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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秘密》第91章
第91章 風花雪月

 整條走廊寂靜無聲。

 黃單站在原地,他一動不動, 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 腦子裡卻在不停地飛速運轉, 半響決定靜觀其變。

 想的再多,還是得等面前的男人出招,他才能想出應對的路數。

 聶文遠把煙塞嘴裡叼著,他一個闊步,一條手臂伸過去,扣住外甥的腕部,將人往臥室裡一推, 自己也邁了進去。

 門在聶文遠背後關上了。

 黃單的眼前有一片陰影,鼻端繚繞著一縷菸草味, 他抿著嘴唇, 沒說話。

 聶文遠扣住外甥的手指一鬆, 他越過對方走向裡面, 在一張紅木椅子上坐下來,那雙眼睛裡黑壓壓一片, 猶如一個隨時都會大發雷霆的領導。

 黃單倒是不像戰戰兢兢的小員工。

 他本就是個情緒內斂的人, 想從他身上看出點名堂, 很難。

 聶文遠闔了眼簾抽菸, 那張有著桃花,眉眼深刻,可以稱得上精緻的臉藏在煙霧裡面,讓人感到不安, 連那身端正的氣質都模糊了起來,被這麼一弄,正派二字也離他遠去,陰霾正在往他身上靠攏。

 臥室裡靜的掉針可聞。

 黃單的身體重心從左換到右,又從右換到左,他有些口乾舌燥,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耐心和克制力不那麼自信了。

 這個男人跟前面幾次相同,又不同,多了幾樣東西,就像是從他身上複製下來的,譬如喜歡吃的菜,相似的性格,似乎不是巧合,是蓄意為之。

 目的不好說,有點像是在更深入的瞭解他,又彷彿是在提醒他什麼,或者跟之前幾次的經歷有關,男人記下了一些細節?他暫時還不能分析透徹。

 黃單的眉心舒展,有一點他可以斷定,就是無論怎樣,他都知道,這個男人會對他好,把最好的都給他,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不過,黃單眼下要對自己出現在男人臥室裡的行為給出一個理由,再把王明這件事解決掉,以免夜長夢多。

 在壓抑的死寂中,聶文遠面無表情的開口,「怎麼,還要舅舅問你才肯說?」

 黃單默了會兒,挪步走到男人那邊,他篤定的說,「舅舅,你故意讓我看到你出門。」

 不然不會這麼快出現在這裡,一切都是這個男人設的局,等著他跳進來,而他現在就被困住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起疑心的?黃單的頭有點疼,最近他分明感覺男人在信任自己,他們之間相處的也很融洽,難道都是假的,只不過是對方在麻痺他的神經?好讓他放鬆警惕?

 黃單問,「為什麼?」

 聶文遠給出答案,「因為小於不乖。」

 黃單的眼角微微一抽,他頂著強大的壓迫感看去,「你都知道了?」

 聶文遠卻在這時搖頭,「舅舅在等小於親口說。」

 黃單垂下眼皮捏捏小手指,他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其實他早就想說了,奈何時機不對,現在也不到時候,卻是箭在弦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走一招險棋,希望男人在還沒有對他徹底改觀,更沒有對他生出其他心思的時候,能夠相信他一次。

 原主留下的痕跡不淺,沒那麼容易被黃單覆蓋。

 黃單心想,如果這次不能得到聶文遠的信任,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局勢會很艱難,到了王明那裡,自己不死也殘。

 聶文遠把菸灰彈進菸灰缸裡,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這麼說,王明是要你接近舅舅,再抓到舅舅的作風問題,讓舅舅身敗名裂?」

 黃單點頭。

 聶文遠的大手一揮,菸灰缸就被他揮出去,掉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倒扣在外甥腳邊,發出砰的聲響。

 黃單的鞋面上沾了一點菸灰,他也沒去管,只是垂眼站著不動。

 吳奶奶在走廊掃地,冷不丁的聽到響動,她連忙走到房門口,衝著裡面大喊了聲,「誰?是不是小於?」

 一門之隔,聶文遠的聲音很平淡,「是我。」

 吳奶奶聞言就是一愣,要不是那聲音聽的真切,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文遠,你不是有事出去了嗎?怎麼在房間裡?」

 聶文遠說,「有東西忘拿。」

 吳奶奶不疑有他,「那剛才是怎麼回事?碰倒什麼東西了嗎?要不要我進去收拾一下?」

 聶文遠說不用,「我會收拾。」

 吳奶奶聽了就沒繼續這個話題,她拿了掃帚要走,想想又折回來,「那孩子又在房裡睡覺,你回來找他談個話,年紀輕輕的,成天沒個正事做,總這麼混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你說是不?」

 聶文遠淡淡的嗯了聲,便不再多言。

 「現在就缺人抗洪,他能吃能喝能睡,在家裡窩著,還不如去壩上扛沙袋,要我說,就該讓他去……」

 外頭的吳奶奶嘮嘮叨叨了一小會兒,掃了走廊下樓忙別的去了,她不知道不待見的混小子此刻根本不在房裡睡覺,而是在自己引以為傲的主任房裡,正在挨批,前途未卜。

 黃單擰起了眉心,這個男人為了不驚動到他,怕是沒走大門,而是翻窗進來的,確保當場將他抓個現行。

 房裡瀰漫著煙味,聶文遠一根菸抽完,又點上一根,他吸一口煙問,「小於,告訴舅舅,你抓到舅舅的作風問題了嗎?」

 黃單說,「我是拿了錢,可我沒有做別的。」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沒什麼可信度,但他還是要說出事實,盡力為自己爭取相對有利點的立場。

 原主早在當初被王明找上時就做了選擇,腳下的這條路已經劃好了,黃單沒機會往回走,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一步是一步。

 黃單沒去看男人,以對方的身份地位,不會不知道T城有人在虎視眈眈,想要搬倒他,讓他一輩子直不起腰桿,甚至是跪下來給人當孫子。

 男人得知小外甥跟王明搭上了線,還在背地裡密謀著要把舅舅給折現成兩萬塊賣掉,倆人成功達成金錢與利益的交易,各取所需,他表面上沉穩依舊,心裡絕對掀起了狂風駭浪。

 聶文遠問,「一萬塊是你親手接的?」

 黃單,「嗯。」

 聶文遠又問,「告訴舅舅,你拿那一萬塊錢,是不是王明逼你的?」

 黃單搖了下頭,「不是。」

 房裡的氣氛更僵了,黃單的後心潮濕,他必須誠實些,不能再讓謊言滾雪球似的滾大了,不然到時候他自己會被雪球壓死。

 聶文遠招招手,「到舅舅這裡來。」

 黃單察覺出現在的男人很危險,他還是配合的走過去,人站在離男人只有兩三寸距離的位置。

 聶文遠叼著煙站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子展開,一股威勢從他身上散發而出,他捏住外甥的脖子提起來,比眼睛看到的還要纖細,就在指間掐著,能感受到脖子一側大動脈每一下的鼓動,脆弱的不堪一擊。

 黃單不掙扎,他從這個男人身上聞到了血腥味,根本就不是一個工廠裡的主任會有的。

 脖子上的青筋突起,黃單想起來一些零碎的信息,有廠裡的工人,包括廠長對這個男人的忌憚,也有王明每次提起男人時的謹慎。

 王明說過,這個男人一倒,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擠破頭的撲上來,想啃一口肉吃。

 黃單沒有思考時間再去思考了,缺氧給他帶來強烈的暈眩感,他的額頭滲出冷汗,鬢角汗濕一片,臉開始發紫,嘴唇也是。

 「舅……舅舅……我疼……」

 那聲音虛弱,透著死亡的氣息,聶文遠的瞳孔往裡縮,他掐住外甥脖子的手指一抖,指間的力道撤回,下一刻就把人撈到桌上,反過來把褲子一拉,對著屁股就是啪啪啪三下。

 那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黃單被打懵了,等到疼痛感翻湧上來時,他疼的蜷縮了身子,喉嚨裡發出嗚咽聲。

 聶文遠手上力道更重。

 黃單被打的渾身都在顫抖,他疼的哭出聲來,嘴裡求饒著,「我錯了……舅舅我錯了……別打我……」

 聶文遠繼續打,一下沒停,他的牙齒把煙咬出一圈很深的印子,面部輪廓冷峻異常。

 有一小撮菸灰掉下來,正好掉在黃單被打腫的屁股上,他疼的差點彈起來,哭的更慘了,鼻涕眼淚弄的臉上桌上都是。

 黃單一直在喊,說他錯了,到後來嗓子都啞了。

 房裡的清脆聲響持續了十幾分鐘,聶文遠的右手顫個不停,他用左手大力按住,還是在顫。

 小外甥白花花的屁股上多了紅紅的大掌印,也腫了一圈,聶文遠給他拉上褲子,自己坐回椅子上,薄唇抿的緊緊的,眉頭死皺著,整個人卻有些愣怔的樣子。

 從來沒打過哪個晚輩,這次卻把人打了一頓。

 以這件事的嚴重程度,要教訓的法子很多,一定會是嚴懲,哪一樣都不會只是打屁股這種對付頑皮小孩子的手段,幼稚,又沒有多大的效果。

 這種沒有意義的舉動,聶文遠是斷然不會執行的,可他剛才的確那麼幹了,在清醒的情況下。

 把人打了,手卻在顫,聶文遠盯著自己的右手,不管是開槍,握刀,還是執筆,拿筷子,都不曾出現過這種近似恐慌的狀況,他陷入了深思當中。

 時間分秒流逝,聶文遠怎麼也想不明白,似乎踢到了大石板,不搬開是沒辦法走過去的。

 黃單趴在書桌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只是哭,不喊了,也不說話。

 聶文遠那黏著嘴皮子的煙夾開,抽兩口就給掐了丟地上,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暴躁的情緒,動手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以後,還是覺得悶,就又往下解了兩顆,露出突起的喉結,修長的脖頸,嚴謹隨之消散了一些,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別哭了。」

 桌上的人還在哭,臉埋在臂彎裡,黑髮垂搭下來,隱約可見通紅的耳朵,哭的厲害,血液上湧導致的。

 聶文遠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往下看,捕捉到小外甥脖子上的一塊掐痕,他的額角抽動一下,幾不可查,「不要再哭了。」

 黃單沒聽從,他的脖子已經不怎麼疼了,可是屁股很疼,碰都不敢碰,只是褲子的布料輕微摩擦著,就讓他疼的抽氣。

 聶文遠點了進房間的第三根菸,「舅舅的話也不聽了是嗎?」

 黃單把眼淚蹭在胳膊上,濕答答的一片。

 聶文遠的聲音極度低沉,「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

 黃單抽泣著,「我沒有出賣舅舅。」

 「狡辯。」

 聶文遠口鼻噴煙,他的語氣很淡,是發怒的意味,「小於,你不該跟王明攪合在一起,更不該收他的錢。」

 黃單說,「可是我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

 聶文遠聞言,他輕笑了聲,那是真的在笑,唇邊的弧度很明顯,也很恐怖,「你如果那麼做了,現在不可能還好好的跟舅舅說話,明白嗎?」

 黃單抿了一下嘴唇,「我沒好好的。」

 聶文遠目光裡的森冷被煙霧遮掩,「以前有個人跟你差不多,舅舅沒有打他的屁股,只是打斷了他的一條腿。」

 黃單不說話了。

 聶文遠的神情一下子變的慵懶,「下來吧。」

 黃單從書桌上下來,期間屁股疼的他淚流滿面,他抹把臉,手上全是眼淚,「舅舅,你相信我了嗎?」

 聶文遠沒回答,而是問道,「你先告訴舅舅,為什麼要把錢放進這個房間?」

 黃單哭著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聶文遠的眉毛輕佻,「你之前說錢不見了?」

 黃單又去抹臉,手上是濕的,臉上也是,抹了等於沒抹,「對,不見了,我確認過,我知道那錢不是舅舅拿的。」

 聶文遠吐出一團煙霧,「接著說。」

 黃單說,「吳奶奶應該不會亂動舅舅的東西,小姨忙著照顧表姐,也不會四處走動,這些天只有全武叔叔一個人來過。」

 聶文遠的眼皮半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黃單提到了劉全武,他就很自然的把內心想法跟猜測一併講給男人聽,想通過對方的手段讓自己獲得線索。

 房裡的聲音停下來,黃單舔一下鹹鹹的嘴皮子,「舅舅,你在聽我說嗎?」

 聶文遠說,「在聽。」

 黃單認真的說,「舅舅,不是我在胡思亂想,全武叔叔這些年一直在賭,他需要錢,也有機會。」

 聶文遠撩起眼皮,那裡面深諳無比,什麼也看不清。

 黃單說,「關於全武叔叔沒戒賭的事情,我是從一個老大那兒偷聽來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調查看看。」

 聶文遠問,「誰?」

 黃單知道男人問的是那個老大,「現在金盆洗手了。」

 聶文遠用上陳述的口吻,「你在掩護你的朋友。」

 黃單想解釋的,他倒不是掩護,是原主也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只曉得人稱三哥,不過在他發現男人眼神裡多出的情緒以後,選擇了默認。

 「錢不知所蹤,王明那裡你打算怎麼交差?」

 聶文遠直接就對著地板彈菸灰,粗魯了些,跟他平時的處事風格截然不同,「以舅舅對他的瞭解,他會扒了你的皮,當然,你還有機會,只要你完成他交代的事,你不但沒事,還能得到另外的一萬。」

 黃單蹲下來,手放在男人的腿上,擺出乖順的姿態,「舅舅,我不會做讓你不高興的事。」

 聶文遠說,「你已經做了。」

 黃單的臉抽了抽,把一滴淚水留在男人的褲子上,「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聶文遠抽著煙,「讓舅舅想想,小於的保證值幾分錢?」

 「……」

 黃單知道男人的嘴巴不饒人,這點沒變過,他仰起頭,「舅舅不信,那就讓我來證明給舅舅看。」

 聶文遠捏住小外甥的臉,指尖用了力。

 黃單沒注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疼的吸一口氣,哭啞著聲音說,「舅舅,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會乖,會聽話,不要生我的氣。」

 聶文遠無動於衷,「疼?」

 黃單點頭,眼淚落到了男人的手上,「嗯。」

 聶文遠的力道沒減輕,「那就給舅舅記著,下不為例。」

 黃單趕緊點頭,他發現王明對這個男人很瞭解,那評價都非常貼切,面具下都是自己熟悉的東西,「舅舅,那這件事怎麼辦?」

 聶文遠撤了手,拿帕子擦掉上面的水跡,「你不用管了。」

 黃單擦眼淚,「王明還會找其他人的。」

 聶文遠把帕子往桌上一扔,「他沒有機會。」

 黃單不放心,「萬一呢?」

 聶文遠的姿態從容不迫,「到時候舅舅會有辦法。」

 他看了眼面前的小外甥,手抬起來。

 黃單條件反射的抱住頭。

 聶文遠一愣,他沉了眼色,「既然怕舅舅,為什麼敢收王明的錢,要跟他一起打舅舅的主意?」

 黃單說,「以後我不會那樣的。」

 聶文遠說,「如果對方給你的不是一萬,是十萬,二十萬,五十萬,一棟房子,一輛車,只要你提,都會滿足你的需求,你還能這麼確定?」

 黃單說他確定,「舅舅,你要相信我。」

 聶文遠拍拍小外甥的頭髮,「去洗把臉,把褲子脫了趴床上,舅舅給你上藥。」

 黃單照做,就是上藥的時候疼的半死不活,直到涼絲絲的感覺席捲上來,他才好受一些。

 聶文遠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趴著不動的人,他揉揉太陽穴,還是無法理解自己打人屁股的行為,怎麼都有種中邪了的錯覺。

 上午聶文遠沒出門,他隔會兒就打個電話,不知道在跟誰交涉,面上沒有表情。

 吳奶奶不但是看著聶文遠長大的,還是一手帶的他,知道他這會兒的心情不好,就把嘴上的門被鎖上了,忍住沒嘮叨,只是端了杯水過去,又端水果,像過去每一天,每一年那樣的為他著想。

 聶文遠沒吃午飯就走了,他走時叮囑吳奶奶別去自己房間。

 吳奶奶不明所以,「怎麼了?你房裡有什麼?」

 聶文遠換上膠靴,手提著裝了皮鞋的袋子往大門口走,「小於在裡面睡覺。」

 吳奶奶的眼睛一瞪,她追上去,蒼老的聲音裡透著震驚,「你說什麼,那混小子在你房裡?」

 聶文遠的腳步不停,「嗯。」

 吳奶奶大聲喊著,「文遠,你等等,話還沒說完呢——」

 人已經走遠了。

 吳奶奶把手裡的抹布一丟,蹬蹬蹬上樓,直奔聶文遠的房間,話也不說,直接拍門。

 黃單早就把門反鎖了,他聽著拍門聲,就把被子矇住頭,繼續趴著睡,屁股還沒消腫,什麼也不想做,連跟老奶奶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吳奶奶在門外氣到了,她捶捶胸口,找聶秀琴說理去。

 聶秀琴擔憂著女兒的病情,哪裡有心思聽吳奶奶嘮叨,她恍恍惚惚,給了「是嗎」「這樣啊」「哦」「大概吧」這類的回應,明顯的很不走心。

 吳奶奶悲憤的發現,自己真的老了,別人聽她說話都覺得煩,這下子可怎麼辦……

 這天晚上九點多,聶文遠回來了。

 吳奶奶有個習慣,聶文遠不回來,她是不會睡的,心裡不踏實,在W城的時候也是一樣,樹大招風的道理她懂。

 「文遠,吃過沒有?」

 聶文遠說吃過了,「家裡沒什麼事吧?」

 吳奶奶說給他把地上的鞋往牆邊放放,「有事我早給你打電話了。」

 聶文遠邁步上樓。

 吳奶奶在他後頭說,「那小子還在你房裡。」

 聶文遠的身形一頓,他轉過身,開口問了句,「小於兩頓都沒吃?」

 吳奶奶一縮脖子,這情形怎麼跟自己是故意不給人飯吃,想把人餓死的壞老太太似的,「我拍門他不搭理,怨得了誰?」

 她說著,又來了氣,眼角的皺紋都在顫,「我一大把年紀了,一天拍了好幾次門,樓上樓下的跑,他倒好,連個屁都沒放!」

 聶文遠說,「廚房有什麼就給他熱什麼,待會兒我下來拿。」

 吳奶奶一臉不敢置信,她在樓底下把抹布撿起來,重重擦著桌子,又大力一丟,「快二十的大小伙子了,過兩年就能娶妻生子,不是小奶娃,愛吹不吃,管那麼多做什麼!」

 話是那麼說,吳奶奶還是去熱了飯菜,她沒喊人,自個端上去了。

 房門是掩著的,吳奶奶可以直接進去,但是她瞭解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在這個家有些規矩是不能變的,她敲了敲門,聽到回應才進去。

 聶文遠在給黃單上藥,可把吳奶奶也嚇壞了,端著飯菜的手都在抖。

 「吳媽,別把飯菜灑了。」

 吳奶奶定定神,「文遠,這是怎麼一回事?」

 聶文遠說,「我打的。」

 吳奶奶心想,該!這混小子無法無天的,就欠教訓,要是能早得到教訓,指不定就不會犯事蹲勞改。

 她望瞭望上藥的人,看似過問聶家姐妹,以及他們的子女,其實並不在意,即便是教育,也就是隨便的說上兩句,不上心。

 這回能對混小子動手,很讓她意外。

 黃單把老奶奶的表情變化收進眼底,要是讓她知道事情真相,肯定會拿棒搥打他。

 熱氣騰騰的飯菜從吳奶奶手裡移到桌上,她沒走,「文遠,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小於這裡我來就行。」

 黃單的屁股顫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吳奶奶打死也不信他的話,「你要是自己可以,那怎麼不自己動手,還要讓你舅舅這麼晚回來,連口水都喝不上?」

 黃單沒想讓聶文遠給他上藥,對方沒幹過這活兒,很生疏,所以力道控制的特別差,會讓他疼。

 但是聶文遠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不允許誰違背他的意願。

 見沒人搭理自己,吳奶奶還是沒走,她就坐在椅子上,佈滿老年斑的臉板著,眼睛直瞪著趴在床上的小青年。

 黃單覺得,他如果是女的,在吳奶奶眼裡,就是禍國殃民的狐狸精,要蠱惑她家聶文遠,不得了了。

 還好他是男的。

 黃單吃飯的時候,吳奶奶還在,他被瞪的渾身不自在,一碗飯吃不下去,可是他養成了碗裡有多少就吃多少的習慣,還是強撐著一點點給吃掉了。

 放下碗筷的時候,黃單的胃隱隱作痛。

 吳奶奶以為他是在挑剔,「想當年鬧饑荒,剩飯剩菜都沒得吃,只能啃樹皮,翻山越嶺的挖野菜,你們這代人就是自己把自己慣的,吃一點苦就要死要活。」

 黃單說,「那時候是苦。」

 吳奶奶等著這混小子跟自己耍寶,沒想到他竟然認同了,還一副理解的樣子,裝的很像那麼回事,她一肚子的話沒地兒說,只好憋著氣,收了碗筷出去。

 黃單說,「舅舅,我去睡了,晚安。」

 他想起來被自己遺漏的一件事,「王明那裡怎麼樣了?舅舅下午是不是去找過他?」

 聶文遠坐在桌前抽菸,「解決了。」

 黃單愣了愣,這麼快?他看男人那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就沒有多問。

 文藝匯演的舉辦地點改成了W城。

 前一天,聶文遠安排的車把聶友香一家接出城,他自己的車裡做了好幾個人,都在,包括周薇薇。

 聶秀琴上車就握住女兒的手,「我跟小薇提了小柔文藝匯演的事,她就往外面跑。」

 她輕輕的嘆氣,「還是喜歡跳舞啊。」

 吳奶奶說,「要是沒出那檔子事,今天小薇也會在大舞台上演出吧。」

 聶秀琴點頭,她握緊了女兒的手,眼睛泛紅。

 車裡的氣氛有點兒悶。

 黃單開了窗戶,風吹進來,不但潮濕,還裹著一股子泥水的味兒,他把頭伸出去,看了看地面的積水,難怪會把地點改成W城,那裡的受災情況應該很輕。

 到了那兒,就有人客客氣氣的把聶文遠一行人接進旅館,妥善的安排了吃住。

 周薇薇一路上都不說話,頭靠在她媽媽的懷裡,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嬰兒,對外界的人和事都抱有很強的戒備。

 聶秀琴剛給女兒洗個澡,就有人過來看望。

 來的是聶友香母女倆。

 陳小柔還是那副溫婉端莊的樣子,她的長發總是又直又黑,氣質很好,人也特別有禮貌,「小姨,你們來了,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聶秀琴說,「是臨時決定的。」

 陳小柔往裡頭看,「小薇呢?睡了?」

 聶秀琴點頭,「剛睡。」

 陳小柔嘆息,「自從那次小薇出事,我就沒見過她了,怪想她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跟從前一樣,和我一起練舞。」

 聶秀琴輕微哽咽。

 聶友香安撫了聲,「小薇會好起來的,你也別太擔心,你看你瘦的,要是爹媽還在世,都認不出來了。」

 陳小柔關心的說,「是啊,小姨你瘦了好多,要多注意身體,你好好的,小薇才能放心。」

 她把臉頰邊的一縷髮絲往肩後撥,「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們的地方,小姨儘管說,等匯演結束,我有時間的,可以來照顧小薇。」

 拐角的黃單全聽見了,他動動眉頭。

 如果陳小柔有問題,那她的演技水平就不怎麼平穩了,時好時壞,這樣一來,對他有幫助。

 演出當天出了一個意外。

 當時陳小柔在舞台上表演舞蹈,沾了聶文遠親戚的光,也被安排在前排的周薇薇突然衝向舞台。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誰都沒反應過來,有人去阻止的時候,陳小柔已經被周薇薇撲倒在地,臉上還劃了幾道抓痕。

 陳小柔的舞蹈表演被迫終止,她哭著跑了出去。

 眾人不免唏噓,也覺得可惜,沒出意外,以陳小柔的舞蹈基礎,和百里挑一的外形,萬里挑一的氣質,在文工團良好的作風,她至少會榮立三等功。

 這下子全沒了。

 之前陳小柔為演出準備的時間,付出的努力,都成了一場空。

 方芳在後台目睹了整個過程,她心裡笑的都快合不攏嘴了,面上緊張的問,「小柔,你沒事吧?你臉上的抓痕不輕,得盡快上藥,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陳小柔一臉噁心,「少假惺惺的!」

 方芳的臉色微變,生氣的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是戰友,是同胞,是姐妹,還有同一個夢想,都要跳上全世界最大的舞台。」

 她唉聲嘆氣,「你這臉,哎,小薇也是的,怎麼把你給抓成這樣,她不是瘋了嗎?瘋了還能認人?」

 「奇了怪了,別人表演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小柔,你說,小薇她是不是把你認錯成什麼人了啊?瞧瞧你這臉,她抓的時候可是一下沒手軟。」

 陳小柔閉上眼睛,她沒有力氣跟方芳周璇,心裡恨死了周薇薇。

 這事一鬧,陳小柔不想再待下去,她不願意被團裡的其他人同情,嘲笑,還有虛情假意的安慰,就在聶友香跟陳飛的陪同下回了T城。

 連聲招呼都沒跟聶文遠打。

 聶文遠的車在後面回去的,剛一回去,周薇薇就被送進了醫院,她需要藥物治療。

 醫院有聶文遠的人看守,不會有什麼問題。

 聶秀琴在醫院待了一會兒,就騎自行車去找她姐,把今天這事給解釋一下,「姐,我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

 聶友香打斷她的話,「你家小薇腦子出了問題就應該好好在家待著,出來幹什麼?你把她帶到那裡,心裡存了什麼心思自己清楚。」

 聶秀琴慌了,「我沒有存什麼心思,小薇對跳舞有反應,她想去,我才帶她去的,姐,我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事。」

 她自責的說,「小柔的表演上出現意外,她心裡一定不好受,姐,我能去看看她嗎?」

 聶友香的情緒激動,「別叫我姐,我沒你這樣的妹妹!」

 聶秀琴的臉微白,「姐,你別這麼說。」

 聶友香冷笑,「聶秀琴,現在是你女兒毀了我女兒的前途。」

 聶秀琴的臉完全白了,她慌亂的解釋。

 聶友香卻不聽,手指著大門口,「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以後也別來了。」

 聶秀琴小聲說,「對不起。」

 她沒流淚,臉上卻是要哭的樣子,「小薇很多時候都是好好的,她只有在受到刺激……」

 聶友香大聲打斷,人直接就站起來了,比聶秀琴要高半個頭,「我聽你這話裡的意思,還是小柔刺激到了你家小薇,她才發瘋的?聶秀琴,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顛倒黑白的能力!」

 她的語氣刻薄起來,「怎麼別人就沒落上那種事,偏偏是你女兒?我要是你,就關上門好好想一想,自己這些年有沒有教育好她!」

 聶秀琴瞪著姐姐,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聶友香聽著門甩上的聲音,知道妹妹是真的生了氣,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那番話說的難聽了些,可這次倒霉的是她女兒。

 本來是很高興的一件事,怎麼就……

 聶友香氣的把桌上的茶壺都給砸了,她上了樓,「小柔。」

 房裡只有陳小柔的哭聲。

 聶友香把大兒子喊過來,「小飛,你姐哭的很傷心,你想辦法去房裡看看,我怕她想不開。」

 陳飛苦笑,「媽,姐這房間就一個窗戶,朝院子開的,我沒梯子上不去,而且她把窗戶關上了,我們沒轍。」

 聶友香一聽,心裡更急了,「那怎麼辦?」

 陳飛說沒辦法,等姐平靜些再說,「小姨明知道小薇的情況,為什麼要把她帶出來?」

 聶友香剛跟自己的妹妹吵過,就沒有再跟大兒子討論這事,「小於人呢?」

 陳飛說,「在安撫小薇吧。」

 聶友香的臉都黑了,「誰才是他親姐?」

 陳飛說,「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在舅舅那兒,小姨一家也在,他們相處的很不錯,小姨之前誇過他,這還是你跟我說的。」

 聶友香的口氣硬邦邦的,「你去把他給我帶回來。」

 見大兒子沒反應,她伸手對著他的胳膊就是一下,「還不快去!」

 陳飛過去的時候,舅舅不在家,他問了吳奶奶,知道周薇薇在醫院還沒回來,「小姨呢?」

 吳奶奶朝樓上努努嘴,她正要說話,人下來了。

 聶秀琴手裡拿著布袋子,打算帶些換洗的衣服去醫院陪女兒,她沒想到會見到自己的侄子,還是在這時候。

 陳飛連忙就從沙發上站起來,「小姨,你是去見小薇嗎?」

 聶秀琴走下樓梯,「嗯。」

 陳飛擔心的問,「她好不好?人有沒有事?醫生是怎麼說的?」

 一連串的問題把聶秀琴問的愣了又愣,她看向侄子,「小飛,這件事小薇有很大的責任,小姨沒想到你還特地為她的事跑一趟。」

 陳飛識大體的說,「我知道小薇不是有意的。」

 聶秀琴捏住布袋子的手,「小飛,你媽那裡……」

 陳飛說,「放心吧,我媽只是很早就盼著小柔這次的匯演,跟很多人聊過,大家都等著擺酒席慶賀,她現在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我會跟她好好說的。」

 他露出無奈的表情,「小姨你也是知道的,在我媽心裡,小柔就是她的驕傲,從小到大什麼也不讓她做,就為了好好培養她。」

 聶秀琴流下了眼淚。

 吳奶奶插嘴,「好了好了,小飛你也別說了,看把你小姨給難過的,這事誰都不希望發生。」

 陳飛揉揉眼睛,「奶奶說的是。」

 聶秀琴走後,吳奶奶拉著陳飛問這問那,還塞給他幾百塊錢。

 陳飛說他不能要,「奶奶,這錢是舅舅給你養老的,要是讓舅舅知道了,他會生氣。」

 吳奶奶說,「你舅舅給我的錢,那就是我的,我想給誰就給誰,這錢你放心拿著,給自己買身好衣裳穿,都是工作的人了,穿著不能太隨便,不然領導看了會有意見。」

 陳飛說,「我還沒工作呢。」

 吳奶奶皺皺眉,「怎麼還沒工作?你舅舅沒給你辦妥嗎?」

 陳飛搖搖頭,「舅舅讓我腳踏實地,從基層做起多學點經驗。」

 吳奶奶說,「你是大學生,還要從基層做起?等你舅舅回來,我給你問問。」

 陳飛剝了花生給老人,「奶奶你別問了,我怕舅舅不高興。」

 吳奶奶吃掉花生,拍拍他的手,「別怕,奶奶心裡有數的,你舅舅再威風,也不會跟奶奶較真。」

 陳飛又給老人剝花生,捏肩捶腿,他沒少做,很熟練。

 吳奶奶說,「你怎麼不搬過來,要是你來了,奶奶能多活好幾年。」

 陳飛擺出才想起來的表情,「奶奶,小於在嗎?」

 吳奶奶說在,她指指第二個房間,「回來就睡覺,吃了睡,睡了吃,跟豬沒什麼兩樣。」

 陳飛笑笑,「他是懶了些。」

 吳奶奶一副提一下都嫌棄的表情。

 黃單的房門被拍,他套上T恤去開門,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哥。」

 陳飛說,「你跟我出來。」

 黃單把門帶上,跟吳奶奶點點頭打招呼,「奶奶,我跟我哥出去一下。」

 吳奶奶沒看黃單,看的陳飛,眼裡滿是慈愛,「小飛,晚上就別走了,奶奶給你做紅燒肉。」

 黃單,「……」

 陳飛沒胃口,就拒絕了吳奶奶,他拒絕的很有技巧,說自己擔心妹妹的情況,不放心,要回去看著,怕對方出什麼事。

 吳奶奶一聽,看向陳飛的眼神就更寵了。

 黃單在心裡搖搖頭,嘴上沒說什麼,說了也是白說,這些年老人對原主的印象已經紮了根,動搖不了。

 陳飛沒走多遠,就在屋後的樹林裡,「你姐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回去看看她?」

 黃單說,「姐現在心情不好,我回去了,她也不會見我的。」

 陳飛的眉頭皺著,「她見不見你,跟你回不回去是兩碼事,這是你的態度問題,陳於,別忘了,誰才是你的家人。」

 黃單說,「我晚點回去。」

 陳飛的聲音拔高,「還要晚點?我聽奶奶說你天天在這裡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又沒什麼事,怎麼就不能現在跟我回去?」

 黃單說,「舅舅還沒回來,我要跟他打個招呼。」

 陳飛一臉吃了屎的表情,「陳於,你現在仗著有舅舅撐腰,就不把你哥的話當回事了是吧?」

 黃單說,「我沒有。」

 他心說,沒舅舅撐腰,你弟弟也不把你的話當回事。

 弟弟那樣子在陳飛眼裡心裡,就是在炫耀,而他這些天度日如年,心裡煩悶,焦躁,還不敢表現出來,他想到幾個同學都找到了滿意的工作,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說,他的舅舅是聶文遠,肯定會有更好的出路。

 街坊四鄰也會隔三差五的問他工作怎麼樣了,找好了沒有,說你書讀的好,又是大學畢業,一定沒問題的,你舅舅會給你安排。

 結果他的舅舅根本不管!

 拿那些大道理搪塞,還不是不把他這個外甥當回事。

 陳飛越想越憤怒,那種不得志的徬徨無助讓他一下子就失去理智,再想到弟弟在舅舅這裡得到的特殊待遇,他的拳頭就掄了過去。

 猝不及防,黃單的鼻樑被打中,一股熱體流淌了出來,他摀住鼻子蹲到地上。

 陳飛喘著氣,他的手伸出去,剛要把人給拎起來,就瞥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臉上的血色立刻就褪了下去,「舅舅,我……」

 那人影往這邊來,陳飛的舌頭就不聽使喚,腳步往後退,他咬咬牙,又往前邁,迎了上去,打算掌握先機,給自己贏得主動權。

 「我讓小於跟我回家,他不聽……」

 聶文遠把陳飛給撥開了,腳也踢過去,「陳飛,你不該對自己的弟弟動手。」

 陳飛被踹倒在地,想爬起來,聽到這聲音,就沒敢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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