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去秋來，秋去冬來。

　　時間的轉輪轉到了一年裡最嚴寒也最冰冷的季節。

　　但是對耿碩來說，也許未來的每一天都是冰冷的，這半年來，他雷厲風行地解決了公司裡的內部糾紛，削去崔理事一派在公司裡的實際權力。

　　他每天工作到十二點，平均一天只睡四個小時，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公司拓展上，也讓人感覺到他的冷酷更甚從前。

　　在他的高壓政策下，勝宇集團在這半年內有了驚人的發展，並且一直領先對手嚴氏企業——即使嚴氏企業竊取他們的情報，耍了些小手段，比「勝宇」搶先一步涉足於電子領域。

　　可是耿碩早就改變了他原來的設想與計畫，由於先前外洩了關於電子領域的發展規畫和機密，所以他轉而將目標投向汽車工業，在眾員工的努力之下，果然取得驚人成果，相反地，嚴氏卻由於準備不足，在電子業的發展相當不順利，開發的產品並沒有成功地開拓市場。

　　對勝宇集團來說，未來的方向就是要發展成跨國的大型集團，不止在流通領域可以有所作為，也希望能涉足一些大型工業或者新興的科技領域。

　　現在的集團公司結構，已經不再滿足於單一方向的發展，耿碩更希望在他的帶領下，能讓「勝宇」更上一層樓。

　　今天，耿碩和國外一家大型汽車公司簽定了合作協定，未來的五年內將全面通力合作。為了這次協定，他建立了特別行動小組，一個多月來，大家吃住幾乎都在公司完成。

　　所以等協定正式簽署完畢後，公司特地辦了個小型的慶功宴。

　　所有人都很激動和興奮，然而這個計畫的主要發起人耿碩卻除外。

　　或許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事會讓他感到興奮。這半年來，他把自己完全拋入工作中，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巨大的野心，只是因為除了工作，他找不到其他可以投入的東西。

　　而且他不能被嚴氏擊垮，不然他就會成為公司的罪人，反而讓崔理事那派人有機可乘。他沒日沒夜的工作，也是為了彌補自己的疏忽對公司造成的損失。

　　「總裁，這一次的成果實在是太棒了，等明天新聞發佈以後，相信嚴厲寒一定會氣得跳腳的。」林薇薇拿著酒杯來到他身邊。

　　耿碩抬起頭來看著她。「為什麼嚴厲寒會選擇現在就和日本的明治商事進行合作開發電子專案？如果他再等幾個月，一定能夠達成協議。而且他手裡擁有我的計畫，如果不是因為操之過急，絕對不會談不成的。」這是今天下午的時候，他收到關於嚴氏企業的最新消息。

　　許久以前，耿碩就決定要和某家在電子領域小有名氣的公司合作，所以他詳細地制定了合作企劃，按照他的計畫，不可能會不成功—只要配合時間，有計畫地應用，而且必須嚴格遵守。

　　應該先自行研發出產品後，等手裡有了可以和人談判的籌碼，再找其他知名的電子公司合作發展。可是嚴厲寒卻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並沒有根據他的時間進程表來行事。

　　「或許他們在其他方面準備不足，即使得到了我們的所有機密情報，也不一定就會成功。事實證明手裡只有詳細計畫是沒有用的，還得看是誰去執行。」林薇薇顯得不以為然。「明天過後，嚴厲寒一定會後悔派了安喬菲來竊取我們的機密，像他們那樣的卑鄙小人，怎麼會成功？」

　　真的只是因為執行上的失利嗎？和嚴氏在流通領域競爭多年，不管是玩具城還是其他大型超市，耿碩都可以感受到嚴氏的實力。

　　而且那份機密文件裡，他不止寫上了計畫內容，還羅列了所有必須要網羅的國內外人才，以及資源配置、發展步驟、遇到問題時的緊急預案……

　　嚴厲寒看到這些東西，應該會瞭解必須穩紮穩打、逐步發展的重要性，但他為什麼會現在就選擇和其他公司合作，這讓耿碩感到無法理解和有些失望。

　　耿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關於我上次建議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林薇薇神色微變。「要開拓海外市場，自然需要有人去國外坐鎮，可是為什麼是我？難道你還在因為我當時派人調查安喬菲的事而心有芥蒂？我覺得我的作法並沒有錯，事實也證明她的確出賣了你。」

　　耿碩站了起來，轉身向陽台走去，顯然他接下來的話不想讓其他人聽到。

　　林薇薇跟了上去，她咬緊牙關，心裡開始燃起怒火。

　　為什麼事實證明了安喬菲並不是值得他喜歡的女人，他還是不能接受事實？

　　「你知道的，薇薇，你有你的實力，去好好發揮不是很好嗎？」他的目光直視著前方，神色依舊冷硬。

　　「難道我就真的比不上她嗎？我到底有哪一點輸她？」林薇薇憤怒咬牙。「你一直暗中替她父親支付醫藥費，她不也是無恥的接受了？明明背叛了你，從嚴厲寒那裡拿到了大筆金錢，可是她竟然還要接受你支付的醫藥費？！我不明白，這樣的女人，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對林薇薇來說，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替她父親支付醫藥費，那是我自己決定要這麼做的。」耿碩胸口沒來由地一陣抽痛。這半年來，他都在替安喬菲的父親支付醫藥費，但是安家那裡從不曾給他任何回應。

　　「就算是你害她父親破產，但是當初的確是她父親做錯了，難道還要我們無條件的原諒他嗎？還有……她替嚴厲寒做的那些事，該報的仇都已經報了，她還利用你的感情……」

　　「夠了。」耿碩冷峻地打斷她。「我說過，你沒有權利過問我的私事。」

　　「可是你的私事已經影響到公司。」林薇薇惡狠狠地說道。

　　「公司現在有什麼問題嗎？我只是放棄了一個計畫，起用了另一個計畫。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我們做得很成功，比嚴氏還成功。」耿碩回過頭去，眼裡閃爍著警告的光芒。

　　林薇薇這才發覺自己不能惹怒這個像獵豹一樣的男子，別看他平時優雅鎮定的模樣，一旦惹惱他，他就會毫不遲疑地伸出他的利爪。

　　「難道我就只能當你的助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女人可以默默地為你付出這麼多年的勞力與青春，這證明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有些話她已經不能忍了，如果再不說，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

　　耿碩眸裡的凌厲光芒黯淡下來，他冷靜的望著她。「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不能對你有任何表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明白我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而且，身為主管，我也覺得自己並沒有虧待你。」

　　「是嗎？」林薇薇撇了撇嘴角，冷笑起來，「你覺得這樣做算是對我好，我聰明又怎樣？我就是個女人，我只想要讓你愛上我。」

　　「對此我無能為力。」耿碩的聲音透露出無情，他並不想要給她任何希望的錯覺，而且現在的他也沒有辦法去在意別人的感受。

　　「是因為安喬菲嗎？」她這問題問得尖銳。

　　「就算沒有安喬菲，我也不會愛你。」他淡淡回答。

　　「她就真的那麼好？」

　　她的問題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耿碩依舊望著前方，不予回應。

　　「她好到可以利用你、背叛你，甚至竊取公司的機密引耿碩，我沒想到你是這樣沒用的男人，會去留戀那樣的女人。」她昂起頭，眼裡透出一絲鄙夷。「對於這樣的你，我已經感到極度失望了。因為失望，我也不會繼續愛你，所以你不用急著把我打發到國外去，我會做好你的助理——從今以後就只是助理。」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

　　耿碩沒有回頭，兀自抬起頭來，看著天空隱約可見的幾顆星子。

　　是嗎？他是差勁的男人嗎？明明知道那個女人背叛了他的所有真心，他還是無法忘記她。

　　因為無法忘記，所以心裡藏著這份悲傷，再也無法愛任何人，這樣的自己，也讓他感到失望。

　　本來心無羈絆的耿碩，現在卻被一個並不值得愛的女子絆住腳步，即使對她感到失望和憤怒，即使她背棄了他的信任和付出，但他還是愛她。

　　望著天空，他深邃幽遠的眼神和黑夜相互照映著。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安喬菲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家中，晚上在便利商店工作已經讓她覺得越來越吃力。白天的工作依舊辛苦，每天要接聽無數的投訴電話，還要應付上門來的顧客。

　　假日裡，她也在便利商店全天打工，讓自己的每分每秒都在工作中度過。

　　她早就應該這樣，在認識耿碩以前，管他什麼報復、竊取情報之類的……她本就應該依靠自己的雙手去賺錢。

　　雖然生活艱難，身體也一直都很疲憊，但是起碼她的心不會像之前那樣疼痛。

　　耿碩——想起這個名字就令她的心陣陣刺痛。那是多久前的事了？

　　曾經，她接受他的寵愛，卻在他溫柔的呵護下感到掙扎和罪惡。

　　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她沒有做錯任何事，這男人是害父親癱瘓的罪魁禍首，她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是不被允許的！

　　可這樣的話語，不管她說多少遍來安慰自己，眼前還是會閃現出他失望憤怒的眼，以及他口口聲聲的鄙棄厭惡。

　　她拖著疲憊的步伐緩緩往前走，但在走進自家門前她先在門口停留半晌，因為不能對母親露出疲憊的表情，她必須從現在起偽裝出笑容，畢竟父親最近的情況一天天好轉，而她也在努力賺錢償還她所欠下的債務。

　　從嚴厲寒那裡得來的錢，雖然已經支付了父親的部分醫藥費，但她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不管花多少年都要還清，因為那不是她應該得到的東西，她不能要那筆錢。

　　閉起眼，安喬菲做著心理建設，讓自己的嘴角漾出笑容。

　　但睜開眼，她面前又再一次的浮現出耿碩的身影，最近這樣的情況經常出現，所以她並不覺得奇怪。

　　然而這一次任憑她再怎麼眨動眼睛，他的身影都沒有像預期中那樣消失，依然帶著那張令她心悸的臉凝視著自己。

　　安喬菲驚駭地後退一步，不明白這次的幻象為什麼會這麼清楚？

　　「你……耿碩……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他凜冽的目光抓住了她驚慌的眼神。「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因為我知道了一件事，這些是什麼？」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疊東西，攤在她眼前。

　　安喬菲定睛望去，發現那是她退回給勝宇集團的一張張支票。她不解地看向耿碩，眼中滿是疑惑。

　　「你願意接受嚴氏的錢，也不願意接受我的？」昨天在慶功宴上，他接到了一通公司財務部門打來的電話，問他有一張寄到公司的支票應該怎麼處理。

　　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知道她每個月都把他寄去醫院的醫藥費給退了回來，只是之前的幾張支票都已經被林薇薇給藏了起來。

　　耿碩從林薇薇那裡拿到了所有的支票，他無法排遣內心的憤怒，所以決定親自來找她談。

　　可是她卻不在家，然後他就站在這裡等了她五個小時。在這樣寒冷的冬季裡，她居然在十二點過後，才腳步蹣跚地走回來。

　　眼前的她和過去相比似乎沒什麼差異，依舊美得超凡脫俗，但是她的臉上卻罩著一層比過去更加濃重的憂鬱。

　　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他，安喬菲顯得慌亂又無措，心裡更像是被密密的針狠狠扎過。

　　「你今天來到底有什麼事？」她低著頭問道。

　　「不想見到我嗎？」他卻在等待她的過程中那麼焦慮，急著想要看見她。

　　耿碩，你的確是個超級笨蛋！

　　「我只想說一句話，把這些支票拿走，這是我給你父親的賠償，更代表著我對他的歉意，請你不要覺得這是我在施捨你。」他將那疊支票塞進她的手心，緊抿的唇透露出他隱忍的怒意。

　　但安喬菲卻驚恐地低下頭，縮回手，似乎不願和他有任何接觸。

　　耿碩眼裡飄過幾許自嘲，他今天來算不算是自取其辱？這半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將她摒棄在自己的生活之外，卻在得知她退回支票的事情以後，整個心又被她打亂了。

　　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他卻還是一心一意想要見她？難道他忘記了她是怎麼利用感情來達到目的，欺騙他、盜走他的心血結晶？！

　　撇了撇嘴，耿碩後退一步，他到底要自作多情到什麼地步才會覺悟？到底要怎樣他才會完全對她死心？

　　「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請你放心。」他猛地轉身，邁著大步離開。

　　安喬菲猝然抬頭，眼裡滿是不捨和心痛，他以為她不想見到他，以為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啊！

　　安喬菲沒有多想，忽然邁開腳步，朝他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耿碩快步來到自己的車前，坐進車子裡後，發洩似的用力甩上車門。

　　他今天到底是為什麼來這裡的，她不要他的醫藥費，他又何必雞婆的白跑這一趟？

　　他抿緊唇，發動汽車，正迅速地準備離開。

　　當安喬菲跑出來時，正巧看到他的車子揚長而去。

　　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奮力追了上去，一邊跑一邊喊著：「耿碩，你等一等，你等一等……」

　　然而耿碩的目光始終直視著前方，並沒有發現身後的呼喊叫聲。

　　就連看到紅燈，他都有種想要硬闖的念頭，但當他的目光透過後視鏡，看到了車後奔跑的小人兒時，血液在那一刻彷彿凝固了。

　　安喬菲正朝著他跑過來，可她的身後，一輛機車好像不要命似的直衝而來。

　　耿碩不顧一切地衝出汽車外，但即使他用盡力氣朝著她直奔而去，卻還是比不上機車的速度。

　　安喬菲當場驚愕，當閃電般飛馳而過的機車從她身邊擦過去時，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危險。

　　下一秒，她就跌倒在地上，而耿碩也撲到了她身邊。

　　「有沒有受傷？你有沒有事？」他看到她依然神智清醒，高高吊起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我……」她恐懼地望著他，突然攀住了他的脖子。

　　「耿碩、耿碩——」下一秒，驚嚇過度的安喬菲就哭了起來。

　　耿碩伸出手擁住她，此刻她的身體正如秋風裡的落葉般抖動，而且她渾身都冰冰涼涼的，他這才發現，在這樣酷寒的冬天，她穿得似乎過於單薄。

　　「沒事，沒事了。」他們不能這樣坐在路邊，他嘗試著將她拉起來，但是她的身體依然僵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耿碩猶豫了下，直接將她抱上車，小心地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

　　接著他也立刻上車，把暖氣開到最大，一雙凌厲的眸掃過她全身。「怎麼樣？你動一下手腳，我現在立刻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好像沒事。」她的腦袋裡還是一片空白，剛才那一幕像電影鏡頭似的閃過腦海。

　　「你這個傻瓜，幹嘛追在我的車子後面跑？」想到剛才的那一幕，他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聽到他又叫她「傻瓜」，她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他以前就喜歡叫她「傻瓜」，那種寵溺到極點的口氣，她一直都記在心底。

　　「我不是要凶你，不要哭！」他提高了聲調。「你是想把支票還給我嗎？我告訴你，送出去的東西我不會收回，而且……」耿碩沉默半晌，便下定決心般的說：「現在的我，真的對你父親感到很抱歉，也許當時我可以選擇更好的解決辦法，可是我卻做出最殘忍的決定。」

　　安喬菲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

　　「你覺得我很殘酷對不對？所以你不惜一切代價地找我報仇。說實在的，經歷了你那樣的復仇方式以後，我也反省了過去的一些行為。之前有段時間我的確非常激進，而且不擇手段。」耿碩深吸一口氣，感覺身上的每根神經都緊繃著。

　　「我應該給你父親一個機會，而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別人趕盡殺絕。」他第一次做出這樣的結論，這對以前的他而言根本不可能。「寬容嚴苛並進的方式，才是『勝宇』發展的又一個關鍵，這個道理是你教我的，令我終生難忘。」

　　突然間聽到他說出對父親的歉意，安喬菲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她終於聽到了他的這句話，悲的是父親現在還沒有完全康復，雖然比起半年前好了許多，也可以回家休養，但醫生說若要完全恢復，還需要無數的努力和時間。

　　而且，她和他之間如今也演變成像現在這樣無法彌補的局面。

　　「我……沒事，不用去醫院。」她活動著自己的手腳。

　　「馬上就到了，去檢查一下總是比較好。」耿碩表情緊繃，將車開到了一家醫院門口。

　　安喬菲不想和他爭論下去，所以她聽話地和他進了醫院，接受醫生的治療。

　　「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貧血，而且操勞過度，缺乏睡眠和休息。」

　　坐在醫院長椅上，耿碩一臉怒容。「你最近都在幹什麼？今天又為什麼都十二點多了才回到家？」

　　安喬菲只是低著頭，不想回答他這些問題，也不想讓他知道任何事情。

　　耿碩審視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性格，就算你現在不說，我也會找人去調查，我總有辦法知道的。」

　　安喬菲慌張地閉上眼睛。「你為什麼想要知道呢？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耿碩握緊雙拳，覺得自己簡直是自討沒趣。

　　還以為她剛才撲在他身上大哭，就是對他仍有感情的表現，看來他太高估自己了——耿碩的表情變得更加冷硬，想藉此掩飾他心裡的疼痛。

　　「沒錯，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強作鎮定地如此跟她說道。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計程車……」

　　「你想讓我把你給扛出去嗎？你是因為追我的車子才會出事，我有這個責任送你回家。」他拉著她站了起來。

　　安喬菲依舊慌亂地低著頭，回想起差點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他悲痛和震驚的表情至今還深刻地印在她腦海裡。

　　難道說，他還在愛著她嗎？這怎麼可能，她曾經那麼絕情的傷害了他。

　　「耿碩，你不要再管我了，我真的不值得你愛。我為了竊取『勝宇』的機密才去接近你，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差勁，所以你一定要把我完全忘記。」她在他的身後喃喃自語道。

　　而走在前頭的他沒有回頭，彷彿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安喬菲癡癡注視著他的背影，能再見到他，她已感到非常驚喜，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樣走在他身後，哪怕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她也覺得心滿意足。

　　她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他，對他的愛意更不曾減少過一分一毫。

　　「如果可以忘記，我也會很灑脫的選擇遺忘，但我就是沒辦法。」他替她打開車門，雖然背對她，卻輕聲的這樣說著。

　　安喬菲驚詫地抬起頭來，淚水再一次地流下來。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如果他還愛著曾背叛他的她，那他該有多麼痛苦啊！

　　「耿碩，我真的……真的不值得你愛啊，在你以為我們相愛的每一天裡，我都在算計著怎麼樣才能從你身邊奪走機密，怎麼樣才能讓你付出代價……這樣的我，怎麼能夠接受你的疼寵？」

　　安喬菲聲嘶力竭地低喊著，而耿碩始終沒有回頭，他臉上的表情，她根本無從看見。

　　「快上車吧，我送你回家。」一言不發的耿碩，逕自繞過車頭先坐進駕駛座。

　　瑟瑟寒風中，安喬菲的身體仍因寒冷而發抖，她不安地坐進車裡，不敢轉頭看他一眼。

　　「醫生開給你的藥要記得吃，不管怎麼樣，身體比什麼都重要。你自己也很清楚，你是整個家庭的精神支柱，所以你不能倒下。」他深入調查她的家庭情況後，更加深了對她父親的愧疚，但是傷害已經造成，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金錢上的補償和道歉。

　　安喬菲眼角含淚，默默的點頭。

　　「不要再哭了，從過去到現在，我太常看到你流淚。復仇已經結束的你，現在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嚴厲寒應該是個大方的男人，你給他的機密文件，值得他付出那筆錢。以後，你父親的醫藥費還是由我來負責，你就拿著嚴厲寒那筆錢好好的生活，不要再讓你家人感到委屈。」耿碩平靜且溫柔地勸慰著她。

　　「不要再說要把支票退還給我的話，你就讓我的良心也得到一些安慰，如果你覺得當初欺騙我，害我感到很痛苦的話，就不要再讓我更痛苦了。」他磁性低揚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飄蕩。

　　但是他這樣平靜的聲音，卻比任何怒斥或輕蔑的話還更絞痛她心房。

　　她不配得到他的深情厚愛，一點都不配！

　　安喬菲知道自己不能再把這些支票退回去，因此她只能帶著愧疚的心情，接受他的心意。

　　可若是她接受了他的道歉，那她的行為不就更加卑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