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起伏(1)
政事議完,梁琰揉著眉心出來,走到松樹下,他瞥了一眼那已經點起燈火的屋子。
只不過已是人去屋空。
夜色漸深,晚風拂過院子,投落在地上的松樹剪影微微晃動。
管事走進院子裡,就看到自家相爺遠遠地的看著那屋子。
他尋思一番,走了過去。
「相爺,各府大人已經離開,這宋大人也已經回了宋府。」
「嗯,你也下去吧。」梁琰情緒不大,他說完便轉身又往那書房走去。
「相爺,相爺,夜深了,您早點休息吧。」管事在後邊勸了一句。
「本相有分寸。」
見梁琰仍是往前頭走,管事忙開口道,「相爺,那宋大人的賀禮擱您屋裡了。」
木門咯吱一聲將管事的聲音隔離在外。
管事無奈地歎口氣,覺得自家相爺的脾氣越發摸不透,原以為這宋大人在相爺面前是個特殊的,畢竟他家相爺向來不近女色,而從宋綺羅第一次來相府,到今日梁琰讓他將宋綺羅單獨領到這院落裡,都能體現出梁琰對這宋綺羅的不一般,怎這會倒突然變得冷淡起來?
同樣不理解的人還有宋綺羅。
自從那日從相府回來,宋綺羅發現,這幾日下朝時,她自覺地在殿外候著丞相大人,可是她尊敬的丞相大人每次都是眼神都不給她一個便直接離開,好像兩人全然不熟的樣子。
這日,她仍然站在那金鑾殿外,這丞相大人性格捉摸不定,沒準何時又突然找自己,還是再堅持幾日看看。
等候的空擋她細細回想,莫非是自己那晚醉酒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衝撞到丞相大人了?可是她認為自己到底是個讀書人,這行為措辭再如何不清醒也不會衝撞到丞相大人呀,更何況在丞相大人面前她可是向來規矩的很,真是著實令人不解。
李懷陽從殿內出來便見她抄手站在外邊,綠色官服罩在她身上絲毫不顯俗氣,他上前笑道。
「宋大人,三天前在相府與您碰上一面,後來不知怎麼就再也沒見著你了,這陞官之喜我還沒來得及說,這會子就說句恭喜了。」
思緒被打斷,宋綺羅一聽這聲音便知是誰,原以為那日將他趕出宋府便能無事,沒成想這人安分了一段時間後又變得陰魂不散,要知道她現在可是沒一點心思與他周旋。
「李大人客氣了。下官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李懷陽卻是絲毫沒有感覺到她的不耐煩,似是想說什麼事,他白淨的臉上微微暈紅,猶猶豫豫許久才又開口道,「宋大人,這兩天我重新佈置一輛了馬車,裡面擱了一個大暖爐,天冷,你若是不介意——」
「李大人,哎喲,可讓咱家好找。」
尖細的聲音自殿外迴廊那邊傳來,話說了一半邊被打斷,李懷陽只覺不悅,但也不好放在臉上,那陛下身邊的劉公公越走越近,他看了眼公公,問道,「公公,何事?」
「陛下在御書房,召了戶部的幾個大人覲見,就缺您了。趕緊跟咱家來吧。」那劉公公瞧見宋綺羅在旁邊,手指一挑,「宋大人,恭喜呀。」
「多謝公公,既然陛下在等,李大人您就趕緊隨公公過去吧。」二人離開之後,宋綺羅心中一陣暢快,這李懷陽若是繼續說下去,她可招架不住。
只是,她又伸了伸脖子,心中覺得奇怪,這陛下都去御書房了,丞相大人怎還未出來?
深冬的早晨,空氣冷冽,寒風時不時越過皇城的牆頭朝空蕩的殿前襲來。
宋綺羅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她攏緊了雙手,縮著腦袋倚著欄杆。
從御書房出來的梁琰遠遠地便看見那個小女官背對著他,微微倚著石階上的欄杆,從他這個方向只能看到她帶著黑色紗帽的後腦,以及瘦削的肩。
他還記得那晚自己這肩擦過自己的下頜。
他移開目光,隨後邁開步子,朝自己的轎子走去。
這一天,宋綺羅沒有等到梁琰,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她一回頭那台階下的金頂轎子便沒了蹤影。
這丞相大人脾氣古怪,冷熱不通,動不動就喜歡剋扣下臣的俸祿,如此這般也好,這陞官之事她也做了答謝,只是可憐她三天沒日沒夜做的衣服指不定被丞相大人著人扔到哪個角落去了。
「小姐,您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該不會是在……想相爺吧?」阿碧去了一趟廚房回來發現自家小姐還在撐著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什麼,而且這場景自從那天從相府回來便時常出現。
「以後別再提相府,也不許提相爺。」宋綺羅語氣有幾分嚴肅,阿碧雖不知為何突然如此,卻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這丞相大人再好,在她眼裡終究還是小姐最大。
就這般,宋綺羅的生活又回到了從前梁琰還未回朝時的模樣,每天上朝下朝,與那梁琰,仿若從未有過交集,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多了一個時不時來搭話的李懷陽。
轉眼間,便是正旦前夕,朝廷關朝,宋綺羅著人來府裡修葺屋瓦,宋老爺的藥鋪也暫時關了門這會正在院子裡指揮著工匠。
「這邊,那個竹渠可要弄牢固了。」
宋老爺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在那小凳上坐下,對面的宋綺羅正和宋夫人一道糊燈籠,他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羅兒,近來怎不見你提起梁丞相?」
宋綺羅仔細貼著紙,漫不經心道,「爹,我之前也沒經常提,是您每次問起我才說的。」
宋老爺想想還是覺得不對,這以往梁丞相還時不時派人來宋府找宋綺羅,而且這幾日宋綺羅下朝之後回府也比較早,必然有問題。
「羅兒,那這幾日怎麼不見你隨梁丞相一塊出去辦事?」
「這都年關了,哪裡還有什麼公務要辦,再者說這丞相大人也不可能事事躬親。」幾句話間一個燈籠便成型,她又拿起下一個繼續糊。
宋老爺還想問什麼,只見宋夫人一個警告的眼神掃過去,他便不再開口。
工匠弄好屋瓦之後,宋老爺看了一圈院子,隨後指著那棵植在牆角的桃花樹道,「等等等等,這棵樹把它移到能見著光的地方來。」工匠們又開始折騰那株桃花樹。
「沒事折騰它做什麼。」宋夫人出聲埋怨了一句。
「桃花開盛點,讓羅兒明年繼續釀桃花酒,羅兒,到時候記得多釀點,再給丞相大人送點。」
宋綺羅不說話,心裡卻暗自嘀咕,人家丞相大人與我都沒瓜葛了,我還送勞什子桃花酒!
不過,她怎麼就突然想起某人在某天說此酒甚美,自己第二天還傻乎乎的想著明年三月繼續釀上一罈酒送過去,想來這丞相大人到底是個沒口福的。
思及此,心中越發鬱憤,這麼想著,手上一個用力,紙糊著的竹篾吱的一聲被她折斷了。
「你這孩子,在想什麼呢,有沒有刺到手?」宋夫人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拉起宋綺羅的手仔細看。」娘,手沒事,剛剛力使大了。「
宋老爺捋捋鬍子,見宋綺羅心不在焉的模樣,越發覺得有事,這事關宋綺羅前途,可不能有事,他看了看宋夫人,心裡想著回頭尋個夫人不在的時候找宋綺羅好好談談。
「明天是個好日子,娘打算帶你和麒麟去應求寺裡。」
「行。」宋綺羅應下。如果之前就去了,沒準就沒後來那麼多事了。
正旦前夕,京城籠罩在一片繁華熱鬧之中,家家戶戶開始張燈結綵,而京城一角的相府,卻仍舊一片冷清。
「相爺,這年關在即,府裡該佈置的到底該佈置一下。」
「嗯,府裡的小廝侍婢各自去賬房那領十兩歲錢,府裡怎麼佈置你決定。」
「是。」管事退出去合上書房的門。
案桌上那男人放下手中的折子,修長的手指在折子邊角打著轉,那上面赫然三個字,宋綺羅。
這是那個小女官當初打算上奏自己的折子。
他甩開折子,這些日子刻意避著她,誰知今日又看到這折子,他揉揉眉心,隨後叫來管事。
「讓人進來給這案桌整理一下,沒用的東西都扔了。」
「是。」
沒過多久就見兩個丫鬟進來利索的收拾案桌,眼看著那本折子被丫鬟一塊攬進手裡準備拿出去,梁琰臉上突然一沉。
「這個留下,其他的都扔了。」
他指著那本折子道。
兩個丫鬟戰戰兢兢地稱是,又把折子小心翼翼地擱在案桌上。
他英俊的臉一片清冷,管事拭了拭額上的冷汗,隨後退了出去,在書房門口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他家相爺情緒不太對,可是他也不能問太多,這相府每年都空落落的,他想,若是有了女主人會不會好一點,一想到自己將來的女主人,他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已經有些日子沒見的宋大人了。
那天宋大人送來的賀禮是一件縫製的衣服,他怕自家陰晴不定的相爺見了給它扔了,便擅自藏了起來,想了想,他去了屋子裡,讓人把那件衣服一塊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