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可知這一次我們為什麼會輸一手?」原隨雲問道,仍是溫溫和和的表情,剪刀咔嚓咔嚓剪斷牡丹的枯枝敗葉。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恭敬道:「屬下駑鈍。」
原隨雲低笑道:「因為我錯估了他們的關係。」本以為宮九和玉羅剎即便是相互合作,終究彼此間互相提防著對家勢力做大,宮九幫玉羅剎,魔教在中原的勢力勢必大增,玉羅剎幫宮九,宮九在海上能把史天王的勢力吞個七七八八。最好的辦法就是兩邊誰也不幫誰,維持著眼下的平衡。
基於這個考量之上他這才尋了魔教做中間人,卻未曾料到那兩方竟會對彼此信任到那般地步,架構在兩方關係脆弱之上的籌謀自然會功虧一簣。
黑衣人沒說話,原隨雲輕嘆,說道:「也沒指望你能說出點什麼來。」
他手底下的刀都是聽話又好用的刀,但是太聽話了,反倒叫他覺得有些不順。
也罷也罷,要是人人皆像魔教左護法那樣,他才是真要麻煩了。
「最開始是上官飛燕在算計。」此時蘇幕遮也正靠在花滿樓的身邊,一邊抓著花滿樓的手,一邊低聲給他講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件事歸根究底還是上官飛燕等人自己折騰出來的,如果他們不設套,原隨雲也就不會想要反過來利用他們,又哪裡會有蘇幕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近些年閻鐵珊不斷做大,暗地裡陰過無爭山莊好幾回,原隨雲想把珠光寶氣閣處理掉很久了。」蘇幕遮停了停,接著道,「準確的說,他只想滅掉閻鐵珊,然後吞掉珠光寶氣閣。不過這件事他必須做得又快又狠不留把柄,而且絕對不能沾他自己的手,否則閻鐵珊的舊友絕不會坐視不理,覬覦珠光寶氣閣的人也會群起而攻之。」
「比如說你?」花滿樓笑著問道。
「不是我,是玉羅剎。」眼前人長長的睫毛輕顫,看得蘇幕遮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西域盛產美玉寶石,每一次賣過來都要被削掉價格讓他不高興很長時間了,而且原隨雲把太原把持得太嚴實可不怎麼讓人放心,這般算下來珠光寶氣閣是個不錯的對象,但是這次如果原隨雲不自己送個把柄上來的話,我也是不會動珠光寶氣閣的。」
花滿樓皺眉思索片刻,說道:「的確,閻鐵珊心繫故國,定不會甘心將自己半生積攢的財富拱手相送,他手下霍天青又是天禽老人的獨子,貿然動手反而會引火燒身。」
「所以我還得感謝原公子啊。」蘇幕遮得寸進尺把花滿樓整個人都扯進懷裡,輕聲笑起來,「送了金鵬王朝的最後一個公主給我,還親手把上官姑娘放了出來。」為了讓閻鐵珊的死更加真實具有說服力,原隨雲特意把上官飛燕留在外面而非關起來隨便找個人假扮她,整個山西地界魔教的勢力都被他打壓得抬不起頭,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截人,但魔教沒有,九公子在山西可是插了不少釘子的,雖說給原隨雲下絆子還困難點,想弄走個身受重傷的小姑娘且藏得不露痕跡並不算難事。
不過蘇幕遮眨眨眼,牢牢把九公子的事情爛在了肚子裡。
「握住了公主,原公子又對他下過一次手,閻鐵珊可是又惜命又識相的。」玉山在他面前自稱金鵬王朝的王子,閻鐵珊沒否認,就已經是在向魔教投誠,「至於霍天青……上官飛燕一天不見蹤影,他就一天騰不出精力想別的事情。」至於那燕子是飛上了九公子的小島,還是飛進了西域,總歸這輩子都飛不到霍天青的面前了。
花滿樓嘆了口氣:「我聽陸小鳳說那公主不過十一二歲,還是個孩子呢……」
「放心好了,現在她過得可比之前舒服的多。」蘇幕遮聳聳肩,那個小丫整天錦衣玉食的供著,除了沒有自由之外,西域的正牌公主過得都沒她奢華。
「這次你兵行險著,幸好結果不錯。」花滿樓眉眼舒展笑意柔和,蘇幕遮布下的計謀算不得高明,疏漏不少卻步步算準了原隨雲的行動,哪怕他走錯一步,都只有功虧一簣。
「總歸現在用珠光寶氣閣堵住了玉羅剎的嘴,我也能清淨兩天了。」蘇幕遮撇撇嘴摟緊花滿樓,嘟嘟囔囔道,「別管那些了,這等事煩人的很。」
像個孩子似的……花滿樓摁住在自己肩膀處磨磨蹭蹭哼哼唧唧的腦袋,神情裡多了幾分無奈,這件事看起來嚴重,實際上仔細想想成功了玉羅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要是失敗了魔教也沒什麼損失,整件事更加像是玉羅剎拿來磨練蘇幕遮的磨刀石。
蘇幕遮是塊寶石,雖然已綻出其光彩,但是仍想讓人打磨挖掘出更深的潛力。
只不過……剛舒展開的眉心微微皺攏,花滿樓側身親了親蘇幕遮的額角,壓下一聲嘆息。
打磨的過程那般疼痛艱險,教人怎麼忍心……
「魔教的那位左護法,讓手下的人當心些。」原隨雲淡淡道,「他的心思深重你們玩不過他的。」
「是。」
「不過倒也不必太過憂心,只要不主動招惹想來他也不樂意動手的。」原隨雲頭也沒回,摸索著牡丹的枝葉,同時從頭開始捋順整件事情。
從他把上官飛燕搭上車的那一刻起,蘇幕遮就已經開始算計他了。
魔教下屬跟著上官飛燕找到大金鵬王的住處,帶走了小公主上官雪兒,還順便摸走了上官飛燕的飛鳳針。
上官雪兒武功不濟又素來喜歡亂跑,尋個機會抓到她易如反掌,短時間內也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相反,上官飛燕還要高興這個已經察覺到了什麼的小丫頭不在,巴不得她一輩子回不來才好。
史天王是蘇幕遮殺的,海上鬧騰到現在他也知道到了該收尾的時候了,宮九不急著談判不錯,不代表原隨雲不急,再過幾天海上銷金窟又要迎來新一批的客人,但是通往小島最重要的幾條航道都被宮九藉著西方魔教的勢力幾番鬧騰搞得根本無法通行。
這也就是蘇幕遮所謂的做了幾票大的。
航道被堵,三天被攪了三樁生意,逼得原隨雲不得不去找蘇幕遮談,一個思量著太原境內無論上官飛燕怎麼撲騰都飛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坐地起價,想著他和宮九就算再怎麼相互信任,都不可能隨隨便便把這麼重要的籌碼交出去。一個裝著無可奈何坐地還錢,卻轉頭就佈置好人給他折騰出不小的麻煩,讓他不得不回去處理。
上官飛燕不過是個小角色,她之所以重要,不過是因為幾家都盯著她背後站著的霍休和霍天青,辛苦跑了這麼久,至少也得拿到點辛苦費不是。
沒有原隨雲親自看著,珠光寶氣閣的事情也就完全不受控制,只能跟著蘇幕遮準備好的劇本演下去。
滿是針狀堅冰的冰盤插上幾根銀針毫無違和感,蘇幕遮藉著撿筷子的功夫攏進手裡,一根傷了霍天青,餘下幾根塞到上官飛燕身上,碰過毒的手在湖水裡過了一遍,洗的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家奴是艾山假扮的,誰也不會注意到傳菜的下人是不是換了一張面孔。
雖說上官飛燕一出珠光寶氣閣就被宮九的人劫走了,但是原隨雲可以斷定她現在必然躺在魔教的私牢裡被好好招待著。
整件事做得不算高明,卻顯然是在原隨雲設好的陷阱上做文章,等到原隨雲回過味來,事情早就已經塵埃落定回天乏術了。
閻鐵珊沒死,反倒叫魔教尋了機會溜進大本營駐紮下來,有了魔教支持,珠光寶氣閣即便做不到和無爭山莊分庭抗禮,想幹點什麼也易如反掌,再加上海上還有宮九虎視眈眈,關係密切的兩家倒叫他有些頭疼。
這種境況下,跟宮九的談判桌上,他也得氣短三分。
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原隨雲笑了笑,又剪下了一枝盛放的牡丹。
「這般好的花,當真可惜了。」艾山撿起地上的花,湊在鼻尖輕嗅,語氣惋惜嘴角似笑非笑勾起個弧度。
「不請自來,惡客也。」原隨雲淡淡道,折下一枝牡丹丟向艾山。
「原公子好大的火氣。」艾山抬手接住疾射而來的花朵,「看來我來的可真是時候。」
他也不等原隨雲回話,便取出一封信放在原隨雲手邊,說道:「左護法要我給您帶來的,畢竟這年頭還是和氣生財的好,您看了脾氣應當也會好上一點的。」
「和氣生財……」原隨雲摸著手邊的信,面上浮現出一抹冷笑,「幫我傳句話給左護法,閣下今日所為,原某銘記在心。」
艾山笑道:「看來我還真是個勞碌命,來來回回跑斷腿啊。」他說著一躬身,退了出去,「那在下就先行告退,若原公子還有吩咐,您知道去哪裡找我。」
原隨雲仍是笑,笑得看不出任何情緒,點頭道:「原某自然曉得。」
特意從西域遠道而來,不在珠光寶氣閣主持大局,還能在哪裡。
……
三天後,蘇幕遮聽著陸小鳳長吁短嘆他的好朋友霍休突然暴斃,身家全部教家僕瓜分一空逃得無影無蹤,最後還是他們這些朋友湊的錢才沒讓他被丟進亂葬崗的事情,不動聲色地給他倒了杯酒。
蝙蝠公子的動作真是比他想像的還要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