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入夜了。
所謂入夜,指的就是日落之後的時間。
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呆在屋子裡。
幸好現在正值不用回校上課的時期——要是再繼續重新整理缺席記錄的話,我就真的沒法畢業了。另外我現在還是一個必須進行應考複習的應考生,並且是成績無比接近危險線的應考生。這個立場對我來說非常地幸運——就算一整天都關起窗簾躲在房間裡複習功課,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也不會有人邀我外出。
太陽下山後,我跟全家人一起吃完晚飯,然後就馬上出門了——雖然我曾經擁有過兩輛自行車,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兩輛自行車分別在某些類似自損性事故的事件中失去了。雖然把那些事件稱為自損事故是在非常不恰當——但是跟怪異相關、或者跟那團“漆黑”相關的那些事件,從根本上說都必須以自損或者自作自受來理解。
所以我現在只是徒步行走。
徒步走到車站去。
當我來到外面、在人行道上走了一會兒之後,就發現金髮幼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身邊和我並肩而行了——過去羽川翼曾經說我走路的姿勢就好像《G-MAN’75》(注:日本七八十年代播放的一部長篇警匪連續劇)裡的主角一樣,不過如果是和忍兩人一起走,確實有著相當強的壯膽效果。
“抱歉了,要你這樣陪我。”
“吾不覺得這是在陪汝。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命運共同體了,這只不過是自己為自己做事罷了。”
“嘿,別那麼說嘛。”
說完,我就把走在我身旁的忍的身體抱了起來,然後直接扛到自己的雙肩上,也就是所謂的“騎脖馬”的狀態。這是我考慮到憑幼女的體力徒步走到車站應該會很吃力而做出的體貼之舉。
真輕啊。
就好像紙製工藝品一樣。
不過,儘管她現在已經基本上處於人類化的狀態,但是對我來說恐怕沒有比這更可靠的搭檔了。
“為了慎重起見,在跟那兩人見面之前,要不要先讓吾吸血鬼化呢?只要讓吾喝上整份獻血的血量,最低限度也能做到兩人一起逃生哦。”
“嗯……但是如果讓你吸血鬼化,我也必然會跟著一起吸血鬼化,那麼一來我現在的症狀就會被掩蓋起來了……說不定會導致她們無法做出正確的‘診斷’啊。而且臥煙小姐發來的資訊只是說安排了斧乃木在那裡等我,並沒有明確提到影縫小姐是否也在場……”
“你跟她道別了沒有?”
“不,雖然沒有道別……”
我已經和雅原小姐聯絡過了。
當時她一聽就說要跟我一起來,後來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總算把她給說服了。
不過不想讓雅原小姐跟那位陰陽師和式神碰面,我想應該不算是我個人的任性想法吧。
“不過老實說,在跟她談過之後,我的心情覺得輕鬆了一點。”
“唔。跟過去曾經失去了重量的那個丫頭相比,如果只是鏡子裡看不到自己,並不算是太嚴重的問題——汝是這麼想的吧?”
“嗯~怎麼說呢,其實也不是那樣啦……”
不,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吧。
“不過,這也許跟雅原小姐給了我許多建議由關係吧——她還向我確認了許多細節性的問題。比如穿著衣服照鏡子的話會怎麼樣之類的。”
“唔……”
“後來我實際上試了一下,結果發現只能看到衣服,就像衣服自己漂浮在空中一樣。所以我需要儘量小心不要被鏡子照到。還有她跟我說要小心車輛。因為我現在的情況就意味著車輛的側鏡和後視鏡也照不到我,所以被車撞到的可能性也會變得很高什麼的。”
“還真是一個對細微之處考慮周到的丫頭呢……這兩年來她過著何等小心慎重的生活就可想而知了。”
忍一邊說一邊抱住了我的頭。不過對身體嬌小的忍來說,光是抱著我的頭就已經是極限了。
我剛在猜她打算做什麼——
“我再多睡一會兒,見到斧乃木之後就叫醒我把。”
她這麼說完,就直接閉上眼睛睡起覺來了。雖然我很想跟她說“你要睡得話就回到影子裡面睡啊”這句話,但是她也許是因為對這種難以判斷一瞬間後的事態會朝什麼方向發展的狀況有所顧慮,所以為了省去從影子中鑽出來的工夫,才決定以這樣的方式睡覺吧。
今早我才說過按著對方的頭部就好像掌握了人家的生死予奪大權一樣,而現在忍這樣子抱著我的頭,說不定就是在守護著我的生殺予奪的權利。
“嘿……”
有人說那些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為了讓自己隨時保持優雅的姿勢,平時經常會用頭頂著盛滿水的杯子做走路的訓練,而現在的我就跟那個差不多。
我一邊注意避免把忍弄醒,一邊朝著位於車站前的目的地走去。在到達的時候,已經快到約定見面(?)的時刻了。時間是下午六點五十分——如果再加上乘電梯的時間,說不定還有遲到的危險。
我稍微加快腳步,以近似小跑的速度走進了百貨公司。
到底該乘坐手扶電梯,還是乾脆跑樓梯上去好呢……最快的辦法當然是沿著手扶電梯跑上去,但是手扶電梯可不是用來跑上去的東西啊。
於是,我選擇了跑樓梯。
雖然也不是說樓梯的話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跑上去,但是我畢竟不能讓斧乃木等我。而且不過是上到四樓,最多隻是喘幾口氣罷了——雖然在約定見面的地方出現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人多半會讓人大吃一驚,但如果對方是斧乃木的話,就沒有必要考慮的那麼細緻吧。
她肯定會照例以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容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上面寫的是遊樂專區吧。遊樂專區,遊樂專區……話說真的有那樣的區域嗎?”
啊,不過我好像聽說過。
以前神原曾經迷上了一個叫做“LoveandBerry”的遊戲,那個遊戲她好像就是在這個百貨公司的遊樂專區裡玩的……
在回憶著這些往事的期間,我也到達了四樓,然後就在這樓層轉了一拳——很快就找到了。
不過這畢竟只是百貨公司裡面的遊樂專區,基本上就是為了讓父母在買東西的時候可以把孩子寄放在這裡玩耍而設定的遊樂空間,從規模上來說只能算是一個形式性的小小遊戲中心。不過也正因為這樣,作為跟斧乃木約定見面的地點確實非常合適。而且我的搭檔小忍有著幼女的外表,即使出現在這種地方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咦?不在這裡啊。”
雖然我剛好在七點整來到了約定地點,可是那裡非但沒有斧乃木的蹤影,甚至連人影都見不到半個。
“怎麼可能……竟然沒有人在這裡?我每次遵照臥煙小姐的指示行動,都不曾遇到過跟她的預測不相符的情形啊……”
我本來還擔心是不是斧乃木那邊遇到了什麼麻煩,但是這種可謂有點多餘的擔心,馬上就緊接著“LoveandBerry”的遊戲裝置之後映入我視野的某個遊樂道具徹底打消了。
那個遊樂道具,是一臺名叫“UFOCATCHER”的夾娃娃遊戲機。
就是在“TOYSTORY”裡很出名的那個東西。
雖然即使不是“TOYSTORT”裡的那個也一樣很出名。
也就是通過投下硬幣,操作機械夾臂來夾取獎品的遊戲機——在那個遊樂道具中的玻璃櫃裡,放著一具物體。
那正是斧乃木餘接。
她擺出攤開雙腳的姿勢,就像人偶一樣。
她一動不動,像人偶一樣坐在那裡。
“…………”
咦?
不,那應該就是斧乃木……對吧?
那不是其他的任何東西,應該就是斧乃木對吧?
為什麼那孩子會變成了夾娃娃遊戲機的獎品啊……?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向那臺遊戲機走去。慢慢地……為了不讓肩膀上的忍感受到我的焦慮,我慢慢地挪動著腳步。
“斧乃木……?”
我試著“咚咚”的敲了敲玻璃櫃,沒有反應。
毫無反應。
毫無表情,毫無感情。
……怎麼回事呢看起來就像真正的人偶似的。
不,所謂的人偶本來就是指模仿人的外形做成的東西,真正的人偶這種說法好像也不太自然。而且斧乃木她本來就是一個毫無反應毫無表情毫無感情的孩子,所以毫無反應根本就不算什麼有效的證據。
“小余接……?小~餘~接~!”
沒有反應。
“小余~!”
沒有反應。
唔,難道說她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做成了周邊產品嗎……可是這明明是等身大的尺寸啊。
如果按照一番籤Premium(注:由日本BANPRESTO公司在全國便利店和書店等商鋪網點出售的贏取角色周邊的抽籤活動)的獎品標準來說的話,這應該是被設定為LastOne獎的大小……既然如此,我看來除了挑戰這個遊戲之外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從口袋裡取出了錢包。估計也不可能只用100日元就能夾到,就用500日元吧……沒有。那就把1000日元紙幣拿去換零好了。
我來到設定在場內的換幣機前,把1000日元紙幣兌換成十枚100日元硬幣,然後又回到了夾娃娃遊戲機那邊。
因為現在區域內根本沒有其他人,我可能有點擔心過頭了。在跑去換硬幣的途中被別人夾走看中的獎品,對這一類獎品遊戲來說是經常會有的事情。
“話說回來,我自己根本就沒有玩過這一類的獎品遊戲……也不知道怎麼樣玩呢。”
早知道就該把神原帶來這裡。
那傢伙明明是個才華橫溢的運動型少女,卻連這類遊戲也非常精通,可以說是跟羽川屬於不同型別的完美超人了。
我一邊想一邊把換回來的硬幣投進機器——儘管現在並不是必須趕急的時間,不過這家百貨公司到晚上八點就要關門了。
雖然應該不會遇到花了一個小時也拿不到的情況,但當然是儘快解決比較好吧。
“嗯嗯……首先按①按鈕進行橫向移動,然後按②按鈕進行縱向移動……唔。規則我算是明白了,也不算太複雜吧。那麼總之就先試試看好了。”
這個好像是按①按鈕開始的。
為了把斧乃木的身體夾起來,我首先大幅度地移動夾臂——嗯?好像有點過了,糟糕糟糕,幸好我發現得早,可是這個要怎麼才能朝反方向移動啊?
接下來就要進行位置的微調……什麼?沒有辦法進行微調?我找來找去也沒能找到印著反方向箭頭的按鈕……
懷著某種渾身不自在的心情,我又按下了②按鈕——雖然之前我犯了錯誤,但是接下來我已經確認了沒有反方向的移動按鈕,當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個遊戲的正確攻略方法恐怕應該是讓夾臂在到達目標獎品之前的位置停下來,然後慢慢一點點地進行微調就對了——咦?我剛放開按鈕,那夾臂就開始向下移動了啊!不對,不是那裡!不是那裡啊,我的目標是更裡頭一點的位置!
夾臂當然不會因為我的叫喚而改變方向,只見它就這樣夾了個空,然後就像重複演示了一遍我的失誤似的沿著剛才的軌跡往回走,最終回到原來的固定位置上。
“……汝的水平也太差經了吧。”
“嗯?你醒了嗎,忍。”
“不,因為這東西的BGM音樂太吵了嘛……雖然汝的頭部作為抱枕用途還蠻不錯的,但是在不能遮斷周圍聲音這一點上,卻比平時的睡床要差一點啦。”
她所說的平時的睡床,大概就是指我的影子吧。
竟然把人家的頭當作床鋪……看來她就算失去了吸血鬼的力量,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仍然一點都沒有被削弱。
“話說回來,汝還是不要太靠近那個玻璃櫃比較好啊。”
“咦?”
“會有鏡面反射的效果的。”
啊啊,是這樣嗎。我剛才因為太專注於遊戲,不知不覺就把身體向玻璃櫃湊近,已經接近到快要碰上的地步了。這樣一來,我的姿態就會被光線反射在玻璃櫃上。
不——應該是除我之外的其他物體被反射在玻璃櫃上。
只有衣服被反射在玻璃櫃上。
“嗯?我說忍啊,你的樣子也很正常地映照在鏡子裡……看起來就像漂浮在半空中一樣,這難道是因為你失去了吸血鬼力量的緣故嗎?”
“現在的確是這樣。但是對吾來說,即使在全盛期的時候,只要吾想的話也可以隨心所欲地讓自己映照在鏡子上哦。因為對吾來說,弱點根本就不稱其為弱點嘛。”
“…………”
真不愧是傳說。
LEGEND。
當時的我只是對這一點感到無可奈何——對於包含在這句話中的提示,我本來在這時候就應該可以察覺到的。當然,就算在這時候察覺到“那個”,說到底哪也只不過是早點知道和晚點知道的區別罷了。
“那個。”
也就是說忍和我作為吸血鬼的區別——
總之就開始第二次挑戰吧。
“總的來說,這東西不管是縱向還是橫向都是一次性決定成敗是嗎?”
“就是這麼回事。話說,汝也該仔細看一看說明吧。”
“我對於看這類東西的說明不怎麼擅長啊……雖然這可能也不是什麼擅不擅長的問題。”
像遊戲這種東西,不管是嗎遊戲,都是必須先試試看才知道的。
我慎重地按下①按鈕。
為了避免被玻璃櫃映照出來,不讓別人知道鏡子照不出我的樣子,我下意識地跟遊戲機保持著距離,可是因為離太遠的話很難掌握距離感,我又在站位上做了一些調節——我把夾臂移動到最適當的位置……至少在我的判斷下是最適當的位置,然後鬆開了按著按鈕的手。
嗯,就是這裡,絕對沒錯了。
“嘿嘿嘿,看來我還蠻有夾娃娃遊戲的才能哦。”
“不就是這點水平嘛。而且就算真的有這種才能,將來汝打算把這種才能用在什麼方面?”(老妹控:我記得夾娃娃是後宮男必備技能之一啊~~~~)
“在遊戲中心當一個幫孩子們夾他們想要的毛布玩偶的神祕大叔啊。”
“那也太神祕了吧!”
汝的將來真的這樣就滿足了?——我一邊聽著忍從頭頂上說的這句話,一邊按下了②按鈕。現在可不是在玩神祕RPG遊戲,可不能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
“好,就是這裡!”
就像被尊稱為神的劍豪似的,我看準時機放開了按鈕。只見夾臂正開始從我最初看準的位置向斧乃木的正上方落下。
“看啊!你看到沒有,忍!”
“當然有看……可是,那東西如果就這樣落下去的話……”
“嗯?”
我仔細一看,只見那大大張開的夾臂就這樣直接擊中了攤開雙腳坐在那裡的斧乃木的頭頂。
同時還傳出了“喀”的清脆聲音。
“啊……”
就在我忍不住發出聲音的時候,由於來自上方的衝擊而失去平衡的斧乃木,上半身蒙蒂晃動了幾下,接著就這樣向後倒了下去。也就是說她最終的姿勢,就是在玻璃櫃裡仰面朝天地呈大字形躺在那裡。
表情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也看不出有任何生理反射跡象。
無論是被夾臂擊中的時候,還是倒下去的時候,她都一直面無表情——當然,要說跟平時面無表情的樣子差不多也的確沒錯,但是她這種毫無反應的狀態,實在讓我懷疑這個遊戲的獎品只是模仿斧乃木餘接的外形做成的普通人偶。
“不,與其說是表情,倒不如說舉動等方面都完全跟人偶一模一樣吧。面對衝擊也好像完全沒有吃痛的感覺啊。”
“唔……該不會是我被臥煙小姐耍了一回吧……我想她並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難道這只是‘有一家百貨公司裡放著一具跟斧乃木很相像的人偶哦’的情報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可受不了啊,明明花了一大筆錢,結果得到的卻只是一個人偶什麼的……那除了抱著睡覺就沒有別的用途了吧?”
“雖然吾的金錢感覺也不太正常,但是汝啊,就別把那幾百日元的錢說成是一大筆錢了吧,那也太寒孫了。不然汝將來就真的要變成站在夾娃娃遊戲機旁邊替孩子們夾毛布玩具的神祕大叔了。”
“也對啦……雖說是我自己先說出來的話,但是那種情況有必要極力避免……”
閒話休提。
現在,我在別人眼裡也許就是一個用肩膀扛著金髮幼女,為了夾一個童女外形的等身大人偶而在一家即將關門的百貨公司裡拼命奮鬥的神祕高中生。不過那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把斧乃木弄倒而變成以大字形的姿勢躺在裡面,我的第二次挑戰僅僅這樣結束了,夾臂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還要來第三次嗎。
“不過剛才的失敗也沒有白費……我又學乖了啊。看來只是單純把位置調整到目標獎品的正上方是不行的。同時還要考慮夾臂夾起玩偶的位置。我看應該沒有多少人能察覺到這一點吧。”
“如果是直覺敏銳的人,恐怕在第一次玩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吧?”
“一般來說都會以為那種事情都是由電腦幫忙調節的嘛。”
“哪裡會有那麼親切的獎品遊戲嘛。”
“如果是剛才的話,大概只要把夾臂調整到大腿附近的部位就好了,但是現在的這個姿勢……應該是腰部吧。只要讓夾臂鉤中腰部的話,應該就可以直接夾起來了。”
“夾臂真的有那麼大的力氣嗎?”
“GO!”
我開動了。
我投下硬幣開始操作夾臂——按照我剛才的想法,把目標對準斧乃木的腰部。如果夾臂的舉動跟我的預想一致,斧乃木應該就會被夾臂夾住腰部,被拉起來,被擡起來,然後裙子內的風光就正好可以從我的位置看個一清二楚了。
為了迎接那一瞬間的來臨,我除了要對夾臂進行微調之外,還要對自己的站位進行微調——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我的意圖卻完全落空了。
是的,夾臂的夾子的確把斧乃木的腰部提了起來,但是斧乃木的質量卻把本來已經合上的夾子撐開,然後就這樣掉了下去,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這次變成側躺在那裡的姿勢。
夾臂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這個夾臂,完全沒有夾力啊!”
“吾剛才不就說過了嗎,汝也該聽一下吾的建議吧。”
“這個,你說的確實沒錯……”
我完全無法反駁。
看來我根本就沒有玩夾娃娃遊戲的才能(前言撤回),是不是讓忍代我玩會更好呢?
不,就算換忍來玩可能也一樣吧。因為我想這多半隻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的那種狀況……
“咦?但是那個夾臂,幾乎是毫無抵抗力地讓斧乃木掉下去了啊?這夾力不是太弱了嗎?斧乃木就只被夾起了一瞬間啊?”
“大概是螺絲被擰得很鬆吧。不,那可能是店家對客人的技巧要求高低的區別。這夾臂的強度實際上應該有店家自由控制的吧?”
“什麼……那也太嚴格了吧?”
那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
這對遊戲者來說也太不利了。
我能控制的部分就只是夾臂的移動——而且光是這個也無法做到完全控制,現在連夾臂的強度也完全掌握在店家的手裡,那不是無計可施了嗎?
“不對不對,汝啊——雖然夾臂夾子的閉合力、夾力和提舉力真的很弱,但是店家也還有唯一一個無法控制的部分吧。”
“咦?是哪裡啊?”
“就是夾臂下降的力度——下降力了。也就是剛才直接擊中了那小丫頭腦袋的那種力量。那至少是具備了可以改變斧乃木姿勢的力度對吧?”
“…………?那又怎樣?”
“吾就是說嘛!”
忍伸手指著玻璃櫃說明道:
“就像用棍子把小石頭打進河裡一樣,汝別想著用那個夾臂把斧乃木夾起來,而是通過戳戳碰碰的手法把她踢滾過去,最後推進那個洞子裡就行了。”
“………………”
雖然對夾娃娃遊戲來說也許是一種“可行”的戰術,但是因為忍的用此關係,這種攻略法實在無法讓人感覺到半點對人偶的愛情。
還說什麼戳戳碰碰的。
“唔,不過也只有這樣了……話說我現在就只剩下七枚硬幣……能憑這七枚辦到嗎?”
“順便告訴汝一件事。”
“什麼啊。”
“如果一次性投入三枚硬幣的話,就可以連續玩四次了。”
“你怎麼不早說啊。”
接下來的戰鬥,也絕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雖然勉強摸索除了基本攻略法,但實際上做起來也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順利,結果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夾臂毆打著斧乃木的身體。
那種毫無反應的姿態看著更讓我感到心酸。
太悽慘了。
而且就算成功了,那移動距離也少得可憐,對於光憑我手頭上的硬幣能不能真的把斧乃木拿到,實在沒有太大的把握——這700日元總共可以玩的次數,是九次。
我的餘幣一枚接一枚地減少著。
“嗚……當我的餘幣全部用光的時候,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
“不,只要再多拿一張1000日元紙幣去兌換就行了吧。這點錢汝還是有的吧?”
“你這吐槽也太冷淡了吧。就不能讓我感受一下類似《龍漫CORO-CORO》上刊載的遊戲漫畫那樣的熱血氣氛嗎!”
“現在真的還有嗎?那樣的漫畫。”
就在我們這麼閒聊著的期間——我終於……
我終於靠著最後一枚硬幣戳中了斧乃木的腹部,成功地把她推進了洞子裡——“啪咚”的一聲,從取物口傳來了她往下掉的沉鈍聲響,而且聽起來就好像有什麼部分被撞壞了似的。
“成功了,忍!”
我假裝沒聽到那個聲音,同時擺出了勝利姿勢。
“這樣就圓滿解決了!”
“總覺得汝好像完全忘記了當初的目的啊……”
“當初的目的?當初的目的不就是把斧乃木拿到手嗎?”
“不是。”
“不可能,在這世上除了把女童拿到手之外難道還有別的目的嗎?”
“如果汝覺得這樣就心滿意足的話當然沒問題。好了,趕緊帶著那東西回去吧。而且也差不多到關門的時間了。”
說的也是。
本來還以為很充足的時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七點四十五分——這已經是差不多能聽到《螢火蟲之光》的時間帶了(注:日本的許多公共設施和商業設施在關門之前都常常會播放《螢火蟲之光》這首曲子來催促客人離場)。
並沒有忘記當初目的——解決我身體所發生的謎樣現象——的我,馬上開始動手把斧乃木從取物口取出來。當然不管是忘記了還是沒有忘記,要是不先把她取出來就什麼都做不了。
我用手拉了一下取物口的手把。
“唔……好像什麼地方卡住了,拉不開啊。”
“乾脆直接用蠻勁把它扯出來怎麼樣?雖然那傢伙的手腳可能會被扯斷。”
“不管怎麼說都不能無視那個‘可能’吧!”
大概是因為斧乃木的尺寸比取物口稍為大一點,結果就塞在裡面出不來了吧……如果這是普通獎品的話,我還可以去找店員幫忙取出來。可是如果這真的是斧乃木本人,那樣的處理方式就肯定不太妥當了。
我輕輕以抖動式的手法搖晃著取物口的手把,試著一點一點地拉開取物口——怎麼說呢,差不多就像做蛋糕時用篩子過濾小麥粉的那種手法。
不過我說的做蛋糕只是一個比喻,實際上並沒有親自做過實踐——總而言之,這種手法似乎很奏效,取物口終於被我打開了。
斧乃木就像摺疊起來似的被賽在那裡——怎麼說呢,那樣子看起來就像用熱水泡一泡就會恢復原狀似的。
“斧乃木~”
我試著叫了一聲。
不知為什麼還用上了類似幼兒節目主持人的那種口吻。
……沒有回答。
就像一具屍體一般——這樣的形容,我想用在身為屍體憑喪神的斧乃木餘接身上真的是在恰當不過了,各位覺得如何呢。
“花的時間太長了。”
傳來了這樣的回答。
令人聯想起過去的戰場原黑儀的平淡且不含感情的聲音——和雅原小姐不同的是,她的聲音顯得更加機械化,而且充滿了人工的味道。
“只是為了把我拿出來,你到底打算花多長時間嘛,你這個菜鳥遊戲者。”
“喂喂,這真是個毒蛇人偶啊……”
我邊說邊把斧乃木取了出來,然後翻起裙子確認了一下里面的情況。
“手刀。”
脖子上捱了斧乃木的一記手刀。
如果按照網球的說法,那是一招反手式的手刀。而且還非常巧妙地繞過忍的雙腳命中了我的脖子。
“你怎麼能光明正大地做這種事嘛,鬼哥哥。鬼哥。”
“沒有沒有,像這一類的美少女人偶,一般都會很在意裙子裡面是什麼構造的嘛。一拿到手,當然要翻起來看看啦。”
“如果你打算用這個藉口,至少應該在我說話之前動手吧。應該趁著我還有可能只是一具普通人偶的時候動手吧。”
斧乃木這麼說道。
雖然她的吐槽很激烈,但是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基本上是毫無抑揚起伏,甚至聽起來就像被加工過的聲音似的,顯得極其不自然。
她繼續以這樣的語調說道:
“當然,實際上只不過不是普通的人偶罷了——我的本質還是一個人偶啦。只是一個非一般的人偶啦。”
“…………”
“Yeah~”
她極其唐突地擺出了“V”的勝利手勢。
這根本就是完全無視對話內容和氣氛的突然舉動。雖然姿勢看起來實在可愛的讓人受不了,但表情還是原來的無表情——也就是跟剛才坐在玻璃櫃裡的時候沒有任何分別的無表情,這樣子形成的反差,充滿了超現實的氛圍。
這不是反差萌,而是超現實萌。
“總而言之,好久不見了,鬼哥。”
“別用鬼哥來稱呼我。”
“還有忍姐姐也好久不見了。”
斧乃木把視線轉向我的上方這麼說道——在她的視線所及之處,正是騎在我脖子上的金髮幼女。
“別叫吾忍姐姐,那是神馬。究竟是什麼關係!”
“對不起,我可以毫不悔疚地說,其實我已經忘記了我跟你之間的關係,吸血鬼小姐。”
“早就猜到是這樣了,真是健忘的傢伙。”
忍以唾棄的口吻說道。
大概是因為第一印象很差的緣故吧,忍對斧乃木的態度總感覺有點嚴厲——怎麼說呢,沒想到這幼女還蠻記仇的。
就這一點來說,眼前的這個女童則是從不記仇,或者說角色定位很不穩定。這一點從我至今為止跟她多次打交道的過程中也體會到了——性格總是變化莫測。
經常會出現各種偏差。
不,在不同的時間段分別存在著不同的角色特性——至少從觀察者的角度看來是這樣。而這種特性很快就會自動擴散,隨後像煙霧般消失無蹤,重新編制為另一種不同的特性。
在這個意義上,也可以說是怪異的一種明顯的存在方式,那麼經常出現偏差這個說法也許就不太準確了。
那麼……
現在她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角色呢——好像有點毒舌的感覺,或者說態度有點惡劣……
“啊,讓我來猜一猜吧,斧乃木。斧乃木家的小余接。”
“怎麼了,鬼哥。鬼家的鬼哥。”
“太多鬼了吧。”
“你應該正在玩《川島教授的腦筋鬼訓練》吧?”(注:《川島教授的腦筋鬼訓練》是在3DS平臺上推出的由川島隆太教授監修的腦筋鍛鍊系列遊戲的最新作品。)
“雖然身為應考生的我的確對這個遊戲很感興趣,但是你別通過鬼這個字聯想起來,拜託了。那麼讓我猜一猜吧。”
我邊說邊把話題轉回去。
說出了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測。
“我說,你最近是不是見過貝木泥舟?”
“見過~”
斧乃木若無其事地點頭答道。
是嗎……
在斧乃木餘接的姓氏“斧乃木”中的“木”字,據說就是來源與貝木的姓氏——來源於那個不祥的欺詐師。
據說那是因為他這這孩子的“製作”中也有所插手的緣故,不過那方面的詳細情況我當然不得而知了。
所以這個推測我基本上是隨便亂猜的,可是沒想到卻正好被我猜中了……
不過就算猜中了我也不高興。
那不是太糟糕了嗎。
那個欺詐師,竟然對這個年紀尚幼的女童有著不良影響啊。
“……不過也算了,總之還是算了。”
影響說到底終究只是影響。
就算是不良影響,也僅僅是影響而已。
“你說好久不見——其實也不算太久吧,斧乃木。”
“這個嘛,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來著。而且我和忍姐姐還有鬼哥哥都聚在一起的場合——啊啊,不過那個蝸牛的孩子——”
“…………”
“嗯?”
斧乃木歪起了腦袋。
看到她並沒有對自己這句欠缺考慮的發言抱有任何悔疚——不過在那個時候,幼女、女童和少女共聚一堂的那個時候的情景,的確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各種各樣的意義上。
在多種多樣的意義上——在所有的意義上。
印象非常深刻。
“不過,雖然有很多積存多時的話題,但是現在可不是說那些事的時候呢,鬼哥。這次我並不是作為朋友來這裡玩,而是來工作的。我差點忘記了,對不起對不起。”
“斧乃木。”
因為在不經意間知道了斧乃木把我視為朋友的事實,我不禁暗暗感到高興。但是在聽到最後那句“忘記了”的時候卻頓時感到無比的遺憾。
難道這是會輕易忘記的朋友關係嗎?——不過現在的我們,確實不是在這裡一邊吃冰棍一邊開心玩耍的時候。
從旁人看來,現在我們給人的印象也許就是一個高中生陪著幼女和女童的二人組在百貨公司的遊樂專區玩耍,為她們當保姆的場面(或者說如果被看成另一種場面就糟糕了),但那並不是事實。
現在的我——
是來向這個孩子求助的。
向身為專家——身為專家的式神的她求助。
向身為憑喪神的斧乃木餘接求助。
“……我說啊,斧乃木。”
“什麼什麼?Yeah~!”
儘管受到了貝木的影響,但是以前的那種過分開朗的積極反應型性格似乎依然佔據著相當的比例,所以斧乃木的性格就變得更復雜奇怪和令人頭疼了。我透過她的“V”字手勢的指縫注視著她說道:
“我有兩件事想問你。”
“你儘管問吧。只要是我最喜歡的鬼哥的問題,就算是沒聞到的事情我都很想告訴你哦。”
“…………”
一想到她性格的這個部分也許來自貝木的影響就覺得很不舒服……不過,如果是那傢伙的話,就算隨口說出這種逗人開心的話也毫不奇怪。
即使是同樣的一句臺詞,出自一個身穿不祥喪服的男人口中和出自一個可愛女童的口中,給人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難道就是這麼回事嗎?
由貝木說出口的話,那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可愛的印象了……
“斧乃木,你為什麼會跑進夾娃娃遊戲機裡面啊?”
“我一直在等著鬼哥哥耶。在這裡等著。作為一名社會成員,提前五分鐘到達約定地點應該是常識吧?”
“也對啦……”
“還是說你打算以博多時間作為藉口?”
所謂的博多時間,(據說)指的就是在赴約的時候稍微遲到一會兒的情況。
“還是說要再往南去一點,想要以沖繩時間作為藉口呢?”
所謂的沖繩時間,(據說)指的就是在赴約的時候嚴重遲到的情況。
“很抱歉,我不是自誇,今天我可是早在十五分鐘之前就到達了約定地點哦,鬼哥。因為我是由姐姐親自灌輸了體育會系的一般常識的跟班嘛。”
“一般常識嗎……”
我原本是想問她到底是怎麼跑進那個玻璃櫃裡面去的(順便也想問下,她為什麼會想出在夾娃娃遊戲機裡等我這個主意),可是在聽到她說出答案之前卻出現了“姐姐”這個關鍵字,所以我就只能馬上進入第二個問題了。
第二個問題。
“姐姐。”
“影縫小姐她——那個……”
我不經意地窺視了一下週圍的情況,接著說道:
“她不在這裡嗎?也就是說只有斧乃木你一個人?”
“不是不是。”
斧乃木邊說邊用手指著我。
我剛想問她這樣指著我幹什麼,但是她的手指卻逐漸朝著上方傾斜——也就是轉化成了指著忍的角度。
就算是那樣,我也只會產生“這樣指著忍幹什麼”這個疑問。然而,斧乃木的手指好像也不是指著忍的位置。
她的手指——
我仔細想了一下,在“多數裡外規則(UnlimitedRulebook)”斧乃木這個獨門必殺技的作用下隨時會變成最強凶器的那根手指,其實既不是指著我,也不是指著忍——而是指著更高一點的位置。
更高一點的上空。
上空?
可是在忍的上面,就只是一片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吧——我邊想邊擡起視線向上望去。雖然就算我這樣擡起視線向上看,在人體構造的限制下也沒有辦法看到正上方的東西,然而即使只能看到“接近正上方”的位置,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完全足夠了。
騎在阿良良木歷肩膀上的忍野忍
在人類的肩膀上騎著脖馬的吸血鬼。
在比她更高的上空——出現了。
影縫餘弦。
生存在現代的極端暴力的陰陽師。
正以單足站在忍的金髮之上。
而且是穿著鞋子站在那裡。
“歡迎光臨。”
我說來的人是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