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陸小鳳一來,自是少不了一番雞飛狗跳,更少不了幾壺好酒佐菜,理所當然的,陸小鳳覬覦許久的上等美酒又沒有他的份,蘇幕遮面無表情地給他拎出來兩壺陳酒,半點好臉色沒給他。
不過陸小鳳也自知理虧,嘿嘿笑著摸摸鼻子,眼巴巴摸出塊翡翠送過去:「顧大人讓我給你帶回來的。」他偷眼打量著見蘇幕遮仍是面色不豫,趕忙嬉笑著湊過去,「我這來得不巧,阿蘇你就別生氣了,全都是我的錯還不行嗎,任打任罰任你處置。」
他最後一句說得大義凜然,卻是脖子一縮抱住腦袋,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擠眉弄眼的再大的氣也要被他這副樣子沖得煙消雲散,蘇幕遮嘴角微微翹起,問道:「你找我有事?」
「我就不能沒事來找七童喝喝酒嗎?」陸小鳳眨眨眼,笑眯眯往花滿樓身上搭。
「你要是來找我喝酒,現在就不會在這裡同我講話了。」花滿樓把陸小鳳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下來,坐下倒了杯酒,「這酒只餘了不到十壇,你要是不喝那我就……」
「我喝!」陸小鳳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去抱住兩壺酒,往嘴裡倒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燙得他一個激靈,禁不住又往嘴裡倒了些,舒服地嘆了口氣,「我可是小半年沒喝過這麼好的酒了。」
「我記得你先是去武當看了木道人,又去京城賀李燕北納十三姨太,前些日子還在老闆那裡盤桓數日,想來無論哪個都不應當缺了你的酒才是。」花滿樓說道,語氣裡倒是揶揄的味道居多。
「七童你就別挖苦我了。」陸小鳳搖頭說道,「木道人要和古松居士手談三日,哪有心思招待我,李燕北就更不夠義氣,收了我的禮金扭頭就把我送到六合居去吃酒席,珍藏的好酒一壺都沒見著,至於老闆……」他愁眉苦臉的嘆息,「老闆娘是陪著我喝了幾杯好酒,但我寧肯沒喝。」他說著,又嘆了口氣。
花滿樓挑眉道:「這可奇哉怪也,美人美酒竟然能讓你後悔,難不成你轉性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摸索著揉了揉蘇幕遮的頭髮,伏在桌上的青年勉強睜開睏倦的眸,喉嚨裡咕噥著哼了幾聲。
「唉,誰讓麻煩總是自己來找我呢。」陸小鳳說得愁眉苦臉,語氣裡卻還帶著點小小的得意味道,喝了幾口酒,說話就越來越順溜了,「我從老闆那出來,又去找了霍老頭喝酒,聽說他新得了一壇紅顏醉,不去敲上幾口那才是傻子……可惜這好酒我一口沒喝著,還被藉著原公子的名頭帶走灌了一肚子糖水,稀里糊塗地答應了一件天大的麻煩事。」
花滿樓笑起來:「能叫你應承下這麻煩事,想來定然是位佳人了。」
「非但是位佳人,還是位貌若天仙身份高貴的佳人。」陸小鳳組織了一下語言,接著道,「昔年在南邊有個金鵬王國,地域不大卻極是富庶,多年之前國破之際,老國王將國庫分為四份交給他的四位心腹重臣,讓他們帶著王子逃亡中原以求復國,但是不想他們中的三個侵吞了國庫的財產,再無蹤跡,這次就是這金鵬王國的丹鳳公主請求我幫她和她的父親討回一個公道。」
「如此也難怪你會擔下這麻煩,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要跑來這裡。」花滿樓說道。
「你可知那三個心腹大臣是誰?」陸小鳳嘆氣道,「一個是珠光寶氣閣的老闆閻鐵珊,一個是霍老頭,還有一個是峨眉掌門獨孤一鶴。我同前兩個還有些交情,但是最後這位……」
「我這是聽明白了,你不是來找我的,而是來找阿蘇的。」花滿樓恍然道,「獨孤一鶴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大開大闔又舉重若輕,乃是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功夫,若說能擋住他的,阿蘇可以算一個。」
「正是如此。」陸小鳳正色道,「獨孤一鶴刀劍雙絕,一說用刀,我第一個就想到了阿蘇,想來以我們的好交情,應當不會使我無功而返。」他說著往蘇幕遮那裡看去,不過看蘇幕遮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眼睛無神半開半合,視線黏在花滿樓身上下不來的樣子,這媚眼可稱得上全都拋給了瞎子看。
花滿樓笑著拍拍蘇幕遮,溫聲喚道:「阿蘇,醒醒。」
啊,還當真是拋給了瞎子看。
蘇幕遮從天外叫回一點神智,花了點時間從腦袋裡雜七雜八自動記下的東西里翻出自己需要的,對陸小鳳說道:「我聽花滿樓的。」
陸小鳳哀嘆一聲倒在桌上,睜著眼睛去瞧花滿樓,「七童……好七童……你就幫幫我吧……」他掐著嗓子裝可憐,要不是還隔著張桌子怕是整個人都要賴在花滿樓身上了。
花滿樓抬手,說道:「停停停,你這還真是……」他頓了頓,看著多年好友的份上沒說什麼評價。
「你既是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陸小鳳眼睛一亮,收了臉上的哭喪氣,直起身嬉笑道,還得意洋洋捋著小鬍子,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阿蘇,你可願意走一趟?」花滿樓側過頭去問蘇幕遮,蘇幕遮攬住他的腰趴在他肩膀上打了個呵欠,口齒不清地答道:「隨你。」
「那我就去準備馬車了。」花滿樓起身出門去找家裡的下人,留了蘇幕遮一個又倒回桌上,枕著手臂眯起眼,拎起小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
陸小鳳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意味,衝著蘇幕遮擠眉弄眼笑得滿是深意,還嘿嘿笑了幾聲,引得蘇幕遮懶洋洋抬眼瞥了他一眼,忽地勾起唇角問道:「如果我不同意,那你要怎麼辦?」
陸小鳳衝他擠擠眼睛,說道:「我用刀的朋友無人能與你比肩,但是你別忘了我還有用劍的朋友啊。」
「你是說……?」蘇幕遮問道,面上顯出幾分興味。
「西門吹雪。」陸小鳳答道。
……
萬梅山莊此時還沒有梅花,只有鮮花開了漫山遍野,現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鵑正盛的時節,就開在山坡上。
面對著遍地滿山的鮮花,花滿樓臉上忽然有了無法形容的光彩,就像是少女見到了自己心愛的情人,滿是溫柔祥和。
蘇幕遮知道,花滿樓此時定然幾乎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了,那紛紛揚揚染了半邊天空儘是豔粉的花,那跳躍在空氣中芬芳熱烈的生命力,蘇幕遮喜歡花滿樓面向這樣美景時臉上的表情,溫柔的讓他心頭直跳,卻又莫名的有些微酸澀,驅使著他把人扯進懷裡抱緊,使勁蹭蹭發洩出這種不適。
「哎哎哎,我還在呢。」陸小鳳站在一邊,捂著眼一副看不下去眼要瞎的樣子,「雖說我不想煞風景,但是天一黑,西門吹雪可就不見客了。」
花滿樓道:「連你也不見?」
陸小鳳搖頭:「就連天王老子他也不見。」
花滿樓說道:「你去找他吧,我情願在這裡等你。」
蘇幕遮抱著花滿樓,跟著說道:「你去找他,我在這等著。」
陸小鳳瞪著蘇幕遮,跳腳道:「要來的是你,這都到門口的卻不進去,這算是什麼道理?!」
「反正你也會把人帶下來的不是。」蘇幕遮說道,「你們可是好朋友。」他說得溫和,陸小鳳卻覺得後背有點發涼,忍不住抖了抖,蔫頭蔫腦道:「行,就算是把他房子燒了我也把人給你帶下來。」跟七童關係太好找人的時候想也不想就把門推開了,看著了不怎麼該看的東西——比如衣衫不整的花滿樓,招惹了不怎麼該招惹的人——比如被吵醒心情不好的蘇幕遮,眼下要是再不努力彌補彌補,下次七童不在阿蘇身邊時,阿蘇鐵定抓住機會把他揍一頓,狠狠地。
他這小身板可抵不過阿蘇一刀。
陸小鳳老實上山去請西門吹雪了,離著黃昏還有些時辰,陽光正好暖融融的曬得人舒服地想睡過去,感覺到蘇幕遮腦袋越垂越低,花滿樓禁不住輕聲笑道:「天越暖和,人就越精神,怎的阿蘇你反倒是越來越困,要睡不醒了。」
蘇幕遮在花滿樓頸側蹭了蹭,漫不經心道:「太陽一好我就犯困,總誤不了事的。」
「我知道。」花滿樓低頭親了親蘇幕遮的額角,「阿蘇很厲害。」
「……」蘇幕遮沒說話,趴在花滿樓肩頭默默地,默默地紅了臉,「你也……」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遠遠傳來高亢的馬匹嘶鳴聲,一輛馬車急速向著兩人駛來,青布車簾即便是在這麼快的速度下依舊遮的嚴嚴實實半分看不見裡面,蘇幕遮旋身拉著花滿樓避開,一掌拍在車轅上,木屑飛濺車廂轟然翻倒在地上摔成幾塊,驟然失了身後的力道,只聽馬兒悲鳴一聲,高揚前蹄掌握不住平衡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唇齒間不住的向外湧出白沫,幾息便沒了任何生命跡象。
而碎裂的車廂間,大片的鮮血從縫隙裡蔓延而出。
一個人要怎麼樣才能流出這麼多血,蘇幕遮心中有數,而一個流了這麼多血的人,是決計活不下來的。
車廂的碎片上還趴著一個人,蘇幕遮用刀把人翻過來,只見那人面色青黑七孔流血,面容普通到塞進人堆裡誰也認不出,面容中還殘留著死前的痛苦神色。
「情況如何?」花滿樓問道,他站在蘇幕遮身後兩步處,既不會給他添麻煩,又可以隨時施以援手的位置,雖然在他的耳朵裡,除了他和蘇幕遮之外聽不見任何其他人的聲息。
「都死了。」蘇幕遮挑開上面的人,撥開碎片,埋在碎片裡的又是一具屍體,大量的鮮血就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一個是被毒死的,另一個是流血而亡。」
「是麼……」花滿樓停了片刻,嘆息道,「暫且先清理一下等陸小鳳下來再說吧,估計又是他招惹來的麻煩。」
蘇幕遮點頭,拉起那面色青黑的屍體,卻見那人面容扭曲片刻,倏地睜開眼,張嘴吐出一根牛毛銀針,直衝向他身後的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