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處於喪失力量的狀態,處於幼女的狀態,但是被別人穿著鞋子站到那引以為傲的金髮之上的事實帶來的打擊似乎相當大,忍一下子就躲回我的影子裡面去了,
雖然這是相當於放棄了搭檔或者保鏢立場的、作為值得信賴的搭檔絕不能容許的逃避行為,但是考慮到她內心所遭受的巨大打擊,我並不打算為此責怪她的行動。
我畢竟有忍在中間隔著,就算沒有她隔著,我的精神裡也沒有脆弱到光是因為被女性站在頭頂上,被女性踩在頭頂上就會產生屈辱感的地步。即使如此,我仍然大大吃了一驚——而且還因為吃驚過度而整個人站了起來。
但是儘管我一邊發出“哇噢~”的悲鳴一邊猛地站起身來,影縫小姐卻完全沒有失去平衡,依然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表情穩穩地站在忍的頭頂上——
而且完全感覺不到重量。
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一樣。
那並不是“忍真是又小又輕呀~”之類的感覺——同時也不同於雅原小姐過去沒有體時的狀況——而是完全的無重感覺,雖然這可能不是太準確的比喻,但我覺得就好想體驗了奇幻藝術的那種感受。
如果說忍是紙製工藝品的話。
那麼影縫小姐就是紙製的氣球。
難道武術高手可以通過轉移重心而抹消自己的重量嗎?——雖然我嘗試以“不愧是被認定為跟火憐的師父勢均力敵的強者”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但總覺得光是這樣並不足以說明現在的這種現象。
不管怎麼想都想不通,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大概這個人是不能用道理來解釋的吧。
卻比誰都更超越人類的範疇。
“總之先移動到別處去吧,小哥——畢竟這家百貨公司也好像要關門了。對了,到那裡去吧。就是之前咱跟小哥展開了一場快樂廝殺的補習學校廢墟——”
操著一口京都腔的她,完全沒有擺出讓任何裝腔作勢的姿態——就連“廝殺”這種充滿血腥味的臺詞,她也只是輕描淡寫隨口說了出來。
這個人,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本來就是這樣。
那大概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吧。
我這樣說服了自己,打算先遵照她的提議去做。畢竟在關店後的百貨公司進行有關怪異現象的談話也有點讓人不寒而慄——關店後的百貨公司不簡直就是怪談的經典舞臺嗎?而且應該有警衛員到處巡邏,想繼續留在關店後的百貨公司裡也是不可能的事。不,如果是斧乃木和影縫小姐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做到那種事……
我希望儘量避免發生摩擦。
這可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發展成戰鬥就好的狀況。反而最好是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在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或者意外的情況下把問題解救掉。
雖然從這兩人現身的瞬間開始,那樣的想法或許已經是變成了無法實現的奢望——總之,閒話休提。
我們離開了原本約定見面的百貨公司遊樂專區,向著那充滿回憶的補習學校廢墟走去。
補習學校的廢墟。
其中“廢墟”這個詞的含義,在暑假之前和暑假之後稍微發生了一點變化——在暑假之前,那個地方還好好地聳立著一座殘破不堪的“過去曾經是補習學校的廢棄樓房”(我和影縫小姐、忍和斧乃木就是在那裡面展開了一場大戰),但是在八月末的時候,那座廢棄樓房卻被燒燬了,被徹徹底底地燒燬了,現在已經形跡無存了——所以,那裡完全可以說是一片空地。
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禁止出入的空地了。
雖然不管怎麼說在晚上來訪的話都依然是個讓人提心吊膽的氣氛詭異的地方——但是那也只是因為周圍跟以前一樣毫無人氣造成的狀況,作為一個商討祕密事情的場所,卻有著非常合適的地理條件。
在到達空地之前,我一直在觀察著走在我前面——不,那根本不是在走路,雙腳沒有著地,只是站在斧乃木的肩膀上向前移動——的影縫小姐的樣子。
在上小學的時候,在上學或者放學的期間,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玩過“地面全是海面,在上面走就會淹水”這樣的遊戲——以“必須靈巧地走在圍牆上面才不會被水淹”的規則來上學和放學,各位有沒有體驗過呢?
我不知道影縫小姐是怎麼想的(不過總不會真的以為地面就是海面吧),總之她從來都不會在地面上行走——在跟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只是站在郵箱的上面。
所以影縫小姐現在站在了斧乃木的肩膀上移動——那並不是像剛才的我讓忍騎脖馬的狀態,而是影縫小姐以靈巧的姿勢只用腳尖踮著斧乃木的單邊肩膀的方式。
當我在那個暑假看到這種走路方式的時候,還對斧乃木這個在支撐著一個人重量的同時輕鬆行走的非人力量感到震驚不已。但是一旦親身體會過被影縫小姐站在上面的感覺之後,也就是說在知道影縫小姐是在抹消了體重的狀態下站在斧乃木肩膀上的這個事實之後,我才意識到真正非同尋常的存在反而是影縫小姐才對。這當然是在知道斧乃木也是非同尋常的存在之後的感想——不過這個就暫且不提了。
總之,不管給人帶來什麼樣的印象,也不管實際上是怎樣的原理構造,如果把那種“高處行走”的怪異行為忽略不計的話(雖說這恐怕是絕對無法忽略的事情),影縫餘弦小姐給我的印象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是一個“比我年長的美麗姐姐”。
感覺就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女教師的形象。
或者說是性格認真的職業女性。
至少完全不像是那種身穿夏威夷襯衫的中年男人和身穿喪服的不詳男人的同類——也不像是同一所大學的朋友。
但是儘管如此,就危險度這一點來說,這個人卻遠遠凌駕於忍野和貝木之上——簡直是遠遠超越了他們。跟可以進行正常語言溝通的忍野和能通過金錢達成共識的貝木不一樣,影縫小姐是無法用語言溝通的。
無法用語言溝通可是比任何人甚至是比怪異更加難纏的存在——不,正因為比怪異還要難纏,這個人才能成為打倒怪異、操縱怪異的陰陽師吧。
事實上,她在登場的同時就輕而易舉地將雖說喪失了力量但畢竟曾經是怪異之王的前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鎮住——還把她趕回到影子裡面,所以她的實力自然是毋容置疑的。
如果說忍是怪異殺手的話。
那麼影縫小姐就是擁有怪異終結者之異名的專家——以不死身的怪異作為專攻的專家。
“沒想到——”
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
在我們來到補習學校廢墟的那片空地——不、荒地的時候,我開口說道。令人感到不自在的是,我們一路走來這裡都沒有說過半句話。不,對這種沉默感到不自在的人,說不定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真的回來見我呢,影縫小姐。”
“唔~咔咔咔。”
影縫小姐的“高處行走”似乎還有著“在建築物內部行走的話沒有問題”(因為室內的地板不算是地面)這樣一項規則,但是這裡只有一片荒地,是完完全全的地面,所以就算是停止了移動,她也沒有從斧乃木的肩膀上走下來,而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向我作出迴應。
雖然提議來這個地方談話的人是影縫小姐自己,但是我卻覺得這也許是她所考慮的一種所謂的“公平提議”——在這個她不可以走下地面的開闊場地進行會談,對影縫小姐來說就是一個“不方便戰鬥的環境”,這也就意味著不會突然間做出暴力行為——雖然這種事在到了有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憑影縫小姐的自身意志來改變。
而且,我可能只是想得太多了。
因為這個人——
“咱什麼地方都會去的哦,阿良良木君——不管是日本國內還是全世界各地,不管是哪裡咱都會去的,只要能殺掉不死身的怪異。”
“…………”
——是的。
因為這個人是一個只想著要殺死不死身怪異的人。
雖然我完全不知道理由,甚至連有沒有那樣的理由也無法確定,總之影縫餘弦對不死身的怪異總是懷抱著極度厭惡的感情——甚至可以說是到了憎恨的地步。
所以這次我找她來商量這個決定,即使把各種因素考慮在內依舊存在著相當大的風險——她明明是為了解決我的問題來到這裡,我這麼說可能有點過分,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只有斧乃木一個人來這裡,然後讓她像送信白鴿似的充當我和影縫小姐的中介人,那樣對我來說才是最感安心的方式。
不過人對自己討厭的東西總是比喜歡的東西更加精通,這確實是一個可悲的事實。那麼不管採取什麼樣的形式,對現在的我來說最合適最合理的諮詢物件,毫無疑問就是影縫小姐了。
關於我現在這種不自然的吸血鬼化現象,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是能夠得到圓滿解決的吧。
我很自然地產生了這樣的期待。
“唔,當然了,吩咐咱這麼做的人是臥煙前輩也可以算是原因之一吧——怎麼了,阿良良木君,臥煙前輩好像相當喜歡你嘛,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沒有……我沒做過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不,與其說是沒有做,到不如說是沒有印象吧。要說的話,反而是被她做了許多事情……不,是得到了她的許多關照……”
不行啊。
我說話的語氣總是不自覺地變得畏畏縮縮。
表現出了明顯的警惕——不,明顯的畏怯心理。
也許是因為暑假期間在這個地方(雖然高度不同)被影縫小姐揍得體無完膚的記憶,已經深深地刻印在身體各處的緣故吧。
不過畢竟現在我來這裡是要求她幫我的忙,不管我是否還記著過去敵對時的經歷,從立場上來說,我對她採取畢恭畢敬的態度是理所當然的事……
“唔……不過也無所謂了,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不管你跟臥煙前輩建立了什麼樣的人際關係都一樣。不過,對咱來說——不。”
說到這裡,影縫小姐卻突然搖了搖頭。
那就好像是本想說些什麼卻又停住了似的舉動。
或者說是放棄了。
“算了,還是不要說了吧。不管臥煙前輩有什麼樣的意圖和想法——咱只要把不死身的怪異殺死就行了。只要可以那樣做,咱就沒有任何怨言。”
“…………”
雖然她想說的多半不是什麼好話,但是在途中停住還真讓人在意啊。
“那麼?你怎麼了嗎?咱還沒有聽說具體的情況——只是因為聽說這裡有什麼不死身的怪異,咱就馬上十萬火急地趕來了。”
“啊……”
光是為了這麼曖昧的情報就趕來了嗎。
換句話說,這個人對不死身怪異的殺戮慾望到底有多強烈啊——這樣的性格與其說是專家,倒不如說是跟殺人狂差不多吧。
不過要以吸血鬼為對手的話——就像那三名專家一樣——說不定這樣子才是正常的狀態吧。
但是如果她真的跟那三人一樣就麻煩了。
“說起來就有點長篇了……不,實際上也沒有多長篇,但是在那之前,我可以先問一個問題嗎?”
“儘管說。”
影縫小姐面露微笑地從高處以壓倒性的姿態俯視著我說道。相當於斧乃木身高的高度差帶來的威壓感實在很強,幾乎完全把握鎮住了。
乾脆我也把忍叫出來,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討好她把她拉出來,然後站在她上面搞對抗好了——雖然我腦海裡也閃過這樣的念頭,但還是放棄了。就算不是站在她肩膀上而是站在她的頭頂上,仍然敵不過影縫小姐的身高,這一點只用目測就已經可以看出來了。
“影縫小姐和斧乃木……那個,應該是專家對吧?”
“唔,的確是專家。正確來說,專家其實只是咱一個人,餘接只是式神,說白了就只是個跟班罷了。”
“也就是說,那就需要支付代價——是嗎?”
代價。
那是忍野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儘管不是像貝木那樣極端的守財奴,忍野看待自己勞動的代價可是非常嚴格的,或者說是缺乏奉獻精神吧,總之就是計算得非常明確——基本上都不會無償地為別人做什麼事情。
臥煙小姐雖然沒有向我要求過盡情,但是卻提出了用友情來償還這種比金錢更難處理的交換條件——這一回也同樣如此,以友情來償還就是她提出的代價——所以我認為這多半是他們這個業界的規矩。
如果是規矩的話,那麼即使是再破天荒的影縫餘弦,也應該不會脫離這個框框才對。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這個需要多少錢呢?老實說,我並沒有太多的錢。”
“呃~?錢什麼的咱才不要,麻煩死了。咱本來就不擅長算賬付錢之類的東西,那個你就別管了,還是快點說正題吧。”
“…………”
太隨意了!
那種性格不是很危險嗎!
生活態度隨便也該有個限度吧!
雖然不用付錢對身為學生的我來說確實是感激不盡(不管忍怎麼說我也好,光是剛才用在夾娃娃遊戲機上的那一千日元,對我來說也是一次大出血),可是這種毫無社會性的態度,卻蘊含著某種令人不敢輕易接近的危殆感。
畢竟她也不是一個無慾無求的人。
而且還穿著高檔的衣服啊。
雖然臥煙小姐的友情償還也相當可怕,但是這個人的“怎麼都無所謂的感覺”,也因為無法猜透她的心思而令人恐懼。貝木對金錢的執著可以用“噁心”來形容,但至少是可以理解的想法——而眼前這個人的想法卻“無法猜透”。
噁心和無法猜透。
按照微細區別假說的理論,這兩者本來應該是相似的東西(注:兩者在日語中的讀音很相似),但是……
“沒關係啦,小哥。反正你好像經常陪餘接玩耍,那樣就當作扯平吧。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覺得過意不去的話,這樣吧。下次你就請餘接吃個雪糕什麼的就行了。”
“是哈根達斯哦。”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斧乃木,偏偏在這個時候插嘴了——雖然也沒有必要對慾望忠實到這個地步,不過對方這樣子坦白說出要求的話,我也覺得很好接受。至少很容易理解對方的想法。
除了哈根達斯之外,我甚至還想多送她一隻白熊。
怎麼說好呢。
從這個意義上說,到目前為止,影縫小姐的“欲求”在我看來就只有“想殺死不死身的怪異”這樣一個明確的殺意——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恐怖吧。
“影縫小姐你沒有什麼喜歡的食物嗎?要是有的話——”
“沒有啊,只要能吃的什麼都無所謂。”
“…………”
完全不留絲毫餘地。怎麼說呢,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更讓我加深了“這個人果然只對‘那方面’感興趣呢”這樣的印象。
如果是普通人,就算對食物沒什麼喜歡和討厭的感覺,如果不厭其煩地做一些細緻分析和驗證,還是可以判斷出那個人偏好的食材和不喜歡的食材。但是影縫小姐剛才的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卻完全感覺不到那樣的跡象。
總的來說,這個人之所以令人覺得“可怕”,說不定既不是因為她的暴力傾向,也不是因為她不留任何交涉的餘地——而是因為她欠缺了某些方面的人類特徵吧。我在這時候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超出了人類範疇——嗎。
那麼說來,像通過閒聊縮短彼此距離、營造出安穩氣氛等等之類的手法,對這個人來說大概都完全沒有意義吧……這種不支付代價、不需要支付代價的狀況雖然讓我感到於心不安,但是如果人家明明說了不要錢我還是勉強要把錢塞給對方,那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總之這種不安的心情就先作為我個人的感受暫且不提(然後改天再請斧乃木吃哈根達斯的雪糕——不是杯裝的那種,而是紙包裝的尖筒型雪糕),我開始向影縫小姐切入正題:
“鏡子。”
“嗯?”
“鏡子——照不出自己了,我。”
“…………”
從那一刻開始,影縫小姐就沒有再搭腔,當然也沒有打斷我的話頭,總之就是一臉認真地聽著我講述事情的經過——也就是我現在的這種半吊子的吸血鬼化現象,而且還是跟忍野忍沒有相關性的吸血鬼化現象。
她出神地聽著。
“……原來如此。”
在我把話說完的時候,影縫小姐才終於點了點頭。
“妹妹,你的那個妹妹,她還好吧。阿良良木月火,就是月火啦。”
“不,正題可不是在那裡……”
“聽了你剛才說的話,難道有誰會不對你這個跟妹妹一起洗澡的變態感到在意的麼?那澡也洗得太久了吧。”
影縫小姐先是戳中了我的痛處,然後就開始把焦點切換到正題上。
關於我和月火的洗澡之爭的問題,看來即使是影縫小姐也忍不住要吐我的槽。不過她似乎還是隻對不死身的怪異感興趣,所以切換話題的速度很是驚人:
“可以問你幾個問題麼?”
“是的,什麼都可以,請你儘管問吧。”
“你只要按照記憶回答就行了,你最後一次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是什麼時候?”
“?”
“我是說,你家的脫衣間有一面鏡子對吧——在脫衣間的時候,有沒有被鏡子照到?即使在浴室裡,鏡子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蒙上水氣的吧?那時候是怎樣的?比如妹妹把你的頭髮弄成飛機頭髮型的時候是怎樣的情況?當然如果這些你都不記得的話,把昨晚睡覺前刷牙時的情況說出來也可以——”
“…………”
聽她這麼說完,我才意識到這些或許都是當時馬上就應該想到的問題。因為我一直都被鏡子照不到自己這種異常現象吸引了注意力——我到現在都沒有想過這種現象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
雖說是陷入了混亂的狀態,但也太粗心了。
我嘗試在記憶中搜索。
儘管嘗試搜尋了一會兒——我卻總覺得沒什麼印象。畢竟“被鏡子照出來”對人類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常識,根本不是會在意識中留下痕跡的事情。
就算是當時的那個瞬間有印象,也絕對不會轉化為長期性的記憶——不過當然了,要是前一天刷牙的時候在鏡子裡看不到自己的話,那麼當時的我是一定會察覺到的,所以我可以肯定在那個時候應該還能再鏡子裡看到自己。
就算是在脫衣間的時候,這個道理也是同樣適用的吧——如果看不到自己,那時候也一定會發現。所以,果然是……
“最後一次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我想……可以認為是在察覺之前的瞬間吧。也就是在鏡子被蒙上水氣之前……所以那個時候,應該就是第一次沒有映照在鏡子上的時候了。”
“嗯……腳趾甲。”
“咦?”
“趾甲,讓我看看。”
聽她這麼說,我就像幽靈似的把雙手伸出來給影縫小姐看——可是影縫小姐卻很不愉快似的扭曲著嘴脣:
“是腳趾甲。”
她這麼說道。
說的也是。
影縫小姐當然不可能對我的美甲花紋感興趣。
而且我本來就沒有什麼美甲。
雖說如此,在直立在空地上的狀態下把腳趾甲遞給一個站在女童肩膀上的人看……老實說我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擺出馬上姿勢才好。
總之就照做吧,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我一邊想一邊脫下一邊腳上的運動鞋,然後連襪子也脫掉,再揉成一團塞進那隻運動鞋裡面——接著該這麼說呢,我擺出了類似藝術體操的Y字平衡的姿勢,把一隻腳遞向影縫小姐的面前。
“怎麼了,還真是奇怪的姿勢嘛。”
明明是自己要求我這麼做的,她卻說出這樣的話。
還沒來得及抱怨,影縫小姐就伸手握住我那隻已經伸到一定高度的腳(我當然無法把腳擡高到真正的Y字平衡姿勢的高度,這已經是我身體柔軟度的極限了),然後擡高到了自己的面前——我本以為自己會整個人翻倒在地,實際上也真的快要倒下去了,但是影縫小姐的臂力卻阻止了我倒下去的勢頭。
也就是說,她只用一隻手握著我的腳踝,就把我整個人的重量提了起來——我說這個人的臂力究竟有多強啊。
這樣看來,恐怕她在動畫版裡的暴虐姿態也不是什麼誇張的表現吧。
“鏡子啊——”
“咦?”
“在鏡子裡看不到自己,的確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但是,只會映照在鏡子裡的怪異也是存在的啊。”
“啊啊……的確是呢。”
雖然我沒有辦法舉出具體的名字——不過,只會出現在鏡子裡的幽靈,或者居住在鏡子裡的惡靈,又或者鏡子本身就是怪異什麼的,那些說法我都聽說過。
可以說是不勝列舉。
因為這也不像是有什麼直接關聯的話題,所以對影縫小姐來說,這可能只是她心血來潮隨便說說的事情,也就是作為在確認我腳趾甲的期間的閒聊話題了。
“那孩子——前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是怎麼說的?”
“嗯……那個,因為你而賭氣躲起來的幼女說過……原本發生了微細骨折的傷處,從內部開始一點點恢復,現在骨頭已經是基本恢復好的狀態了——那就是今早的診斷結果。”
“原來如此,今早是那樣子嗎。”
“啊?……咦咦咦咦?”
影縫小姐進一步操縱我的腳踝,把我的趾甲和腳趾拉到了我的臉部附近。我現在的姿勢簡直已經超越了Y字平衡,快變成I字平衡的姿勢了。
這不管怎麼說也太痛了。
大腿關節已經開始發出悲鳴。
或者說是我自己要發出悲鳴。
“看,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
“…………”
老實說,現在我可不是能仔細觀察腳趾甲那種細小部位的安全穩定的姿勢,但我還是勉強擡起眼睛看了一下,看來的確如影縫小姐所說的那樣。原本裂開的趾甲已經合起來,原本出血的結痂部分也消失無蹤了。
雖然對腳的小趾頭用這樣的說法好像有點誇張,不過那裡的傷勢——的確是徹底痊癒了。
沒錯,就像通過吸血鬼的恢復能力來修復……那樣……
“雖然微細骨折什麼的光看外觀很難判斷……但是趾甲恢復原狀的話,就算不做X光拍片也可以清楚看到呢。不管怎麼說,趾甲在一天之內恢復原狀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一邊說一邊自己進行確認。
包括能夠理解的部分,還有不能理解的部分。
“但是很奇怪,這真的是太奇怪了,影縫小姐——在離開家之前,我為了外出而穿襪子的時候還沒有恢復到這個地步。或者說就跟今早接受忍診斷時的狀態一模一樣……至少從外觀來看是還沒有痊癒的。”
“這個原因再明顯不過了吧,是既明且顯的吧,鬼哥。”
回答我這個疑問的是位於影縫小姐下面的斧乃木。她豎起一根手指(雖然這樣豎起一根手指多半是她的習慣動作,但是對於我這個知道其威力的人來說卻是充滿了恐怖感),指向天空。
指向天空——指向頭頂上的夜空。
那是太陽下山之後的昏暗夜空。
“……啊啊,是這樣嗎。就是吸血鬼的力量在夜間會得到強化的那個道理嗎——”
“而且你應該也接受了充分的月光照射吧。這種有如日光浴般的月光浴,應該是可以治癒吸血鬼的傷患的。Yeah~!”
在她說出“Yeah~!”的瞬間,就被影縫小姐從上面狠揍了一下。雖說這是一種暴力式的教育,但是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當然,必須為這個“Yeah~!”承擔一部分責任的我大概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也就是說忍的診斷果然是正確的嗎。按照忍的推理,我現在正處於吸血鬼化的狀態——”
因為這並不是單純的傷口恢復,而是作為夜間居民的恢復方式——這已經完全跟吸血鬼的典型特徵相吻合了。
“不,在咱看來還不能馬上做定論——畢竟沒有親眼看過你最初的傷勢。喂,餘接。”
“怎麼了,姐姐?”
“拿著。”
這時候,影縫小姐又移動了我的腳踝位置——並不是迴歸原位,而是放到稍微比Y字平衡姿勢更低一點的角度,大概就是九十度到一百度左右吧。
她直接把握的光腳丫按在斧乃木的臉上,緊緊地貼著。把我的腳掌按在女童的臉蛋上不斷磨蹭——就是這樣的一幅怪異的構圖。
到底打算做什麼?這樣取悅於我又什麼意義啊?——我心裡不禁冒出了疑問。但是影縫小姐卻向斧乃木——
“檢查一下。”
下達了這樣的指示。
“好的好的。”
斧乃木以稍帶反抗的態度這麼說完,就從影縫小姐手裡接過了我的腳踝——拜託我的腳可不是接力棒啊。
從現實的角度來說,雖然比起被影縫小姐握著腳踝,反而是被斧乃木握著腳踝更讓我感到害怕,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害怕,但是在這時候交換了持腳者,對我來說卻是一種可以安心的因素。
不過我能感到安心也只是短短几秒間的事,也就是從影縫小姐過渡到斧乃木手裡的那段時間。對於斧乃木馬上用嘴含住了我的腳趾這種行動,就連身經百戰的我也不得不感到戰慄。
雖然像忍那樣對我百般折磨也很那個,但是像這樣被含在嘴裡吮吸……怎麼說呢,簡直就是比那個更那個的感覺。
而且也沒有癢癢的感觸。
“啃咬啃咬。”
“不,別用牙啊!別咬上去!”
“不就是個小趾頭嘛,別囉囉嗦嗦的。”
“囉囉嗦嗦——!”
因為感覺到生命的危機,我忍不住把腳抽了回來——剛才影縫小姐的固定方式牢固得讓我無法掙脫,而斧乃木雖然是用雙手來固定,不過她大概是太集中精神吮吸了吧,我很輕易就把腳抽了回來。
“怎麼樣?餘接。”
“正在檢驗。”
“是嗎,那麼阿良良木君。趁著餘接正在檢驗你腳的味道,咱們就進入下一個步驟。把手拿出來。”
“手?”
“嗯,就像給人看手相那樣。”
剛才在看趾甲的時候,我因為會錯意而把手遞到影縫小姐的面前,難道在那時候做檢查就不行嗎?難道先後順序很重要嗎?說起來,同為專家的忍野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影縫小姐所說的“步驟”,其含義卻並不是“先後順序”。
我本來早就應該把這個人和忍野分開來考慮了。
我按照她的吩咐把手遞了出去。
影縫小姐的確是像看手相那樣溫柔地把我的手握住了——我本來還以為她真的要為我看手相,以為通過手相可以判斷出我現在所處的狀態,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嘿!”
她發出了這樣的吆喝聲。
作為微細區別假說的採用者,我認為那絕對是應該讀作“折斷吧!”的吆喝聲——影縫小姐先是把我伸出來的那隻手的食指和中指握住,然後就向奇怪的方向使勁掰了一下。
“咕…咕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嘛,不過咱已經不下了結界,不管你再怎麼大聲叫喊滿地打滾都沒問題,隨你喜歡吧。”
到底是什麼時候佈下的。
我總覺得她好像沒有時間去佈置結界,不過這方面的本領可以說是不愧為臥煙小姐的後輩吧。當然我現在根本就沒有佩服她的餘力。
就連提出“你說的結界究竟是什麼啊”這種問題的餘力也沒有。
雖然我至今為止曾經受過各種各樣的傷,而且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在這個意義上也常常被人以為我早就習慣了受痛,但是痛覺是絕對不可能習慣的。本來吸血鬼的負傷痊癒就是“恢復原狀”的性質,比如就像通常的骨折那樣,在治癒之後並不會變得比原來更強韌。
所以我就毫無顧忌地當場蜷縮在地上,按照影縫小姐的建議,一邊大叫一邊在地上拼命打起滾來。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幹什麼啊,影縫小姐!突然間這樣子,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啊啊,不行不行。光是在地上打滾是不行的——你必須想著把那手指治好,要在心中默唸著把它治好。因為這是用來檢驗你恢復能力的測試哦。”
“測、測試……?”
那就是說——這個?
這種暴力性的行為,難以饒恕的蠻行。
也就是說,就像忍用尖尖的指甲抓我的面板一樣——影縫小姐其實是在測試我的恢復能力嗎?
不,雖然從順序上來說這應該放在後面進行,但是你也該等一下啊。
為什麼不管做什麼事都比怪異還要粗暴啊。
“你試著努力從思想和概念的角度讓你的手指恢復過來吧。你想想?這是右手的手指哦?被這樣子折斷的話,短短的一兩個月以內可是無法癒合的哦?你要想辦法努力讓它恢復,不然應考複習什麼的,憑那樣的手指是做不到的吧?”
“嗚……”
這種事作為動力也太弱了。
反而手指的骨折對我來說很可能會成為了不用複習功課的藉口——就是類似“啊啊,既然受了傷那就沒辦法了”這樣的藉口。
高中生想偷懶的欲求可是絕對不容小看的。
我必須找到一個更強烈的、必須現在馬上把手指治好的動機——不然我就會一直這麼痛下去,幾乎要痛死了。雖然手指骨折應該是不會死的,但我還是會痛死。
而且我現在仔細一看,手指已經變色得非常嚴重了。
影縫小姐,到底用了什麼樣的折斷手法啊。
這何止是一兩個月內無法痊癒,我看一輩子都不會痊癒的吧?
“咕……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努力思考吧。
努力思考,努力思考,努力思考!
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
“這手指如果不治好的話……就不能揉羽川的胸部了!”
不,就算治好了也不能揉吧。
可是這個動機對我來說似乎已經超越了合適的界限,簡直達到了完美的境地。原本由於內出血而變成紫色——不,已經變成接近烏黑色的那兩根手指,竟然在瞬間內恢復了過來——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
“……你到底是思春期到什麼地步了嘛。”
跟說的話相反,影縫小姐面帶笑意地說道。
怎麼說呢,這種年長姐姐的強大包容力,難道一點也不覺得無奈嗎?
“不過嘛,這種恢復力——還有恢復的方式,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那麼餘接,你那邊的驗證結果怎麼樣?”
“還在驗證中……現在是百分之八十四左右。不過,可以說已經大致上把握到了。大概這是吸血鬼化的狀態,也就是說忍姐姐的推斷是正確的。不過……”
“不過?”
她用的這個轉折詞還真讓我在意。
“嗯,不過——不,接下來的話是不能從我口中說出來的。”
“喂喂,你這麼說我就不單是在意那麼簡單了,這樣的說法——”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告訴鬼哥的父母。”
“…………”
因為斧乃木就像人偶一樣、就像屍體一樣面無表情,我也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說認真的。不過這個我還真希望她是在跟我開玩笑。
她到底打算髮表什麼宣言啊。
“那麼……那個,是開玩笑的吧,只是說笑的對吧,斧乃木?”
“當然,我說的告訴你父母當然是開玩笑的……不過我希望你把忍姐姐叫出來。把躲進影子裡的忍姐姐叫出來吧。而且我也想聽聽那隻鬼的意見啦。”
“嗯,也對。我會對剛才踩在她頭上的事情道歉的,你就把前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叫出來吧。”
“啊……”
畢竟她們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而且對我來說也很希望身為搭檔的她聽一聽,既然她們要我叫出來,我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不過在今早的時候我就已經把王牌用過了啊。
要是在同一天內以虛構的甜甜圈為誘餌把她叫出來的話,到時候我搞不好就真的要變成甜甜圈了——現在畢竟是夜晚,在力量得到一定程度恢復的意義上說,現在的忍也許真的能把我的身體打穿。
這樣一來的話——
“對不起,影縫小姐。我想馬上去附近的Mr.Donut連鎖店去買甜甜圈,可以嗎?”
“為什麼嘛。”
她用關西腔吐槽道。
我不禁內心竊喜。
“你就別幹那種累人的事,趕緊把那孩子叫出來嘛。要是太麻煩的話,就讓咱把手伸進你的影子裡,像內臟一樣把她給扯出來吧?”
“像內臟一樣?”
這難道是對應“扯出來”這個動作的比喻嗎?
“懷著要把她那頭金髮都扯斷的覺悟一把抓住——噢?”
正當影縫小姐把話說得更加暴力的時候,就好像聽到了她的話似的,忍野忍終於從影子中冒了出來。
這回她並不是像今天早上那樣神采奕奕地舉起一隻拳頭蹦出來,而是一副充滿威嚴的姿態,連服裝也換成了煥然一新的高階禮裙,威風凜凜地登場了。
雖然眼角好像有點紅腫,我作為對她非常熟悉的眷屬,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她也許在影子中哭了老半天”的疑慮,我當然不可能那樣對她吐槽了。
“噢,前HeartunderBlade,抱歉了,剛才咱狠狠地踩在你的頭上。”
“…………”
“…………”
“…………”
真是不懂得看氣氛啊。
明明是大人卻不懂得看氣氛!
雖然嘴裡說著抱歉,可是這人根本就沒有半點愧疚的樣子……雖然這事是我自己的推測,但我總覺得影縫小姐她絕對是從來沒有承認過錯在自己的人。
“嘿……咔咔!”
即使如此,忍還是勉強笑了出來。
那樣子真是太堅強了,簡直催人淚下。
“咔咔,汝等,看樣子已經完成對吾主人的檢查對吧。真是辛苦汝等為吾代勞了。即使是像汝等這樣的人,也還是能為吾的主人效力,果然適材適所就是這個世界的在真理。”
“哈哈,抱歉啦。咱也真是的,竟然把你逼到了非要這樣子耍威風的狀況。咱其實是沒有惡意的,只是因為看到有個方便落腳的頭,於是就不由自主地踩上去了。”
“…………”
饒了她吧。
明明不懂得看氣氛,就別去分析她的心理了。
方便落腳的頭……對生存了近六百年的忍來說,這毫無疑問是至今為止從來沒有聽人說過的、同時也蘊含著令人無法想象的強烈屈辱感的臺詞吧。
“咔……咔咔!”
即使如此,忍依然保持著笑意。這毅力實在太堅強了,而且明顯已經沒有了退路。
“要、要注意說話的態度啊,人類——不管汝是什麼專家,是什麼專攻不死身怪異的專家,要是以為對吾的事情都瞭解得一清二楚那就大錯特錯了。吾現在之所以不殺汝,只是因為期待著汝能幫吾的主人解決肉體上的問題罷了,這一點汝可不要忘記。咔咔!”
“不,我都已經向你道歉了嘛,對於剛才踩到你頭的事情,踩到了自尊心高而個子小的你的頭。別那麼記仇嘛,就算是夜行性生物也沒必要活得那麼陰暗嘛~!對不起對不起,咱以後會盡量小心不踩到你的!”
“…………”
忍終於沉默了。
這樣下去的話,搞不好又會像以前那樣,忍野忍在幾個月裡都變得一聲不吭了——為此感到擔心的我開口道:
“請你放過她吧,影縫小姐。”
不得不馬上加以勸阻。
但是聽了我這句話,影縫小姐卻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來她剛才真的是沒有惡意,完全是純天然的反應。這性格也太糟糕了。
怪不得大家——就連貝木也不例外——都那麼討厭這個人。
“忍,你也放棄吧。你也沒必要為了挽回過去而故意挖開傷口。”
“可、可是……”
別眼淚汪汪地拉著我的衣袖啊。
那太可愛了吧,也太可憐了。
“你當時只是挺身而出保護了我,我才沒有被影縫小姐踩到頭啊。那完全是一種獻身性的自我犧牲行為。這麼想的話,你的自尊心也能保住了吧?”
“嗯?哦,說得對啊!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吾只是為了保護汝才那麼做的。哦哦,吾真是太威武了!”
一瞬間就恢復了心情。
她雖然是個極度可愛,極度可憐的傢伙,但同時也是個麻煩多多也很好騙的傢伙。
“我就是輸給了這樣的傢伙嗎……”
雖然斧乃木這麼小聲嘀咕了一句,但是恢復了好心情而得意忘形的忍卻好像沒有聽到,這恐怕是最大的幸運了。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幸運不幸運的,因為感覺除了影縫小姐之外的所有人都很不幸。
“那麼,人到齊了,情報也蒐集齊全了——也就是說答案也出來了吧。雖然這裡不能插入向讀者的挑戰,總之現在就開始進入解決篇吧。這是解謎!”
“解謎……”
我對影縫小姐的這個說法感到有點不妥。
與其說是迷,我在鏡子裡照不到自己,只不過是一種現象而已啊……
“好,開始吧。”
忍說道。
已經恢復心情的忍,馬上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嗯,雖然剛見面就被迫嚐到了被人踩在頭上的強烈屈辱感,但是作為昔日的怪異之王,她仍然有著不遜於影縫小姐和斧乃木的自信和自負吧。不過那種自信和自負是否可靠就很難說了。
“阿良良木歷——鬼哥哥,你的肉體在現在這個時刻——不,或者應該說依然在持續性地一點點、一點點地發生著吸血鬼化。總之這就是現狀了。”
“吸血鬼化……”
“你正在從人類一點點地朝吸血鬼發展。這種過程在生物學上應該是稱作變態的吧。嗯,這的確很符合鬼哥哥的性格。”
“…………”
我真是笑不出來啊。
這根本就沒有辦法笑出來吧。
只能變得面無表情了啊。
不過這個事實,我已經通過今早的忍的驗證,還有剛才在這裡由影縫小姐進行的驗證(實際上試暴力行為)知道了,所以事到如此也沒什麼可吃驚的。
“吸血鬼化嗎……嗯~”
“怎麼了,小哥。還蠻冷靜的嘛。”
“不,沒有啦。因為至今為止已經不止一次的變成吸血鬼了……當然不可能像第一次變成吸血鬼時那樣驚慌失措吧。雖然在專家的面前這麼說有點自以為是,但是我這一年累計的大量經驗也不是開玩笑的……”
尤其是這幾個月特別激烈。
既有八九寺的問題,也有千石的問題——
而且,還有那個轉校生。
“經驗嗎。”
斧乃木說道。
聽起來好像別有深意似的。
“我想你積累的不是經驗,而是蠢事吧。”
“咦?”
“不。”
斧乃木搖了搖頭。
感覺似乎是來自於貝木影響的這句效力特強的毒舌吐槽,卻顯得過於繞圈子,總是繞來繞去的,以至於我無法理解過來。
難道我說的自以為是的話,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嗎?難道是我這個門外漢高中生的發言,讓身為專家的她感到不高興嗎?不過,斧乃木應該不是那種型別的人啊。
不管怎麼說,每次見面都會改變性格這一點,還真的是讓人難以應付。對於她這種機械式的性格,我一直都無法習慣。
“你說蠢事也太過分了,餘接——雖然阿良良木君也許的確只是在積累著蠢事,但是關於這一點,咱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撫我,影縫小姐說了這麼一句讓我完全搞不懂是什麼意思的話。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超過晚上九點鐘了。
雖說中途費了不少周折,但是想到約定見面的時間是七點的話,我覺得也應該差不多把真相揭開了。
“要問為什麼鬼哥正在發生變態的話……要問為什麼變態正在發生變態的話——”
她還抓著這個不放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許是為什麼事還記著仇吧。
“其中並不包含你和前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的相關關係——雖然這一點你也應該知道了,可是因為這個事實很重要,所以我不得不再次重複申明。”
“忍沒有關係……但是,在身為前吸血鬼的忍毫無關聯的前提下,我真的會有出現吸血鬼化的可能性嗎?”
“這個當然是有的。在這個意義上說,我也想向忍姐姐進行最終的確認。你真的是沒有任何頭緒嗎?對於在立場上相當於你主人的鬼哥哥,現在陷入這種狀況的——原因。”
斧乃木注視著忍說道。
忍很不愉快地回答說:
“有的話就不用找汝等幫忙了嘛。”
“也沒有從忍野那裡聽說什麼嗎?”
“沒有聽說。雖然吾確實沒有把那男人說的話全部記住——而且把大半部分都當成了耳邊風,但如果有這麼重要的事情,吾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嗯,的確如此。”
聽了忍充滿自信的發言,影縫小姐以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點頭應道。
“也對啦——畢竟對忍野君來說,這也是意料之外的情況。可以說是不規則的情況,也可以說是出乎意料。如果他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絕對不會對這個危險性袖手旁觀。”
“對忍野來說出乎意料……?但是,真的會有那樣的事嗎?怎麼說呢,像他那樣對什麼事情都看得比水更透徹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出乎意料的事——”
這種形容……
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即使是忍野君,也不一定能看透一切吧。而且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就跟臥煙前輩一樣,並不是說對所有看透和看破的事情都會逐一加以應對的嘛。畢竟忍野君對這方面的要求很嚴格,或者說在處理上是相當事務性的。從咱的角度來看,在不顧得失、有時會因為心血來潮和一時喜好而採取行動的意義上說,反而是貝木更有溫度感呢。”
“…………”
雖然我對以“溫度感”來形容那傢伙有點抗拒感,但是說得也沒錯。貝木他雖然非常執著於金錢得失,但是他那種細緻入微的性格,同時也可以理解成一種人性的體現吧。
“不過就這一次來說,只不過是超出預想的情況啦——也就是說這是忍野咩咩、是看透一切的忍野咩咩沒能看透的現象。”
“忍野——沒有能看透的現象。”
一旦把這句話說出口,我就意識到那是何等嚴重的異常事態。對於從學生時代就開始跟忍野打交道、應該也或多或少知道他的失敗經歷的影縫小姐來說,那也許是“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對於在今年度的第一學期一直受著他關照的我來說——對於一直目睹了忍野“看透一切”的我來說,那聽起來簡直就像一個惡質的玩笑。
惡質的笑話,惡質的現實。
惡質的——奇怪現象。
“那不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嗎?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事象,現在正發生在我的身上——連至今為止的經驗,都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說得太誇張了——當然,從現在看來,忍野君的預想和預測落空的情況,的確是非常少見的事情——但是在這個問題上,阿良良木君,看到你對這件事感到如此的驚訝,這從咱的立場上看來卻顯得有點滑稽哦。”
“滑、滑稽?”
不,從身為專家而且跟忍野是老相識的影縫小姐看來,我這種驚訝的摸樣也許的確顯得頗為滑稽——但是也沒必要說得那麼明白吧。
我會受傷的啊。
這個人到底有多麼不懂得觀察氣氛啊——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實際上卻似乎不是這樣。
影縫小姐接續說道:
“——因為,忍野君這次沒能看透的東西,阿良良木君,恰恰就是你的行動啊。”
“…………?咦?”
如果說吃驚的話——影縫小姐的這句話又再讓我吃驚了一回。或者應該說是莫名其妙。
雖然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可是就算她真的在說些什麼,忍野咩咩至今為止沒有看透阿良良木歷的情況,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在忍野面前,我根本就等於是一張薄兮兮的白紙——應該是透明得即使隔著也能看清楚對面的薄紙啊。
在她的面前,我無論什麼時候只能是纖薄弱小的阿良良木歷。
那簡直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變化的立場——我就連一次也沒能超出忍野的預想。我跟羽川是不一樣的。不,即使是羽川,也並不能讓忍野的所有預想都完全落空——
“影縫小姐,請告訴我吧。我到底是怎樣讓忍野的預想落空呢?雖然我想那大概是影縫小姐的誤會……但是,如果真的存在像你說的那種情況,那麼——我無論如何也想要知道的。”
“不用你催咱也會告訴你的。本來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這裡的嘛——不過話說回來,這種發展傾向的確是有點麻煩呢。搞不好的話——或者說,要是這樣繼續下去,咱們就要——”
咱和餘接,
說不定就要把你殺掉了——
她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也沒有改變聲調,只是作為自然的對話應答……影縫餘弦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
“大概——是必須殺掉的吧,搞不好的話。唔~阿良良木君。現在你的身體之所以向吸血鬼化的方向發生變態——之所以明確地朝著那個方向發生轉換,原因非常的簡單。老實說,就算咱這樣的專家不特意指出來,你自己本來也應該能察覺到的。”
自己察覺到。
本來也應該能自己察覺到。
影縫小姐這麼說道。
“……那、就是說……”
“你變成吸血鬼的次數太多了啊。”
影縫小姐——
依然以同樣的語調說著——然後,平時總是以極端平淡的語氣說話的斧乃木,依舊毫無感情地接著說道:
“就是說你積累了太多的經驗——積累了太多的蠢事了啊。所以,鬼哥哥,你就是因為在解決眾多事件的時候過分依賴於吸血鬼的力量,導致你的靈魂本身——在與前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完全無關的狀況下——從根本上向吸血鬼的方向一步步地‘靠近’了。”
“靠近——”
“也就是說,你名副其實地化作了吸血鬼,變成了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