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珮環,心樂之。沿幽徑行百餘步,竹漸變紫,清風徐來,有金玉交加之聲。復行百步,梅香襲來,可見一屋掩於青山翠竹之中,似有仙音繚繞。
小徑將近,眼前豁然開朗,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黑衣的小夥伴七上八下地趕鴨子喂雞,滿屋子紅豔豔的臘肉臘腸,被子床褥迎風招展,空氣中還能聞到燒肉的味道——該吃飯了。
來訪的客人陷入了和楚留香相似的短暫失聲狀態。
畫風如此清奇,實乃他們生平僅見。
聞人羲在彈琴,所以曲無容只能先安排他們在待客廳裡坐一坐等著,陸小鳳賴在琴房裡不肯出來她有什麼辦法。
琴聲幽幽,卻是纏綿悱惻的曲調,陸小鳳趴在榻上,半眯著眼,微敞的領口帶了些紅痕。
有的時候一旦開了葷,想要再茹素可就困難了,而且聞人羲小心溫柔的很,除了結束之後腰有點酸也沒什麼好不滿意的,。
糾結了一陣子——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陸小鳳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恢復過來,並且對於把聞人羲拖上床報以無以復加的熱情。
於是頭疼的就變成了聞人羲,陸小鳳在床上不光不老實,他還咬人啊,一動情哪裡順口就往哪裡咬,幾天下來他身上全都是陸小鳳留下的「豐功偉績」。
這毛病不改今晚就讓他去客房睡吧。在心裡第無數次這麼想著,聞人羲低頭,指尖劃過琴弦,彈下最後一個音。
陸小鳳滿足的嘆了口氣,一翻身從榻上下來,這《鳳求凰》可是他磨了聞人羲好些天他才肯彈給自己聽的,可惜就是不肯唱那段詞。
頗為不知足的想了一會,他才伸伸懶腰走出去。
讓客人等久了可不好。
廳裡等著的都是他的老朋友,木道人,古松居士,苦瓜和尚,司空摘星,哪一個在江湖上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一看到他們,陸小鳳就暢快笑起來:「我就說你們今天得來,聞人這個賭局可是我贏了啊。」
他的朋友們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的脖頸,好一會司空摘星才開口:「又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陸小鳳得意地衝他們眨眨眼,也不和他吵。
聞人羲恰在這時走出來,無奈地側頭讓陸小鳳親了一口,問道:「怎麼了?」
陸小鳳嘿嘿笑著,拉起他的手坐在椅子上:「沒什麼,我和死猴精開玩笑呢。」
接收到陸小鳳的眼神,司空摘星乾笑:「對對對,陸小雞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沒啥事沒啥事。」
他可記得這一位身手有多好,可以說他們在座的一群攻他一個也不一定能完勝,雖然說現在這一位和他的好朋友陸小雞有那麼點不清不楚的關係,他也不敢保證以這一位的性情會不會幹出點什麼事來。
畢竟這氣質一看就是不近人情,不近人情,且不近人情。
新年剛過沒多久他們就不遠萬里趕過來,當然不光是為了和陸小鳳敘舊,而是和他商討一件事,一件他們很久以前就開始隱秘計畫著卻一直沒有找到最好機會實施的事。
鷹巢計畫。
幾年前有人發現許多本應是死人的人又開始在江湖上隱秘行動,多方查探之下摸出了一個神秘組織的冰山一角——幽靈山莊。
這個組織收容在江湖上無處容身之人,為這些大多數都是大女干大惡之人提供幫助,讓他們假死脫身,給他們製造新的身份以供其使用,而作為代價,他們全都要加入幽靈山莊,成為其手下鷹犬。
即使是不知道這個組織的目的何在,但是收留了如此之多的惡人,都提供了足夠剷除他們的理由。
鷹巢計畫就是為了消滅這個組織而設下的局,陸小鳳作為關鍵人物,要假死潛入這個組織,探聽出他們的計畫,抓出頭目以求將其一網打盡。
此刻他們來,就是告訴陸小鳳假期已經結束,他可以收拾收拾準備好開始逃命了。
聞人羲是知道這個計畫的,陸小鳳恨不得把他所有的事情都統統交代出來,包括第一次是和哪個姑娘睡的這樣聞人羲完全不想瞭解的事情。
他環視一圈,揉揉苦下臉來的陸小鳳:「這個計畫只怕是完不成了。」
在座的人都一驚,司空摘星險些跳起來:「什麼叫完不成了!你把話說清楚!」
木道人也皺起眉:「閣下這是何意?」
陸小鳳嘆氣:「聞人我會注意安全的,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雖然危險但我保證會活著回來……」
他沒說下去,聞人羲傾身咬了一口他的嘴唇,堵住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我信你。」
安撫下快要炸毛的陸小鳳,他抬頭,滿意的發現因為自己的舉動其餘人都自動進入石化狀態不再咋呼。
媽個蛋真是瞎了眼了。
「這件事之所以做不成。」他淡淡道,「是因為西門吹雪現在不在中原,而且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在中原。」
原定計畫裡要追殺陸小鳳的西門吹雪不在,這戲自然也就唱不下去。
「唉?」陸小鳳迷茫,「之前過年的時候不是還在萬梅山莊的嗎?」
聞人羲回答道:「你忘了再過幾天就是西方魔教每年例會的時候了嗎?」
玉羅剎不可能扛著西方魔教的擔子一輩子不放,總有一天這個位子是要交給西門吹雪的,所以趁著這個時候把人帶回去,左右現在教中留下的都是玉羅剎的鐵桿,該認人的認清楚,該交代的講清楚,別以後出了大水沖了龍王廟的事情,平白讓外人——此處特指聞人羲,看了笑話去。
陸小鳳算算日子:「的確是不在了。」
萬梅山莊離著西域再近現在不出發也妥妥趕不上時間,快馬加鞭也得好些日子。
不用跑去窮山惡水逃命當然是好事,但是想到幽靈山莊裡藏著的惡人一時無法除盡,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享福,他愁眉苦臉起來:「這下子得找個別的辦法了。」
江湖上追殺陸小鳳最能讓人信服的無疑是西門吹雪,以他赫赫戰績無論要追殺誰總有人能給他找出一堆理由。
其餘的人,首先,武功高到能把陸小鳳追殺並且殺掉也讓人信服的,南武林之中就寥寥無幾,他本身功夫極好,朋友多,願意舍下性命幫他的朋友也多,被無名小卒殺掉了傻子才會相信,更不可能引大魚上鉤。
其次,這不過一掌之數的人裡,大部分年事已高,沒什麼牽掛,在武林裡德高望重,陸小鳳算是他們僅少數的共同朋友,要他們動手追殺陸小鳳,單是理由就難以服眾。
最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只有西門吹雪在追殺他的時候,會毫不留情的下殺手,他的劍是殺人的劍,劍出無回非要飲盡人命。其他的人,再怎麼演也會心軟,也會手下留情——也會有破綻。
也正是因此,無論用什麼理由西門吹雪來追殺他,只要面對那種殺氣,再荒謬的理由也會變得足以服眾。
在座的都開始愁眉苦臉,突地,司空摘星瞄到了外頭曬被子的中原一點紅,眼前一亮:「那不如讓中原一點紅來,東武林第一殺手要把你追得走投無路應該是沒問題的。」
「理由呢?」陸小鳳問道。
「嗯……」司空摘星想了想,說道,「就說他某一天回來,恰好看見你和他的妻子睡在一張床上。」
木道人搖頭:「不行不行,這樣豈不是還要把楚香帥等人牽扯進來。」
的確,幽靈山莊是南武林內部事宜,牽扯進一個外頭的人,還不得牽扯進一大群外頭的人。
聞人羲偏頭:「薛衣人,薛笑人,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不出意外六扇門也會被拉進來。」
小紅的人脈真是意想不到的廣呢。
嘆氣,還是嘆氣。
「要不,閣下你……」苦瓜大師猶豫著開口。
聞人羲打斷了他的話:「我是絕對不能被扯進來的。」
陸小鳳在一旁猛點頭:「對對對,聞人千萬不能扯進來。」
要是聞人羲扯進來那就真好玩了,皇帝還不得怒發十幾張皇榜滿天下通緝他,江湖上的事最忌諱的就是和朝廷掛鉤,和那群一輩子都在玩心眼的比,江湖上無論哪個都純的像杯清水。
「唉——」依舊只能嘆氣。
討論無果之下,只得暫時先散場,明日再議。
天色已晚,陸小鳳戳戳碗裡的飯,一點胃口也沒有,真恨不得現在就把西門吹雪從西域拽回來,立刻開始到處逃亡。
一小塊茄子被他戳成茄子糊,聞人羲見他神思不屬到夾了一筷子辣椒就要往嘴裡送,實在看不下去了。
「辦法也不是沒有。」
陸小鳳停滯了幾秒,處理了一下這個信息量,一下子跳起來:「聞人!什麼辦法?」
聞人羲不動聲色,享受了一會陸小雞溫言軟語的軟磨硬泡:「真想知道?」
「想!聞人你就快點告訴我吧!」
「那晚上還咬不咬人了?」
「不咬了,保證以後都不咬了!」
聞人羲湊到陸小鳳耳邊,小聲道:「我要是你,就會盯緊了木道人,他就是主謀。」
陸小鳳一口茶水噴出來:「真的?!聞人你別逗我!」
聞人羲笑:「如假包換。」
他早就說過,崑崙門人在學卜卦的同時會學一門額外課程叫做相面,陸小鳳和他講過懷疑計畫參與者中有內女干,當時到場的人中,古松居士雖有女干惡之相,但也成不了大事,充其量就是給人打打下手。倒是木道人,那渾然天成的面善心惡之相簡直堪稱範本,觀其眉間陰雲命數也就這兩年了。
為了防止出錯,他還久違地拿籌算卜了一卦。
為了高位壞事做盡,死於親族之手。
說實話這個命格也堪稱咎由自取的範本。
陸小鳳高興地抱著聞人羲:「聞人你真是太好了!」
說著撲上去就開始親起來。
反正飯也吃完了,古人說的好,飽暖而思那啥不是,床帳一拉,燈花作響,滿室寒涼逐漸散去,暖意漸熏,透著令人面紅耳赤的曖昧煽情。
聞人羲又開始頭疼了,不咬人改撓人也不是什麼好習慣啊。
滿身咬痕和滿身撓痕他哪個都不想要。
另一間屋子裡,中原一點紅夫婦面面相覷,沒和那兩個一桌吃飯,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遙遠的西域,玉羅剎吃著葡萄,懶洋洋地沒個正行:「人都在這了你氣也沒用,放寬心放寬心。」
一覺醒來就被運送到千里之外的西域,被迫失了和陸小鳳的約,西門吹雪臉色冰冷,手握在劍上,手背青筋爆出,明顯是氣到極點。
能把兒子氣成這樣,玉羅剎不愧是親爹。
「我把你帶走還不是為你好,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玉羅剎半假半真埋怨著,「聞人羲的仇人就在幽靈山莊裡躲著,他發起瘋來你又不是沒見過,誤傷了你我可不得心疼死。」
「不對。」想想他又說道,「那傢伙發瘋你還真沒見過。」
當年一人一劍挑掉西域十五國軍隊的張狂少年啊,一轉眼也成了那般優雅自若的模樣了。
在心裡感慨著歲月是把殺豬刀的玉教主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比聞人羲還要虛長兩歲。
……
在床上摺騰滿足之後,陸小鳳趴在床上享受聞人羲溫柔的按摩,爽是爽了,腰還是很酸的。
「喂。」他戳戳聞人羲的胸口,略眼饞那一點豔紅,「明天我就得跟著木道人走了,你就沒什麼想說的麼?」
聞人羲低頭親親他的額角:「沒有。」
陸小鳳扭動著往外跑:「你這忘恩負義的薄情郎,讓我好生心寒。」
唱作俱佳還不忘裝著揩揩眼角,上台唱戲也毫無違和感。
聞人羲把一半都快滑下床的人扯回懷裡:「我跟你一起去。」
把人壓在胸口,他毫無顧忌的勾起一個冰冷殘酷的微笑:「公孫大娘的賬我還得好好收回來才行。」
陸小鳳若有所覺,努力抬高手拍拍聞人羲的頭,順手捏了一小撮白髮在手裡把玩。
輕軟細滑的發絲稍不注意就會從指間溜走,他得很小心地握著。
聞人羲身上冷厲之氣盡散,放縱著陸小鳳抓著他的頭髮編辮子:「又幹壞事了?嗯?」
最後一個音上跳,滿帶情事過後的慵懶餮足。
陸小鳳忍了一會,沒忍住又湊了上去,天色還早,再戰一局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