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雲派1
“大師兄二師兄!我和師父回來了!”
剛一上山,才一腳踏進了靈雲派的大門,白疏就激動地朝著裡頭呼喚著。
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以往雖也下過山,但大多是在靈雲山下的村鎮裡幫幫老弱婦孺做些力氣活,或是幫一些山裡的小妖從山下帶些好吃好玩的東西,常常是在外頭待了沒多久就回來了,從未離開門派那麼久,更是沒見過那蛇妖那般可怖的大妖怪,於是甫一回來便有些終於歸家的興奮。
裡頭有溫和的靈力波動,越來越接近,再擡眼看去,卻見一個黑色勁裝的男子正提步朝著他們走過來。
氣質沈穩,眉目深邃俊美,大概是剛做完早練,他的額上都是汗水,手裡還提著劍,待見到了冷無霜與白疏,仔細地打量了二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冷無霜身上,彎了彎腰,恭敬道:“恭迎師傅回靈雲派,不知任務完成的如何?可還順利?”
冷無霜見玄天仍是這付疏離禮貌的態度,眉頭微皺,卻沒說什麼,他斜了一眼白疏,白疏便磕磕巴巴道:“有師傅在,自然...自然是沒什麼問題的,師傅他帶我去了那蛇妖的洞府,一劍把那蛇妖的頭給砍了下來,好生厲害。”
冷無霜鬆了口氣,望向白疏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滿意。
還是小徒兒貼心,不像另外兩個,一個大逆不道,另一個更大逆不道。
他一邊想,一邊擡步繼續往裡頭走,玄天和白疏在身後跟著走,路過門派裡習練的場地,冷無霜無意瞟了一眼,步子倏地頓住了。
練習場裡,他那個更加大逆不道的二徒弟正衣衫不整地躺在長凳上酣然大睡,這還不是最讓冷無霜生氣的,更讓他怒火沖天的是,他看見寒楚讓的身邊七歪八倒的散亂著好幾個酒罎子,再凝目一看這上面貼著的紙條,分明是他百年之前埋在後山,準備待自己結親時候拿出來喝的天露瓊漿!
冷無霜胸口炸裂一般的疼,手握著劍又緊了幾分,幾乎就要直接砍上去,了結這逆徒的性命,就在這時,寒楚讓突然轉醒,半瞇著眼望向冷無霜,聲音慵懶。
“我道是誰會來這窮鄉僻壤的地兒,原來是師傅您老人家回來了,恭迎恭迎。”話說完,眼睛一閉,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而後,是長時間的沈默。
冷無霜不動,身後那兩個徒弟也不敢動。
他眉眼之間仿佛凝固了百日寒的霜雪,嘴唇緊緊抿起,手中的本命劍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霜,慢慢爬上了冷無霜纖長的手指上。
冷無霜生氣了,而且,這氣還不小。
玄天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眉目微斂,不言不語,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白疏左顧右盼,一會兒看看自家師傅的臉色,一會兒又望向自己這個頑劣的二師兄,心中焦急又無可奈何。
“師傅,要不先回房間吧,你也累了,就莫要同二師兄置氣了。”
這一句話,讓冷無霜胸口的氣更甚。
誰他媽和他置氣?分明是這個畜生故意要和我作對好不好???
上次把我的仙鶴煮了,再上次是我池子裡養的魚,再再上次是我後山上種的珍饈草,這次又是我的天露瓊漿,我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要把這種逆徒撿回來???
真他媽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越想越火大,冷無霜寒著臉,一步一步朝著寒楚讓走過去,拿劍指著他。
“起來。”
寒楚讓又翻了個身,眼睛睜都不睜。
“起來。”
這回他連動都不動了,繼續睡得安穩。
冷無霜咬咬牙,加大了聲音,一字一句道:“為師再說最後一遍,寒楚讓,你給我起來,否則,我今日便讓你葬身劍下。”
說著,他“唰”地一聲抽出了劍,劍出鞘時反射出的寒光映照在寒楚讓的臉上,照出了他緩緩睜開的雙眼。
只見他依舊怡然自得,似笑非笑道:“我說師傅,你是不是早就想這麼做了?當年你把我撿回來的時候就不情不願的,現如今終於忍受不住了?”
冷無霜慢慢瞪大了眼睛,罕見的是他的神情,不再是冷冰冰的,如九天之上仙人一般的冷漠和無動於衷,反而透露出一些難以置信。
“如何?果真被我戳破了心事?”寒楚讓坐直了身子,抱著臂倚靠在柱子上,眸中含著戲謔和諷刺的笑意。
“二師兄,你莫要再胡說了,師傅不是那樣的人,他...他很好的。”
“呵,你個小狗崽子,被人養著就能養出感情來的小妖怪,哪裡能分辨出什麼名堂。”
“你...!”白疏憋紅了臉,怒氣衝衝瞪著寒楚讓。
冷無霜無心繼續聽下去,他整了整衣衫,收劍入鞘,似是毫不在意地擡腳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罷了罷了,管他怎麼想,管他怎麼鬧,忍都忍了一百多年了,難不成還真殺了他?
既然狠不下手,又何必去在意他那麼一句話?
外頭的天色越來越黑,冷無霜躺在床上,腦海裡一幕一幕都是百年前的他和百年前的三個小徒弟。
第一年,亂世,偶然路過戰場,從漫天箭雨之中救出了十三歲的玄天。
第五年,風雪交加,他在亂葬崗裡撿到了小小一隻的寒楚讓。
第七年,亦是狂風暴雪,他在雪堆子裡一眼找出了一樣雪白的小狗崽子白疏。
他記得當年的玄天是如何的可憐巴巴地拉著他的手喊師父的。
也記得當年的寒楚讓是如何畏寒,一動都不動的縮在他懷裡。
還記得白疏這個靈力低微的小妖,擔心自己又會被人拋棄,討好的用凍僵了的舌頭舔他的手指。
越想越覺得疲憊,冷無霜漸漸閉上了雙眼,緩慢地吐納氣息,試著將好不容易重聚起的靈力運轉於全身。
夜,越加的沈了。
門外,一個黑衣的男人敲了敲冷無霜的房門,低沈溫和的聲音在這夜幕星光中傳了進來。
“師傅,我聽阿疏說你受了傷,礙事嗎?”
冷無霜猛然睜開眼,心裡暗罵白疏是個藏不住話的,在床上耽擱了許久,直到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他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去開門。
門外此人溫和有度,面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正是他大徒弟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