再透過離心力加速,以極速將物體投擲出去的機能,但如果從電鋸刀刃應付不來的角度投擲物體,或是使用不小心一「抓」就會碎掉的瓶子,就足夠處理掉它了。

  自爆機能也只有在機能停止時才會啟動,這點應該算得上幸運。如果是能配合情況任意引爆,濱面恐怕連想接近刃蜂都不可能。

  (芙蕾梅亞在哪裡?她已經逃出來了?還是她還在裡面?)

  濱面撥開聽到騷動前來的圍觀群眾,環視周圍尋找少女,但同時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感覺。

  有點奇怪。

  讓人無法安心。

  能逃出刃蜂排山倒海而來的建築物,毫無疑問是非常幸運的。濱面內心還是期望可以成功逃生,他也是為了這個心願而拼命戰鬥。

  但是,

  (過程太順利了……)

  他坦率地如此心想。

  即使他一路走來累積各種經驗,但是濱面的本質依舊是個普通的不良少年。他也無法使用開啟僵局時所需的特殊能力。那種殺人武器——沒錯,那此一開始就為了殺人而設計,將殺人視為理所當然的機械——是不可能讓他殘存下來的。

  如果只是一、兩次,或許還能歸類於奇蹟的範疇。

  但是,濱面仕上面對的是數量超過十具的刃蜂。而整幢建築物中,必定還佈下了更多。

  但為什麼自己還能活著?

  純粹只是巧合?

  是否有某人的想法介入其中?

  「芙蕾梅亞!你在哪裡?不在這裡嗎?」

  但他沒時間深入思考。

  畢竟他只是「逃出」了大群刃蜂的圍攻,並沒有殲滅它們。再者那些不過是無人偵察機,如果濱面的預測正確,操控那些偵察機的「真正」威脅……那個能力者少女,以及以前見過的驅動鎧甲根本無法相比。

  就在此時。

  環顧四周的濱面耳中,傳來了少女熟悉的聲音。

  「……大概!這裡…濱面……快來……!」

  「芙蕾梅亞!」

  濱面連忙回頭望向聲音的出處,但圍觀群眾數量實在太多,再加上芙蕾梅亞的個子相當嬌小,幾乎完全埋沒在人群之中。

  他看不到她。

  無法和她會合。

  濱面內心的焦慮不斷膨脹。在本來就不利於找人的混雜人群中,讓他完全失去確認人物的精準度。

  接著,

  就在他還在迷惑之際,下一場劫難接踵而至。

  轟隆!一聲巨響。

  彷佛要踢開路邊停放的汽車般,出現在眼前的,是驅動鎧甲的巨大身影。

  這個與街頭景色格格不入的物體。那種異樣感讓濱面莫名地從它身上,感受到與橫行於地下街的八腳怪相同的氣息。

  兩隻手加上兩隻腳。

  和之前裝備滑膛炮的八腳怪相較之下,雖然是比較「穩重的設計」,但是尺寸也未免太大了。

  雖然並非完全不可能,但他實在不認為操縱者的四肢可以完全穿過機械的手腳,應該是在軀體的部分留下了一些空間。鎧甲背後有無數細柱,上面貫穿著好幾具見過的刃蜂。

  圍觀群眾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具驅動鎧甲。

  雖然知道「學院都市已經實際使用」驅動鎧甲技術,但是實際上親眼目睹的機會並不多。

  另一方面,驅動鎧甲完全沒有猶豫。

  它並不在乎目擊者。

  它完全不顧那些圍觀群眾,巨大的身體直接衝向目標。

  也就是,為了將芙蕾梅亞·塞維倫消滅。

  「——!??」

  男男女女的哀號聲迸出。

  驅動鎧甲罔顧於那些連忙滾開避難的人群,筆直前進。

  濱面無法動彈。

  因為他連芙蕾梅亞所處的準確位置都不知道。但是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和對抗刃蜂當時不同,那種壓倒性的冷漠負面感情穿透濱面的面板,牢牢地捆住了他,封鎖住他的行動。

  來自人類的殺氣。

  機械無法釋放出的氣息。

  驅動鎧甲在完全被限制行動的濱面眼前,使停放在路邊的轎車直接往上彈起。轎車在空中轉了三圈,接著墜落地面。

  看著轎車另一邊的濱面突然注意到。

  找到了。

  芙蕾梅亞·塞維倫。大概是其它圍觀民眾慌忙逃走時,將她推倒了。她俯身趴在地上,而在她旁邊放著一輛嬰兒車。是父母因為恐慌而逃走,還是被圍觀群眾的人潮給衝散了?形單影隻留在原地的嬰兒車裡,躺著一個小到還難以從外觀辨識性別的嬰兒。

  濱面的雙腳終於脫離了恐懼,他拼命衝向芙蕾梅亞。

  但還是晚了一步。

  「快逃!」他大喊。

  芙蕾梅亞互動看著頭頂上逐漸逼近自己的轎車及嬰兒車。

  她內心的掙扎,使她失去了殘存的可能性。

  轎車掉了下來。

  嬰兒車裡的小寶寶應該還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小寶寶對著車體倏然旋轉,胡亂反射太陽光的後視鏡,天真無邪地伸出了小手。

  緊接著,傳出破壞的聲響。

  轟!

  動量、熱量、電量。那是能控制所有「能量方向」的一方通行,一腳將轎車踹向旁邊的聲音。

  以疾速衝向轎車的一方通行,身體短暫地停留空中。另一邊,承受動能的轎車被橫掃出去,準確地砸中沒有圍觀群眾之處,如同撞球般交換了動量。

  一方通行以輕飄飄、讓人感覺不到重量的方式,在芙蕾梅亞附近著地。

  大概是因震天巨響而意識到危險,嬰兒車裡的小寶寶開始嚎啕大哭,但一方通行並沒回頭。

  驅動鎧甲。

  黑夜海鳥。

  一方通行確認直接帶來威脅的存在所處的位置後,發出低語。

  就像是在稱讚直到最後關頭,都沒有丟下嬰兒車逃跑的芙蕾梅亞。

  (……這種任務原本不該我出面,是那個混蛋等級0無能力者得負責吧。)

  怪物同時對自己和少女說道:

  「你們不適合逞英雄啊,臭小鬼。」

  就在那一瞬間。

  濱面仕上感到困惑。

  為什麼在這時,學園都市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會出面?

  像濱面和芙蕾梅亞這種等級0無能力者,和君臨能力開發頂點的等級5超能力者,幾乎是處於完全對立的位置。對濱面來說,眼前的事態實在太過離譜,但在這座城市裡,如果沒發生什麼嚴重的大事,等級5超能力者是絕對不會幫助等級0無能力者的,因為他們感受不到幫助無能力者的「價值」。

  當然有人出手相助,還是值得感謝。

  濱面現在面臨的問題,已經超越一個等級0無能力者絞盡腦汁想出主意,才能解決的程度了。

  他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戰況最激烈的地區,也就是俄羅斯與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遇過一方通行。別說是俄軍,就連學園都巿為了「戰爭」而投入的最新武器,他都能靠一己之力完全凌駕其上。能得到這種人幫助是多麼令人安心啊。

  但是,

  他感受到某種不舒服的氛圍也是事實。

  就跟從大量刃蜂圍攻中「幸運」逃脫一樣。

  (……我能利用他嗎?)

  雖然他曾經保護過瀧壺不受恐怖分子傷害,但基於「其它理由」,老實說他對第一名沒什麼好印象。

  但是現在沒時間讓他依喜好選擇。

  (……只要能脫離這種局面,怎樣都行。雖然那傢伙是殺了駒場老大的混帳,但正因為如此,那傢伙也有為芙蕾梅亞而戰的理由!)

  就在那一瞬間。

  驅動鎧甲透過通訊,聽見了同僚的歡呼聲。

  「來啦來啦來啦——!銀色十字!『共通點』出現了,只差一步,趁現在『確定』攻擊路線吧!」

  「對方很可能也注意到我們的目的了。」

  「就算他們注意到也無計可施啊。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決定追殺芙蕾梅亞·塞維倫!事到如今已經無法改變整個趨勢了。就算他們想否認也沒用!只要使用它,就可以『確定』了。將軍了,銀色十字!」

  驅動鎧甲內側響起咂舌聲。

  他是個能清楚分辨TPO,以換上適當服裝的人。

  「你這該死的渾帳。我說過射蜂式不是適合戰鬥的機型啊!」

  驅動鎧甲雖然破口大罵,但還是大步往前邁開腳步。

  就像怪手一樣,將身旁的道路護欄與消防栓,全都踹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間。

  黑夜站在稍遠的地方,觀察銀色十字巨大的驅動鎧甲進行突擊。

  雖說是特製的驅動鎧甲,但光憑這樣,還是無法粉碎學園都市的第一名。

  (……那就沒問題了。)

  轟鏘鏘鏘!傳出金屬被壓扁的巨響。

  那是驅動鎧甲以比怪手鏟子還堅固的鋼鐵指頭,試圖抓住地面上的芙蕾梅亞,卻慘遭一方通行透過能力折斷手臂的聲音。

  衝擊彷佛植物的根一樣侵蝕機體,將壞掉的手扯下,使外殼出現裂痕,不斷給予移動驅動鎧甲所需的裝置造成高度負荷。

  在一般情況下,這樣應該已經結束了。

  但並非如此。

  (……這場對決,決定勝負的關鍵並不是力量!)

  銀色十字·阿爾法「穿著」厚重的驅動鎧甲。

  也就是說——

  砰!

  以現在進行式遭到破壞的驅動鎧甲,前方突然打開了。

  為了排出人在其中的銀色十字。

  但裡面也不是活生生的人。

  而是以類似犰狳身體曲線般的裝甲所組成,極小的驅動鎧甲。

  大概是用某種裝置或感應器控制行動。犰狳從巨大機體中衝出,並順勢在空中迅速旋轉。

  以頭下腳上的姿勢,通過癱倒在地的芙蕾梅亞正上方。

  不,不對。

  犰狳準確地以單手抓住她的後腦勺。

  黑夜對著無線電,大聲嘶吼:

  「銀色十字!直接抓走她!這麼一來就分出勝負了!」

  原以為只要稍加破壞,對方就會停止行動的一方通行,有點來不及反應。

  接著下一波攻勢襲來。

  哀號聲四起,同時周圍的人群分成兩半。

  越人群而來的,是背後裝有巨大的螺旋槳,透過四隻腳「滑行」,以達到時速八百公里的高速移動用款式。腳的前端釋放出名為「輔助滑行」的液體,使機體得以順暢地移動,揮發性極高的「輔助滑行」,卻不會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痕跡。

  雖然動作很單調,但銀色十字擁有的機型卻能完美執行計劃。

  鎧甲前面厚實的艙門打開了。

  抓住芙蕾梅亞的銀色十字,在空中轉了一百八十度,將少女收入四腳驅動鎧甲之中。

  如金庫般厚實的艙門關上了。

  換車結束。

  他是個能清楚分辨TPO,以換上適當服裝的人。

  這也就是說——

  他早就看清情況,使用了「最適合快速逃走的機型」。

  轟!鎧甲背面的螺旋槳倏然啟動。

  發出強烈的爆風。

  在一方通行抓住裝甲前,驅動鎧甲已經一口氣開始加速。

  一方通行的手撲了個空。

  在他意識到這點時,驅動鎧甲已經像子彈一樣,穿越街道呼嘯而去。

  黑夜海鳥隱藏氣息混入人群中,對著通訊器材如此說道:

  「這麼一來,就是我們贏了。」

  四周一片寂靜,只剩嬰兒車小寶寶的哭聲迴盪在空氣中。

  能刺激人類原始感情的聲音,卻無法傳到「黑暗」。

  10

  沒時間了。

  看著事發經過的濱面仕上,為了自衛而撿起一根折彎的鐵管——恐怕是遭驅動鎧甲破壞的其中一件物體——朝一方通行跑去。

  凡是能利用的戰力,就要物盡其用。

  跟瀧壺、麥野、絹旗不同,濱面心裡完全沒有不想將第一名捲入事件的想法。

  既然芙蕾梅亞·塞維倫已經被抓走,他也沒什麼好猶豫了。

  當初就是一方通行,殺死了想要保護少女的駒場。

  既然如此,他就有必須保護芙蕾梅亞的「理由」。

  混入人群中漫步街頭的黑夜海鳥,淡淡地笑出聲。

  (芙蕾梅亞·塞維倫本身沒有任何價值。她只是個等級0無能力者,根本就跟這座城市的「黑暗」扯不上關係吧?)

  「第一名!」

  濱面大叫,但一方通行沒回頭。

  雖然不知面對比麥野還強大的怪物,這麼做到底有何意義,但濱面還是抓著彎曲的鐵管。

  「沒時間了,你得幫我。與其兵分兩路去追那孩子,你來幫我應該會更有效率。如果你有任何想救那個孩子的意思,就協助我吧!你好像不知道她是誰,所以我現在告訴你,聽了之後你會知道你也應該加入。那孩子是……」

  「——」

  一方通行輕輕揮了揮手。

  就在他的手碰到濱面手中的鐵棍時,瞬間形勢逆轉。

  鏗!傳出一聲鈍響。

  一瞬間,不僅鐵棍從濱面手中飛出,他的身體也被壓倒在地。一方通行切換脖子上的開關,並壓在倒臥在地的濱面身上。

  為了確實地讓對手失去力量。

  至少將他的雙手關節弄到脫臼,讓他無法繼續戰鬥。

  一方通行的邏輯中,沒有「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

  畢竟,在這裡幫助他和繼續展開行動,心理上的原動力是截然不同的。

  黑夜左右擺盪著只有帽子掛在頭上的白色大衣,再次確認計劃的進展。

  (……重要的是她的人脈。芙蕾梅亞因為駒場利德的關係,與殺死駒場的一方通行有了共同點,同時因為芙蘭達·塞維倫,而和濱面及「道具」的麥野等人也產生關聯。)

  (……我太小看他了……)

  濱面被壓倒在地,咬牙切齒。

  一方通行的手伸向濱面的脖子。

  如果直接勒住頸動脈,瞬間就能奪去濱面的意識。而在芙蕾梅亞被擄的現在,如果因為那種事浪費時間,無法想象事態會惡化到什麼地步。

  不管怎麼做,都必須逆轉戰局。

  (……什麼都好,總之先找找看,有沒有讓那傢伙離開我身上的東西……)

  濱面伸手亂摸,右手抓住了一個觸感堅硬的物體。他摸到掉在地上的東西了。那是一把**,恐怕是警衛在這場騷動中不小心掉的。

  但是光這樣還不夠。

  對手可是單手便破壞掉驅動鎧甲的怪物。他不認為光靠一把九釐米**正面射擊,如此的程度能對一方通行造成怎樣的傷害。

  黑夜取出行動通訊器材,確認了「高層」爭執不下的對話。

  (沒錯,濱面仕上與一方通行。現在最重要的是結合這兩個點,建構出可靠的攻擊路線。)

  就在此時。

  濱面感受到一方通行的視線有異。一方通行沒看著濱面。就算對手是個小角色,但在壓制對方時將注意力轉向他處,此舉實在並不尋常。

  濱面倒在地上,視線隨著一方通行所看的方向望去。

  人群之中有個人。

  是個嬌小的少女。

  濱面雖然不認識她,但那正是被稱做最後之作的少女。

  (……可以利用她……?)

  他再次感受到手中的槍傳來的重量。

  第一名的確是個怪物。

  但是,保護自己和保護他人的能力,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那名少女是他認識的人,就可以將她當成脅迫他的材料。

  雖然少女人在人群與圍觀群眾中,但濱面和少女之間的射擊線路卻毫無阻礙。距離約十二公尺,仔細瞄準一定能打中對方。濱面也能以此為要挾,和那名怪物談判。

  (……怎麼辦?)

  以正常手段,是無法對抗那種怪物的。

  再者,為了救出芙蕾梅亞·塞維倫,現在就算浪費一秒鐘都嫌可惜。

  (……怎麼辦?)

  濱面的右手微微動了一下。

  但是在他具體行動之前,一方通行已經發動反擊。

  叩!隨著一聲鈍響,濱面的右手手腕與手肘間,傳來一陣沉重的衝擊。

  一方通行如同要將全身重量加諸於濱面手臂的骨頭,以右手對濱面的手用力施壓。

  高層的危機感出現了一如劇本中的數值,這讓黑夜非常滿足。

  (這也難怪。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之前,濱面與一方通行各自和學園都市「高層」進行過談判,因此「高層」變得搖擺不定。明明那麼危險,卻因為「談判」而無法對他們出手。)

  「嗚…啊……?」

  確認濱面五根手指都離開**後,一方通行另一隻手伸向電極開關。

  「……在我開啟開關的瞬間,你就會全身血液逆流而死。」

  一方通行以冷酷的聲音宣告。

  「在此之前,回答我一個問題。」

  「回答什麼?」

  「你為什麼遲疑?你明明有足夠時間對那小鬼扣扳機……子彈打不打得中倒另當別論。」

  如果濱面真的這麼做,他應該早就被一方通行毫不留情地宰掉。問題不在於是否能打中,而是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移動的一瞬間。

  濱面並沒看著他伸手所不及的**。

  他正視一方通行的雙眼。

  「……沒有理由。」

  「什麼?」

  「我找你有事。跟那孩子無關,沒理由把她拖下水。」

  「為什麼我跟這狀況有關?」

  「駒場利德!」

  濱面說出了這個名字,一方通行眉頭微微一動。

  濱面毫不在意,他繼續說道:

  「你親手殺死的那個人,直到最後一刻都想保護的物件,就是那個名叫芙蕾梅亞的女孩……你應該知道駒場老大,為何要與學園都市的『黑暗』戰鬥。所以你該為了那些無辜的等級0無能力者挺身奮戰。但是光那樣還不夠,如果你真的繼承了駒場老大的遺志,你就有必須救芙蕾梅亞的理由。」

  黑夜的行動通訊器材收到了簡訊。

  恐怕銀色十字的驅動鎧甲,也收到相同內容的簡訊。

  (所以,準備推翻安定的局面吧。)

  「嘖!」一方通行咂舌。

  他移開壓在濱面身上的重量站起,併發出低語。

  物件不是過去的某人。

  而是正在策劃謀略的某人。

  「……不是出於我自己的判斷,而是駒場的遺志?混蛋,居然還有這招啊。」

  黑夜看著書面資料。

  那是高層的決定。

  (濱面仕上與一方通行。如果兩勢力個別行動,學園都市還有和他們談判的餘力。因此,「高層」才會暫時放著那兩個人不管。但是,如果這兩個反抗者連手呢?如果他們成為一個龐大的叛亂分子呢?如此一來,「高層」將不再有任何談判餘地。就算揹負風險,但若是不徹底消滅他們,將再也無法安心入眠……將他們從非殺傷的「觀察物件」,一口氣提高至「殺害物件」的範圍。)

  「你說什麼……?」

  濱面一臉訝異的表情,但是一方通行並沒正面回答。

  的確,他們已經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

  如今,他們的行動已經掌握在黑夜海鳥等人的「新生」手中。

  攻擊許可。

  雖然對過程有些疑問,但現在,出現的威脅程度已經獲得確認。

  應該儘快使一方通行和濱面仕上,雙方勢力的人才、資金、儲備物資解體。

  必要時,也可先斬後奏。

  ……簡單的書面,正是黑夜想從「高層」那裡獲得的東西。

  (濱面是個笨蛋,所以可以先置之不理,但一方通行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錯不了的。不過事到如今,你已經無力阻止了!因為你已經知道了。不管這是否陷阱,再這樣下去芙蕾梅亞只會被殺,你早就看到這樣的結果了!所以你也只能跳進這場混戰之中吧?所以你才會不爽!你們這些天真的「畢業生」就是這樣!)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夜忘記自己混在人群之中,忍不住放聲大笑。

  周圍的人紛紛看著她,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新生』代表向各位問好。」

  黑夜海鳥不顧旁人的眼光,在嘴裡喃喃自語:

  「陪我好好玩一場吧,各位『畢業生』。」

  既然如此。

  一方通行用手機傳了封簡訊給番外個體,內容寫著自己發現了敵人的目的。由於他們的目標範圍可能波及黃泉川與芳用等人,因此帶最後之作回公寓後,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他們這些「善人」……大致的內容就是這樣。

  確認傳送完成的文字後,他低聲說道:

  「……好吧,我答應你。還有,從正面破壞是『那傢伙』的做法對吧?」

  11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偷車了。

  離開沙龍包廂那幢大樓前方的濱面,打開了停放在立體停車場的雙門跑車車鎖。發動引擎需要一些訣竅,但是濱面從實際經驗中學了不少那種「不容易展現的技術」。

  「上車!」

  濱面坐在駕駛座放聲說道,一方通行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坐進了副駕駛座。跑車急速出發。

  「……不過真沒想到,原來襲擊者的目的並不是芙蕾梅亞,而是希望我們連手,將我們變成足以『讓高層感受到危機的程度』……」

  濱面想起在偷車之前從第一名口中聽到的「真相」,不禁喃喃自語。

  一方通行如咒罵般說道:

  「那群人想煽動高層,這次事件恐怕也脫離高層原本的意思。不管怎樣,也因為他們是明明有機會逃脫『黑暗』,卻故意選擇回到『黑暗』的戰鬥狂。」

  「太反常了……要怎樣才能對那種地方感到安心舒適?」

  「問題不在於那群人的異常。而是在他們規定的『一個叛亂分子』範疇內,很可能還加上了你我之外的『外人』。也就是說,一旦『高層』認定我們連手之後,甚至我認識的人所住的公寓都可能遭到攻擊。當然,你認識的人也是。」

  「……瀧壺、麥野、絹旗。她們會被再次捲入黑暗中?」

  「對方已經傾所有戰力應戰,我們也無法妥協了。既然不知道事情會波及到我們以外的什麼程度,那就只好趁受害情況擴大前,徹底打倒他們。」

  濱面沒有減速,一口氣衝下彎曲的斜坡,並取出手機。

  如果濱面他們的「想法」正確,那麼半藏和小郭應該都沒事。

  至少在遭到刃蜂襲擊前無法聯絡上的小郭,由於當時還沒有確定攻擊陣線,所以殺她的準備還沒完成。

  相反的,敵人「真正的目標」應該是濱面和一方通行。

  敵人。

  「新生」。

  「半藏,你現在在哪裡?」

  電話一接通,濱面立刻問道。

  此時,跑車也衝出了立體停車場。

  「我總算找到小郭了,情況很奇怪。小郭並沒有被抓或遭到襲擊,只是電話公司把她停話了。喂,濱面,這到底……」

  「芙蕾梅亞被擄走了。」

  因為沒時間,所以濱面不管對方的問題,補上這句話。

  他朝著四腳驅動鎧甲最後消失的方向開車,但完全感覺不到什麼線索。

  「應該從第三學區的沙龍包廂往東邊去了!但我現在還完全不知道她具體的去向。半藏,你現在在哪裡?你可以先繞過去嗎?」

  「那群人的特徵是?」

  「就是那個穿驅動鎧甲的混帳。四隻腳,背後還有個巨大螺旋槳。不過就算它再厲害,我也不覺得它會直接衝向他們的藏身處。一定是在什麼地方,有足以容納它的拖車或巴士之類的大型車輛。」

  「不是普通車,而是特殊的大型車?……要是那樣,說不定還追得上啊。」

  「你說什麼?」

  「也就是說,還有很多方法。」

  聽到芙蕾梅亞被抓走的瞬間,半藏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因為他明白小郭的手機為什麼會突然被停話了。

  順帶一提,被敵人利用的另一個笨蛋小郭,現在正雙手掩面啜泣。

  「……好歹也是殘存活至今的忍者後裔,居然中了敵人的計,讓敵人發現了小女孩的所在地……」

  「這世界本來就是所有人互相欺騙,即使真正的忍者,也有五成的機率受騙上當。」

  「才不是!說到忍者,應該是更懂使用華麗計策的高手啊!能讓被流浪武士和保鑣層層護衛的邪惡官員驚慌失措的少數派精銳集團,給人這種感覺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在邪惡官員橫行的江戶時代,早就已經廢止的行業啊。」

  半藏隨意說道,用同時將手伸向背後。他從夾克縫隙中拿出一張每邊三十公分長的正方形厚紙板。就像一盒一百圓的優格所附贈的湯匙,紙面經過防水處理,上面還有方便折迭而印上去的線條。

  半藏發出聲音,迅速折起厚紙板,紙板變成構造有點奇妙的紙飛機。

  接著他再好幾個地方,裝了幾個如小指指甲般大小的馬達,將小小的扳機和方向舵組合起來,用雙面膠將攝影機和收發訊號裝置貼在機體下面,就大功告成了。

  MAV

  超小型無人偵察機。

  「這種東西只要用折扣店買來的產品就能做出來,所以忍者這行也要丟飯碗啦。」

  半藏語帶自嘲地說著,接著用右手的力量將MAV放入空中。

  為了救出芙蕾梅亞,遙控的正義忍者翱翔於青空。

  「濱面,我剛才已經讓無線操縱的攝影機起飛了。影像會實時傳送到你的手機裡。能容納驅動鎧甲的大型車數量不會太多,從上空往下看應該會很醒目。」

  「玩具飛機?」

  濱面握著方向盤,將手機設定為以擴音器通話後,扔給坐在副駕駛座的一方通行。他將油門踩到底,因為已經不能再繼續輕鬆地單手駕駛。

  「現在速度多少?」

  「時速一百五十公里。如果對方把車改造成可以媲美F1賽車的水平,我們就會被甩開。但是我們不受道路限制,不管在什麼樣的土地上,都要以最短的距離直線前進。」

  「找到了……」

  一方通行盯著放在腿上的手機螢幕低謦說道。

  「距離五公里。那具驅動鎧甲緊緊貼在大型卸貨車上面前進,卸貨車裡面是空的。堆積如山的鐵礦石是偽裝的,裡面恐怕是寬敞的整備場。這條路的前面就是隧道,那輛卸貨車應該可以在行駛中回收驅動鎧甲。」

  對於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半藏以有點訝異的沉默響應,不過馬上又繼續說話。或許是因為他發現現在不是大驚小怪的時候。

  「糟了,MAV是從空中監視的,那麼遠的距離,玩具用的電波無法操縱。如果要動手就趕快行動。如果跟丟了就得不償失啦。」

  濱面看了一方通行一眼。

  「……由把你拖下水的我來說這種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但是那小孩沒問題嗎?」

  「……你說的是誰?從剛剛開始跟我有關的都是一群小鬼,我不知道你在說誰啦。」

  「呃……」

  濱面在腦海裡回想剛才人在事件現場的少女特徵,接著說道:

  「年紀大約十歲,髮型是咖啡色短髮,整體上看起來很天真無邪,老實說看起來有點笨的…喔唔哇?」

  濱面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是因為一方通行捏著他的鼻子,輕輕扭轉了一下的緣故。

  「……如果是那小鬼,你就甭擔心了。因為那裡還有我的另一個夥伴。」

  「這…這位家長……?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正在開車吧?」

  一方通行咂了咂舌,他拿開手指說道:

  「是隧道?」

  「如果有學園都市第一名的能力,一定可以乾淨利落地解決掉吧?」

  「……」

  一方通行很抗拒暴露自己的能力,不過這群不良少年的首領駒場,當初的對戰方式是針對一方通行的弱點進攻。一方通行判斷對方早已知道自己的能力,他輕輕摸了摸頸鍊型的電極開關。

  「只要我有意,連戰鬥機都追得上。不過有因為電波干擾而無法控制力量的風險。隧道這個條件太不利了,我所使用的力量越大,失控時的反作用也會跟著越大。」

  (……雖然之前在俄羅斯稍微見識過,不過他的力量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啊?)

  他是足以讓「那個」麥野沉利屈居第四名的人,肯定擁有不同凡響的力量。

  即使如此,

  「那也就是說,不能仰賴你的能力囉?」

  「……我只是說條件不好。」

  「那不是一樣嗎?」

  濱面讓輪胎半空轉,開進寬闊的外環道上。

  「也就是說,只能用這輛雙門跑車來想辦法囉!」

  跑車的橡膠輪胎髮出哀號,接著一口氣加速前進。跑車在按照法定時速駕駛的那些家用轎車中間來回穿梭,不斷往前衝。然後,他們看到了目標。

  巨大的卸貨車和四腳驅動鎧甲。

  「要進隧道囉。」

  一方通行說出這句話同時,標的物滑進了鋼筋水泥製成的洞穴。

  濱面他們晚了幾秒,接著也一樣衝入隧道。

  視野中滿是橘色的燈光。

  坐在副駕駛座的一方通行,身體微微一震。他看起來似乎在忍耐什麼,但是濱面正打算轉頭看他時,他立刻伸出一隻手製止。

  「……雖然那座偽裝的鐵礦石堆下面是空洞,不過重量可是差了十倍以上啊。」

  「就算我們正面撞過去,也只會被撞飛吧。」

  「有辦法讓它停下嗎?」

  「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辦法就是了……」

  砰。

  眼前的卸貨車載貨架打開了。不是「堆積的鐵礦石」,也不是「裝載貨物的貨架部分」。而是全部,原本不可能開啟的位置上出現龜裂,然後朝上掀開。大概就像是錯覺畫之類的東西。

  卸貨車與驅動鎧甲維持一致的相對速度,開始進入收納程式。

  裝甲四隻腳的其中一隻踏進入卸貨車內部時,濱面加速讓跑車大幅前進,開始行動。

  面對重量相差十倍的卸貨車,開著弱小的跑車衝撞過去,的確一點意義也沒有。就如同字面上的說法,只會落得被撞飛出去的下場。

  但是,

  無論體型多大,卸貨車也只是和地面有四個接觸點,藉由高速轉動的車輪獲得動力,朝前賓士的交通工具。這樣當然不表示無論從哪裡方向施加力量,都能得到相同的結果。好比說以接近時速兩百公里速度前進的卸貨車,雖然是輛鋼鐵凶器,但是維持一致相對速度的四腳驅動鎧甲,卻能輕易地將腳放入其中。

  問題來了。

  如果從卸貨車斜後方,駕駛兩門跑車擦撞上去,會產生怎樣的變化?

  嘰嘰嘰嘰嘰嘰!輪胎迸出了哀號。

  原本有如軌道上雲霄飛車般穩定的卸貨車,突然完全偏離了車道。

  絕非靠著蠻力撞擊車體。

  相反地,而是儘可能配合相對速度,將金屬製的車體當目標,緊貼著車體,接著一口氣施力「推擠」。

  這本來是警衛等執法人員為了強制停下失控的車輛,所使用的駕駛技術。

  濱面會知道這種方法的理由很簡單。

  「我以前被這招整得有夠慘的!被那個穿運動服的巨乳警衛!」

  這樣的方法不需要很大力量。

  卸貨車原本就擁有巨大的力量。只要稍微讓它行走時產生一點搖晃,接著車體就會開始失去控制。

  如果這裡是街上,很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但這裡兩側都是厚實的水泥牆。

  火花四濺。

  卸貨車失去控制後,側身磨擦牆壁產生火花。正準備進入卸貨車的四腳驅動鎧甲也劇烈搖晃,再度退回路上。

  「機會來了!」

  巨大的驅動鎧甲就在車窗對面伸手可及的位置,和跑車並肩而行。

  「第一名,找一下儀表板下面!如果找到了跟地圖放在一起的奇異筆,就把它折斷,把墨水倒出來!只要堵住它的鏡頭,那玩意就無法行動了!」

  「……好像沒那麼簡單喔。」

  聽到一方通行指出問題,濱面再度將視線轉回前方,接著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剛剛還緊貼牆壁彼此磨擦的卸貨車,彷佛狗急跳牆般,突然轉向這裡而來。

  逐漸逼近的鋼鐵之牆。

  濱面抱著車身將會失衡的覺悟,緊急煞車。質量巨大的卸貨車穿過他們眼前,保險桿被撞掉了,但車體本身沒被撞爛。濱面他們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過一劫。

  失去平衡的不止濱面他們。突然旋轉車身的卸貨車,也被自己的重量牽連甩出,這次真的完全失去了控制。

  相對於直線形狀的隧道,卸貨車卻是斜向前進。

  從外頭也看得出來,駕駛為了回到原本軌道,簡直就像在畫S字,胡亂拼命轉動方向盤。

  但是,前輪已經騰空了。

  隨後車子的重量引起決定性的毀滅,卸貨車猛然橫向旋轉。那裡是隧道的牆壁。雖然說駕駛緊急煞車,但是「旋轉車輪」的跑車,和「側面與地面磨擦」的卸貨車,何者能減速,結果應該可想而知。

  車子即將對撞。

  濱面情急之下旋轉方向盤,選擇以兩門跑車的側面輕輕撞擊。他很自然地以副駕駛座撞上卸貨車,而一方通行則將手伸向電極開關,做好會失控的心裡準備,將能量方向推往濱面這邊。

  「嘖!可惡的傢伙,你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

  「怎麼可能……四腳的驅動鎧甲不也停下來了……!」

  濱面話說到一半,又把話吞了回去。

  橫躺在地的卸貨車,和天花板之間的縫隙。

  他們看到四腳驅動鎧甲如同跨欄般,跳過一般轎車無法通過的那個狹小空間。

  「不會吧……」

  濱面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語。

  緊接著,卸貨車與雙門跑車發生激烈衝撞。雖然濱面利用煞車保持一定的相對速度,但卻無法完全避免衝撞。雖然是從側面撞上,但方向盤還是迸開,安全氣囊彈了出來。氣囊完全阻礙了兩人的視線和雙手的行動。

  兩輛車子就這樣向前滑行。

  衝出隧道。

  又前進了數十公尺之後,總算停了下來。濱面捶打著自動洩氣的安全氣囊,想要縮短時間,朝著旁邊的一方通行大吼:

  「第一名,快追!」

  「……」

  「我們已經穿越隧道,沒有電波干擾了。所以該輪到你上演獨角戲吧!」

  副駕駛座的車門被卸貨車卡住,無法完全開啟,但是怪物並不在意。

  他伸手碰了脖子上的開關。

  轟!傳出一聲巨響。

  將整個車頂炸開的學園都市第一名,緊追逃走的驅動鎧甲而去。

  12

  「是,是。沒錯沒錯。的確是。隧道出口附近似乎發生了意外。什麼?沒錯沒錯,不用擔心。我們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被堵在隧道里,進退兩難。」

  背靠著大型拖車的側面,因為橘色燈光和車子的排氣而繃著一張臉,中年的維修人員對著手機說道。

  他的胸口繡著「丈澤道彥」四個小字。

  他背後並不是貨櫃型拖車,而是由複雜的鋼筋組成箱型的外框,從外面也能看見裡面的「貨物」。

  「我想可能還要花點時間,才能將貨物『搬』進裡面。畢竟是三線車道,剛才車與車之間還有機車呼嘯而過耶。只要得到讓這輛車直接開走的許可……不行?我就知道——」

  電話裡的內容是……因為塞車而確定會遲到,但丈澤卻並未因此生氣。

  相反地,他看起來似乎是非常希望時間可以拖得越長越好。

  他切斷手機的通話後,這次拿起了掛在腰上的無線電。

  對方是這輛大型拖車的司機。

  「關於送達的東西,已經得到對方理解囉——不過,對方希望我們稍微改變一下運送路線。」

  「對方怎樣都無所謂吧?」

  司機的語氣聽來像是在咒罵。

  「反正也沒辦法用第二次了。不,連第一次也不行吧。將它完全密封之後,放進倉庫里長眠。接著只能因為衍生研究被拿出來,遭到分解、分析結構之後,再繼續長眠,就像昆蟲標本一樣。我看不到什麼需要我們加快速度的理由,就算預定時間相差半年,也該偷笑了。」

  丈澤聽著對方的聲音,望向自己先前乘坐的載貨架上。

  他看著上頭的物體。

  以許多金屬固定工具及強化橡膠帶,徹底固定住的車體。

  「它沒派上用場,不也是件值得祝福的好事?」

  「如果沒有在戰爭中用到。」

  HsSSV-01「龍騎士」。

  原本預定匯入第三次世界大戰,終極的怪物軍用機車。

  因為戰爭超乎預期地早早結束,所以失去使用機會的新型車輛。

  而戰爭中無法使用的武器,就會被運送到第二學區與第三學區的大型倉庫中,這些訊息電視新聞也有報導。

  「但除了戰爭之外,應該還有其它用途。『龍騎士』原本應該是警衛的新型巡邏車,因為第三次世界大戰而接收它,做過大幅改造,結果卻連一次也沒用上,就擺進倉庫里長眠。你們也不是為了這樣的結局而開發它吧?」

  他們不可能知道,但如果說銀色十字收藏的鎧甲是「暗部」的技術結晶,那麼丈澤他們的「龍騎士」就是「表面上」的……為了正義之士而傾注所有技術,打造出來的機型。

  「雖然領域不同,但你們的駕駛員會因此而生氣嗎?」

  「你們這些製造者又是做何感想?」

  最高速度,時速一千零五十公里。

  在拖車箱型骨架中的大型機車……以如同貫穿整個車體般配備的噴射引擎為中心,在圓形裝甲完全保護下的鋁圈中具有線型的動能機關,以及前輪附近朝左右後方伸展的翼狀臂上,還安裝了輔助動力,與具有強制控制方向的推進引擎。

  「我想想……」

  此外還有控制車體平衡的陀螺儀、耐衝擊的電子是懸吊控制系統群,在空力方面為了讓機體在地面運作的後部輔助翼等,具備了所有「能讓極速運轉的機器在地面上運作所需的機能」。

  「不過,如我剛才所說,我並不是希望它被用於戰爭上。」

  不管怎樣,在設計的階段上,要求的效能是「以超過一千公里的時速,在荒地上自由賓士;能以超過三百公里的時速,在傾斜角七十度的懸崖上行動的機器」,開發人員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樣才能將一旦置之不理,就會飛上空中的怪物留在地面?」

  「不管以什麼方式都好。我希望它能為人類帶來幫助,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司機聽了他的話之後,略陷沉默。

  最後,他再次向維修人員發問:

  「對方有提到改變運送路線的理由嗎?」

  「你自己也生氣了還問。」

  「『黑暗』又開始行動了。隨意取走這東西,卻從未使用它的『黑暗』。」

  「聽說是綁架兒童?」

  「還叫我們讓路別被捲進來,虧他們說得出口。」

  丈澤拿出手機和他人通話,而司機也用車上的無線電,跟不知是哪裡的負責人聯絡。

  「你對我吼也沒用啊。」

  丈澤用自嘲的口氣回答。

  「我是武器的維修人員,而你是運送它的司機。我們都是負責保護『龍騎士』的人。坐在它上頭,英姿煥發地賓士,那個英雄的位置不是我們可以奢望的。」

  就在此時。

  丈澤聽到「鏗啷」的聲響。拖車的載貨架外側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確認之後,發現撞到的是一個人。一個高中生左右的男孩子,單手抓著鋼筋。

  是意外的當事人?還是因為被迫長時間待在隧道里,心情變差了?

  丈澤心想,但是答案並非如此。

  少年爬上箱型鋼筋的載貨架,突然說了這樣的話。

  「這東西不錯,借我一下吧。」

  「啊?」

  「那輛機車。」

  「喂喂。」丈澤忍不住在口中嘀咕著。

  就在此時,高中生少年低身靠近被好幾根強化橡膠固定在箱型鋼筋之中的「龍騎士」旁邊,似乎是在尋找機車的鑰匙孔。

  丈澤稍微心生警戒,但是看到他那外行人的模樣之後,放鬆了肩膀的力量。

  「別鬧了,那不是用鐵絲就可以發動的便宜貨哦。」

  「哦,發動了發動了。」

  「喂喂!安全部門是怎麼搞的!」

  「我學過道路救援服務的內容啦。」

  「它不是那種程度就打得開的啊!」

  大概是為了對應電子性的黑客入侵,而故意採用超精巧的傳統鎖,反而弄巧成拙。但那也不是一般高中生打得開的鎖。

  少年直接騎上被強化橡膠固定住的「龍騎士」。

  「我剛才也說過,我只是暫借一下這輛機車。如果可以,詳情我並不想說。但我可以保證,如果你們願意幫我,可以確實救回一條人命。」

  「你是說,你要送即將臨盆的孕婦去醫院?」

  丈澤開了一個玩笑,但得到的回答卻極為認真。

  「……更嚴重。」

  「是嗎?」

  丈澤隨意指了指強化橡膠,說道:

  「但是『龍騎士』的固定器材與皮帶不是空手就能拆掉的。要用專門工具,由兩名壯漢合力才能勉強開啟。一般的學生就算給你工具,我想你也不知道怎麼用吧?」

  「……」

  少年抓住強化橡膠皮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苦思不已,最後終於開口:

  「……你知道剛才有具四腳驅動鎧甲穿過這條隧道嗎?」

  「不知道。這條隧道可是長度長達三公里,外環道專用的隧道哦。我怎麼看得到前面有什麼東西在跑。」

  「那東西擄走了一個女孩。」

  高中生脫口而出,讓丈澤眉頭忍不住一震。

  他知道改變運送路線的理由。

  「年紀約十歲左右,目的很明顯。是極其所能地殘酷殺害她,然後煽動我們的憤怒,讓我們『集合』的程度。他之所以沒在這裡動手,恐怕是為了讓我們嚐嚐『有東西從手中溜走』的恥辱,並打算花費時間慢慢地殺掉她。」

  「你說什麼?」

  但是不止如此。

  丈澤並不知道這些以殺戮為前提的情報。

  「是過幾天再塞進塑料袋送回來?還是要現場轉播給我們看?我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殺她,也不想去想象。所以說在那玩意完全失去蹤影之前,我必須再追上它。」

  滋滋。丈澤手上的無線電發出了噪聲。

  那是緊急情況用的確認訊號。如果丈澤不回答,就會被認定為「發生異常」,司機將會採取行動。具體來說,為了保護軍事機密,他們都會隨身攜帶著槍身較短的散彈槍。

  「等等。」

  可是,丈澤卻阻止了只要保持沉默就能解決的事情。

  無線電沒有任何回答。

  「什麼?」

  「告訴我那孩子的名字。」

  「為什麼?」

  「別問那麼多,快說!這樣所有事情就能解決!」

  「芙蕾梅亞!芙蕾梅亞·塞維倫!十歲左右的女孩,特徵是一頭飄逸柔軟的金髮與藍眼!這樣行了嗎?還需要其它資訊嗎?她對於血流如注的遊戲充滿興趣,很討厭青豌豆,這些事情我也告訴你吧!」

  少年的叫聲聽起來有些錯亂。

  「拜託你。為了救那個孩子,把這輛車借我!事出突然,你可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是再這樣下去,那個孩子真的會被殺!剛剛還在微笑的少女,真的會變成冰冷的屍體,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但是,丈澤卻突然笑了。

  「黑暗」的情報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入手的。而這名少年,卻知道芙蕾梅亞·塞維倫這個名字,以及大量丈澤無法得知的第一手情報。

  他是真正的當事人。

  他的立場與在事件之外推測原委的維修人員與司機不同,是隻要擁有「龍騎士」,就能避免悲劇的人。

  當丈澤想到這點時,他下定了決心。

  「等等,這樣是無法騎走它的。」

  「我可不認為你會細心到還帶著使用說明書吧?」

  「是更簡單的事。我只是想說,那匹黑馬不是你應付得了的。」

  「……我現在沒時間上你那堂職業運動用課程啊。」

  「不是的。我要說的是,不管是在全球獲得十次冠軍、傳說中的公路賽車手,還是其它來歷的人都好,光憑人類的握力與耐力都不可能駕馭它。」

  丈澤以隨便的口氣,指了指躺在拖車角落的其它器材。

  「那輛車如果沒跟專用驅動鎧甲組合,就無法使用哦。」

  HsSSV-10「龍騎士」,原本就是以新型驅動鎧甲名義開發的一種機型。

  將符合人體的條件全部排除的設計。

  也就是說,它不是「為了讓驅動鎧甲乘坐的機車」,而是「包含機車功能的驅動鎧甲」。

  目的就是能全天候在所有環境下,確保壓倒性的機動力,迅速展開部隊並壓制敵軍勢力。

  不是在整齊乾淨的賽車場上,而是能在荒地跑出一千公里時速,並如同越野機車雜技般,偶而能在斜角七十度、一茼度超過三十公尺的懸崖上賓士,並能一口氣飛越一見度超過二十公尺的河流。

  利用機械力量彌補肌力,透過徹底的電子控制保持平衡的機型,也能在壓倒性的速度下「單手」使用格林機槍與滑膛炮。假設投入戰線,說不定將會改變武器的歷史。

  「情況還不賴吧。」

  丈澤隨意地對著站在拖車載貨臺角落,正在用金屬工具固定住的木箱陰影中「換裝」的濱面仕上說道:

  「雖說是驅動鎧甲,但是那具是為了確保操縱『龍騎士』所需的肌力、永續性、氧氣的吸入方式而製造的。那具鎧甲本身算不上怪物,形狀很接近人類,因此不會失去重心,而且它本身也沒什麼重量。不過配合用途,會在上面裝個重灌甲就是了。」

  濱面將自己的雙手張合,以確認狀態。

  整體上非常細瘦的機型。與那些做得比西洋鎧甲更厚實的既有機型不同,幾乎更接近配備全罩式安全帽的機車服。顏色基本上是灰色的,不過在重要的幾個部位,還是加上了黑色護具。

  或許是尺寸的對比幾乎與人體無異的關係,從指尖到腳趾,濱面的身體幾乎貼合了所有部位。

  「……貼得太緊密,反而覺得怪怪的。」

  濱面的聲音聽起來被悶住了,是因為他的頭完全被頭盔覆蓋住的關係。

  頭盔上沒有透明的部分。視野以及其它情報,全都是透過電子儀器顯示在內側。

  但是影像看起來與肉眼所見無異,反倒讓人覺得影像變得鮮明瞭。

  甚至讓人擔憂長時間使用,將無法回頭使用肉眼視力的程度。

  「你要在充滿障礙物的地面上,達到次音速的速度喔。跟戰鬥機比起來,你以為會有幾倍的體感速度?如果沒有這些行頭,我不會讓你駕駛它。」

  「……不會吧?」

  「別擔心。這很堅固,理論上就算以最高速度摔倒也沒關係。」

  遠遠看著他們兩人的拖車的司機,目瞪口呆地問道:

  「真的沒問題嗎?」

  「問歸問,你自己不也在幫忙拆解『龍騎士』的工作?」

  「你是不是太沉迷於拯救小女生的情境?」

  「如果寫悔過書和減薪就能救人一命,那實在太便宜了。」

  「……」

  丈澤沒去在意沉默不語的司機,他對騎上「龍騎士」的濱面說:

  「你得答應我。」

  「如果可能,我也不想讓它受損,但是要我毫髮無傷地把它還給你,恐怕很困難。」

  「既然你騎上它了,就要讓它發揮到極限。如果它因此毀了也沒關係。還有,對了……」

  丈澤一下子露出嚴肅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

  彷佛直到目前為止的表象都是假的,氣氛瞬間凍結。

  「一定要救那孩子出來。」

  「……這還用說?」

  濱面操縱的「龍騎士」以小心翼翼的動作從拖車載貨臺的斜坡上,降下隧道的路面。

  說時遲那時快。

  轟!當巨響迸出之際,「龍騎士」已經開始在壅塞的車輛縫隙之間穿梭賓士。

  看著噴射引擎冒出的爆焰遠去,丈澤呵呵地笑了。

  不管以什麼方式都好。

  我希望它能為人類帶來幫助,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奶奶啊。我們可愛的孫子,終於為了幫助別人而出發了。」

  「最後的意義必須看結果才知道。光是去幫助別人,這樣是不夠的哦。」

  13

  老實說。

  實際上濱面仕上並無法完全如自己預期,隨心所欲地操作「龍騎士」。

  應該說——

  在加速後,濱面的視野一下子就扭曲了。

  「唔…啊……?」

  他完全分不清前後情況。由於過快的速度,導致他的視覺處理機能跟不上……就在他預測到這點時,車子已經逼近隧道平緩的牆上。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會操縱這種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視野一陣暈眩。

  聲音消失了。

  他感覺到甚至連喉嚨深處都乾燥不已。

  但是,

  「奇…怪?」

  腦袋一片混亂的濱面,卻沒有撞上牆。

  身體、手臂、手指全都自己動了起來。

  沿著行車線,以恐怖功率行駛的大型機車,精準、順暢地以壓倒性的速度撕裂空氣。

  (……這是…怎麼回事啊……)

  與撿回一條命而安心相比,一股無法言喻的不安爬上了濱面背脊。

  (……再怎麼說也太順利了,我本來就不太熟悉兩輪交通工具,卻能騎得這麼穩,好像有一股外來的力量,擅自調整了我的動作……?)

  濱面穿的驅動鎧甲,其實是利用馬達與化學彈簧來強化人體動作的機型。

  通常是會順從濱面的想法來行動,但是當然也能做到相反的事。

  也就是說,驅動鎧甲以支援濱面動作的方式在進行導航。

  這麼一來,最終就能使「濱面仕上這具身體」以最適合的型態來執行運動。

  乍看之下很方便,但是……

  (哦哦哦哦哦?這情況好像是用演雙簧的方式在騎車啊!我怎麼可能放心啊!)

  肉體與精神分離了。

  相較於身體以自我意志行動,這種以結果而論竟產生優異成果的落差,更讓他心生恐懼。

  濱面一方面受到這種驚異的舉動所迷惑,而在另一方面,也產生了一種被關在人型牢籠裡的錯覺。

  「可惡!太令人作嘔了。在俄羅斯時所用的武器也一樣,為什麼我周圍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機械啊!」

  丈澤說明的操縱方法,以「人工性的真實感受」強行輸入鎧甲之中。「龍騎士」並不需要複雜的操作。

  基本操作方法與其說是大型機車,更接近輕型機車。只要在以裝甲完全覆蓋的龍頭內部動動手指就行。沒有齒輪跟離合器的概念,只利用到節流閥與煞車,也就是加速和減速即可行動。龍頭左右的把手都可以使用,就算是單手也沒問題。噴射引擎、輔助推進引擎、線形機關。各種驅動體系都配合著速度,自動控制著車身。

  但是,它也不是第一次握住龍頭就能完美操作的機型。

  它不是那種程度的怪物。

  噴射引擎貫穿機體部分,為了減低空氣磨擦而將車頭做為尖銳形狀的「龍騎士」是具大型且重量級的機械,想要妥善駕馭它勢必會很辛苦。

  更何況,要在壅塞的隧道中,穿梭車輛間的縫隙前進,難度也大幅提升。要讓這麼大型的機車穿梭於車陣中,就算對駕訓班的教練而言也很困難。

  可是——

  「龍騎士」卻在動彈不得的車陣裡,穿過狹窄的縫隙向前衝刺。濱面看了看儀表板上的速度,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時速已經超過四百公里。換做一般機車,這已經是沒爆表才奇怪的速度。

  當然,濱面並沒有那麼厲害。

  就連職業賽車手,恐怕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細膩的舉動。

  (……說起來,驅動鎧甲原本就是從外側補強「人體機能」的工具啊。)

  驅動鎧甲並不是單純地使用機器,以增加手腳的力量。

  這是學園都市制造的。

  透過馬達與化學彈簧從「外側」輔助行動,恐怕同樣也是不僅如此。

  通常以這種速度,應該早就引起混亂了。

  因為恐懼而無法思考,連下一步行動都想不出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他雖然感到不舒服,但同時還是對驅動鎧甲下達命令。然而給予機器「計算憑據」,以算出「駕駛人追求的是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做最適合?」的濱面,也未免太過於冷靜了。

  恐怕「內側」也有東西在輔助他。

  鎧甲內具備利用電力刺激與大腦溫度分佈,結合人體與機器的「結構」。

  感官訊息讓人眼花撩亂。特別是視線嚴重模糊,物體幾乎都像射擊遊戲中的雷射光,以曲線集合體呈現。

  但是,濱面卻能從中掌握情報。

  並非因為他是以慢動作觀看這些光景,他是從流線般的風景中獲取情報的。並不是因為物體靜止不動,而是他置換了想法,將這種流動般的景色視為理所當然。

  認知的差距。

  這或許就類似語言。英文字母對不認識的人來說不過是個圖樣,但在懂的人腦中,自然可以從中得到訊息。

  內外同時得到修正的感官感受。

  搞不好還比坐在書桌前讀書時,更高速運轉的思考。

  這些幫助濱面在即使不到一公分的誤差,都會釀成大禍的情況下,讓危險的雜技成功。

  「龍騎士」穿出隧道。

  濱面一口氣解放油門。

  緊接著傳來一陣衝擊。

  原本折迭起來,從前輪部分左右向後方伸展的輔助推進引擎長臂,一口氣展開了。一陣又一陣的爆音,在不斷釋放衝擊波同時,將內燃機產生的能量全部轉化為前進的動力。

  原本的姿態。

  速度表一口氣達到時速九百公里。

  一個活生生的人,連吸入氧氣和睜開眼睛都很困難的領域,因磨擦生熱而燙傷也不足為奇的速度。一秒後就會撞上前方兩百五十公尺障礙物的世界。周圍的車子也以相當快的速度向前疾駛,但看起來與其說是靜止,不如說甚至讓人產生即將朝自己撞過來的錯覺。

  那些都因為驅動鎧甲的修正,而強行克服了。

  而濱面的腦海裡,依舊沒有浮現出「是以阻礙身心行動」的恐懼。

  他和機器一樣,一心只想著往前方推進。

  正確把握路面狀況、落下的小石、甚至空罐的位置,以最低限度的動作避開它們。

  不在乎所有交通號誌,穿過十字路口,「龍騎士」不斷向前推進。

  然而,

  濱面可以感覺到外側的馬達與化學彈簧在擅自修正他的身體,而且他也清楚感受到與外側分離的「內側」,也產生了某種干擾。

  能往正面方向運作的確不錯,但如果長時間使用,似乎會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的意識崩潰。

  (……手機。)

  驅動鎧甲上覆蓋著軍用背心,可以隨身攜帶一些物品。手機也收在背心裡面。

  他想著在這種情況下,放開一隻手是否沒問題。

  (……不看半藏的MAV傳送過來的資料,無法掌握「目標」的位置啊。)

  他還來不及在心中抱怨之前,發生了變化。

  在透過影像確保的濱面視野角落,出現了一個小視窗。不用說,這正是來自濱面手機中的資訊。

  (是用什麼方式傳過來的?我什麼都還沒「操作」耶!)

  學園都市制造的軍用武器還是一樣脫離常軌。到了這種地步,或許無法再嘲笑幻想機器能窺探人腦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手機的視窗,裡面顯示空中傳來的遠景幾乎失去了目標。畫面深處有東西微微移動著,但光是如此,根本看不清楚移動物體的形狀。倒不如說從周圍的大樓與廣告牌,尋找能當成地標辨識的東西,好像還比較簡單。

  (半藏的MAV也差不多了……)

  畢竟已經距離這麼遠了。

  如果再讓他們隨意亂來,那就真的無法保證芙蕾梅亞的性命。

  (不。)

  「慢著。」

  濱面喃喃自語。他在高速疾駛中稍微擡起頭來,天空進入視野之中。要在亂七八糟的街道上,尋找兩百公尺外的東西會相當辛苦,但是在空中就另當別論了。沒有障礙物,也可能被地平線所遮掩住,就算位置相當遙遠的東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找不到擄走芙蕾梅亞的四腳驅動鎧甲,但是隻要能發現追蹤驅動鎧甲的東西,就能連帶地知道目標的位置。

  話雖如此,他並不打算尋找已經距離數公里,甚至可能距離超過十公里的MAV。雖說驅動鎧甲能補強感官機能,但是要尋找紙飛機大小的MAV還是太辛苦了。

  濱面追蹤的是別的東西。

  學園都市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曾經說過,只要他有意,就算戰鬥機都追得上。

  14

  銀色十字·阿爾法正在逃亡。

  原本這次作戰,應該早已結束了。

  目標濱面仕上和一方通行,因為芙蕾梅亞·塞維倫這個共同的保護物件而產生關連。對高層而言,他們被定位為「膨脹至無法視而不見的勢力」時,銀色十字等人的目的幾乎就算達成。之後只要假裝「確實」殺害了擄走的芙蕾梅亞,就能給予「膨脹至無法視而不見的勢力」一個動機,讓他們對學園都巿暗部以及高層以具體的行動「復仇」。

  事實上,他們是否反抗都沒有關係。

  這就像是將到達一定數量的炸藥,插入引爆用的引信。不管對方有沒有引爆炸彈之意,總之都必須處理炸彈。以結果而論,濱面和一方通行這些「畢業生」都將因此遭到驅逐。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

  為什麼還無法躲回安全範圍內?

  四腳驅動鎧甲忽略掉了人類的形狀。因此,為了確保視野而安裝的眼睛,鏡頭並不只裝設於前方。

  安裝在機體全身上下的其中一個鏡頭,捕捉到追兵的蹤跡。

  第一名。

  學園都市最強。

  被稱作一方通行的白色身影。

  (這太反常了。)

  銀色十字邊看著速度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時速七百五十公里。

  到了這種程度,已經到達行走地面車輛速度的極限。

  如果真有能追上這種速度的怪物……

  (飛機等級。)

  「那個怪物!居然追得上這具高速獵豹,雖然早就知道了,但他還真是超乎意料之外的怪物啊!」

  銀色十字的視線瞥向高處。

  二十公尺左右的上方。

  追兵背後連著四道龍捲風,如同字面敘述般劃破天際朝銀色十字逼近。

  「銀色十字。」

  「不行,以高速獵豹的速度甩不掉他。我記得這一帶還有好幾輛工作車,但是如果不完全避開對方的視線躲進車裡,就沒意義了!」

  這架驅動鎧甲不是車輛。由於可以配合地形折迭、展開雙腳,因此可以暢行無阻地走過高低起伏的地面,及極其狹窄的巷弄。

  但即使如此也逃不掉吧。

  畢竟對方是普通人的尺寸。就算四腳驅動鎧甲能穿過大小縫隙,但卻很難製造出驅動鎧甲可以通過,但人類卻無法通過的狀況。

  「要是小女孩被帶回去,就得不償失了。乾脆在這裡解決她吧?」

  「不要以失敗為前提思考啊,你自己胡思亂想是要怎麼辦?」

  黑夜的聲音如同置身事外般冷靜。

  事實上,或許也真是如此。

  「一方通行既然有如此的力量,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使出全力?那傢伙一開始開車擦撞卸貨車時,應該是和濱面一起坐在贓車上。想想原因吧,銀色十字。在這種情況下那傢伙不會白費力氣,他這麼做一定有原因。」

  「原來如此……」

  銀色十字躲在包覆於厚重驅動鎧甲中,如犰狳般的小型機體內開心地笑了。

  「電波干擾……是隧道!」

  只要明白原因,後續處理就簡單多了。

  操縱四腳驅動鎧甲的銀色十字,跳下與道路平行的地下鐵軌道。那裡是為了防止噪音,以水泥固定,如同河川般較一般地面低陷之處。

  當然,軌道前方是城市的地下……其中有無數軌道縱橫交錯,如同蜘蛛網般向外擴散開來的隧道。

  「可惡。」四腳驅動鎧甲鏡頭準確捕捉到一方通行嘴脣的動作。

  接著,天空被厚實的水泥掩蓋。

  驅動鎧甲衝入隧道之中。

  當然,這種隧道不可能完全封鎖住一方通行的行動,否則他早就遭人暗殺了。電波干擾畢竟也只是「說不定會發生的事」,而且他的能力也是「不知會削弱到什麼程度」。

  可是,在上下左右全都覆蓋著水泥的隧道中,進行時速超過七百公里的追逐戰,能力只要失控短短几秒鐘就是死路一條。撞上牆壁的一方通行,也會變成肉醬而從此消失。

  那傢伙不會追上來了。

  隧道上面……雖然他如果抱著破壞地面上的城市、掀起整片地表土地的覺悟,那麼還是有可能繼續追擊。但恐怕那種事不會發生。如果他是完全的「壞蛋」,或許還有可能。

  說明白一點,也就是他無法犧牲別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偏偏那種半吊子的想法,正是威脅到防衛物件性命的原因。

  「黑夜,我成功脫逃了。這條隧道是很多條路線公用的。為了節省工程耗費的時間,而將許多路線連線在一起。以這麼複雜的障眼法,就不怕他從上空觀察我的逃走路徑了。」

  「第一名的能力是仰賴脖子上的電極電池。雖然不清楚準確的使用時間,但是我不認為他會漫無目標地隨意使用電極。那傢伙一定會暫時停下來,只要趁他停下的期間拉開距離,就能完全擺脫他的追蹤……我們還得處理『那群人』的事,不能在這種階段上浪費時間。」

  「瞭解。那麼作戰就順利——」

  銀色十字話才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太奇怪了。

  他感到後方傳來壓迫感。

  隧道里頭很黑。和汽車用的隧道不同,在一定軌道上行駛的地下鐵,除了急轉彎之外不需要什麼光源。均等間隔排列的日光燈幾乎派不上用場,前後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但是這對四腳驅動鎧甲來說並沒有差別。好幾個鏡頭髮出機器磨擦的聲響,在幾近漆黑的狀況下,也能確實地取得情報。

  銀色十字看著經過影像解析,已經修正過誤差的視窗,表情不禁痙攣。

  「這是什麼啊……」

  不是一方通行。

  有一輛巨大而來路不明的機車,從後面追了上來。彷佛反過來捕捉到銀色十字的鏡頭般,數具推進引擎一口氣爆出火光。

  伴隨著爆音,黑暗被抹去了。

  那個人不是學園都市的第一名,但他是為了保護芙蕾梅亞·塞維倫,可能追蹤銀色十字的人物。

  「不會吧……!」

  15

  轟!爆音籠罩著濱面全身。

  地下鐵用的隧道,只要工作人員能行走於其中就行……裡面只做了這種程度的修繕工作。地面的情況也只考慮到如何效率良好地鋪設鐵軌,因此裡面只鋪上了凹凸不平的水泥磚。

  一般情況下,在這裡面以時速數百公里的速度疾駛,無異於自殺行為。

  但是無所謂。

  濱面拉下排檔桿,毫不猶豫地解開噴射引擎、輔助推進引擎和線性機關等所有推進裝置。

  (追得上……若是單論速度,「龍騎士」的速度快多了!)

  問題是追上那具裝甲厚實的驅動鎧甲後,要怎麼封鎖它的行動,從中救出芙蕾梅亞?想辦法折斷對方的螺旋槳似乎是很好的方式,但是……

  「如果你在為火力傷腦筋,就用輔助推進引擎吧。」

  彷佛精準鎖定了時機,濱面聽見拖車維修人員的聲音。

  「機器情況異常時,裡面有個為了減輕傷害而釋放出燃料的裝置。只要能善加運用,就可以引發攝氏三千五百度的大爆炸。但左右只能各使用一次就是了。」

  「等等,那種特殊操作,我……」

  「你應該知道。你現在和驅動鎧甲的情報控制裝置連結在一起,可以從它那裡獲得你需要的知識和技術啊。」

  濱面開始顫抖。

  不知不覺中,濱面獲得了緊急釋放出火箭燃料的方法。跟背下數量龐大的書籍相比,更接近騎單輪車的方法。也就是原本要反覆學習,才能一點一滴累積的「經驗」,被集中式地取代。

  如果學校課程和道路救援服務技術都能像這樣,人生一定會變得很輕鬆。但同時卻也令人害怕。畢竟渾然不知在不自覺中,會被輸入什麼樣的知識,還是靠自己努力學習才是最好的。

  (現在沒時間深入思考了。)

  濱面排除疑惑,專心集中在眼前的目標。

  (我手中有拯救芙蕾梅亞·塞維倫的辦法,有這個就夠了!)

  輔助推進引擎形狀類似長臂,可配合狀況大幅改變角度。但即使如此,基本上還是將推進力朝後方釋放的裝置。從後方向左右轉動,大概到呈現水平角度就已到極限,無法將它轉向前。

  這麼一來——

  (至少得將車身打撗,否則無法將它捲入輔助推進引擎的爆炸中!)

  就在此時。

  跑在前方的四腳驅動鎧甲,動作發生了變化。

  右後腳部分,突然做出躍起的動作。

  就像一匹馬。

  為了高速射出掉在地上的照明器具殘骸。

  「……!」

  更準確的形容,是重量三公斤左右的金屬塊。雖然不知道「龍騎士」的耐久性如何,但是不能因為多餘的負擔導致它失衡。

  濱面操控龍頭,閃避照明器具的殘骸,然後沿著軌道鑽入並排的柱子之間,水平地與對方保持距離。單從速度來看,「龍騎士」更快,只要沒有障礙物,要轉為橫向並不困難。

  濱面如此心想,但在此時他發現了異狀。

  前方。

  正好是對向軌道的黑暗深處,灑滿了炫目的燈光。

  (地鐵……?)

  濱面背後傳來一陣寒意。

  接著,質量龐大的鐵塊朝著「龍騎士」直奔而來。

  狂風、巨響、震動。

  隧道里伴隨龐然大物的通過,發生了各種現象。列車司機在通過之前,應該也注意到情況了。在煞車同時,一陣金屬車輪磨擦軌道的討厭聲響傳來,但已經太晚了。列車伴隨著大量火花,前進了大約三百公尺。

  而四腳驅動鎧甲,則輕鬆自得地通過它旁邊。

  因為那不是一般列車的關係?機體看起來似乎散發出解決掉追兵的愉悅。

  接著——

  列車這座長長的牆呼嘯而過後,從對面露出了巨大的機車。

  HsSSV-01「龍騎士」。

  濱面將車騎入了地下鐵列車和牆壁之間的狹小空間。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這種幾乎快要撞上牆壁的技術。

  正如先前所述,單論速度,「龍騎士」比四腳驅動鎧甲更快。

  更何況對方因為排除掉障礙物而輕忽大意,既然如此,當然沒理由追不上。

  「嘖……!」

  到了這地步,銀色十字採取的行動,就是選擇自己主動衝向迎面而來的「龍騎士」。

  也就是他打算利用重量差距,從側面將追兵彈出去。

  但是,濱面的動作更快。

  這就是臨時起意行動之人,與事前做好準備之人的差距。

  支撐輔助推進引擎的長臂大幅轉動,轉為橫向,接著輔助推進引擎的側面部分噴出大量火箭燃料。燃料像是被狂風捲入般擴散,接著對推進引擎前端噴出的一點橘色火花產生反應。

  從噴出到引爆,還不到零點一秒。

  爆炸。

  像是將聲音壓縮起來,迸發出近似透明牆壁的衝擊波。

  左邊的輔助推進引擎被自己的爆炸捲入其中,脫離了「龍騎士」。由於以電子控制,一直保持完美平衡的大型機車,也不自然地橫向滑行。

  四腳驅動鎧甲也並非毫髮無傷。

  它在全身沾滿火箭燃料的情況下爆炸。後方的螺旋槳葉片雖然沒被破壞,但龐大的身體也被橫向彈出數好幾公尺,直接撞上隧道壁面。四腳驅動鎧甲身上四散著橘色的火花,但仍舊繼續朝前方賓士。

  但是很奇怪。

  超高溫以及衝擊波。損傷已經超越可以視而不見的程度了,四隻腳中,右側的其中兩隻已出現動作異常。雖然還能用腳滑行,但卻喪失了配合地形移動腳來緩和衝擊的機能。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跑動,莫大的衝擊力只會逐漸破壞驅動鎧甲內部的結構。

  「原來如此。」

  濱面耳裡突然傳來一陣陌生的男子聲音。

  是通訊。

  「我還在想為什麼你能追我追到這種地步,原來答案很簡單。那不是為了承載驅動鎧甲而設計的機車,不如說是包含那輛機車,為了讓機車發揮性能的驅動鎧甲。超越人體關節的設計構想之一……真沒想到我會在這裡碰上同系列的機型啊。」

  彼此之間能通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濱面操縱著大型機車,低聲但清楚明白地說道:

  「把芙蕾梅亞還來。」

  「如果我說不呢?」

  「那我就再引發一次爆炸。」

  雖然「龍騎士」已經失去其中一邊的輔助推進引擎,也失去了平衡,但是四腳驅動鎧甲受到很大的傷害,也犧牲掉了速度。這麼一來,也不可能逃得了。

  另一方面,銀色十字卻笑了。

  「重要的人質在我手上,你知道勝敗條件掌握在別人手中嗎?」

  「你不會對芙蕾梅亞出手。」

  但是,濱面一口否認了。

  「因為那不是轎車或戰車,而是驅動鎧甲。雖然我不知道結構如何,但是你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直接影響到驅動鎧甲的行動。如果你在機體內做了多餘的動作,都會反應於外。如果你真想加害芙蕾梅亞,你就必須停下驅動鎧甲走出外面。現在也一樣,你為了不讓芙蕾梅亞的行動影響外部動作,應該用了某種方法讓她昏迷對吧?」

  邏輯來自濱面本身的想法,但是支援這個論點的根據則是其它東西。

  濱面甚至不用思考「就這麼做吧!」這種表層的事情,機器就讀取了他內心深處的部分,擅自搜尋離線資料庫裡的情報,然後將需要的資料當作濱面的知識,灌入他的腦中。

  這些想法毫無窒礙地出現,以及他能帶著自信說出這些事是正確的,這種情況讓他忍不住顫抖,但現在不是在乎這種小事的時候。

  「說得有理。」

  銀色十字簡短地回答。

  雖說如此,他也不可能乖乖地把芙蕾梅亞交出來,對方一定還有下一招。濱面如此心想,並繃緊了全身的神經。雖然不知道內部到底是什麼樣的構造,但是機器必定正在修正、提升能力。

  「這種情況的確很不妙,對我太不利了。就算多少改變一下步驟,我也要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畢竟還有『那群人』的事,我們『新生』不能在這裡消耗更多兵力。」

  但是,

  「也就是……我就簡單說吧。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要逃走。幸好這具生命盔甲,還有能供我逃生的耐久性。」

  緊接著。

  四腳驅動鎧甲前面的艙門開啟,一具如犰狳般的小型驅動鎧甲,朝隧道里飛了出去。

  將芙蕾梅亞留在四腳驅動鎧甲裡。

  並維持超過時速五百公里的超高速。

  「你這……混帳!」

  濱面大吼,但那時犰狳已經將身體縮成一顆球,吸收衝擊朝後方滑行離去。

  而行走中的四腳驅動鎧甲厚實的前方艙門,再度關閉。

  沒有操縱者,這具驅動鎧甲一定會在某處引起致命的重大事故。

  「現在是在意我的時候嗎?我尊重她的想法,取走了臨時用的『晶片』。但那架高速獵豹並不是雙手雙腳的機型,她恐怕無法正確地操縱它吧?」

  簡單的說,他是故意叫醒芙蕾梅亞,好讓她心生恐懼。銀色十字像是在嘲笑般,只傳來通訊。

  「雖然放開一方通行和濱面仕上所組成的陣線,多少讓人有點擔心。但如果我在這裡喪命,一切就『確定』了。雖然順序多少有點變動,不過這樣一來,你們這些『畢業生』還是會被高層當作目標吧?」

  「可惡!」

  就算在意犰狳也沒有用。

  現在必須儘快撬開四腳驅動鎧甲的前方艙門,救出芙蕾梅亞。

  不知道監視器的機制到底如何?此時再度傳來維修人員的聲音。

  「那種機型的臂力只能供你操控機車,沒有足以開啟前方艙門的力量。」

  「那該怎麼辦!難道叫我眼睜睜看著它離開?」

  「拆了它。」

  維修人員的話很簡短,卻很實在。

  比補強濱面知識和經驗的計算機更實在。

  「四腳驅動鎧甲正嵌在隧道的牆壁上吧?你壓住機體使它傾斜,抓住前方艙門的四個角,維持這樣的狀態。當它快離開牆壁時,用力踹它一腳。就算鎖住前房艙門的螺絲是鎢合金製成的,只要繼續維持那種狀態,大概再七公里,艙門就會整個拆下來了。」

  「……!」

  濱面再度調整「龍騎士」的油門,配合相對速度,並聽從維修人員指示。銀色十字離開後,四腳驅動鎧甲原本「滑行移動」的性質也幫了大忙,因此要使它傾斜很簡單;即使在那種狀態下,它也能繼續前進。

  就這樣,四腳驅動鎧甲依舊接觸著隧道牆面。金屬磨擦的討厭聲音傳來,帶狀的橘色火花四濺,但維持平衡的四隻腳情況卻非常奇怪。開始不自然地上下震動。

  (開始承受不住凹凸不平的地面了?)

  鏗!驅動鎧甲劇烈搖晃。

  失去操縱者的四腳驅動鎧甲,像是被微弱的力量牽動般,就快要離開牆面。

  濱面騎在「龍騎士」之上,舉起一條腿狠狠地踹向四腳驅動鎧甲的軀幹。他用腳底壓著它,

  巨大身體再度和隧道牆壁產生磨擦。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巨響不斷持續著。

  可以成功。

  濱面憑藉從外部獲得的知識,毫無根據地確信自己可以成功。

  鎖住四腳驅動鎧甲前方艙門的螺絲,眼看就快被拆了,如此,就能救出關在內部的芙蕾梅亞。

  但是,此時發生了異狀。

  四腳驅動鎧甲先前被捲入輔助推進引擎爆炸中的其中一隻腳,突然往下一沉,就像肩膀脫臼的感覺。大概是遭到大爆炸和不停與牆壁接觸發生的持續振動下,使內部構造產生了重大損傷。

  驅動鎧甲嚴重失衡。

  光靠濱面的力量支撐不住。

  為了避免和它一起跌落在地,「龍騎士」暫時放開四腳驅動鎧甲,緊接著四腳的右前腳和後腳關節損壞,掉落地面並不斷拖行。在腳的前端不接觸任何地方的情況下,四腳驅動鎧甲依然不斷向前行進,並在地面上刮出大量火花。

  如果速度因此減低,那還值得高興。

  腳的前端沒接觸到任何地方,光是如此就會減速。就算四腳驅動鎧甲無法完全停下,但只要降到即使撞上牆也不會有問題的速度,就能保證芙蕾梅亞的安全。

  可是——

  (不會吧,喂……!)

  濱面的眼前,明明堅不可摧的前方艙門不自然地搖動起來。振動使裝甲解體,粗大的螺絲如實地傳來現在即將折斷的模樣。

  再這樣下去,前方的艙門就會開啟。

  芙蕾梅亞·塞維倫會被丟擲來。

  雖然機體終於開始減速,但依然維持在時速三、四百公里的狀態。

  若是活生生的人滾出來,可以確定會變成蘿蔔泥一樣血肉模糊。

  「開什麼玩笑!」

  濱面大吼,並一口氣開啟「龍騎士」的油門。

  為了拯救芙蕾梅亞,他只能直接騎上四腳驅動鎧甲身上。

  濱面騎著「龍騎士」靠近不停晃動的四腳驅動鎧甲右前腳。他用手抓住腳的裝甲,慢慢從座位上站起。

  騎上四腳驅動鎧甲,當然會失去「龍騎士」。

  濱面在一瞬間遲疑了,但他最後做出了決斷。

  他雙手抓住四腳驅動鎧甲的腳,然後從機車上頭將雙腿完全移至四腳驅動鎧甲身上,濱面緊緊抱住高速移動的驅動鎧甲。

  失去駕駛的機車翻覆,夾在四腳驅動鎧甲壞掉的右後腳與地面之間,噴出驚人的橘色火花。

  濱面從右前腳沿著裝甲移動。

  往前面。

  朝著唯一連線四腳驅動鎧甲內部的地方。

  (一定要來得及……)

  濱面硬抓住前方艙門的把手。

  本來絕對打不開的。

  但是,現在鎖住它的巨大螺絲已經快折斷了。

  「該死,快開啟!」

  他對身上那件如機車服的鎧甲灌注全力,接著他聽見四腳驅動鎧甲內部有東西折斷的聲音。

  前方的艙門倏然開啟。

  若是那樣,芙蕾梅亞恐怕早已滾落隧道的地面。

  但在前方艙門前等待的濱面,覃手抱住了她嬌小的身體。

  僅僅三十分鐘左右的別離。

  但是,濱面卻因為這場重逢,讓他有一種全身力量都放鬆的安心感。

  「……?什麼!大概……?」

  或許是因為看不見臉的緣故,而被芙蕾梅亞當成了可疑人物。

  (……總之,成功避免芙蕾梅亞摔落地上的情況了。接下來只要在四腳驅動鎧甲停下之前,緊緊抓住它……)

  此時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為四腳驅動鎧甲提供速度的螺旋槳引擎,冒出了黑煙。

  是爆炸和之後的振動產生影響了?

  還是它具有自爆機能?

  總之,既然出現了有可能被炸掉的危險,就不能再悠哉地等速度降低。

  「混帳……」

  但是,現在四腳驅動鎧甲依然有三、四百公里的速度。

  「龍騎士」用的鎧甲或許承受得住撞擊,但芙蕾梅亞會因此喪命。如果一起滾落地上,她就會被壓成肉醬。

  「我到底該怎麼辦啊,可惡!」

  16

  一方通行「降落」在地下鐵隧道的入口。

  在幾分鐘之前,他的雙腳還在騰空。背後產生出四道龍捲風,利用龍捲風產生的力量,以猛烈的速度飛行。

  但在電波干擾強烈的隧道內部,他無法發揮那種力量。

  雖然只喪失了幾分鐘時間,但是考慮到那具驅動鎧甲的速度,損失將非常巨大。

  (既然這裡是隧道,那麼那東西肯定會從某個地方出來。但是候選地點太多了。這裡是多條路線共享的隧道,只要他有意,就可以移動到城市的各個角落。)

  只要罔顧一方通行的速度與方向順序,以「飛行」行走最短路徑,也能選擇胡亂在各個候選地點之間來回巡邏。但是卻無法避免電池的消耗。而且在芙蕾梅亞·塞維倫現在所處的環境中,他的能力將會是最關鍵的一張王牌。如果為了眼前的問題就耗盡電池,那麼在決定生死的最後關頭,他無法否認這很可能導致結果走向最惡劣的方向。

  一方通行考慮了一下,接著拿出手機。

  他打給番外個體。

  「那小鬼情況怎樣?」

  「一開口就馬上問她啊,這位家長?御阪先帶她回公寓了。現在正在接受好像叫做黃泉川的屋主訊問中。」

  黃泉川是掌管城市治安的警衛,她是個不會完全遵照規範行事的人。在「黑暗」情報受到控管的情況下,或許她獨自掌握住了問題的蛛絲馬跡。

  「有『新生』的蹤影嗎?」

  「有兩支四人組的隊伍。但御阪覺得他們不是主力,恐怕是負責跟監的。因為你過度活躍,對他們的作戰造成妨礙,所以他們才會擄走目標,想進行心理戰吧?不過御阪隨便解決掉他們了。」

  「他們周圍設定了感應器與攝影機,準備了好幾條退路以維持現狀。如果隨意向藏身處移動,反而很可能在移動中遭到攻擊,再說如果被黃泉川發現就麻煩了。如果那兩支小隊還活著,就用刀威脅他們。命令他們定時聯絡時,回報『沒有異常』。」

  「你想說的事情就這樣?御阪已經全部解決了。御阪把那兩支小隊綁在看不見的地方,然後將無線電和遠距控制器放在他們嘴邊。御阪雖然看起來這副模樣,但其實是那種會早早就把暑假作業寫完的型別哦。」

  一方通行沒理會她開的玩笑,繼續說道:

  「……反正你想辦法別讓黃泉川她們發現,然後徹底調查地下鐵第三共享隧道的情報。擄走芙蕾梅亞·塞維倫的驅動鎧甲應該在裡面。我想知道它會從哪個出口出來。」

  「想辦法?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海扁他們一頓,讓他們昏倒也行?」

  「……」

  「噢,拜託不要沉默以對啊,這位家長。知道了知道了,御阪會和平地唬弄過去。」

  番外個體眼中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用毫無緊張感的聲音說道:

  「但是呢,我們老老實實地等對方『從出口出來』,這樣沒問題嗎?你應該知道御阪們所處的『黑暗』,是毫不留情的世界吧?很可能就在隧道里產生血腥的『結果』哦?」

  「沒有任何人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完美的對策。再說,就算我現在飛進隧道之中,恐怕失敗的機率會很高。」

  「更何況,」一方通行低語道:

  「在我之後,有另一具驅動鎧甲與機車衝進隧道之中。如果是我所想的那個人,那渾小子應該會努力,不給對方向芙蕾梅亞出手的空檔。」

  「哎呀,真難得你會想依靠他人的力量。」

  番外個體語帶諷刺地說道。

  「只不過既然那樣,你直接問他隧道里的情況,說不定比較快吧。」

  「你以為我會跟他交換電話號碼?」

  「就算沒交換電話,只要能弄到號碼就好了。」

  「別光想那些沒用的事。這裡是隧道,所以電話有可能打不通。你幫我隨時掌握複數情報來源。」

  「你要命令御阪是你的自由,不過你當然也會努力收集情報吧?」

  一方通行直到最後都很不高興地結束通話電話。

  只會蠻幹並不是戰鬥。

  只有在正確把握戰況後,戰局才會開始。

  17

  銀色十字穿著有犰狳般裝甲的驅動鎧甲,他確認了隧道黑暗的另一邊,傳來爆炸聲響。

  他竊笑著從工程人員專用的出入口走上地面,而不是走地下鐵的車站。

  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畢竟是如此重大的軍事機密。他當然設想過落敗並被敵人擄獲時的對策。他先用強酸溶解掉重要的結構與線路,再點火燃燒燃料引爆。

  犰狳的監控螢幕上,也顯示出四腳驅動鎧甲的損傷程度。

  雖然比不上裝備了噴射引擎,或火箭推進引擎的那輛大型機車,但銀色十字的四腳驅動鎧甲也不是用汽油就能啟動的普通機器。而燃料部分,顯示出完全「點火」了。

  恐怕已經失去了原形。

  還能完整發揮技能的線路所剩不多,螢幕上頭顯示著那些用以防止遭敵人擄獲,還在等待處理的只是圖形。

  (結束了吧。)

  銀色十字直率流露出他的感想。

  (濱面仕上有沒有和芙蕾梅亞·塞維倫一起死?我只在意這點。假設他們都死了,那麼一方通行很有可能會再次被視為「沒有必要即刻解決的威脅」……還是煽動「道具」的麥野與絹旗,讓他們和一方通行接觸比較安全吧?)

  為了報告結果,銀色十字開啟連向黑夜海鳥的通訊。

  就在此時,他突然停下動作。

  他看到了。

  攝影機鏡頭捕捉到了在爆炸後,無法完全發揮機能的四腳驅動鎧甲。讓人在遠處的銀色十字成了目擊者。

  他看見了站在火焰中的身影。

  雙手抱著嬌小少女的身影。

  「濱面……仕上!」

  銀色十字沒注意到。

  濱面腳踏著夾在四腳驅動鎧甲壞掉的右後腳與地面間,火花四濺的「龍騎士」機車,全力舉高失去力量的四腳驅動鎧甲右後腳幾公分,然後抱著芙蕾梅亞,有如衝浪般逃顴但是銀色十字無法相信。

  (為什麼?他們怎麼活下來的……?而且那是芙蕾梅亞·塞維倫嗎?她和濱面不一樣,應該沒有裝甲保護!)

  為了調查在站在火焰中的人影是誰,他不再透過遭到嚴重破壞,已無法使用的四腳驅動鎧甲,而是直接以纜線連線犰狳和地下鐵的安全網,打算利用對方的監視器。

  但卻造成了反效果。

  「原來你在那裡啊。」

  刺人般的聲音傳來。

  他將視線轉向聲音來源。

  監控螢幕上的影像、喇叭傳出的聲音,準確地貫穿了銀色十字。

  (……是從另一架驅動鎧甲的通訊裝置分析出來的?不,不對。這是……!)

  濱面準確地看著銀色十字攔截的監視器鏡頭,而在他手臂附近,伸出了一條纜線。

  對方如炫耀般站在監視器前面,張開了一張電子「網」,觀察銀色十字打算採取的行動。

  當然,這已經超出區區一名不良少年做得到的領域。

  但銀色十字知道,可以強制補強不足的知識與技術,甚至包含具體經驗的裝置。

  他伸手觸控犰狳的脊椎一帶。

  (……驅動鎧甲所給的心智支援,跟我一樣?)

  但那畢竟只是一時的。那種程度的東西,只要卸下驅動鎧甲就會立刻失效。然而只要一直穿在身上,就能將那些知識和技術據為己有自由運用。

  火焰中的人影,動了。

  是從車站沿著隧道而來?還是和銀色十字一樣,用了工程人員專用的出入口?……他還看到其它人。並不是一方通行,而是曾被他們所利用,用來逆向推算出濱面他們躲在沙龍包廂的另一名不良少年。

  濱面將芙蕾梅亞交給少年。

  她還活著。並且只要她被移交到他人手上,表示銀色十字等人策劃的「作戰」以失敗告終。

  但是,他現在沒時間在乎這些。

  銀色十字現在有了一件比任何事都得去優先考慮的事。

  也就是活下去。

  他們不知不覺間,將他逼入必須認真考慮這一點的階段。

  「……我想做什麼,不用說你也明白吧?」

  在這句話傳來同時,監視器也被破壞掉,只剩下雜音。

  同時,通訊的聲音也被完全阻斷。

  在那一瞬間,追殺者與逃亡者的立場逆轉了。

  18

  穿著粉紅色運動服的少女瀧壺理後,正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前面發呆。

  她手裡拿著的不是普通罐裝果汁,而是知名咖啡店推薦的冰紅茶……雖然似乎是如此,但老實說,在原有的茶中加進了大量牛奶、砂糖和蜂蜜之後,早已經風味全失,甜度幾乎是草莓牛奶的等級。

  (……腳好痛喔。走得好累……)

  因為這個非常簡單的理由,瀧壺才會在這裡。

  「道具」的三名成員依然賭上可恥的兔女郎裝,持續尋找濱面,但不同於麥野與絹旗,瀧壺並未特別擁有什麼「尋找濱面的線索」。而她擁有「感應他人AIM擴散力場」的性質,因此具備重視「第六感」的傾向,甚至超過她本人所想象的程度。

  她要將那種能力發揮到最大極限,就需要具有強力副作用的「體晶」粉末;但即使沒有「體晶」,她也能依稀感應到「能力者自無意識中發出的微弱力量」。但是,那畢竟只是「模糊的感覺」,她無法具體有效地確定……擁有何種能力的某人,現在人在何方。

  因此,雖然她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在背後幫助她,但結果讓她採取行動的,還是那種難以分辨而不確實的「第六感」。

  ……我一直都是靠這種力量走過學園都巿的「黑暗」,還能全身而退,說不定這其實很值得研究……

  「嗯……」

  瀧壺茫然地擡起頭,

  (東北方傳來訊號……大概是那邊。)

  這時,手機來電的鈴聲響了。

  走過長長街道的瀧壺,用小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對方是絹旗最愛。

  「呀呵!你超找到濱面了嗎?」

  「還沒有。」

  「麥野也因為警衛公司的管轄問題,要抽調出影像資料似乎比想象中還困難,這麼一來,還是我超領先吧。」

  「絹旗,你知道濱面在哪裡了?」

  「對啊,算是……」

  電話裡的聲音,聲調有點下降。

  「……只不過,我看到他附近有超麻煩的東西耶。」

  19

  另一邊。

  銀色十字·阿爾法過去曾因為受到制裁而燒傷了臉。

  他也親身感受到了「人的內涵最重要」這種夢話,對現實生活寇令沒有任何幫助。

  後來銀色十字的人生,全部耗費在找回原有的容貌上。每次處理完幾項「工作」後,學園都市就會在他身上投入一些不明技術,而他那扭曲走樣、有如福笑(注:日本新年的遊戲之一。參加者要蒙上眼睛,在只畫著輪廓的臉上,排放畫有五官的紙。通常排出來的都是歪七扭八的臉。)般的臉,也一點一滴地彷佛經過細部整理的黏土團,逐漸修復完成。

  但此時他發現了。

  在他終於取回原本端正秀麗的容貌時,他終於發現了。

  即使用了多麼厲害的技術和資金,重新打造出形狀完整的容貌。

  然而臉被燒傷時的恥辱,依舊將銀色十字·阿爾法這個人的人格,扭曲得醜陋不堪。

  因此,

  銀色十字基本上,對於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美的感受。

  不管用什麼裝飾,都會發自內心將它視為醜陋,因此他對肉體不存在任何留戀。

  他習慣換乘不同驅動鎧甲,結果也是基於他「對自己的外觀、輪廓、印象完全沒有任何執著」的這種想法。

  要操縱四腳驅動鎧甲,自已也就得變成四腳動物。

  要操縱八腳驅動鎧甲,自己也就得變成八腳動物。

  雖然可以輸入程式使操縱簡略化,但若真要能完全操縱驅動鎧甲,也就必須做到上述這點。倒不如說因程式使得自己順利地習慣驅動鎧甲,反而提升了問題的程度。

  以自己的雙腳操縱八腳怪時的舉動,在雙腳步行時當然沒有任何幫助。如果習慣了那樣的「八腳步行法」,反而會使自己忘了如何用雙腳走路,導致身體下達的命令混亂。

  光是腳的例子就已經如此。

  這問題若擴散到「全身」,不用說問題將會演變得極為嚴重。

  自己身體是什麼形狀?它是怎麼行動的?

  銀色十字每次都能在自己腦中,分解掉這些任何人都知道,也都無法顛覆的事實。他的精神總是能蓋過這些超越人體形狀的機型「無法量產化的理由」。

  可是,

  將自己的肉體捨棄到這種程度的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抱著芙蕾梅亞·塞維倫站起來的那名男子。

  那副景象,與他所站的位置。

  那或許是銀色十字無論搭乘什麼樣的驅動鎧甲,都絕對得不到東西。

  要追上他很簡單。

  雖然失去了「龍騎士」機車,但比起肉體,驅動鎧甲還是更加容易活動。濱面在地下鐵隧道中奔跑。因為移動自己的四肢,難免會消耗體力,但光靠移動雙腳就能跑贏以法定速度行駛的轎車,這也能算得上一項優點。

  要找出他很簡單。

  藉助驅動鎧甲的資料張開電子「網」,立刻能捕捉到銀色十字的蹤影。距離並沒特別遠。透過機械力量提升能力的濱面雙腳,馬上就能追上。

  要預測他的行動很簡單。

  這個時候,銀色十字能做的選擇有兩個。

  其中之一是儘快逃走,和同伴會合,然後換上更強而有力的驅動鎧甲。但是他無法選擇這個選項。驅動鎧甲最大的弱點,就是在更換的瞬間。在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濱面追上的情況下,不會考慮與看不見的移動式「據點」接觸。

  因此,銀色十字只能選擇另外一個。

  放棄更換驅動鎧甲,穿著現在的犰狳儘快抓住芙蕾梅亞。可以用芙蕾梅亞的生命來牽制濱面與一方通行,這是理所當然的。銀色十字並利用監視器,目擊芙蕾梅亞被「身著驅動鎧甲的濱面,交給毫無防備的半藏等人」。他也知道他「為了追上漸行漸遠的銀色十字」而與半藏他們分開了。

  這一定是最後的機會。

  只要故意製造擦身而過的狀況,襲擊毫無防備的半藏並擄走芙蕾梅亞,就能再次逆轉情勢。

  趁機攻擊的方法很簡單。

  想再度儘快搶回芙蕾梅亞的銀色十字,絕對會再次使用隧道。加上他想故意製造出和濱面擦身而過的狀況,因此他不可能直接行走最短的路徑。

  他會選擇迂迴前進,但依舊能儘快捉住芙蕾梅亞的路徑。

  B計劃。

  推算結束,接著只要等待穿著犰狳的銀色十字到來。

  轟!

  濱面從暗處躍出,他的飛踢如炮彈般一腳踹中犰狳背後。

  裂開了。

  伴隨著巨響,犰狳的身體被撞倒在隧道地板上,接著又反彈了五、六次。撞上微彎的壁面後,身體總算停下的機體緩緩站起。

  雖然成功地趁機偷襲,但是濱面內心中卻依然感到焦躁不安。

  (……我找到最佳時機,用全身重量攻擊毫無防備的對手,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活動。看樣子這傢伙不是普通堅固。)

  犰狳從行走速度能超過時速五白公里的四腳驅動鎧甲上,毫不猶豫地跳下,之後還能維持一樣的效能,關於保護搭乘者的生命方面,是可以打包票的。裝甲方面並非單純只有堅硬,或許還具備有透過某種電子控制來避開衝擊的結構。

  「表面」技術的結晶,就是從警衛用大型警察巡邏機車衍生出的「龍騎士」搭乘用裝備。

  「暗部」技術的結晶,則是銀色十字的收藏之一。

  兩者為了打倒對方,正面怒視著彼此。

  搭乘用的裝備與犰狳都默不作聲。

  在此之前,雙方都已經各自邁出一步。

  犨方的拳頭交錯而過。

  嘎吱!響起撞擊摩擦聲。

  這不是打在人體上所發出的聲音。但那也不是因為驅動鎧甲之間發生衝撞這種單純的理由。

  而是濱面的右手,擋開了銀色十字釋出的一拳。

  正好在手腕與手肘之間,以從外側攻擊前臂一帶的模樣,濱面強行扭曲了對方拳頭的軌道。

  接著濱面左拳飛出,展開反擊。

  由下往上出擊的上勾拳。

  犰狳故意用肩部承受濱面的攻擊,將傷害降到最低。

  當然,這些並不是濱面仕上原有的技術。

  恐怕也不是銀色十字的技術。

  而是裝在驅動鎧甲中的計算機,對知識、技術的搜尋與補強。將這些利用到最大極限的現在,他們面對比散彈槍還強韌的拳頭時,可以實行事先預測、計算軌道、擋開、採取下一步攻擊這一連序列動。而且是一秒內完成超過三次反應的速度。

  濱面的拳頭,由於馬達、化學彈簧及向量的修正,能產生出相當於槍枝的破壞力。

  銀色十字也不是操控著「補強人體行動的機械」,也是因為受控於「人類外型的武器」,所以才能產生出最適當的破壞力。

  喀喀喀喀喀喀嚓喀嚓喀嚓!不斷冒出硬物的碰撞的巨響與火花。

  (……光靠堅硬的裝甲進行互相攻擊也沒意義。這些本來就是為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被破壞」而設計的。就算從正面攻擊也只是浪費時間。)

  濱面操作著能替不良少年的拳頭增加力量,甚至可以在轎牽車門上打個洞的驅動鎧甲思考著。

  (但是,這東西既非戰車也不是裝甲車。只是配合肉體行動,能增加運動量的驅動鎧甲。所以,一定有可以用來阻止行動的弱點。)

  換言之——

  該攻擊的不是外側堅硬的驅動鎧甲,而是內側柔軟的人體。

  濱面故意不閃避,恐怕是為了摧毀所有感應器而集中攻擊顏面的犰狳拳頭,他雙手架住對方。

  驅動鎧甲的手臂不同於一般機械臂,內部還是人類的手。

  也就是說。

  利用體重和槓桿原理,同時將對方的肩膀和手肘兩處往下折,內部的人體也將一併遭到破壞。

  當然,濱面並不是很瞭解關節技。

  他不知道在沒有壓倒地方,站著的情況下,能打碎保持警戒對手關節的方法。

  一切都出自機械的補強。

  就好像在用手推著輕軌搬運車,眺望鐵軌遠方。

  在高速運動的四肢,以事不關己般冷靜的態度擊碎了對方的手臂。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柔道和職業摔角很可怕吧,那可是我在沒有裁判的街頭巷弄乾架時,絕對不想碰上的型別啊……!」

  機械制的驅動鎧甲,可以隨意調整關節的自由度。就算從反方向彎折,說不定也不會受損。

  但裡面的人體不同。

  於是「配合人體行動」運作的驅動鎧甲,由於人體的損傷,使得傳送命令的組織模式大減。

  (沒必要把四肢都打斷。只要再折斷他一條腿,這傢伙就不能動了……!)

  就在那時,他聽見了重壓的異樣聲響。

  原本應該已經被打斷的銀色十字,右臂不自然地震動著。

  彷佛切換到某種模式。

  「少瞧不起我——————————————————————!」

  「?」

  銀色十字用左手的力量,從手肘的位置強行扯下被濱面抓著,早已折斷的右臂。

  接著,銀色十字狠狠地踹向失去平衡的濱面腹部。

  濱面的背撞上水泥牆,牆面出現細小的龜裂。

  「嗚啊?」

  接著是第二腳。

  第三腳。

  「……!!」

  就算穿著驅動鎧甲還是被踢到不禁吐出體內的氣息。呼吸困難的濱面雙手放開犰狳的右臂。

  這太不尋常了。

  猛烈的攻擊的確給濱面造成傷害。但是扯下折斷的右臂,相比之下對方更是痛苦不堪吧?老實說,沒因為休克而不小心咬舌自殘,才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濱面以朦朧的視線朝正面看去,犰狳產生了異變。

  裝甲如泥一般開始崩塌。

  「……你以為破壞『裡面的人』就能停下驅動鎧甲,那你就錯了。」

  有如具黏性的黑色油膏狀物質,以及帶狀橡膠般的東西伸展開來,抓住掉在地面上的手臂。接著將已經切斷的手臂,從外側強行接回軀幹。那東西與其說是裝甲,不如說是凹凸線條栩栩如生的黑色手臂。

  (……跟螃蟹殼一樣,利用外殼接起已經被砍斷的手臂……?)

  聲音和他真實的外貌一同變得清晰。

  光聽音色,可說是有如銀鈴般清脆的美聲。

  「超越一定水平的驅動鎧甲,最後都將獲得與機器人相同的性質。唯一的不同,只有從外界補強人體,或是從內部補強的區別。」

  伴隨著一陣彷佛水流的嘩啦聲,銀色十字的「外殼」開始產生改變。鎧甲之中,是一名長髮、容貌端正的青年。接著他的裝扮,變成身上披著有點骯髒的鬥蓬。

  外觀再也不是之前覆蓋著厚實裝甲的機器人。

  那模樣就好像強行從外側只補強了人工肌肉,以設計而言並不完全的服裝,覆蓋住銀色十字的半身。

  可以直接看見化學彈簧的「纖維」正在動。

  而「Emergency」的機型名稱就以紅色字型,顯示在看起來栩栩如生的凹凸線條上。

  「因此破壞人體並沒有意義,因為可以直接從外殼補強。手腳的骨頭與肌肉不用說,就算是血管受損造成的失血、各種內臟破損或功能停止,都能透過驅動鎧甲繼續戰鬥。還有……」

  響起齒輪絞動的嘎吱聲,斗篷覆蓋住的右半身出現了好幾根前端尖銳、歪斜細長的手臂。

  「大腦也是。」

  濱面打了個冷顫,他確實地感受到背後傳來一陣寒意。

  計算機對於知識和技術的修正。

  「……這本來就是為了對抗『那群人』而準備的戰力。當然不可能是什麼普通東西吧?」

  雖然他不知道能「透過計算機」修復何種程度的損傷。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超越了肉體互相砍殺的程度。就算對額頭擊入一發鉛彈也無法結束。

  「有點自覺,然後好好享受吧……我就讓你見識一下『超越人類』是多麼可怕的事。」

  實際上。

  銀色十字的戰術,早在驅動鎧甲輪廓改變前,在犰狳右臂被折斷前、在媲美散彈的肉搏戰開始前就開始了。

  從一開始,因為出奇不意的偷襲而被飛踢踹中的瞬間開始。

  結果還是決定於經驗差距。銀色十字·阿爾法長期操縱各種驅動鎧甲,因此他早就知道使用驅動鎧甲戰鬥時,最重要的是什麼?以及當敵人同樣是驅動鎧甲時,該怎麼做才能擊潰對方。

  要點。

  最重要的重點。

  既非裝甲或關節部分的外裝,也不是電池或馬達等驅動部分。跟那些表面部位相比,首先必須掌握一個要件。

  那就是——

  (計算機對知識和技術的補強、修正!)

  不管是多強力的拳頭,若打不中目標也沒意義。不管是多牢固的裝甲,如果受到敵人趁隙攻擊也沒意義。

  (我們都不是戰鬥或格鬥技專家。根據經驗多寡經過計算機再次調整的想法,才能引匯出最適當的攻擊模式……既然如此,如果能逆向推算出補強流程,就能以百分之百的準確度,同時交叉出拳還擊。)

  為了這個目的,銀色十字從開始戰鬥的那一瞬間起,就將攝影機的模式調整為高速攝影,並不斷進行解析工作。除了和眼前的濱面戰鬥,同時讓計算機進行處理分析。

  於是得到了結果。

  無限的可能性,最後濃縮為有限的選項。

  濱面仕上理所當然地擁有近乎無限的自由攻擊方式。但一開始的動作,也就是出招的開始動作只有五種模式。必須將他以零點一秒為單位,爆發性釋出更多攻擊的可能性在事前擊潰。只要能打造出足以出拳還擊,對應所有出招動作的環境,銀色十字就能確定奪下勝利,因此他才改變了驅動鎧甲的形狀。前端尖銳、形狀扭曲的七隻手臂,是為了應對濱面的所有行動,從腋下裝甲的縫隙準確貫穿肺部和心臟,同時粉碎背部的計算機。

  濱面沒有發現。

  正因為如此,才為了攻擊銀色十字而踏出最後一步。

  他並不知道,那將導致尖銳的前端刺入自己的胸口。

  (……這就是追求破壞力帶來的弊害?)

  名為可能性的牢籠。

  如同死巷般的未來心

  (走向我為你準備好的死亡吧,等級0無能力者!)

  沉重的聲響傳開。

  從驅動鎧甲關節部分的縫隙潛入,破壞內部人體的沉重聲響。

  那一瞬間。

  尖銳的七隻手臂,的確精準無誤地捕捉到對方出招時的五種可能性,迎擊了濱面的所有行動,貫穿他的心臟,同時粉碎操縱驅動鎧甲的計算機,給予他連「透過計算機」都辦不到的徹底死亡。

  然而,

  他卻避開了。

  避開了七隻手臂的狙擊。

  一開始就設定好的五種出招動作。

  完全不符合那五種動作的未知攻擊,那拳頭以驚人的氣勢擊中了銀色十字。

  (什……)

  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的銀色十字立刻明白了。

  (這傢伙,為了脫離計算機設定的選項,在最後一刻切斷計算機的輔助。)

  「……?」

  他緊急揮舞七隻手臂,但是已經太慢了。

  這武器只在自己指定的範圍內才能發揮最大威力。因此無法有效對意料外的攻擊進行還擊。

  好幾條手臂尖端,在濱面的驅動鎧甲上劃出幾道淺淺的裂痕。

  但那已經是極限了。

  銀色十字無法阻止濱面的行動;能將轎車車門打出一個洞的拳頭,向銀色十字揮去。

  橫向揮來的一拳,直接擊中軀幹的一擊。

  電池和計算機組成的「弱點」,整個都被打穿了。

  同時發出磨擦重壓的聲響,銀色十字全身的可動部位均告停止。這是尖端武器轉變為高價枷鎖的瞬間。

  「……你……」

  四肢完全勫彈不得,身體保持前傾姿勢、僵硬不動的銀色十字,只能勉強動著嘴巴。

  「……難道你想說,你早就知道我分析出你的行動模式……」

  「你在莫名其妙鬼扯什麼啊?」

  濱面如同咒罵般答道。

  他完全無法理解銀色十字的意思。

  「我只是單純的發現,必須親自動手解決你啦。」

  20

  濱面擊敗了銀色十字·阿爾法。

  他似乎還有意識,但是控制用的計算機遭到破壞後,全身關節僵硬固定,似乎連自己脫下驅動鎧甲都辦不到。他身上覆蓋著形狀殘缺不全的機型,並以這模樣停止了動作。

  濱面確認了這個事實後,終於背靠著隧道的牆壁鬆了口氣。

  這十幾分鐘的時間,未免太過繁湊了。

  如同放馬後炮般,濱面全身不斷湧出控訴生命危機的討厭汗水。

  「濱面!」

  半藏從黑暗隧道的另一邊跑來。

  「你沒事吧?」

  「算沒事……」

  濱面說著,稍微動了動驅動鎧甲的手指。

  「但裝備壞掉了,無法提升運動量。思考的輔助也是建立在裝備能力上。繼續使用這種半損機型,說不定還會破壞自己的骨骼……現在真的變成普通機車服了。」

  沒發生類似銀色十字那種「僵硬」的情況,或許已經算不錯了。而且運動量並沒有增幅,還是要比一般的穿著來得牢靠。

  濱面拿下頭盔,直接呼吸外面的空氣並問道:

  「芙蕾梅亞呢?」

  「就在附近。她似乎誤會你是什麼變身英雄了。」

  「如果遮住臉做什麼都可以,要我變成英雄也行啦。」

  他們聽見了「嘎吱」聲響。

  濱面與半藏望著黑暗的另一邊。

  地下鐵黑暗的隧道深處,傳來細徵的聲響。不同於自然界的聲音。比較接近大型彈簧下壓時的聲音。

  濱面再次戴上頭盔,切換到夜視模式,然後他停止呼吸。

  「……該死……」

  「怎麼了,濱面?你看見什麼了?」/

  金屬塊。

  蠢動的腳。

  無機質的鏡頭。

  「驅動鎧甲!」

  「剛才不是被你打倒了嗎?」

  「數量不止一、兩架,而是超過十架以上……原來不只是銀色十字而已!」

  「原來如此……」濱面聽見了這樣的低語聲。

  聲音來自人在毀損的驅動鎧甲內,無法動彈的銀色十字。

  他以自嘲的聲音說道:

  「那女人……別擅自從別人的衣架上,拿出收藏品發動攻擊啊。」

  先是看見具體威脅的濱面向後退了一步,接著看不見情況的半藏,則因為想象中的恐怖而明顯往後退,接著兩人落荒而逃。先前的安心與解放感,已經蕩然無存。

  「快去跟芙蕾梅亞會合!你剛剛說她就在附近吧?」

  「我把她交給小郭了。這附近有她的藏身處,所以我們去那裡找她們!但是如果被那種等級的驅動鎧甲全部逮住,就無計可施了。怎麼辦?濱面?」

  「這還用問……」

  驅動鎧甲已經無法使用。

  敵方無窮無盡地,接二連三投入戰力。

  看不到結局。

  該逃到哪裡?真的能繼續逃跑嗎?話又說回來,逃跑是正確的選擇嗎?

  再次成為獵物的濱面,卻盯著前方如此回答:

  「為了幫助芙蕾梅亞,只能先下手為強啦!」

  行間四

  讓城巿的通訊機能暫時麻痺,製造出無法通報警衛或風紀委員的狀況,然後組成集團,襲擊名單上「目標」那群凶惡的能力者,使他們失去戰鬥力。

  計劃在穩當地進行著。雖然統稱為Skillout,但其中也有各種不同組織;經聯絡之後取得了大致贊同的意見。人員、金錢、物資。駒場和身邊的少年少女確實感到這些都已達到實現計劃所需的數量,而感到喜悅。

  可是同時,駒場利德也如此心想:

  沒那麼簡單吧?

  就算髮動人海戰術包圍目標,也不一定能確實排除掉強大的能力者。光靠一次攻勢,也不能保證讓所有自標失去戰鬥力。更重要的是,這已經超越等級0無能力者與能力者紛爭的領域。學園都市的「高層」、維持這座城市結構的強大力量,應該已經為了妨礙駒場他們的計劃,而開始行動了。

  還需要另一步棋。

  這個計劃,不論成功失敗,不管有怎樣的結局,都要確實使等級0無能力者遇襲的事件停止……他們必須匯出這樣的「結果」。

  但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下這步棋。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情況發生了變化。

  為了粉碎他們Skillout的計劃,學園都巿的高層派了最邪惡的殺手過來。他的名字叫一方通行。學園都市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出自完全不同於Skillout的駒場角度,一直為了「保護這座城巿」而戰的人物。

  看到他,和他戰鬥,駒場利德終於在內心發出了微笑。

  「最後一步棋到手了。」他心想。

  無論計劃成功或失敗,一定能補上「解決等級0無能力者遇襲的事態」這塊最後的拼圖。

  這麼一來,就是我贏了。

  勝負分曉時,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對著學園都巿在內心如此低語。

  同時感謝自己如此幸運,遇到了能託付理想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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