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幽靈山莊藏得隱蔽,卻並非找不到,陸小鳳隨身裝備了外掛聞人羲之後,尾隨木道人十分順利的走到了幽靈山莊。
茂密的樹木層層遮掩住這個地方,斷崖峭壁環繞,滿是陰冷森寒之氣,仿若裡面住著的當真是幽靈一般。
遠遠看到莊子,陸小鳳舒了口氣,接下來只要帶人把這裡圍了,無聲無息地誰也不會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他面上才剛剛露出些喜意,轉眼就變成了驚駭。
聞人羲封住了他身上幾處大穴,接住僵硬倒下的身體。
「接下來的事情你還是不要看到的好。」他這麼說著,合上陸小鳳的雙眼。
陸小鳳雖然不能動,對外界還是有感知的,他被聞人羲抱起來,風呼呼從耳邊刮過,在似乎是山洞的地方停下來。
「我很快就回來,你留在這裡莫要亂跑。」聞人羲低頭親親他的額頭,滿是寵溺的意味,「別生氣,我信你。」
你點著我的穴道我也跑不了啊。陸小鳳在心裡吐槽著,特別想要在他那張白白淨淨的臉上踩一腳。
說好的同甘共苦呢!說好的再不欺我瞞我呢!
他憤憤地抱怨著,還是老老實實聽了聞人羲的話。
如果回來之後沒又足夠的理由,他一定會打聞人羲一頓,狠狠的。
在山洞外面布好陣勢,聞人羲抬眸看向幽靈山莊的方向:「若是那麼輕鬆死了該多好啊。」
極輕極輕的嘆息飄散於空氣,白色的身影如同幽魂,一錯眼就看不見了。
通往幽靈山莊的路上少不了機關陷阱,他卻如履平地地走了進去。
靜,可怕的靜,好似野獸捕食之前,連呼吸都沒有的靜。
偌大的莊子什麼聲音都沒有,安靜地擇人欲噬。
聞人羲連停都未停,衝著一個方向走去。
小小的屋子裡燃著檀香,香爐中緩緩飄出青煙,滿室生香。
一個人坐在桌前,桌上放著一壺茶,棋盤之上黑白糾纏卻是一盤殘局。
兩個茶杯一冷一熱,卻都向外冒著煙氣,一個冷得冒煙,一個熱得冒煙。
聞人羲側過身,將門掩好:「許久未見了。」
「呵。」那人輕笑,「你果然才是最像我的,他比起你來,還是差了三分火候。」
聞人羲也笑,很淡很冷的笑:「人在哪裡?」
「急什麼?」那人捻起一枚棋子,「這麼多年未見,不如和我下完這最後一局。」
聞人羲落座,他很清楚,對著眼前的人,除了順著他的意,找不到別的辦法。
「你看上去很不情願啊。」那人落下一子,「不如這樣好了,你陪我下棋,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他是你的徒弟?」聞人羲落下一枚黑子。
「是。」
「皇族中人?」
「太平王世子。」
「運道不錯。」
「比不上你。」
聞人羲嘆氣:「第一次算不出時便該想到是你。」
「你想不到,所以你合該輸我一局。」
「沒有人會想到死人也能復生的。」聞人羲抬頭,「不是嗎,師傅。」
在他們說話之時,屋子就開始搖搖欲墜,自最外面開始化為粉塵四處揚散,聞人羲一子落下,整幢房子便隨著轟然倒塌,除了桌椅棋盤,其餘盡數隨風毀去。
那人搖頭:「這多年未見,你倒是精進了不少。」
「沒有人會原地踏步。」聞人羲說道,「也沒有人甘心於此。」
「那你就應該知道,跟陸小鳳在一起只會讓你不進反退。」
「進又要進到何處去?」聞人羲冷笑,「和你一樣不老不死的老怪物嗎?」
那人皺起眉:「你竟是發覺了。」
「崑崙門人不得下山,那麼又何來傳承之人。」聞人羲又落一子,「在我之前,怕是已經有數百年未曾有人踏足過崑崙了,那麼你又是從何時開始,住在崑崙的?」
那人依舊是笑,年輕如青年的臉上笑得溫和:「果真聰明,不枉我在山上等了那麼多年。」
說著他又下一子:「這珍瓏棋局我想了那麼多年,單是棋譜就寫了一屋子,卻還是找不出別的破法,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聞人羲垂眸:「所以那天你是真的死了。」
「嗯,死得透透的,連天道都沒想到我還能活回來。」他笑道,「我還得謝謝你,要是沒有那養鬼驅邪的桃木,我只怕現在還在地裡埋著呢。」
「他一定想不到,他娘的死你也摻了一份。」
「他要是想的到,也就不是我的好徒弟了。」那人笑,「陸小鳳一個人在那山洞裡待著,你就不擔心?要知道,你的陣法可都是我教的。」
聞人羲似是想起了什麼,露出一個溫軟的笑意:「我信他。」
「即使是我的好徒弟親自去抓?」
「他本就不是你的好徒弟,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子落下,堵住白子的生路。
「破珍瓏棋局只有一個法子,想要讓白子贏不了,方法可多得很。」聞人羲起身,「太自信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事,這不也是你教我的嗎?」
那人面色微變:「那一日,你們是在演戲?」
「假戲真做罷了。」聞人羲淡淡道,「不然你又怎麼肯來見我。」
「你說的這般容易,卻也不想想我一身傷到現在都沒好。」一個白衣青年自屋後轉出來,神情帶了些哀怨,「玉教主都說過師傅您太膽小謹慎了,我們又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把底牌露給您呢?」
「最親近的人也是最大的敵人,這不也是師傅您教我的嗎?」
那人終於坐不住了,猛然起身,棋子炸出向著兩人襲去:「當真以為你們兩個聯手就能打得過我嗎?」
百年在崑崙上苦修的日子可不是喂給狗的!
「我們當然沒想過能打敗你。」青年嘆息,「我們想的,是殺了你啊。」
邊說著,他靈巧地躲過棋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哨子。
與此同時聞人羲也取出了笛子:「既是被青蠶傀咬過,為何就不多想三分?」
「玉羅剎!」那人臉色發青,「他也摻和進來了!」
「畢竟沒有誰會樂意總有人盯著自家兒子的。」青年笑意漸濃,用力吹響手中的哨子,悠長的哨音響徹天際。
聞人羲合著哨音吹響笛子,詭異的西域小調伴著延綿不絕的哨音一聲一聲讓人心頭髮疼。
「我有什麼錯?」那人問道,「我一門合該為了朱家天下滅門嗎?最後的希望居然還是皇族,我寧肯他從來都沒有過!」
沒有人回答他,倒是音樂愈發激昂起來。
「這是他們欠我們的,欠我們的!」他喃喃自語著,皮肉中可以看到有什麼在來迴游走,青蠶傀種下的蠱開始復甦了。
面容逐漸蒼老,生氣漸漸斷絕,奇異的是,從頭到尾那人都沒有動手攻擊過他們,咆哮著,呢喃著,一步步死去。
也許他早就不想活下去了,崑崙山上百年寂寞,無數同門用命給他掙出來的活下去的機會,斷了崑崙傳承的皇族偏偏又是傳承的最後機會。
看到那小小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之時,他一時看到的是自己的傳人,一時看到的是滅門的仇人。數百年的寂寞已將他逼瘋了也說不定。
沒有了師傅,沒有了師兄,沒有了門人,崑崙早就名不副實了。
他眼睜睜看著聞人羲身中劇毒卻見死不救,為什麼要救呢,這是仇人不是嗎?
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決定讓崑崙的傳承斷掉。
聞人羲的弱點他很清楚,那個叫張放的小鏢師殺起來不要太容易,公孫大娘是個漂亮女人,也是個無比好騙的蠢女人。
卜卦的手段是他手把手教的,想要讓他什麼都算不出也並不是做不到,一點巫蠱手法就讓聞人羲根本找不到公孫大娘的位置。
所以他那重情重義的好徒弟只好下山,他的崑崙裡終於沒有了皇族的礙眼傢伙,封山之後,他的同門終於能得個乾淨的長眠。
然後他的第二個小徒弟,一定能把朱家天下攪得混亂不堪的人,他那麼費心的教導他,就是為了看著有一天,這天下哀孚遍野民不聊生——就像當時的崑崙一樣。
只可惜,千算萬算,還是棋差一招。
枯骨化為灰燼,青年還是有些難以相信他就那麼成功了:「死了?」
「嗯。」聞人羲說道,「他回過崑崙,天道又怎麼可能放過他。」
本就是靠著秘術逃出去的,還不怕死的跑回去,天道不可能讓他活著。
不過是借了他們的手罷了。
但是明知如此,他也不得不回,他要徹底封掉山上的一切,誰也別想打擾他同門的長眠之所。
聞人羲閉眼,一撩袍角跪了下來,和青年一起對著僅剩的灰燼叩了頭。
一叩首,謝恩情。
二叩首,斷仇怨。
三叩首,來世不相見。
站起身,他問道:「陸小鳳可好?」
青年笑:「放心,你那隻陸小雞精明的很,我去的時候連根雞毛都沒剩下。」
見聞人羲鬆了口氣,他又道:「紅鞋子的人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一個不少。」
說著他嘆息道:「若是老老實實縮著還能活下去,沒事幹嘛非要來招惹你呢。」
聞人羲淡淡點頭:「多謝。」說完轉身欲行。
「喂!你還欠我的報酬呢!」青年趕忙喊道。
聞人羲頭都沒回,抬手一鞭抽在青年臉上。
實打實的糊了一臉血。
青年抖著身子狂笑:「夠狠,夠辣,我還真是越來越中意你了。」
然而此時面前已無人影。
「連姓名都未互相通報就走了,好歹也是師兄弟吧。」
這麼抱怨著的他,似乎忘了他剛剛才親手殺掉他們共同的師傅。
當夜,幽靈山莊起了一場大火,火光燒紅半邊天,其中屍骨具具,都只能靠著身形辨認。
這一切都跟聞人羲沒有任何關係,除了陸小鳳,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去過那裡。
陸小鳳雖然在跟他冷戰,也還是把他在其中的痕跡瞞了下來。
聞人羲表示,明明什麼都老實交代了,還是會被冷處理,他真的好冤枉。
卻也不想想,他背著陸小鳳幹了多少事情,瞞了陸小鳳多少秘密,只冷戰已經是不錯的了好不好,沒有分手那都是陸小鳳寬宏大量不跟他計較。
……
冷戰第一日,溫言軟語,陸小鳳不為所動。
冷戰第五日,以琴代語,鳳求凰曲,陸小鳳略微鬆動。
冷戰第十六日,無師自通床頭吵架床尾和,許下無數諾言,陸小鳳宣佈戰爭結束,聞人羲徹底戰敗。
「所以,你跟他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陸小鳳跨在聞人羲身上,拽著他的頭髮,眯起眼睛逼問道。
聞人羲思考了一下,沒有吐槽陸小鳳的用詞,而是安安分分的回答道:「在拉哈蘇的時候。」
陸小鳳挑眉:「那我怎麼沒察覺到?」
聞人羲把『你武功太差被我點了穴道都沒發現。』吞了回去,轉而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才見面。」
要不然你以為免費的馬車是那麼好坐的嗎?
「跟偷情似的。」陸小鳳嘟囔一句,拽了一下手裡的頭髮,「那你跟他打得那一場也是假的?」
「是真的。」聞人羲苦笑,「他至多傳個消息讓我早作準備,那一場是真的拿命去拼的。」
所以在沒力氣回去的時候,才會一瞬間那麼絕望。
想想聞人羲那一場傷的那麼慘烈,陸小鳳還是心疼了一下下,轉而想到聞人羲居然騙了他好幾個月,覺得還是得懲罰一下。
他跳下床,翻箱倒櫃找出壓在最底下的披風,滿臉嚴肅道:「你還欠我最後一個要求。」
「對。」聞人羲說道,「你想要什麼?」
陸小鳳說道:「就是拿出來警告你一下,要是你讓我不高興了,我就要你立誓,這輩子都不准再踏出小青山一步。」
他說得惡狠狠的樣子,卻聽的人心頭髮軟,聞人羲伸手把人扯回懷裡,無視那人叫囂著「我還沒原諒你呢!」,低下頭,以吻封緘。
怎麼能這麼招人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