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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和為師雙修嗎》第6章
(六)

  起頭滿眼都是綿綿的黑,不知是從哪流進半聲雀啼來,天霎地便光了。

  何聞野眼皮沉沉,仍有半邊神思軟在昨夜的春宵良辰中,剛一睜眼,一望便望見迦龍兩撇斜飛入鬢的長眉,劍一般。他師傅雖還未醒,可一雙臂膀仍將他摟在懷中,直如那些個風月話本裡行完一夜情事的情郎一般了。何聞野望他師傅的英俊面容望了足足半刻鐘,都快要望到地老天荒了才敢伸手來回抱住人家,他抱過去時雙手又止不住地顫,好似在抱住一疊疊魂牽夢縈、神馳意往。

  他就這般邊傻笑邊抱著人家,想到東又想到西,一會兒想著昨日的春宵一夜,一會兒想著等下要備些什麼念白來同他師傅說好,是說“我以後便是師傅的人啦”好,還是說“師傅你可得對我負責了”好,他在那千叢亂緒中挑挑揀揀,覺著這句太直白、那句太黏膩……思來又想去,一顆心顛顛簸簸,終於記起該是煮早飯的時辰來。

  任是心中許多不捨,他也輕手輕腳地從迦龍懷中脫開了身,披衣到地窖中尋出冬天前醃好的秋葵來做羹。

  何聞野煮好了羹湯,哈出口寒氣,轉身尋了柄釣竿踏雪出門,想到那竹林石潭中鑿冰釣幾尾魚上來。

  然而今日好像同往日不同,別個冬天裡他一掌下去,至多也便是震碎個幾塊冰,今日他略施功法,掌下那片冰碎是碎了,可待他抬眼望去,冰面上竟蜿蜒出千百道極長的痕——嘩啦一聲,滿潭的冰通通碎盡。何聞野望得目瞪口呆,不敢信面前一潭子細碎浮冰都出自他手,這“小石潭”說小也不小,結冰也結得挺厚,怎會叫他一拍便……

  這等陣仗,他只在《波卑夜經》的前言中見過,有位功法大成的孔雀星君,便是這般一掌拍碎了滿湖的冰來斷追兵去路。

  只見浮冰飄開,潭水微光粼粼,映出一個十分貌美的少年來。原來他額際那塊紫瘢不知幾時已褪了,僅餘一張明亮的臉,羽玉長眉、春水杏眼,仿若玉樹瓊苞堆雪,流光乍泄。他日思夜想,想要換一副夠那堆傳奇人物千分之一好看的皮相,如今看來,可遠不止千分之一。

  此情此景,大約是他師傅昨夜趁他睡去,又悄悄給他渡了些內力之故。

  何聞野想著他師傅,心裡一會是春風拂檻,一會是春水拍堤,只趕緊撈了條魚上來,一路上都念著要走快些,趁他師傅剛醒還可替人更衣。

  石潭到家中那段腳程不長,他這種有功夫的走上去便更短了,然而這短短一路間他卻想到了十萬八千里外,一時想著要不要將他練成《波卑夜經》的事兒告訴迦龍,一時又想著那些情長情短的話本裡、要扮得柔弱些才好博人憐惜。他邊想邊行路,還沒想出個明白來,那座小廬的木門已豎在他眼前。

  可他手還未扣上那門環,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正是他師傅上身赤條條地立在門前,身量高大挺拔,寬肩窄腰、膚如古銅,覆一層天光過去便透出股非凡的英俊。

  “我說一醒來怎麼見不著你,”迦龍一把摟過他,先將他往自個懷中按,又細細密密地來親著他髮頂,“下次記得先同我說一聲。”

  何聞野教他一摟,那些什麼“我以後便是師傅的人啦”、“師傅你可得對我負責了”全忘詞了,一轉眼又望見迦龍頸間東一個西一個的紅痕,更是羞得不知要將眼光安放何處。他過了好一陣才磕磕絆絆地擠出一句來:“師、師傅,進房去我同您更衣罷……”

  有了方才在潭邊瞥見的那個水中倒影做底氣,他尋出膽量來牽過他師傅的手,同人十指相扣地行回昨夜春宵一夜的房中去。

  只見那有過一夜風月的寢房如舊,窗是窗、劍是劍、小几是小几,唯有那床下不怎麼齊整,亂撇著好幾件衣,裘衣、大氅、裡衫……何聞野面紅耳赤地捧起那堆衣服,想著昨晚風月便止不住地手抖,這麼一抖、竟從他師傅的大氅間抖落出個靛青小冊來。

  何聞野眼尖,立時便見著了那本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冊子。

  他本想拾起來交還給迦龍,可那小冊是蝴蝶裝的,到底有些年月了,膠糊已有些些脫落,一拾起來竟飄下個兩三頁來。

  只見那飄下的其中一頁上頭是幾行蠅頭小楷:“淳嘉十五年,十一月二日。山下清水鎮李姑娘新添置髮簪一把,燕雀遊魚簪,切記。”

  什麼李姑娘?師傅還要切記她?

  何聞野又抓著那冊子翻了幾頁,從淳嘉十五年記到今年,全是些什麼“七月二十一日,山下趙家村陳大夫染髭,勿忘”、“九月十三日,結交新友。桐花樓胡掌櫃,高六尺、有淚痣,勿忘”,又什麼“十月五日,有故人來。清溪少俠佩劍換鞘,雲紋鞘,謹記”、“一月七日,有故人來。顧飛誤飲虞美人毒酒,聲音沙啞,謹記。”

  何聞野接連翻了好幾頁,腦中緩緩浮出個一代俠客歸隱後身側仍有新舊情人雲繞的故事,這小冊子中有男有女、有長有少,師傅他竟一點不挑食……小徒弟肚中妒火燒起,剛要氣急敗壞、一撕便撕碎這冊子,卻陡地轉了念——這其中筆法,不太像寫情人的。

  那廂迦龍見他背對自己一副肩顫手抖的模樣,不知他見著些什麼,便跨一步過來想瞧瞧明白。

  “師傅,這裡頭寫的是什麼?”只見他徒弟霎地轉過身來,將那冊子抬到他眼下,聲線極顫抖、眼邊也蓄著一圈淚,“這些甚麼個李姑娘、清溪少俠、玉鱗仙子、如煙居士……你同他們關係很好麼?”

  迦龍見人如此神色,知他定是心生誤會,趕緊辯白:“有些是朋友,有些是山下的鄉親。為師記下來只是為了下回見著人家能認個清楚,沒別的意思。”

-雲,只得將他另一個秘密也道出來。

  “先前在那石潭邊,師傅不是同你說我還有一個秘密留待日後同你講麼?”迦龍咳了一聲,緩緩道,“其實為師……唉,其實我一直都辨不清別人的臉。辨不清,也記不住。人家換了把簪子、換了件衣裳我便要認不出對面來者誰人。”

  “所以師傅你才拿個本子來記人衣裳形貌?”

  “實不相瞞,為師還有好幾冊這樣的冊子……你若介意,我以後便不記了罷。”

  何聞野聽他一席話,又低眉來將那冊子從頭到尾翻過一遍,末了,極細聲道:“師傅,為何你從未在裡頭記過我?是因為我先前臉上全是瘢痕很好認麼?那我如今、如今……那我如今沒了那些瘢痕了,你日後是不是就要認不出我?”

  他復又想起方才在潭中望見的那副容顏,那張他日思夜想的能入眼的臉有什麼用?如今師傅就要認不得他了——

  就在他眼邊的淚要顫落下來的一刻,迦龍一句話阻斷他那點淚意。

  “可方才在門前,師傅不是認出你了麼?”

  “師傅唯一認得出的就是你,”迦龍輕笑一聲,一雙碧潭般的綠眼來深深地望住他,又往後頭添多了一句,“一開始的確是靠你臉上那些瘢痕來認,可後來憑氣息也認得出是你。”

  迦龍一字字道出這話的時候身後的窗還未掩,窗外有白雪、有流雲,風途經白雪、途經流雲,只一路流來。流過簷下、流過窗臺,一路飄蕩地流進屋內,流過迦龍勾起的薄唇邊上時便融散了去。

  何聞野積了一腹的話要同他師傅說,可話未出口,淚又先行了,無聲無息地往下落。

  他抬手來揩了揩淚,自知十分丟人,又怕越說越哭,只將那一肚子話都匯作了句簡單的:“師傅,我來替你更衣吧。”他邊說邊哭,邊哭又邊笑,仿若有一件極壯烈的心願在經了許多輪朝朝夕夕後終於得償一般。

  淚眼朦朧間,他好似望見七八年前的雨夜裡、迦龍於那魔教廢墟中輕輕牽過他的手。彼時迦龍也便二十六七的模樣,二人靠得極近,他偷偷抬臉去瞧迦龍,那廂人家覺著了也笑笑來回望他,分毫不嫌他醜的樣子。他被拐去那魔教中日日練魔功,早經記不清自己的前塵,家住何處、姓甚名誰,通通朦朧。不記前塵,亦不知自己後世,是隨迦龍乘舟回了那山中小廬後才漸漸嗅見人間氣息,原來人間不是那一座逼仄的地牢,十丈軟紅何其廣闊,竹外桃花、春江水暖,鳥雀呼晴、風荷輕舉……

  他越想越多,想到春江水暖時迦龍來教他放紙鳶,風荷輕舉時迦龍同他伐竹制出葉小舟來游江,險些又要哭出更多淚來。

  迦龍知人十分善感,可眼下倒也不戲弄這徒弟了,只親了人家幾口,敞開雙臂來由何聞野一件衣一件衣替自己穿上。

  何聞野替他更衣時還有些抽噎,迦龍望了人一眼,笑道:“今次新年好似來得比往年快。”

  “那為師便祝你平安喜樂,快高長大罷。”

  “什麼快高長大,我已經長大了——”何聞野終於抹乾淨那點淚,“都同師傅‘雙修’過了,早便長大了……”

  什麼前塵、後世,通通不管了罷。

  十三四時他夜夜盼著要天高海闊、仗劍天涯,哪裡想得原來眼下這替他師傅更衣的一旋身大小,就已是天高、已是海闊。

作者的話:

“玉樹瓊苞堆雪”出自丘處機的《無俗念•靈虛宮梨花詞》,原句是“玉樹瓊葩堆雪”,這裡的“苞”是用了金庸改動過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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