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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殺手的正確馴養方法》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夜已闌珊,篝火尚旺盛地燃著,能維持清醒的人卻沒幾個了,大多都醉意深沉,一個個倒在地上,抱著個酒罈睡得流口水,稍稍內斂些的幾個姑娘早早就回了房,場上還立著的,也就顧惜朝和蘇幕遮二人。

  蘇幕遮和戚少商打得非常痛快,戚少商臉上多出了兩個烏青眼眶,瘸著條腿一蹦一跳,因著幾乎沒人在看,他倒也不嫌丟人,心情頗好地舉起酒罈和蘇幕遮豪飲一場。

  蘇幕遮之前已喝了不少,對他卻也來者不拒,烈酒流水似的灌進嘴裡,一壇下去眼神似醉非醉,十壇下去仍是這般模樣,一直把戚少商喝倒在桌子底下,他也是一副雙頰緋紅,兩眼迷濛,站得背脊挺直,看著像醉又不像醉的模樣。

  顧惜朝抱著手站在一邊,踢了踢戚少商,戚少商哼哼唧唧嗚咽幾聲,翻身摟住他的小腿,臉色通紅,顯然已是酩酊爛醉,不省人事。挑了挑眉,顧惜朝又踹了兩下,這次力道有些大,戚少商口齒不清地嘟囔了兩句,好歹半睜開眼看了一圈。

  這兩眼烏青,渾身跟沒骨頭一樣賴在地上,沒事就往別人腿上抱,再添上一身毛乎乎的大衣,盯著盯著顧惜朝就想起了以前蜀中進貢給皇帝的那幾隻名為貘的異獸,也是圓滾滾毛茸茸的樣子,雖說打起來戰鬥力驚人,可惜比起狩獵它們更喜歡躺在地上啃竹子,憨態可掬叫太后一見就愛得不行,硬是從皇帝手裡討了去養。

  只是戚少商眼睛睜開了,神智還泡在酒罈子裡遨遊著呢,仰著腦袋直勾勾看了顧惜朝好一會,他傻呵呵一笑,整個身子拖在地上往前蹭了幾下,雙手緊抱著手感頗好還能觸到幾分暖意的「抱枕」,眼睛又閉上了。

  「戚少商,你給我鬆開。」顧惜朝用力把腿往外抽,一下,兩下,戚少商抱得死緊他竟是沒能抽出來,還因為一直亂動被戚少商捏了一下,正好捏在腿彎處,叫他後背發麻。顧惜朝額際青筋直跳,低頭看著那個一喝醉就變得不知羞恥的二皮臉,認真思考一腳把他踢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戚少商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直覺地瞪大眼撐著脖子抬起頭,烏溜溜的眼圈烏溜溜的眼,一張包子臉帶著幾分孩子氣,像是受了委屈又強忍著的模樣,看著就讓人心頭一軟。

  顧惜朝咬牙,在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半蹲下身子把人抱進懷裡,帶進了自己的房間,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手邊還放著已經打開的藥箱。

  太丟人了!

  他臉色一黑,對著戚少商四仰八叉的睡姿研究了半晌,拂袖而去。

  睡得整張床留不出半點能讓他躺進去的空隙,戚少商你熊的!

  另一邊,蘇幕遮早在戚少商抱上去之前就離開了,有時間看那兩個人摟摟抱抱,他寧願坐在後山看月亮。

  只是此刻天上並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僅有安安靜靜的黑藍色,可以看見天上幾朵絮狀的雲,顏色是比夜色稍淺些的暗灰,薄薄的一小片蕩著,好像風一吹就能把它吹得老遠老遠,可起了無數陣風,這幾朵雲還是頑固地守在那一方小小天地裡,不肯挪窩。

  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了,天色還是這般不好,真擔心到時還能不能見得著月滿如圓。

  今夜他喝得著實不少,雖多少還留了幾分清明冷靜,也是昏昏沉沉,仰躺著恨不得就此睡去。

  這種時候,許許多多自認為早就忘卻的記憶才會冒出來,一個個蹦跶著告訴他,自己未曾忘卻。

  「在想什麼?」顧惜朝跳到他躺著的巨石上,蘇幕遮閉著眼,扭著往邊上讓了讓,清了塊位置出來讓顧惜朝坐下。

  「美人在懷還有心思出來找我。」蘇幕遮調笑道,「莫不是我把他給打殘了?」

  「打殘了不至於,就是得好好疼上幾天。」顧惜朝說道,「正好能叫他安分些日子,頗省了我不少麻煩。」

  「那你還得謝謝我才是。」蘇幕遮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顧惜朝,又閉了起來。

  「你要我如何謝你,嗯?」顧惜朝最後的尾音在黑夜裡劃出危險的弧度,「不如也給你兩個烏青眼如何,左右花滿樓看不見。」

  「那就不必了。」蘇幕遮架起雙腿,嘆了口氣,「我要睡,你偏要來找我說話,這是誠心要讓我睡不著覺啊。」

  顧惜朝笑起來:「你這可太冤枉我了,我這是叫你有福同享,沒多久就要出太陽了,漠西的日出可是別處比不上的。」

  蘇幕遮睜開眼,直直瞪著天空,無奈道:「你說的就像我沒看過一樣。」大沙漠住了這麼多年,什麼日出日落的吸引力遠比不上好好睡上一覺。

  「年年歲歲相似景,歲歲年年不同情。」顧惜朝側著頭,居高臨下的看他,「好好曬曬太陽,指不定那一天你這塊朽木也能長新芽了。」

  蘇幕遮心不在焉的應上一句,坐起身看著遠方的戈壁灘,起起伏伏的怪石高山嵌在沙地上,色彩是沉重的墨黑。

  花滿樓不會喜歡這樣沉重的地方,空氣裡都飄著幹燥的血腥污濁,那麼,花滿樓會喜歡同這片土地一樣陰鬱的自己嗎?

  心口疼痛得厲害,蠱蟲趴在他的心脈處,一口一口咬得正歡,往日裡每當疼痛襲上大腦,他就知道自己該停止關於那個人的話題了,只是今天,越是疼,他就越是想,停不下來地想。

  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感受不到痛了,還是因為一旦停下,心裡空落冰涼比疼痛更加磨人?

  山脊起伏連綿的最遠處,夜色已經沾染上了淺淺的魚肚白,黑色混著白色,混出一種模糊不定的灰,灰色裡又夾著風沙的昏黃,形成一種看上去並不十分乾淨,也不討喜的色彩,但是看到這種色彩,所有人就會知道太陽快要出來了,很快,就會有極漂亮的雲彩從山脊之間噴湧而出,霎時就能染紅大半片天,晚上死守著的幾朵灰雲悄悄地潛藏進滿天雲霞之中,沾上一身耀眼的火紅。

  雲霞之後,是光亮,慢吞吞地從山脊後頭攀爬而出白色光亮,並不刺眼,眼下早就入了秋,漠西的狂風又乾又冷,吹得黃沙漫天遮天蔽日,太陽的光亮縮在風沙之後,黯淡的還不如一根燃到將滅的蠟燭,暖意就更不用提了,指望太陽還不如指望屋子裡的火爐子。

  就是這樣的太陽,照亮了秋日的漠西。

  「我等著看你後悔的那一天。」顧惜朝看著日出,突然開口說道。

  蘇幕遮用力眨眨眼,告訴自己眼角翻出的潮意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

  「也許你等不了多久了……」

  太陽在他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卻像是可憐兮兮地蜷作一團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孤單。

  也許啊,我現在已經後悔了……

  也說不定呢……

  西邊日出,南邊雨。

  天才剛放晴了一天,第二日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一場秋雨一場寒,秋雨陣陣,天沒幾日就徹底涼了下來,秋風吹過,帶起濕冷的寒氣。

  百花樓的暖爐很早就拿出來了,貓兒是個被寵壞了的小混蛋,冷天裡要是沒了暖爐在身邊,它能高聲叫著四處亂跑,擾得你不得安寧,直到你妥協搬出暖爐,燒好炭火,架上一個熏籠,把貓兒的寶貝盒子搬到熏籠邊上,它才肯試探著嗅嗅聞聞,鑽進去老實休息。

  貓兒用的熏籠也是特製的,銅質的套籠,底座是沉甸甸的石頭包上銅皮,任憑貓兒怎麼折騰都不會翻倒。籠眼做得極細,防止貓兒把爪子探進去玩耍,籠邊雕著簡單的雲紋,貓兒喜歡沒事在上頭磨磨爪子,那聲響著實讓人難受。

  清晨微雨,天氣寒涼,花滿樓晃晃小酒罈,小心倒出一杯,放在熱水裡溫著,一壺酒,喝了幾個月,慢慢他也能從中品出些其餘的滋味。

  入口是苦的,但是喝多了,才會發現苦澀之下其實埋了幾不可查的甜香,而回味的甜中,還有點點嗆人的辛辣麻意,所以每每喝完,總會覺得醺然欲醉。

  他坐在靠街的窗戶邊,慢慢等候那一小杯酒變暖。

  花滿樓很喜歡在這裡坐一坐,雖然看不見,但聽著街面上各色的腳步聲,聽著他們熙熙攘攘來來去去,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在努力地生活著,無論是貧是富,只這麼坐一坐,就會感受到一種溫暖的力量感。

  不過今日天冷,又下雨,街面上的人並不多,稀稀落落的幾個腳步匆匆,甚至走著走著都要忍不住罵幾句這該死的鬼天氣——尤其是那些這種天還要在外討生活的苦勞力。

  但是這種牢騷,聽起來也是非常溫暖的。

  花滿樓聽著聽著,一個腳步聲闖進了他的耳朵,相比起其他人的步履匆忙形容狼狽,這個人走得可以說是頗為愜意,他撐著的應當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油紙傘,雨水落在上面,聲音清脆悅耳,他的腳步輕盈,落地幾乎聽不見什麼水聲,在輕功上也是頗有造詣,逆著匆忙的人群悠然前行,甚至可以說,他是在享受這般天氣的。

  花滿樓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起身泡了一壺茶,酒仍溫著,茶水混進酒香裡,意外的和諧。

  這種天氣還會逆著人流往這個方向走的,只會是他的客人。

  不請自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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