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誘餌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林家給她養育、庇護。她回以利益與平安。林家將家族利益淩駕於兒女幸福之上,她便將自己的性命安康淩駕於林家榮耀之上。
公平交易。
林老太太冷冷的看著她,良久,冷笑:“沒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林若拙回以一笑:“祖母,您真的認真看過我?”
林老太太頓了頓,道:“你太年輕,不知道日子的艱難。需知人心都是偏的。十個指頭還有長短。女人年輕的時候終究還是要靠娘家。太強勢了可不好,需知忍一時之氣,換半生平安。”
林若拙連連點頭:“您說的對極了,是該忍。然後就像我生母一樣,忍到付出性命。拚了命生下的女兒在親爹眼裏還不如爬床丫頭生的,不如青樓外室生的。”
林老太太呼吸一窒,銳利的看向黃氏。
林若拙輕笑:“您別急,這事不是誰告訴我的,是我自個兒記得的。我的記性很好,我記得出生後每一件大事。比如您和父親的談話,比如奶娘和丫鬟的閑聊。我都記得。”言罷微微一笑,“大概就是因為記的事太多,素日反應有些慢。累大夥兒另眼相看了。”
林老太太閉了閉眼。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麽好談的了。起身,一言不發的離開。
回去後就有消息傳出,林府老太太病了。
林若拙付之一笑,演戲誰不會。當即就跪在了佛堂前,揚言要念七七四十九天經文,替祖母祈福。當然,這個時間是不算在三個月裏的,也就是說。她在廟裏的時間被延長了。
孝道一出,誰也不好說什麽。
林若拙打算,念完祖母的祈福,再念皇後的。總之她不要回府。夏衣說段娉婷主仆似乎在計劃著什麽,推測下來,最能栽贓她的要麽是貪贓枉法、要麽是害人性命。前者段娉婷的修煉不到家,還操作不了這麽大的陷阱。後者,府裏有個孕婦,簡直就是天然優勢。不陷害一下都對不起老天。
她不耐煩扯這些,幹脆出來住。徹底躲個清淨。
正妃不在,府裏的事務當然得由側妃照管。四個小的被她帶了出來,夏衣和平媽媽兩個老辣人員留守。關上院門諸事不問。
段娉婷氣的要死,照這樣子,府裏但凡有一點岔子都成了她的責任,不但不能害朝雲,還得費心護著。嘔死了。
“我受不了了!”眼看著朝雲肚子越鼓越大,段娉婷忍不住怒吼:“難道真讓那個小賤/人把孩子生下來?”
李媽媽也覺得事情頗為棘手。正妃那個人根本就不按套路行事,神來一筆,躲去寺廟吃齋念佛了,憑她們準備了萬般手段,人不在。又有什麽用?
“說不得,也隻能罷了。”她吞吞吐吐道。
“不行!”段娉婷一口回絕。如此一來她什麽好處沒有,還折出去一個庶長子。心氣哪裏能平。
這該死的林六,要是沒有她,哪用受這麽多氣!
等等,要是沒有她……
一個想法詭異的湧上腦海,怎麽消都消不去。
為什麽要有林若拙呢?其實。林若拙也是可以沒有的。
“準備一下。”她神色莫辯的吩咐,“我要回一趟景鄉侯府。”
景鄉侯聞得女兒歸寧。很驚訝:“這個時候你回來做什麽?”
“阿爹,我怎麽就不能回來?”段娉婷哭訴,“府中前前後後,哪一件不是我打點照看,偏偏好事輪不到我,每有那爛攤子就撂給我收拾。這不,她躲去了廟裏清淨,我就得賠著笑臉招呼那些上門探話的,我是天生給她做牛做馬的嗎?若表哥知道我的辛苦也就罷了,可自打正妃進門,他一個月都進不了我屋裏一回。林若拙鬧成那個樣子都都護著。阿爹,他這是嫌棄我們家了,鐵了心要提拔林家啊!”
景鄉侯心中也有不快。的確,赫連熙這幾年是越來越不倚重他們了,說的意見不聽,好些關鍵事不給參與。年前甚至還透出口風,要縮減他手上的那股勢力,意欲親自掌管。這樣下去,段家除了兩個女人,真就沒什麽說上話的分量了。
與此相對的,老七在楚帝那邊的印象卻是極好。這回西南之行都交給了他,儼然有崛起抗衡老二、老四之姿。七皇子勢力團初步形成,倚重幕僚更甚於他。如此發展,到得成功的那一天,景鄉侯府能分的好處也大大減少。
重臣之位沒有,正妻之位沒有,長子、嫡子皆沒有。那麽若幹年後,段家豈非還是和今天一樣,回到原點?
“阿爹。那女人現在成日住在外麵,出點什麽事也是情理之中的。”段娉婷陰沉著臉出主意。
“殺了她?”景鄉侯猶豫,“隻怕陛下不會將你扶正。”
段娉婷咬牙:“那就留她半條命,最好是大家都知道她傷了內腹,不能生了。”
景鄉侯略一考慮,覺得這個方案很可行,隻剩下操作問題:“皇覺寺是皇家寺廟,在那裏動手恐會被察覺。”
正確來說,皇覺寺分兩部分,東邊是和尚廟,西邊是尼姑庵。和尚廟也罷了,尼姑庵後堂深處卻住著不少出家前很有身份的女人,比如先帝時期未生育的年輕嬪妃。因著這個,寺廟守衛很是森嚴。
段娉婷冷笑:“那就釣她出來。”
林若拙最近幾天常聽見有尼姑們閑話家常,說誰家誰誰夫人心誠,拜遍了京中大小寺廟,終於求得一子。
聞之一笑,去隔壁和尚廟拜了拜,留下一張寫了密碼的字條在禪房暗格。內容:魚兒已上鉤。
接下來便大張旗鼓的置辦,說要仿效,拜遍京中寺廟。
皇子妃出行,自然要事先準備,清道、清場等等。故而。須在前幾天就定下行程、地點、路線。
前頭去了兩家,沒事。安全返程。第三家萬安寺有些遠,位於北城郊,從南城郊的皇覺寺前往,須穿越半個城區。
清晨,早早出發。南城門進,繞半個外城,北城門出,路邊行人漸少。
因長居寺廟,出行的隊伍並不聲勢浩大。總共隻兩輛馬車,十幾個侍衛。
路越走越偏,臨近山路。已是再看不到其它行人。前頭再不遠就是涼密山,萬安寺就在山峰之巔。
忽一陣冷風襲來, 隻聽“嗡”的一聲,一隻銳利的箭矢劃破空氣,射入第一輛瓔珞翠羽車的車簾之中。
侍衛們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撕心裂肺的狂吼:“有歹徒!”
坐在第二輛清漆馬車內的林若拙聞聲,迅速的一貓身,趴到地上,拽過銀鉤,一把掀翻車廂內小桌。桌麵朝外,遮住兩人的身體。
羽箭破空聲不斷,外麵侍衛亂成一團。吆喝著保護“皇子妃”,紛紛圍住第二輛馬車。
林若拙聽著耳邊漸近的聲音,忍不住咒罵:“笨蛋!”
果然,在第一輛瓔珞翠羽車被連射兩箭依舊無動靜後,箭矢跟隨侍衛們的步伐。破空飛向第二輛。
林若拙拉著銀鉤使勁往桌子底下縮,此時不由慶幸。隻帶了一個侍女出來,第一輛車是空的。不然,傷亡更慘重。
銀鉤竭力將自己還未成年的身體靠前,擋住林若拙。林若拙喝她:“別亂動!”頓了頓,又道:“一會兒箭矢停下,和我一塊兒跳車,然後分開跑,往山上跑,喊人來救我們。”
“那您呢?”銀鉤哆嗦著問。
林若拙道:“我不過一個女人,能惹了誰?歹人要麽不知我們身份,要麽就是知曉身份捉我欲做人質。他們不會殺我的。”
銀鉤到底年幼,猶豫了一會兒,被林若拙再三鼓動如簧之舌,終於蒙住:“那好,我去求救。”
箭矢終於停下,侍衛們結成環形,傷亡不重。深知利箭隻是第一波,後麵還有……
果然,前方樹林躍出幾個黑衣蒙麵人,手拿砍刀,一言不發,上前就打。
混戰中,林若拙頂著矮桌爬下馬車,匍匐在地上前進。
姿勢雖難看,然很實用。那一方矮桌子還替她擋了不少漏下來的攻勢。
皇子妃華麗麗的衣裙誰都不會認錯,有林若拙這個大誘餌在,小侍女銀鉤沒人在意,順利跑出包圍圈,一滾滾進草叢,再滾幾滾,人已不見。
“快!”見有人逃了,黑衣人加緊進攻,林若拙饒是再靈活,學的也是花拳繡腿,終是被波及到。身上出現了傷口。
侍衛還是很給力的,隊長飛身過來搶救,林若拙順勢扯下礙事的衣裙,內裏短打小襖,拚命躲閃。
就在這時,山上響起一聲尖銳的口哨,黑衣人齊齊一震,隨後,整齊撤退。
林若拙見狀,飛身撲向先前打的最狠,看著像頭目一樣的人,手中小匕首一閃,防狼奪命招出手。
頭目訝異之極,哪裏將這種花拳繡腿看在眼裏,反手就是一刀,林若拙避開要害,被砍中肩膀。
侍衛們傻了,頭目自己也傻了。剛剛想砍這個女人她死命躲著沒砍到。這回打算撤了,她送上門來給砍?
拖延了這麽一下,轟鳴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支近百人的隊伍呼嘯而來。
頭目寒光一閃,反手去擒林若拙,林若拙早有準備,腳下一鉤,狠狠的踢向對方腿部關節。頭目並不在意,七皇子妃沒有武功內力,區區一腳造成不了什麽傷害,仍按部就班的一把擒住她。
然而下一刻他就後悔了。
最毒婦人心!這該死的女人鞋尖居然鑲有利刃!
冰冷的尖刺刺入肌肉,隨即,從傷口開始,麻麻的感覺蔓延至全身。
利刃上居然還摸了藥!頭目手下用力,想掐死這個女人,林若拙掙紮,僵持片刻,麻藥發揮效果,頭目倒地。林若拙亦放心倒地,裝暈了過去。
這一耽擱,近百人的隊伍已經衝了進來,戰事很快結束。所有的黑衣人都被擒住。
司徒九肅然著一張臉,從隊伍最後方走出,打量了渾身傷口混雜著血跡、以及頸部烏青指痕的林若拙一眼,麵無表情的吩咐:“卸掉所有歹人的下巴,送七皇妃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