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鄰居
收銀台那裡沒人,書店裡靜悄悄的, 簡直就像一個大冰櫃。
黃單搓搓胳膊, 他冷的眉心一蹙, 感覺臉上的汗毛孔正在一個兩個三個的收縮,身上的燥熱一下子就消失無蹤。
走在黃單身旁的陸匪掃視一圈,確保沒有察覺到危險後,眉間的皺痕才舒展了一些。
最後的章一名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空調度數打這麼低,是想凍豬肉嗎?」
他一說完,裡面便有一串腳步聲響起, 由遠及近,很快就從書架後面走出來一個纖細的少年。
是老張的兒子小傑。
三人裡頭, 黃單跟陸匪是第一次來, 就章一名是熟臉。
所以是章一名開的口, 簡單做了個介紹, 說黃單和陸匪是他朋友。
小傑垂著眼皮繞進收銀台,像一根青竹。
章一名露出他的站牌笑容, 「同學, 孫四慶這兩天有找過你嗎?」
他在明知故問, 底下的人一直都有監視, 壓根就沒可疑人物接近少年。
小傑搖搖頭。
章一名說,「我見過你媽媽了,知道了你家一些事。」
小傑沒出聲。
章一名又打噴嚏,「店裡的空調度數怎麼打這麼低?你在裡面待著, 不覺得冷嗎?」
說完了,他就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人孩子身上穿的不是T恤,是校服外套,當然不冷了。
難道自己真往智障方向長了?章一名拍拍腦門,想眼神示意黃單問兩句的,結果倒好,他跟他家那位進去找書了。
「……」
黃單往裡走,看到五六個小小的沙發座椅,其中一個上面放著幾本書。
陸匪說,「我們進來的時候,那小子就在這裡看書。」
黃單說應該是,他沒拿起那幾本書,而是把視線放在第三個座椅後的書架第四層,在一排整齊的書裡面有本畫集,露出來一部分,顯得突兀,是匆忙塞進去的。
憑著直覺,黃單想到了那個少年,他掃了兩眼畫集,確定不是初學者看的,就把畫集抽出來拿在手裡翻開。
陸匪微低頭,「看出來什麼了嗎?」
黃單往後翻,「這個國外的畫家對色彩的敏感度很強,搭配的非常好,顏色統一運用的都很鮮豔,給人的感覺充滿了童趣,也充滿了幻想。」
陸匪盯視著青年,「你還懂畫?」
黃單煞有其事的說,「懂一些,感興趣就在大學期間自學過。」
陸匪目光裡的探究沒消失,他沒好氣的嗤一聲,「我以為自己對你知根知底,摸的一清二楚,結果壓根就不瞭解你,媽的,越說越像個傻逼。」
黃單抬頭,溫柔的笑了笑,「不要緊的,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你可以慢慢的瞭解我。」
陸匪就見不得青年對自己笑,他瞬間失去了判斷力,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傻逼。
黃單把畫集放回原處,他逛了兩排書架,「陸匪,我想買書。」
陸匪單手插兜,頷首道,「那就買。」
黃單說,「我沒有帶卡。」
陸匪的目光落在青年臉上,他拿了本書攤開擋住監控,彎下腰背低頭去親兩口,還咬了一下,「你那卡帶不帶,也沒什麼區別。」
黃單說,「卡里還有三百多。」
陸匪一臉欠揍的驚訝,「四捨五入就是一個億了啊。」
黃單,「……」
陸匪把皮夾丟給他,「拿去。」
黃單翻開皮夾,從裡面拿出兩張一百的,就把皮夾塞回男人的口袋裡面。
陸匪的呼吸一沉,「你摸哪兒呢?」
黃單說,「沒摸。」
陸匪一把將那隻手捉住,低著嗓音道,「人贓並獲還想狡辯,陸太太,你真不誠實。」
黃單無語。
片刻後,陸匪站在門口抽菸,章一名靠著門框,也在吞雲吐霧。
黃單在櫃檯那裡付錢,「一共多少錢?」
小傑說,「一百零二。」
黃單聽著少年的聲音,正好在變聲期,有些沙啞混濁,他刻意放慢拿錢的速度,「空調度數怎麼打這麼低?」
小傑說,「遙控器壞了,老闆沒有送去修。」
黃單看看空調安裝的高度,「踩椅子上去也能調度數的。」
小傑垂眼找零,「老闆沒說。」
黃單聽出少年的意思,老闆沒說,員工就不敢自作主張,很符合章一名事先透露給他的幾個信息,內向,怕生,一次都沒跟他對視,「你爸的案子還沒破,你不急嗎?」
小傑把書裝進袋子裡,蒼白的唇抿在了一起。
黃單的視線落在少年細長的手指上面,指甲縫裡有沒洗乾淨的顏料,他若無其事的繼續說,「章警官人很好的,他接管你爸的案子,一定會為你爸討一個公道。」
小傑將袋子遞過去。
黃單伸手去接,他把唇角一彎,露出點笑意,「我住在401,就是你家的上頭,以前住的老太太是我外婆。」
就在這時,小傑的眼皮抬了一下,又垂下去。
黃單捕捉到了那一絲變化,他的眼底閃了閃,原主的外婆在世時,跟這個少年有過來往,關係應該還不錯,可惜老人已經去世了。
門外的章一名齜牙咧嘴,「看不出來啊,小季那臉挺招人喜歡,半天出不來一個聲音的小傑竟然大半都回答了他的問題,能跟他聊起來,怎麼樣,吃醋嗎?」
陸匪彈彈煙身,把一小撮菸灰彈到地上,「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而已。」
章一名及時的嘲笑,「那你還跟門神似的往這兒一杵,時不時的往裡頭看一眼,生怕他被人給勾跑了。」
陸匪冷眼一瞥,「章一名,我發現你最近羅里吧嗦的,缺愛缺的嚴重,趕緊找個伴兒吧,一寸光陰一寸金,抓緊時間。」
章一名被噴的灰頭土臉。
離開書店後,章一名問著青年,「有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記得李順的案子,青年就是先覺得哪兒不對勁,之後才發現出的破綻。
黃單搖頭,「沒有。」
章一名,「……」
黃單沒走幾步,他忽然停下來說,「章哥,我想去老張的前妻家看看。」
章一名朝陸匪那裡努努嘴,那意思明了,就是在說,小朋友,你得先過你家長那一關。
黃單拽拽男人的手臂。
陸匪沒看他,口氣很沖,「幹嘛?」
黃單說,「下午先去老張的前妻那裡,然後去爬山。」
陸匪還是沒看他,口氣不那麼沖了,但多了嘲諷,「大熱天的爬什麼山?你也不怕爬到半山腰下不來,被狼叼去當晚餐。」
章一名的嘴一抽,他看向青年,淡定的很,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拿下他的老友還真不是運氣好。
黃單想了想說,「那我們去看海。」
陸匪一聲不吭,面部冷硬的線條卻已然軟了些。
黃單認真的說,「我們去海邊散步,撿貝殼,看海鷗,晚上可以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來,夜景一定很美,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陸匪面部的線條徹底柔軟了,他抬起一條手臂,寬大粗糙的手掌蓋在青年頭頂,在那些烏黑的發絲裡使勁揉揉,「行吧,就去看海。」
章一名膛目結舌,這麼好哄?他終於找到機會報中午的智障之仇了,「果然一談戀愛,智商就直線下降了。」
陸匪斜眼,「再怎麼降,都比你多。」
章一名,「……」
下午很悶,流動的空氣裡都塞滿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
陳麗的家裡多了三個不速之客,她禮貌的泡了茶,神情有些許的心不在焉,似乎是有心事,好在那三人沒有多待就走了。
章一名把車子停在路邊,他還以為至少要待上一兩個小時,畢竟想找出線索沒那麼容易,怎麼也沒想到屁股都沒坐熱,青年就示意他離開了,「小季,怎麼樣?看出來什麼了嗎?」
黃單說,「陳麗在撒謊。」
章一名猛地回頭去看後座的青年,「小傑是孫四慶的兒子?」
黃單不答反問,「章哥,你們沒有拿孫四慶的毛髮跟小傑做親子鑑定?」
章一名說做過,鑑定結果顯示他們不是父子。
黃單沒說話,只是給了章一名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領會。
章一名摸摸鼻子,面皮有點發熱,他不好意思的笑,「我也就是一時嘴快。」
陸匪目睹這一幕,已經懶的說風涼話了。
章一名讓青年繼續。
黃單說,「章哥,你跟我講過見陳麗的事情,她說這些年不關注前夫跟兒子的生活,一直沒有過來往,其實她跟兒子一直都有來往,而且很密切。」
他頓了頓說,「牆上的畫有三分之二都是陳麗女兒畫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小傑畫的。」
章一名滿臉的驚訝,「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單說,「色彩。」
章一名懂這個詞的意思,又不是很懂,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牆上的畫,「可我看那些畫都是一個樣。」
黃單說,「陳麗女兒的畫是小傑教的,所以在外行人眼裡,他們的畫法跟色彩的運用沒有什麼區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小傑的畫比較成熟,那是掩蓋不了的。」
外行人章一名非但不介意,還很震撼,他深深的看著後座的青年,「小季,你每次都能給我一個驚喜。」後面一句沒說,要是能跟著他做事就好了。
這話是絕對不能說的,一旦說了,車頂都要被陸匪給掀起來。
章一名咂嘴,「說起來,我沒問過陳麗的女兒,不過陳麗肯定交代過,問了也可能不會有結果。」
黃單說,「每個謊言背後都有一個理由,一個故事,章哥,你派人沿著這條線去查吧。」
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他想。
章一名聽不到黃單的心聲,不知道他是什麼想法,「一個人撒了慌,那她透露的所有事情都會被推翻,要重新定論,有意思了。」
黃單說,「我懷疑老張的死,跟陳麗有關。」
章一名剛要再多問什麼,就被隊裡來的電話給打亂了思緒,說是鄉下有村名報案,說來了個陌生人,跟村裡人發生打鬥,從身形和年齡的描述來看,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失蹤的孫四慶。
孫四慶沒死,那他這條線就還有用。
三人在下個路口分開,章一名趕著去找孫四慶,黃單跟陸匪打車去看海。
車裡打了空調,窗戶關的嚴實,司機師傅的口氣很重,全在裡面飄散著,令人反胃。
黃單本來是不暈車的,可不停的呼吸著那味兒,胃裡就很難受,他全程都閉著眼睛,到目的地了就立刻開車門出去,遠遠的站著。
陸匪付了錢就打電話,讓下屬開輛車過來,他走到青年面前,「還難受?」
黃單說好點了,他抿抿嘴,「現在很曬,我們先去找晚上住的地方,太陽落山再去海邊。」
陸匪聽他的,「你公公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家了,以他的性子,剛進家門就會跟你婆婆告狀,說你這個兒媳的不是。」
黃單停下腳步,「那怎麼辦?」
陸匪把手臂搭在青年肩頭,哥哥弟弟般的攬著他,指腹隔著薄薄的棉質T恤摩挲幾下,「怕什麼,你有靠山,能橫著走。」
黃單左後看看,「哪兒呢?」
陸匪把人往懷裡一扣,炙熱的掌心貼緊了,「這兒。」
開了房間,黃單就被陸匪抱著親,他出了很多汗,身上黏糊糊的,T恤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扒了。
「去衛生間吧,邊洗邊做。」
「好主意。」
陸匪把人抱到衛生間,用腳把門踢上,一邊放水,一邊勾著他的唇舌吸吮。
夏天最火熱的一個遊戲,就是打水戰,老少皆宜。
出來時,陸匪的眼睛是紅的,鼻子也是,他撈起地上的長褲,從口袋裡摸出半包煙,甩了一根叼在嘴裡,嘶啞著嗓音開口,「你在衛生間裡種蘑菇呢?」
黃單關掉水龍頭,把花灑放回去,「地上滑滑的,沖不乾淨。」
陸匪把煙點燃,「讓酒店的清潔人員來打掃一下就行,你別管了,收拾收拾,我們去吃東西。」
黃單低頭找到一灘,「會以為是鼻涕。」
陸匪,「……」
他嘴邊的煙抖抖,眼角也是,「給我出來換衣服,穿襪子穿鞋,下樓吃東西,立刻,馬上!」
黃單不搭理,繼續跟地磚較勁。
陸匪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季時玉,你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臉,要往我的脖子上騎。」
黃單說,「我不騎你的脖子,不喜歡那樣,很危險,我只會騎在你的腰上。」
陸匪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黃單說,「你先下去,我把地衝乾淨了就去找你。」
陸匪瞪過去,「懶得管你!」
房門關上了,又有門鎖轉動的聲響,陸匪大步流星的進衛生間,拿走黃單手裡的花灑,叼著煙吼,「讓開!」
黃單乖乖騰開位置。
陸匪邊沖地上的髒污,氣急敗壞的罵,「我這輩子怎麼就遇上了你這麼個一根筋的小東西!」
黃單沒出去,他在邊上看著,不忘提醒罵罵咧咧的男人,「你擔心著點,別磕到玻璃門,也別摔了,不然會很疼的。」
陸匪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怎麼?心疼我?」
黃單說,「嗯,我心疼你。」
陸匪沒了聲音,他不罵了,也不抬頭,不跟青年說話,只是沉默著沖地面,拖水跡。
黃單看到男人的耳根子紅了,知道是在害羞,就也沒說什麼。
一系列的動作做完以後,陸匪渾身是汗,澡白洗了,他抓起汗濕的發絲往後捋,「這點事明明可以交給清潔人員,非要自己做,沒事找事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黃單在男人精實的胸肌上摸了摸,「我沒有。」
他又去摸男人的腹肌,人魚線,腰部的肌肉,「這些我都沒有。」
陸匪著了火似的灼熱,「那真可憐。」
黃單說,「你的身材真好。」
陸匪本來就硬了,被青年這麼一說,直接硬上天了,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他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好東西,成天都在勾引他,要了他的命。
黃單被壓在玻璃門上,他是光著上半身的,冰涼的玻璃觸感頃刻間竄遍整個後背,掠過男人在他背上留下的每一個痕跡。
夕陽西下,海邊的人多了起來,有情侶,也有單身男女,一家幾口,步伐都是一致的閒散,聽聽大海的聲音,看看金色的海面,似乎喧囂跟忙碌已經是上一世的事了,這一世歲月靜好。
黃單端著大杯的茉莉花茶喝,還還有點兒潮濕的發絲被海風吹亂,那一絲絲海腥味往他的鼻子裡鑽。
陸匪雙手插兜,神情懶懶的,他的眼角還是紅的,顯得有點脆弱,跟他高大健壯的外形格格不入,凡是經過的同性異性,都會側目。
沙子被太陽曬了一天,還有點發燙,黃單剛坐上去,就被一隻手給拽了起來,頭頂是男人的聲音,「屁股不想要了?」
有兩個女孩子路過,頻頻回頭看,眼神很曖昧。
陸匪視若無睹,他把青年褲子後面的沙子拍打掉,「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讓人不放心。」
黃單說,「有人在看我們這邊。」
陸匪絲毫不在意,說看就看唄,你我臉上又沒長花,「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鬼鬼祟祟盯著我的屁股看,沒見兩次就跟我表白說喜歡我,還說自己不是gay,不喜歡男人,只喜歡我,敢說出這麼一番話,現在卻怕這怕那的,陸太太,你的膽子呢?」
黃單說,「那時候就我們兩個人,現在是在公眾場合,被人拍了發微博,你的身份會曝光的。」
陸匪挑挑眉毛,「什麼身份?我就是一做生意的,又不是國家領導人。」
黃單,「……」
「想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啊你,有那個精力不如多想想我,想想我們以後的新家。」
陸匪牽住青年的手,手指鑽進他的指縫裡面,跟他十指相扣,「你要是精力多的使不完就告訴我,我給你消耗消耗。」
黃單說,「你是殺敵一百,自損一百一。」
陸匪的面部漆黑。
夜幕降臨,海邊散步的人更多了些,有熱戀的情侶擺蠟燭送玫瑰花告白,旁邊圍著他們的朋友,哄笑著讓他們啵一個。
場面隨著這對情侶的求愛變的熱鬧起來。
陸匪以前碰見過類似的情形,他覺得低俗,現在目睹這一幕,心境發生了變化。
脫離了單身狗的世界,一切就都五彩繽紛了起來。
陸匪瞥向身旁的青年,凝視著他被燭火映照的有點暖黃的臉龐,「你喜歡?」
黃單搖頭,他不喜歡,哪種都不喜歡,從前是,現在也是。
要讓他喜歡上某種告白的方式,首先得要他喜歡對他告白的那個人。
陸匪說,「花呢?喜不喜歡?」
黃單說,「浪費錢。」
陸匪正準備說他家有一大片的玫瑰,他媽平時就喜歡倒騰花花草草,結果話到嘴邊,嚥下去了。
黃單跟陸匪在海邊待到晚上十點多才回的住處,倆人都挺累的,也沒大幹特幹,特干死干,洗個澡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相擁而眠。
第二天,黃單叫上章一名,讓他帶路,三人又去見了小傑,這回不是書店,是對方的小出租屋,老闆提供的,不包吃,包住。
小傑正在收拾小屋裡的東西,看樣子是在打掃衛生,似乎很意外他們的到來。
黃單來的路上讓陸匪把車停在一家鞋店,他回車裡時,腳上的運動鞋被他收回了袋子裡,取而代之的是拖鞋。
還是塑料的,款式也很老,陸匪看一眼就嫌棄的說醜死了。
黃單有事,拖鞋醜不醜的不重要,進了門,他故意裝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把鞋脫在門口,打著赤腳進屋。
陸匪的眉頭一皺,「地上這麼髒,你把鞋脫了幹什麼?」
黃單順勢說,「習慣了。」
陸匪一聽他這麼說,就打消了去給他拿鞋的舉動。
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黃單對著站在桌子那裡倒水的少年說,「小傑,能不能把門口的拖鞋丟給我?」
小傑下意識的拿起來一拋。
黃單聽著拖鞋落地的聲音,他的眼睛眯了眯,「謝謝。」
小傑也眯了下眼睛,隨後就把眼皮垂了下去,繼續給一次性杯子倒水。
這一插曲沒有引起誰的注意。
章一名沒坐下來,他人高馬大,隨便往哪兒一站,就把屋子襯的更加逼仄。
「小傑,你會畫畫嗎?」
小傑把茶葉罐的蓋子蓋上,「不會。」
章一名跟黃單交換眼色,他又問,「是嗎?你學校有美術課的。」
小傑將茶葉罐放到架子上,淡淡的說,「畫不好,不喜歡。」
章一名喝口茶水,「你爸出事了,以後你的學費有著落嗎?」
小傑垂頭擦著桌子,「打工。」
章一名說,「你可以去找你媽媽的,你爸不在了,監護權會轉移到她手上。」
小傑沒說話。
章一名往黃單那兒看,收到陸匪鄙夷的目光,他的臉一抽。
桌邊響起少年沙啞的聲音,「媽媽有自己的家了。」
這句話裡究竟代表了哪幾層意思,只有當事人知曉,旁人聽起來,會覺得有一點點的悲傷。
月有陰晴圓缺,每一個家庭也是。
屋子裡靜了下來。
黃單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四處,就一個房間,單人床,二手的桌椅,高中課本等一些東西在各個位置擺放著。
亂中有序。
陸匪在他一旁坐著,像一頭大狗熊,時刻守護著自己的小崽子。
章一名在跟小傑聊天,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說,他在給黃單時間找出蛛絲馬跡。
只要是一個人,心思哪怕再細,都會有失策的時候。
瞥到了什麼,黃單的瞳孔一縮,他在小傑有所動作前,就突然跑過去抓走了那串鑰匙。
按理說,鑰匙太不起眼了,沒人會注意到的。
黃單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把視線挪了上去。
隔著段距離,覺得鑰匙都差不多,拿在手裡細看就會發現各有不同。
黃單別的認不出,但有一把他認得,也絕不會認錯,「這是我家的鑰匙。」
說著,黃單就把大門鑰匙拿出來,跟那把放在一塊兒對比,一模一樣。
其他幾把黃單猜出都是誰家的,他看向少年,發覺對方年紀不大,心理素質真好,不慌,也不害怕。
章一名從黃單手裡拿走那串鑰匙,「小傑,跟我上小區裡挨家挨戶的走一趟吧。」
小傑走到車前,他突然回頭看了眼黃單,一眼過後就彎腰坐進了車裡。
章一名關上車門,「案子破了,請你吃大閘蟹。」
黃單說,「我沒說他是凶手。」
章一名,「……」
黃單說,「有的問題需要簡單化,有的問題不行,動動腦子。」
章一名的面部抽搐,「我有在動。」
黃單慢悠悠掃他一眼。
章一名咳嗽,他抓了把後腦勺的板寸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說的就是我。」
黃單說,「我知道的。」
章一名想吐口血,他回到正題,「小傑不是凶手,怎麼會有你家的鑰匙?怎麼做到的?」
黃單說,「我也想知道。」
陸匪額角一抽一抽的疼,「章一名,你腦子被驢踢了?這麼大的線索都給你了,還想怎麼著?」
「行了行了,我馬上走。」
章一名把小傑帶去小區,拿著那串鑰匙從一樓開始試,發現一二樓沒用,三四五樓的大門鑰匙都有,包括五樓的501。
這下子抖出來的信息量就大了。
誰沒個事,會費心思配別人家的鑰匙啊?還配那麼多把。
章一名帶小傑回局裡審問,進展停滯不前,他打來電話,說小傑怎麼都不肯說話。
黃單說,「把他媽媽帶過去。」
章一名在電話那頭笑出了聲,說這個想法好。
黃單把手機丟到一邊,「章哥是怎麼當上隊長的?」
陸匪也不給老友面子,「身手,義氣,膽量?別的我是想不出來了。」
黃單說,「他一直那樣,會很危險。」
陸匪捏著青年的臉,唇蹭上他的,「放心吧,有他爸在,會繼續把寵上天的,沒人敢動他。」
兩個多小時後,黃單等來了章一名的電話,說是小傑招了。
在電話裡,章一名說,「在走道里拋扔拖鞋的是小傑,跟蹤偷窺趙曉,進出她家,和跟出現在孫四慶家的都是他,目的是看他們會不會露出殺人後的破綻。」
「至於你床底的拖鞋,也是小傑放的,他知道李順有病,會對你不利,那麼做是在提醒你離開。」
黃單默了,「那為什麼不明說?」
章一名說,「小孩子心性,一方面是好心,一方面又存有惡念,你離不離開,看你的運氣,再說了,怎麼明說?明說了他不就暴露了?」
黃單說,「一定要拋拖鞋?」
章一名在那頭笑,「我問了,他說他喜歡,覺得有趣。」
黃單,「……」
「小傑是怎麼把注意力放在拖鞋上的?」
章一名說,「有一天晚上,小傑回了小區,碰巧聽見劉大娘跟劉大爺的嘮叨聲,知道他爸腳上的拖鞋是他們家丟的其中一雙。」
「小傑覺得事有蹊蹺,懷疑他爸腳上的拖鞋跟凶手有關,就想靠這個引出凶手。」
黃單說,「他懷疑鄰居。」
「對,人是死在樓道里的,被下了毒,第一個想到的凶手自然就是鄰居之一。」
章一名說,「雖然小傑跟他爸的關係不好,但死的畢竟是他爸。」
「我問小傑為什麼不把線索提供給警方,配合警方一起調查,你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
黃單說,「警察沒用。」
「你猜對了。」
章一名說,「真不能小看小孩子的記憶力,他記著他爸打他媽的事,還知道他媽報警,派出所不當回事,不管不問,讓他們自己關上門處理。」
黃單說,「派出所為什麼要那麼做?」
章一名譏笑,「鍋太大了,裡面總有一兩粒老鼠屎。」
黃單問了他最想知道的,「那殺害老張的凶手是誰?」
章一名說是孫四慶沒跑了,「小季,陳麗有點不對勁,說不上來是在哪裡,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黃單說不過去,「等抓到孫四慶,什麼就都知道了。」
章一名好奇的問,「你是怎麼肯定小傑不是凶手的?」
黃單說,「他的畫告訴我的。」
一個對未來充滿期待的人,不可能會幹出殺害父親的殘忍事情。
不過小傑私闖民宅,也是犯了罪,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離任務期限還有兩天,警方發現了孫四慶的行蹤,並成功將其捕捉。
隨著孫四慶被找到,案子也水落石出了。
根據孫四慶透露,他跟陳麗合謀殺害的老張,他需要老張的那套房子讓自己東山再起。
而陳麗想拿到兒子的撫養權。
雖然陳麗在面對章一名時撒了謊,但她說的大部分都是真實的,包括老張不讓她見兒子,說見一次打一次,理由是她犯賤,不配跟兒子見面。
陳麗一直在欺騙孫四慶,拿假的親戚鑑定說小傑是他兒子,還給他製造美好的幻想,等老張的事結束以後,他們一家人換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
除了陳麗,沒有人知道,孫四慶不想一個人,他想要有一個家。
這整件事當中,小傑是不知情的,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跟思維找凶手,沒想到他爸的死,還有他媽的份。
第一個案子的真相揭露,多了一個殘缺的家,第二個案子也是如此,留下兩個未成年來面對殘酷的現實。
有時候會去想,真相不出來,結果還沒那麼壞。
但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執法人員存在的意義就是找出真相。
黃單沒用上三哥給的神槍,他有點遺憾,那種感覺像是早起去醫院排隊掛號,等好久終於到了自己,結果什麼事也沒有,心裡有怨言,覺得浪費了時間,白緊張一場。
冷靜下來想想,真要是醫生說有什麼,估計會感覺天塌下來,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黃單在心裡說,「三哥,我要填答案了,想聽你跟我說兩句。」
系統,「填幾個?」
黃單說,「孫四慶,陳麗,這兩個。」
他通過章一名知道的,劉大爺家門口的鞋就是孫四慶穿回去的,沒人偷,老張出事那天在他家,走時穿錯了鞋。
毒是慢性的,陳麗提供的,說老張死了,不會查到他們頭上。
孫四慶不知道老張那幾天有在吃消炎藥,導致他加快了死亡,離開孫四慶家就發現身體不舒服,下樓時死在了樓道里。
老張死後,孫四慶偷偷翻陽台進去過,刻意製造出是凶手圖財害命的假象。
黃單想了想,覺得就這兩個答案,為了保險一點,他在填之前找了三哥,想試探一番。
系統,「填吧。」
黃單鬆口氣,三哥這麼說,就說明他的答案不多不少,「謝謝。」
他在出現的任務屏幕下方填上那兩個人的名字,屏幕上多了一個完成的印章。
系統,「任務已完成,祝你好運。」
黃單說,「我還會再見到三哥嗎?」
系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黃單,「後會有期。」
週六上午十點半,黃單跟陸匪登上飛機,見婆婆去了,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即將進入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