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已故知名導演陳爾逝世十周年,他的獨子陳青桐舉辦了一場個人影展,展出了不少以前從沒曝光過的陳爾的片場照片。陳青桐也算是圈內有名的製片人,加上陳爾的名氣和號召力,影展開幕當天來了不少影星和名人。陳青桐認識的,不認識的,想巴結他的小明星,他合作過的大明星,和他上過床的,想上他床的都來了。影展開始一個多小時,公關公司的朋友來和陳青桐說周舟還沒到,接下來一個致詞環節要他上場,可現場找不到他的人,打他電話也不接。
周舟是時裝圈裡的設計師,和陳青桐認識二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算是親密無間的好友,陳青桐聽了,親自給他打了個電話,和他說:“錯過了最熱鬧的時候,不像是你的風格,你到哪兒了?堵車?”
“我接個人,航班誤點了,現在接到了,還有半個小時到你們那兒。”周舟讓他找自己老婆小柔聽電話,“我有事和她說,打她手機她又不接。”
陳青桐找到了正陪著周舟父母的小柔,把手機遞給她,周舟也不知道和小柔說了什麼,她一臉驚慌:“那怎麼辦?你想幹什麼?我直接給你訂個房間。”
小柔的姑父是某酒店客房部經理,陳青桐聽這意思八成是周舟沒給他要接的朋友訂酒店,這會兒想起來了,來拜託她了。
“好的好的,你快點啊,馬上就要致詞了。”
小柔說完,把手機還給陳青桐。陳青桐手裡拿著香檳,喝了口,抱怨說:“今天接朋友?什麼朋友?之前就和他說影展的事了,真是年紀越上去越不靠譜。”
小柔笑了笑,臉色尷尬,正不知該如何作答,幸好喬之遠舉著酒杯及時出現,吸引了陳青桐的注意,他走過去和這位已經是五料影帝的舊友打招呼。喬之遠四下看了看,直接問他:“你那個牛皮糖呢?沒跟來?”
陳青桐笑彎了眼睛:“去巴賽隆納拍外景。”
“哇,代言人就是忙啊,準備什麼時候把他塞進電影圈?”
“當模特挺好的,他也沒什麼要求。”陳青桐舔了下嘴唇,換了杯酒,拿了杯馬提尼,咬著橄欖問喬之遠:“聽說你要接一個外國導演的戲?”
“哦這件事啊,是啊,一個朋友介紹的。”
“之前電影節認識的?”
“你管真寬。”喬之遠沒和陳青桐客氣,“也就牛皮糖能受得了你這種性格。”
“別總是牛皮糖牛皮糖的叫,他有名字,叫齊蕭。”
“是是是,知名模特齊蕭,人高腿長,四國混血,天上有地下無,創下了和某知名製片人廝混半年還沒被甩的吉尼斯記錄。”喬之遠悶掉了杯子裡的酒,拉扯了下領結,嬉皮笑臉地看陳青桐,陳青桐皺眉說:“你怎麼說話和周舟越來越像。”
喬之遠哈哈笑,看著門口說:“說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周舟嗎?怎麼他後邊還跟著……”
喬之遠把那個人的名字吞了下去,他對著陳青桐眨眼睛,強忍著笑意推了他一下,“還不去歡迎你二十多年的老朋友。”
這話一語雙關,陳青桐放下酒杯,咽下嚼爛了的橄欖,帶上滿面笑容,朝周舟走過去。周舟甫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注意,影展內禁止開閃光燈,就看到大家舉著手機拍他。還有記者聚上去將他圍了起來。周舟在人群中心打手勢:“好了大家,薛導難得回國一次,你們這麼搞,他又要逃回美國去了,都散開點散開點。”
“抱歉大家,請給薛導一點空間吧,這裡可不是薛導的新聞發佈會。”陳青桐擠進去給他們解圍,還給薛蠻帶路,嘴裡說著:“去看看《青銅紀》的片場照片啊,拍了挺多的。”
薛蠻點了下頭,他帶著鴨舌帽,陳青桐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他比以前更清瘦,身上有很濃的煙味。
記者和好奇的人逐漸散去,影展上已經能聽到不少人在竊竊私語討論薛蠻。陳爾遺作的導演,長期定居美國,熱衷與歐洲電影公司合作,文藝片商業片都拍過,他拍片效率不高,去了美國十年才導了四部電影。據說他這個人很怪,不太和人說話,有很多怪癖,似乎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
“不止呢,以前還拍過三級片你們知道嗎?”
“三級片??導三級片?”
“不是,是他自己演,你們都沒看過?叫戀什麼來著。”
薛蠻和陳青桐正好經過幾個討論他的人身邊,他忽然冒出來一句,“叫《戀欲禁區》。”
眾人齊齊望向他,他脫了帽子,對他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笑著眨了下右眼:“還好啦,我一般怪。”
他染了一頭紅發,襯得他皮膚病態的白。陳青桐拉了他一把,說:“這邊走。”
他把薛蠻帶到了《青銅紀》的展區,薛蠻數了數,“一,二,三,四……就這幾個展區?”
“嗯就這四個,我沒跟我爸拍多少電影。”陳青桐問他要不要喝酒,薛蠻搖頭,“剛下飛機,有點不舒服,就不喝了。”
“這算是你的個人影展嗎?”薛蠻問道。
“算啊,都是我拍的。”陳青桐笑著從路過的侍者的託盤裡拿了杯酒。薛蠻聳了下肩,指著其中一張照片說:“哇這個場景,我記得,當時叫Lucy跳太多次湖了,還被她的經紀人生命威脅,哈哈。”
他從《青銅紀》走到了玉雕師,他看到了許多人的照片,喬之遠的,紅姐的,陳爾的,甚至還有周舟的,唯獨沒有看到他自己的。
陳青桐和他講解每張照片的來歷和拍攝背景,薛蠻認真地聽,周舟半途加入了他們,他給薛蠻弄了點吃的,薛蠻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水果塔就放下了。
“這次回國特意來看影展的?”陳青桐看薛蠻嘴角弄到了些塔皮碎屑,自然地伸手替他擦了擦,薛蠻卻往後退了兩步,用力擦嘴說:“有個電影的計畫。”
“哦?沒聽說過啊。”
“你消息還不夠靈通。”薛蠻笑笑,拍了下周舟,“我先走了,困了,你把酒店地址給我,我打車去。”
“啊?這就走了?我送送你。”
陳青桐站在原地看他們,他和薛蠻揮了揮手。有個他喊不出來名字的小明星來和他搭訕,說:“原來陳製片您和薛導認識啊?”
“是啊,很多年的朋友了。”
“看展的時候還奇怪,《青銅紀》那裡都沒導演的照片。”
陳青桐轉頭看這個小明星,他伸手摸了下他黑漆漆的頭髮,輕聲說:“還是黑頭發的時候好看。”
當晚他就和這個小明星上床了,事後知道了他名字,可轉眼就忘,早上他去公司看剛發行的報紙,好多家媒體都報了薛蠻出現在影展的消息。他不出現時好像沒人記得他,他一出現就能迅速吸引關注,這種魔力,陳青桐再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
中午陳青桐接到了齊蕭的越洋電話,他拍攝快完成了,明天的飛機回來。
“影展成功嗎?”齊蕭問他。
“成功啊,你回來還能看到。”
“你說你拍照的技術這麼好,怎麼就不肯給我照幾張?”
“照你?照你什麼?在床上的樣子?”
“不要臉。”齊蕭嬌嗔地罵他,陳青桐覺得有趣,又逗了他兩句,兩人在電話裡打情罵俏,要不是周舟打電話進來,陳青桐都要直接和齊蕭來場電話性交了。
周舟找陳青桐吃飯,陳青桐以為他會叫上薛蠻,結果去了看到只有周舟一個人。
“你什麼眼神?以為舊情人要來?”周舟挪揄他。陳青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你這話說的,沒期待過,也沒想過。薛蠻新片什麼公司做?”
“你這麼想知道,自己問他不就好了,我一個搞服裝的我怎麼知道你們電影圈的恩怨糾葛。”
“誰的主意?”陳青桐喝著熱茶問。
“什麼誰的主意?”周舟從菜單裡抬起頭,“你說薛蠻去影展的事?”
“沒什麼誰的主意,也是湊巧,他飛回來,我去接他,說起有這麼個影展。”
“他說想看?”
“沒有,是我說我要來不及致詞了才帶他一起去的,他在外面抽了好久煙才進去。”
弄明白事情原委,陳青桐感慨地說:“這樣啊……”
“你幹嗎?想重修舊好?”周舟朝他擠眉弄眼,陳青桐笑著擺手,“怎麼可能,我和他沒可能了,不適合。”
“你當初花了十多年才認識到你們不適合,也挺費勁的。”
陳青桐點了根煙,夾在手裡卻沒抽,“其實認識到了就覺得輕鬆了,以前活那麼累,覺得自己也挺可笑。”
周舟斜眼看他,叫了服務員點餐,他說過幾天要回高中母校做演講。陳青桐道:“之前也請我去,我沒答應。”
“我知道啊,校長讓我再勸勸你。”
“不想去,高中也沒什麼好的回憶。”
“你得多少年沒回去了?”
“十年?我爸過世後就沒回去過。”陳青桐回憶道。他和周舟吃完這頓飯,沒過幾天就看到網上說薛蠻回了高中母校做演講。齊蕭那會兒正在他邊上換衣服,陳青桐轉眼看到他的屁股,把他喊過來和他調情。齊蕭說:“我想去弄個紋身。”
“紋身?哪兒?”陳青桐摸著他光滑的後背,舔他的耳朵。
“就你摸的那裡,你不是最喜歡摸那裡,我去紋你的名字吧,英文名。”
“英文名?我沒英文名。”
“你以前上英文課都沒取過英文名??”齊蕭笑眯眯地摟住陳青桐,說他土。陳青桐想了想說,“不知道,不記得了,大概取過,沒什麼印象。”
“那算了,中文的話太奇怪了。”齊蕭被陳青桐舔舒服了,呻吟了聲。他眼神愈來愈迷離,他和陳青桐說起這次去歐洲拍片,遇到一個攝影師說他和之前他拍過的一個模特很像。
“一個亞洲模特,他還給我看了他的照片,不過人家現在據說已經是大導演啦,我不過是個小模特。”
陳青桐親昵地捏他的臉,“那你想拍電影嗎?不做模特?”
“還是算了,我不會演戲,肯定被人說是花瓶。”
“當個漂亮的花瓶也不錯。”
齊蕭心氣高,撇嘴說,“我不要,要做就做最好的,我也不想像誰,說像也不過是眉眼像,本質肯定不一樣。”
陳青桐摟住他,他想起第一次看到齊蕭時的場景了。他那時候還沒什麼名氣,一個人站在角落裡喝酒,他穿了件花哨的襯衣,過時的款式,卻有點眼熟。他看上去性格冷清,睡過幾次後陳青桐卻發現他意外地粘人。只要他有空,陳青桐去哪裡他都要跟著,如果他沒空,他的電話一定會到,好幾次他和朋友吃飯都被齊蕭的電話打斷,周舟才給他起了“牛皮糖”這個綽號。
陳青桐對床伴都不太上心,要不是齊蕭天天盯著,估計早就分手再見。沒過幾天齊蕭就和陳青桐說公司找他們幾個模特去給一個電影試鏡,陳青桐和他約好了那天一起吃晚飯,從公司出來順道開去他們試鏡的酒吧接他。等齊蕭時,陳青桐看到了薛蠻,他從酒吧裡出來,站在路邊抽煙。陳青桐沒打算喊他,坐在車上看雜誌打發時間,還是薛蠻走過來敲他的窗,問他怎麼在這裡。
“來接個人。”陳青桐笑著說:“你也在啊?剛才沒看到你。”
“朋友的電影,我當編劇,陪著來試鏡。”
“講什麼的?”
“恐怖片,在秀場裡發生的恐怖片。”
“聽上去成本不高。”
“哈哈隨便弄弄。”薛蠻叼著煙抓頭髮,陳青桐問他電影籌備的怎麼樣了,薛蠻說:“在商量劇本的事。”
“哦,才到這個階段。”陳青桐將眼神收回到雜誌上,翻了一頁,不冷不熱地說。
“三級片。”薛蠻笑著趴在窗上看他,“一個朋友說的主意,覺得蠻有趣的,講雙性人的。”
陳青桐翻書的動作僵了下,“像你的風格。”
“什麼時候出來吃飯啊。”
“你之前回學校了?”
“周舟拜託我去幫忙,就去了,說是請你,你不肯去。”薛蠻還是笑,“我沒那麼大牌。”
“你和學生講什麼?性生活入門?”
薛蠻拍著陳青桐的車門哈哈笑,“你怎麼這麼記仇?”
陳青桐敷衍地跟著笑了下,“那你都講什麼了?”
“我講人生成長歷程啊,好像有人拍下來了,你要看可以上網搜搜。”薛蠻轉頭看了眼酒吧入口,“大概結束了,不打擾你等人了,再聯繫吧。”
“好,有空聯繫。”
齊蕭很快從人群中走出來,他上了陳青桐的車,他看到了薛滿,還特意指著他和陳青桐說:“就是這個紅頭髮的,之前和你說被人說和我像的,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有點搭架子,和他說話愛理不理的。”
陳青桐發動汽車,脫口而出:“他就是這樣。”
“你們以前認識?”
“嗯,算是認識。”陳青桐帶齊蕭去吃西餐,兩人喝了點酒後回家就膩在一起躺到了床上,齊蕭說想玩點新花樣,從自己的包裡摸出了一副手銬。陳青桐看到後興致全無,坐起身穿好衣服對他道:“你今天先回去吧。”
“怎麼了?”
“沒心情。”
“怎麼……突然……”齊蕭笑著去抱陳青桐,陳青桐推開他,站起來說,用下命令似地口吻說:“沒心情,你回去。”
齊蕭坐著沒動,“是因為那個導演?”
“你說什麼?”陳青桐扭頭看他,眼神裡滿是嫌惡。
齊蕭還是笑,刻意掩飾聲音裡的不安,“你們以前好過?”
陳青桐從衣櫥裡拿了件外套:“你不想走,那我走。”
齊蕭和陳青桐賭氣,一個星期沒聯繫他,陳青桐也沒多看重他,轉眼就搭上了另外一個叫阿海的模特,人長得沒齊蕭好看,勝在乖巧聽話。陳青桐這晚帶阿海去朋友的牌局玩,他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個不停,大家起哄他說,一定是齊蕭打來的奪命連環call。陳青桐不屑地聳肩,“本來就是玩玩就散的事,這麼認真,反而讓人有點怕,你看搞得現在沒人肯接手。”
眾人哄笑,這時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有人開玩笑地說:“該不會是追上門來了吧?王哥,他知道今晚這裡有牌局?”
牌局發起人王哥看了下時間,起身說:“這個時候,大概是我一個朋友,你們等會兒,我去開門。”
“朋友?”陳青桐看著王哥,“第三十二任女朋友?”
“你以為個個都是你?”王哥回了句嘴,他打開門,和門外站著的人打招呼,“薛蠻啊,你先進來坐吧。”
陳青桐手裡拿著牌,偏過頭往玄關的方向看,薛蠻走進來了,穿著件青色的外套,拘謹地探頭探腦。
“要不你先去我書房?過會兒其他人就來了。”
薛蠻低著頭悶聲不響地去了書房,他戴著帽子,似乎沒看到陳青桐。王哥回到牌桌上後,有人壓低了聲音問他:“王哥下個電影是這個姓薛的?”
“聽說他這人有點怪啊,就是心理好像……”
“哪兒啊,我看挺好的,就是不怎麼愛說話,要說有病大概是自閉?”王哥出了張牌,輪到陳青桐了,他抽著煙出牌,沒搭腔。
“準備嘗個鮮嗎?”
這話說得直白,坐在陳青桐邊上的阿海和另外幾個陪牌局的男女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又不愛趕時髦,你們有誰想試試?我給你們牽牽線?”王哥瞥著陳青桐說下這番話,陳青桐擺擺手,“嘗他?又不是十七八歲細皮嫩肉的鮮肉。”
“我說小陳你嘴怎麼就這麼損。”
“這也叫損?還有更損的沒說。”
“什麼?說來聽聽。”
陳青桐湊過去和想聽的人耳語,聽完他們兩人放聲大笑,牌局就這麼嘻嘻哈哈地玩到了午夜,幾個圈裡的編劇在淩晨一點的時候到了,還給他們帶了夜宵來,王哥把薛蠻叫出來一起吃宵夜。薛蠻脫了帽子,吃了兩口粥就去外面院子抽煙。聽來的編劇的意思,薛蠻想改編一本冷門的外文色情小說,還要將故事的發生時間和地點挪到民國時期的上海灘。
“原著你們都看了?”陳青桐沒聽過這個小說的名字,隨口問了句。
“還沒,找不到中文譯本,我的英文反正是看不了。”一個上了點年紀的男編劇說道。
“他英文好,你們讓他給你們翻譯一本出來不就行了。”陳青桐說道。
“那多費功夫,你小子就知道出餿主意。”王哥搖著手指數落陳青桐,“上回清文他們可和我說了,你成天跑片場去嚇唬人新演員,說那幾場戲趕不出來就要讓他賠錢。”
陳清桐笑了,他摸了摸口袋,指著外面,打了個抽煙的手勢。他出去,薛蠻進來,他身上有花香,沒什麼煙味。陳清桐摸了下鼻子,他走到外面,原來是王哥院子裡種的玫瑰花開了,花香芬芳。
夜宵吃完,王哥就去書房和薛蠻他們商量電影的事,阿海頂了他的位子,他一上去,陳清桐就轉了運,把之前輸的錢一點點贏了回來,眾人直呼他們搭檔出老千。
“我帶的人頂上來,你們就說我出老千,那下次換你們帶的人來好了。”陳青桐拍了下阿海的腿,“你先下去吧,省得他們說閒話。”
阿海還真放下牌要讓位,陳青桐好笑地看他,抬手摸了下他的頭髮,這個動作正好被出來倒水喝的薛蠻看到。阿海也看到了他,一時尷尬,臉有些紅。陳青桐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與喝水的薛蠻四目相對,薛蠻盯著他,烏黑的眼珠眨也不眨。
他還是很好看,不比任何年輕的模特演員差,他雙眼睛尤其漂亮,明亮靈動。
陳青桐對他笑笑,薛蠻轉過身,背對著他們繼續喝水。陳青桐他們打牌打到早上六點才散,屋裡烏煙瘴氣的,陳清桐離開前去敲書房的門,和王哥說要走了,王哥他們也正要散,大家都是一臉疲憊。陳青桐客氣地問有沒有人要他送,王哥看了一圈屋裡的人,叫醒了縮在沙發上睡覺的薛蠻。
“薛蠻,我找我朋友小陳送你回酒店吧,和阿竹他們一塊兒。”
陳青桐靠在門邊打哈欠,他伸出三個手指,“我只能載三個人。”
王哥真塞給他三個人,薛蠻迷迷糊糊地也上陳青桐的車,陳青桐規劃了下路線,決定最後送他。到了酒店停車場,陳青桐停好車,回頭喊薛蠻。薛蠻在後座扭了下身子,捂住了耳朵。陳青桐在後視鏡裡看他,繃著嘴角說:“到你酒店了,下來吧,我還有事。”
薛蠻還是沒醒,他紅色的頭髮露在外面一小搓,好像什麼鳥類。陳青桐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推了他一下,語氣有點軟了,“下車啊。”
薛蠻這才揉著眼睛慢慢坐起身,他的手藏在過長的衣袖裡,外套的袖口有些磨破了,青色洗得發白,已經喪失了本來面目。他起身時,兜帽鬆了下來,陳青桐忽然問他:“為什麼染頭髮?”
“啊?是勞倫斯,他來美國玩,找我拍照,把我拖去染了頭髮,我之前給他拍過紅色頭髮的照片,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薛蠻伸了個懶腰下車,“謝謝你送我回來。
“勞倫斯?又要出你的寫真啊。”
“哈哈,他在做一個企劃,把十幾年前他拍過的模特都找去了,拍下這麼多年後我們的樣子,蠻有趣的……”
陳青桐冷著臉點煙,薛蠻也說不下去了,和陳青桐道一聲“再見,打擾了”,便走開了。
陳青桐很快就看到了勞倫斯的特別企劃,在他的個人網站上,他放出來的兩張薛蠻的照片,一張攝于薛蠻二十歲那年,他在倫敦的攝影棚,穿一件高檔的大衣,瞪著眼睛好奇地看鏡頭,模樣青澀,動作誘惑,眼神色情。另外一張是不久前,他在邁阿密,一頭紅發,穿了白色的背心和沙灘褲站在海邊抽煙,海風吹亂他的頭髮,遮住他大半張臉,他笑著,眼角已經有了明顯的笑紋。他的眼神還是沒什麼變化,依舊在赤裸裸地挑逗人。
這天陳青桐在公司開會籌備新電影的事時,齊蕭一個電話打到了他辦公室,他秘書給他接了進來,齊蕭一開口就說:“我在網上搜了你和薛蠻,你看過嗎那個電影首映上觀眾對他提問的環節?”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喜歡你,不會讓別人搶走你。”
“我知道了,你要沒什麼其他想說的,我就掛了,還在開會。”
陳青桐知道齊蕭疑心病很重,只是不知道原來他這麼難纏,他和別人開玩笑說遇到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神經病。這個神經病模特在給他打電話後不出三天就搞了個大新聞出來,他因為持械行兇被逮捕,被他用匕首刺傷的物件正是薛蠻。新聞上報導薛蠻那天和好友在餐館吃飯,齊蕭突然就進來襲擊了他,還好餐館裡人多,一起制服了他,薛蠻被立即送往醫院就診。新聞持續播報他在醫院的情況,他傷的不重,沒傷到內臟器官,只是需要縫針。陳青桐沒打算去拘留所看齊蕭,也沒打算去醫院探望薛蠻,他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繼續吃喝玩樂享受生活。
可還是有好事的記者挖出了他和薛蠻的舊新聞,寫了一則禁斷男男三角戀故事,其中更提到陳青桐當年親自打電話給他們主編承認他與薛蠻的同性情侶關係,還煽情地配上了陳爾葬禮上他們牽手的照片。陳青桐有生以來第二次主動給這本八卦雜誌打電話,依舊直接打給了主編,告訴他:“結婚三十多年的夫妻都有可能分手,我以前不過是有段沒持續多久的感情,貴刊既然這麼上心,那我就來告訴你們結果好了,我和薛蠻沒有好結果,分開了,奉勸貴刊的八卦來源要即時更新,否則很快就要落伍,被時代淘汰。”
因為周舟的關係,陳青桐還是能斷斷續續瞭解到薛蠻的近況,他那裡也因為這則男色故事不勝其擾,每天都有記者去堵他,跟拍他。周舟提議他們可以公開解釋一下,或者發個聯合聲明,陳青桐卻沒當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和他開聯名記者會澄清?這也鬧太大了,多大點事。”
薛蠻那邊也沒什麼動靜,他出院後這件事情也漸漸平息,陳青桐聽說他想改的那個小說出了點問題,之前聯繫好的幾個編劇都突然離開了,大概是因為尺度原因,投資方似乎也有些猶豫。從王哥那裡聽到這些小道消息沒多久,陳青桐就接到了薛蠻的電話,他主動約他出來吃飯,陳青桐直白地問他:“想找我幫忙電影的事?”
薛蠻笑了下,笑聲很低,“是啊,找來找去,大家都說讓我來找你試試,說不定有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你尺度太大過不了審核我也幫不了你。”
“之前也想過不在國內做了,不過還是想再試試,陳青桐,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陳青桐正好在家,阿海穿著內褲從他眼前走過,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牛仔褲。陳青桐朝他走過去,在他耳邊說:“等一下再走。”
阿海轉頭看他,難得歡愛之後陳青桐留他,他眼裡又驚又喜。薛蠻在電話那端還以為陳青桐在和他說話,“你說什麼再走?”
陳青桐把阿海拉到床上,告訴了薛蠻自己新家的地址後,把手機扔到床上就把手伸進了阿海的內褲。
“再玩會兒。”他輕輕揉搓阿海的性器,阿海動情地眯起了眼睛,陳青桐另外一隻手撐著下巴,笑著看他,說,“等一個朋友來一起玩。”
薛蠻半個小時後到了,他穿著拖鞋,脖子上卻圍著圍巾,臉紅撲撲地,好像一路跑過來似的。
“你很急?”陳青桐穿著浴袍把薛蠻擋在門口,手裡還拿著酒杯,薛蠻看他屋里拉著窗簾,黑漆漆的,就問他:“你在睡覺?那我算了,下次吧。”
“你著急的話就進來談吧,這種事也耽擱不起。”他讓開一條道,薛蠻還是幹站著,陳青桐給他使了個眼色,溫和地說,“進來吧,沒在睡覺。”
陳青桐和薛蠻閒聊,問些無關痛癢的日常瑣碎,薛蠻脫了拖鞋光腳跟著他往屋裡走,他以為他們會去書房,結果陳青桐帶他去了臥室。薛蠻看到躺在床上赤身裸體的阿海,扯著圍巾笑,“在這裡談好像不太好吧。”
陳青桐走到床邊放下酒杯,從抽屜裡拿了個塑膠袋出來,摸出一顆白色的小藥片。他俯身親了下阿海,阿海乖乖張嘴配合,兩人吻了會兒就分開了,阿海的嘴還張著,陳青桐便把手裡的藥片放到了他舌頭上,阿海呻吟了下,伸手要摟陳青桐。陳青桐配合地抱住他,他抽空瞥了眼薛蠻,薛蠻眨著眼睛,他抓緊外套邊沿,這種場面他見多了,他不怯場,只是覺得難受。
“一起啊?”陳青桐脫下了浴袍,露出鍛煉得當的結實身體,他手臂和腹部的肌肉在薛蠻看來又幾分陌生,以至於他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開始脫衣服。他脫光後給自己點了根煙,陳青桐喊他過去,讓他躺在他和海中間,薛蠻照作了。
“在床上吸煙不太好。”陳青桐笑著拿走了他的煙,扔到了煙灰缸裡。薛蠻皺了下眉,他問陳青桐:“那你要怎麼玩?”
陳青桐撈起地上一根領帶,“用你最喜歡的方法玩啊。”
他把薛蠻雙手綁了起來,期間還讓阿海給他口交,試圖將他弄硬,薛蠻沒興致,阿海給他舔了半天他還是軟綿綿的。陳青桐好笑地看他:“十年不見,你陽痿了?”
薛蠻咧嘴送上抹假笑,隨即偏過頭不看陳青桐。陳青桐揉著阿海的頭髮說:“好了,進去吧,不用管他前面了。”
阿海懵懂地看陳青桐,陳青桐又點了下頭,你還替他分開了薛蠻雙腿。
“應該不會太緊,不要緊張啊。”
他這話似乎是在對薛蠻說,可薛蠻沒理會,他的頭始終轉向看不到陳青桐的一邊。陳青桐將他手腕舉高過頭頂壓在床上,在阿海往薛蠻身後擠的時候,他感覺薛蠻在發抖,他的手抖得厲害,不再年輕的身體緊繃著, 腰上一道新傷痕跟著扭曲了起來。陳青桐聽到他說痛,他捏著他的下巴把他腦袋轉向自己這面。薛蠻睜著眼睛,咬住了嘴唇。
阿海費了番功夫才插入薛蠻後方,薛蠻這時已經緊繃到抽筋,小腿上能清楚地看到筋脈的痕跡。阿海似乎沒察覺到,握著他的膝蓋只管賣力進出,陳青桐摸了下薛蠻的腿,就又去吻阿海的脖子和後背了。他越過阿海的肩膀看薛蠻,薛蠻也在看他,他嘴唇動著,輕輕喊他的名字,眼神悲哀,似乎在求救。他幹啞的呻吟和痛苦的眼神讓人提不起情欲,陳青桐索性伸手過去捂住了他的眼睛。
三人在床上雲雨到深夜才停下,陳青桐送走阿海後,薛蠻還躺在床上沒醒,他在給阿海口交後就昏昏沉沉地,沒能撐到看陳青桐怎麼和阿海做愛就睡死了過去。陳青桐喊醒他,薛蠻像從噩夢中驚醒,從床上彈了起來,被子從他身上滑落,陳青桐發現他身上起了紅疹,一片一片的,後背和手臂上尤其嚴重。
“你怎麼了?過敏?”他問道。
薛蠻扶著床頭下地,他搖搖晃晃地往浴室走,低著頭說,“我不喜歡3P,對3P過敏。”
他起紅疹是不是真的因為對3P過敏陳青桐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一下午薛蠻都沒硬過沒射精,好像真的得了很嚴重的病。
這次3P後,陳青桐似乎對拉薛蠻一起玩群P上了癮。這天他打電話給薛蠻,找他來家裡玩。薛蠻在酒店改劇本,沒空。陳青桐就叫了兩個身材精壯,又玩得開的男模去了薛蠻下榻的酒店找他。薛蠻看到他就苦笑:“你玩心原來這麼重?”
陳青桐還帶了道具,他拿出手銬的時候薛蠻就閉上了眼睛,認命似地沉默了。
陳青桐還帶了黑色的布條遮住薛蠻的眼睛,他沒脫衣服也沒參與,只是坐在邊上悠哉悠哉地看熱鬧。無論是被插入還是被迫口交,薛蠻都很老實,眼看他們掰開他腿要玩雙龍入洞的把戲時,薛蠻忽然劇烈掙扎起來。
“陳青桐!!陳青桐!陳青桐……不行,真的不行……陳青桐……”
他身上又開始起疹子,皮膚很快就泛紅,陳青桐起身,打了個手勢,讓兩個模特先走。薛蠻還縮在床上發抖,陳青桐扯下他的眼罩,他惡狠狠地瞪他。陳青桐笑了,之前他那麼配合,還讓他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他變得溫順老實,他這一瞪,陳青桐就想起來了,他本質上還是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頭。
陳青桐摸他的胳膊,“你有藥嗎?吃過敏的藥?”
薛蠻搖頭,陳青桐的指尖輕掠過他小腹,薛蠻彆扭地合上腿,陳青桐覺得奇怪,伸手硬分開他雙腿。薛蠻氣餒地垂下眼,陳青桐看著薛蠻半硬起來的性器笑說:“原來你在等我。”
薛蠻冷冷道:“你給我解開手銬。”
“你不是很喜歡?”陳青桐握住了薛蠻的性器,“還很享受?”
“醫生說……”薛蠻躺在床上放棄了掙扎,任由陳青桐愛撫他,給他手淫。
“我每週都去看心理醫生,他說,我需要嘗試點新的東西,或許能擺脫以前的不良習慣。”
“怪不得你這兩次這麼聽話。”陳青桐摸薛蠻的頭髮,薛蠻深吸了個口氣,“我也覺得我該試試別的東西。”
“奇怪啊,這十年,你變成了我,我成了不知道什麼東西,另外的人就成了你。” 薛蠻頗為感慨地說。
陳青桐低頭吻薛蠻,薛蠻知道他只是想堵住他的嘴,並非真的想吻他,可他還是笑了下,看上去有點高興。
事後薛蠻去洗澡,躺在浴缸裡抽煙,陳青桐進來和他一起抽,薛蠻就趴在浴缸上和他聊這個新劇本的故事。故事很誇張,有點奇幻色彩,還有點豔情小說的特質。
“我覺得今天的體驗可以寫進去。”薛蠻伸長胳膊扯了下陳青桐的褲腿,“幫我拿下煙灰缸。”
“對了,今天的事你也別放在心上,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恨你,更不會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你去看看醫生吧。”陳青桐指了下他胳膊,他瞥到薛蠻背後的紋身,那些花式的英文字母還很清晰,並沒褪色。
“老毛病了,沒事,不能群P而已,而且我本來就不喜歡。”
“你看之前肖雲那個喜劇了嗎?笑死我了,哈哈哈,裡面有段情節就是說他神婆那裡, 你吃晚飯了嗎?叫客房服務吧,我想吃幹炒牛河。”
“我以前,一直以為幹炒牛河是有一種叫牛河的動物,後來才知道是牛肉和河粉,哈哈。”
“有些事真的要很久才能弄清楚。”
薛蠻仰面躺在浴缸裡,一個人喋喋不休。陳青桐撓了下眉心,不知道該怎麼打斷他,薛蠻又說:“我十年沒做過了,我是說後面,前面當然自己會打飛機啊。”
“上次找人給你舔你都硬不起來,自己打飛機倒行?”
薛蠻慢慢往水裡沉,“我告訴你個秘密。”
“什麼?”
“我走的那天偷偷摸摸藏了一根你的領帶。”他整個人都沉進了水裡,說不出話了。陳青桐悄悄離開,帶走了薛蠻寫了一半,列印出來的劇本,薛蠻發現後當晚就去找他索要。陳青桐在家裡開派對,他讓薛蠻去書房等他,他關上門,外面很吵,音樂和人聲都很吵,薛蠻站在他那些高大的書櫃前仰頭看,他感覺自己看到了一本很熟悉的書,被放在很高很高,踮起腳,伸長手都摸不到的地方。陳青桐進來時他還在看那本書,陳青桐很奇怪,順著他的眼神去看,薛蠻卻收起了視線,拿起劇本說:“你看了?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肯定過不了審查,別拍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去美國再試試。”
“你要走?”
“走吧,大概走吧。”
“大概?”
“還是不太習慣美國那裡的生活,我想回來住。”薛蠻笑笑,拍了下劇本,“那我走了,你好好玩。”
陳青桐送他到門口,“對了,你記得我的英文名嗎?之前上英語課的時候好像取過。”
薛蠻聳肩,“有嗎?不記得。”
他大步離開,陳青桐又回到喧鬧的派對,午夜散場時他經過書房,也不知怎麼,著了魔似地走了進去,他站在薛蠻之前站的地方學著他仰起頭。他好奇他在看什麼,然後他看到了那本外文小說。那本封面和內頁都已經發黃,被塞在角落裡的外文小說。陳青桐爬上梯子抽出這本書,他隨手翻,刷拉拉翻到最後一頁,他在原本空白的紙上看到了薛蠻的筆跡。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再翻這本書,大概那時候我們都七老八十了?可能我已經死了,可能你在我的葬禮上看這本書,我看第一遍的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一直帶在身邊看,後來看多了幾遍好像明白了。聽說你失蹤的消息後,我很難過,可是有時候也會想,我們不在一起可能比較適合,就讓對對方的印象停在最好的地方。不過你在我印象裡一直很好,我上大學的時候被問到要是人生是部電影,你覺得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我覺得我的的片尾大概會停在我想親你,你還沒點頭,沒搖頭,沒說要,沒說不要的時候。今天天氣很好,我還有事要出門,挺奇怪的,我覺得我今天會找到你,昨天參加了周舟和小柔的訂婚禮,你和他這麼好的朋友,你沒在,我們都挺遺憾的。”
薛蠻的字不好看,讀起來有些費勁,他在最後用更小一點的字體還寫了兩句話:我喜歡你,可能你不相信,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你一定多過你喜歡著喜歡我的你自己。你看,我們的區別就在這裡,我喜歡的是實實在在的你,你喜歡的是虛幻的幻想,幻想破滅後,你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