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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和為師雙修嗎》第2章
(二)

  何聞野不知從幾時喜歡上他師傅的,這一絮絮遊絲樣的少年心事很難理個明白。

  只知有一回迦龍從山上扛回一頭死鹿,他手起刀落,將那鹿剖皮刮肉拆骨拾下水,不消多時便拆出一副刮得精光的鹿骨。何聞野便站在他師傅身後望人宰鹿,站得定定,兩道眼光沿著人汗濕的鬢角往下望,望他寬的肩、直的背……一刻半刻便望得面紅紅,一副面暈淺春羞不語的模樣。只見那廂他師傅一把宰牛刀下去東南西北肉血橫飛,如此落到他眼中竟也有許多“大刀闊斧”、“大馬金刀”的落拓風流氣——望了不知幾久,待他師傅喚他抱鹿骨去熬湯煮油了才回得過神。

  “聞野,我教你啊。煮骨湯的時候別放薑蒜大料,就用白水煮一晚上,明日鍋底裡便熬出許多油。近日家中油鹽見底,為師明日去買鹽,油便這麼湊合著煮一鍋鹿油湊一湊罷……聞野、聞野?你又走神啦?”

  於是他急忙忙抱起那鍋鹿骨去生火煮油,一顆心還沒歷過多少事呢,便打那時起迷亂亂、情脈脈,看山看水都是看師傅,聽風聽雨還是聽師傅。

  卻瞧他眼下,望得了那功法要領後竟逃出門了,正蹲在油菜田中鎖著眉、閉著唇,如此神情愈發襯得霸滿他一張臉的瘢痕是怎樣鮮活生動,比平日裡更添許多分獰厲。

  今夜月色頗好,迦龍趁月色追出門來、聞聲尋過去,果真在叢叢黃花間尋見了他徒弟。 他跨一步過去一拍人家肩:“聞野,你跑出來做什麼?”

  他徒弟遭他這麼一拍,一個顫兒由肩顫到脊樑骨,末了才將那張黑一塊紅一塊紫一塊、醜起來極生動的臉緩緩掉轉過來。只見他面上浮起的神色紛雜,委屈神傷失意彆扭一鍋亂燉,直叫那臉醜得更有聲色:“師傅,那功法怎的會叫人雙修,擺明是個魔功——”

  迦龍伸過手去拍落他衣襟處落上的黃花,慢聲道:“波卑夜本就是一魔功。遂它所講修煉神功大成,不遂便走火入魔……”

  他這段話放得極緩,靜水一般。那廂他徒弟面上卻掀起了許多波瀾,潑天巨浪似的: “我不要和別人雙修!我長成這樣怎麼會有人喜歡我!而且、而且我——”

  “而且你什麼?”

  “我根本不想和其他人雙什麼修,我心裡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

  好一句“我心裡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呀,這類話一吐落便覆水難收了,兩邊都頓時定住。何聞野的臉白了一下,又青了一下,來回輪上許多種顏色。話剛出口,一陣長長的驚愕便如鞭樣從他脊上打過——這番話他藏了不知多少個晝夜,只在去年元宵煙火轟天時借煙花聲掩護小小聲同他師傅說過,方才一時氣急,竟就這般直白白地倒了出口。

  可如今這境地,最大的掩護也便是風聲蛙響蟲鳴,沒一樣能將這番話掩過去。

  地下風聲蛙響蟲鳴,又配著天上明月浮雲星河,不似掩護,反似襯托。

  於這片靜靜的天地間將他那番“我心裡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襯得愈發清楚。

  這情境靜到無可再靜了,還是他師傅先反應過來,咳嗽一聲沖散二三尷尬。可下一瞬——迦龍卻轉頭問了句更尷尬的:“那你這是想和為師雙修嗎?”

  這還是笑著問的。

  先是一句“我心裡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後是一句“那你這是想和為師雙修嗎”。

  靜極生動,何聞野瞬間只覺那什麼風聲蛙響蟲鳴都似遮天巨浪,星河嘩啦一下傾頭倒下,地動山搖去山搖地動來,天旋地轉來地轉天旋去,天天地地山山水水都像在放煙花。霎那間,那什麼風聲蛙響蟲鳴、這什麼明月浮雲星河都褪色了,只餘他師傅如初陽高懸,一對綠眼深深似無底碧潭。

  迦龍見他傻住不作答,又重問了一句:“聞野你此意是想和我雙修麼?”

  清風浮雲兩悠悠,又配著星河燦爛流光,當真是一個難逢的好夜。

  何聞野這才從那段長長的愣裡猛一醒神,醒神後又猛一撞進對面他師傅那雙綠眼睛裡,好深的綠色,望一望便心慌慌。

  小徒弟一對眉蹙得死緊,支支吾吾個一句半句,終於再支吾不下去——又一個燕子三抄水轉身飛遠了。

  迦龍在油菜田這頭望他徒弟那頭施輕功逃遠的影兒,不禁長長一歎。

  他這徒弟如今練那魔功已練至七八層,如此輕功,隱隱是要青出於藍——要是他不用這等功力同自己逃來逃去便更好更好。

  最後迦龍是在他家背後那片竹林裡找到他徒弟的。

  只見竹林深深,閑花叢叢,何聞野蹲在個小石潭旁不知瞧著些什麼,迦龍斂起氣息、輕輕走去,這才發現人家在瞧水裡的自己。於是他也循著小徒弟的目光去瞧那水中人影,眼下天光隱沒,夜色昏昏,如此瞧來隻瞧得水裡一圈朦朧的輪廓,竟頗有幾分鏡花水月的情致,只餘纖纖少年,不見那個練邪功練到一張臉毀盡的鬼面夜叉。

  正待迦龍欲多醞釀幾句話時,岸邊卻忽有七八隻水鳥飛起,驚動葦花無數。

  何聞野立時調轉過頭來,結結巴巴道:“師傅,你、你怎麼找過來的?”

  “這片地就那麼幾個去處,你不是藏在油菜花裡,就是跑到江邊,不然就是來這竹林裡,為師還不清楚你麼。”

  “我、我——”

  “你這麼晚還待在山裡不冷嗎?”伽龍脫下身上大氅披到他徒兒身上,正坐到人家身側,沉聲道,“雙修之事迫在眉睫,明日便開始吧,為師不同你開玩笑。待到那魔功侵體時可為時已晚了。”

  沒成想這回人家不結巴了,卻是眼定定地望著他:“師傅,你是不是在可憐我?”此時正是酉時末,西天剛抹黑,逢魔時刻。何聞野那張滿布瘢痕的臉沉在深濃的夜色中,好似剛出籠的惡鬼,這樣一張臉,誰也不敢正瞧多一眼。

  唯有他師傅能手不抖、嘴不顫、眼皮不跳地正對著瞧他,只微微皺眉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晚風潮潤,竹影幢幢,蘆花浩蕩,夜色乾淨得一塌糊塗。

  “我為什麼不這樣想?”何聞野那張同“周正”都挨不上邊的臉一沾上點情緒便顯得愈發猙獰,只見他眼邊已漲滿清淚,語調裡也帶上了哭腔,“我、我知道自己是什麼德性——平日裡下山去幹點什麼都要戴著頂帷帽,即使我用最深色的皂紗遮著臉還有小兒對我指指點點,山裡的鳥獸都會被我這副模樣驚走,我、我……我長成這樣師傅你其實很嫌我噁心罷?你直說就好,實在不用為了可憐我說什麼願不願意同你雙修那種話……”

  他話剛說到半截,眼邊蓄著的那兩泡淚已落了下來,口中顛來倒去的俱是“我知道自己長得好醜,師傅你不用可憐我”這類話。

  且不論皮相,世間少年少女的淚都是清的,豆大一顆落到地上頃刻摔成八瓣,於月下一照仿若金碎銀屑。

  迦龍抬手來揩掉何聞野眼邊淚水,唇邊帶笑,一雙綠眼睛直看進他眼裡:“其實師傅有件秘密一直未同你說過,不過這事日後再告訴你也無妨。”

  他邊說邊從袖裡掏出張帕子遞給人擦眼淚,眉宇間一股異域血緣裡帶出來的深邃,高鼻深目綠眼珠,笑時有種驚心動魄的英俊。

  “為師從來不嫌你醜,在我眼裡你也不醜。你臉上這些瘢痕都是練那個魔功練出來的,化解之法唯有按它下半卷說的修習雙修之法……”他咳了半聲,復又笑道,一雙綠眼忽然變得幽幽,“不過我還有一個秘密可以告訴你。”

  “去年元宵節的時候,聞野你借煙火掩護同我說了些什麼為師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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