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夏天的夜晚尚有涼風習習，Reid推開一點窗戶讓風能透進來，夜風中耳邊的聲音變得輕柔溫軟，連帶著Triton小聲的抱怨也顯得孩子氣起來。

　　Triton當然不喜歡隨便把人換進劇組裡來，再怎麼說《騎士團》也是他的心血之作，每一個演員都是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挑選出來，絕對最為適合角色，因此哪怕已經對某些人的缺席濫交忍無可忍，他想的也是怎麼好好把人整治老實了而非換人。

　　但是作家從不是他的主業，說實話，當作家一年的收入連他公司一個月的收入都不到，真正的重心該放在哪裡他從來都分的很清楚，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屬下在他一年翹班半年的情況下還忠心耿耿地追隨他數百年的原因，因此當邀請函送到手邊的時候，妥協還是堅持的選擇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海妖很擅長玩弄這般權術手腕，大抵得益於他們對於人心的掌握，老Dewey並不是什麼尖酸刻薄的人，用一個角色換Dewey家的互利共贏，任何一個合格的商人都不會說不。

　　Triton也是，只不過海妖心底到底還住著個偏執癲狂的藝術家，讓他不至於徹底毀掉這部電影留下的些許特殊情懷。

　　商人的一面冷酷自私唯利是圖，藝術家的一面又執拗善感容易極端化，雖說Triton一直將其平衡得很好，偶爾這般衝突的時候也會覺得心裡格外不舒服。

　　若是往日，他大概會讓別人比他更不舒服以求發洩，不過現在他更加喜歡趴在水裡聽他的人類絞盡腦汁乾巴巴地安慰他。

　　Reid安慰人的手段真的不怎樣，而且隔著電話他又不能用行動——比如一個抱抱來表達關切之情，因而消耗掉自己肚子裡那一點點可憐的存貨之後，他幾乎想不出什麼新的句子來讓那頭說著說著情緒格外低沉的Triton高興起來。

　　「我這樣是不是挺糟糕的？」Triton的嗓音帶了點苦澀的意味，「連糾結一下都沒有就妥協了。」

　　「不……」Reid恨不得腦子裡能裝上一個搜索引擎讓他查一下安慰人的一百種方法，結結巴巴努力組織著詞句，他那滿肚子的書在這一刻好像都變成了廢紙，拒絕給他半點支援。

　　支支吾吾了好一會之後，他腦袋裡忽地靈光一現，張口道：「那麼多錢的話，我肯定也立刻就妥協了。」

　　他從Triton的隻言片語裡簡單計算了一下兩家公司合作後的增值量，可以說十部《騎士團》都不一定能賺回一年的利潤，其獲利由此可見一斑，站在公司的角度Triton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的安慰拙劣，靈光一現也沒什麼說服力，卻是讓Triton低低地笑了兩聲，「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忍不住去找你了。」他的語氣顯得沒有那麼低落了，轉而帶上了些許暖意，輕輕叫了聲他的人類，「Reid。」

　　「我這邊很快就能結束了。」Reid摸摸鼻子，他有時候心虛了就會做這個動作，特別是在沒人看到的情況下，「也許回去之後你願意跟我一起喝杯咖啡？」

　　「這個……當然樂意之至。」Triton如他所料地被移開了注意力，不再糾結要不要去看他的問題，轉而順著他聊起了哪裡的咖啡比較好，哪裡的點心更加甜，聊著聊著就把話題偏到了十萬八千里以外的地方。

　　Reid一邊和Triton聊著天一邊翻看著資料，聽著那邊漸漸和往日無異的輕快語氣在心裡偷偷鬆了口氣。

　　這般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夜就深了，Triton看了看走向十一點的鐘，率先結束了談話。

　　「早點休息吧，祝你明天工作順利。」

　　「你也是……工作順利。」Reid把整理完的材料放好，躺上床蓋上被子。

　　「那……晚安。」Triton的嗓音溫柔，壓低了嗓音唸著晚安時就像是大提琴在耳邊蜿蜒出一聲顫音，讓人的心頭也跟著顫了顫，「Baby Reid。」

　　「晚安……」Reid下意識回完才意識到Triton故意偷換的暱稱，咬牙接了一句，「Baby Triton。」

　　「呵……」最後電話結束在海妖低沉磁性的輕笑之中。

　　伸手關上燈閉上眼，竟是真的被耳邊還恍惚循環著的「晚安」催生出了幾分睡衣。

　　晚安。

　　做個好夢。

　　另一邊Triton掛掉電話，繼續計畫著該怎麼最大限度從Dewey家榨出更多好處來。

　　商人本性，莫過於此。

　　美國的某一個小角落裡，還未中年就已遭遇謝頂危機的編輯在日曆上又劃掉一個數字，深深地嘆了口氣。

　　今天的作家，依舊沒有給他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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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時分，Reid被電話鈴聲給吵醒，半夢半醒一看才剛睡下去一個小時多一點，Hotch通知他有最新線索要立刻趕到辦公室去，他揉揉自己睡得有些凌亂的頭髮，捂著腦袋嘆了口氣，晚上睡眠質量太好以至於被吵醒時頭疼欲裂，眼睛黏在一起一樣和他的大腦一起拒絕從床上爬起來去面對殘酷的世界。

　　不過他也只和自己抗爭短短幾秒，很快就爬起來換好衣服，用冷水搓搓臉把資料塞進包裡就衝去工作了。

　　走之前沒忘記拿上點吃的，看這架勢今晚是不用想睡覺了。

　　昨天其實BAU就已經發佈了側寫，但是奧地利皇室一個關於醫療項目的突然來訪把好幾位官員留在了華盛頓忙得不可開交，以至於最新線索直到凌晨時分才傳遞過來。

　　這是一個不能有任何拖延的案件，25個病菌感染者只剩下4個還勉強維持著生命，隨時可能有更嚴重的生化襲擊爆發，哪怕只有一點線索都值得他們不分晝夜地拚命追查。

　　「就是這個。」通過視頻和他們取得聯繫的黑人官員遠程遙控點開了一份視頻，「這是2002年1月，與國家防禦安全附屬委員會召開的秘密聽訊會記錄。」

　　視頻上的中年男人激烈地要求國家增加關於炭疽病毒防範的資金和準備，但是很明顯，對面聆聽他意見的人並沒有重視，這明顯激怒了他。

　　「Dr.Lawrence Nichols，之前在德特裡克堡研究院任職，02年被開除，因為他在這場聽訓會上……言行不當。」官員說道，「並且不能入職其他重要部門。」

　　「Dr.Nichols在這方面的造詣非常高。」Reid說道，「不過軍方好像認為他不會擴散病菌，他的聲譽向來很好。」

　　「但是明顯他認為自己無人理解。」Morgan說道，「也許他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觀點。」

　　「無論如何他能夠接觸病菌，丟了一份好工作還離了婚。」官員說道，「和你們的側寫相符。」

　　「Searching……Dr.Nichols現在在一家叫生物設計工藝的公司工作，那家公司專職研究流感，德特裡克堡會把一部分工作外包給他們。」Garcia敲打著鍵盤，「他家的地址和公司地址都已經發給你們了。」

　　Hotch說道：「我們得把他帶過來，Dave，你和Prentiss一起去他的辦公室。」Rossi點點頭和Emily走了出去。

　　「Morgan和Reid去他家。」Reid從包裡把分析完厚厚的病歷資料放在桌子上，和Morgan一起出了門。

　　Dr.Nichols家是一幢獨棟的小別墅，門前花園裡栽種著玫瑰和灌木，看起來很是欣欣向榮，Reid和Morgan左右在周圍勘察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線索——除了因為太黑看不清Reid不小心被玫瑰給劃了一下。

　　別墅裡面的燈亮著。

　　「進去看看？」Morgan問道，剛邁開步子下一秒手機就響了起來，Reid打了個手勢示意了他一下，Morgan點點頭做了個小心的手勢，看他走進了別墅。

　　……

　　門沒有關……

　　Reid把槍從腰間拔出來提高了警惕，側靠在門口環視一圈。

　　燈開著，實驗桌，培養皿，桌上堆放著資料，以及地上大灘血跡和已經徹底冰涼的屍體，頭頂上鼓風機大開，呼呼吹個不停，Reid皺起眉向前走了兩步想勘察一下屍體，轉過桌子才看到屍體前方破碎的試管。

　　白色的粉末從裡面灑出來，被鼓風機吹得到處都是。

　　「Reid？Reid？」Morgan打完了電話正在往裡走。

　　Reid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站起身撲到門前重重關上了門，把Morgan擋在了門外。

　　「後退！Morgan後退！」他隔著玻璃門大聲叫道，「離開這裡！立刻！」

　　「Reid！怎麼了？！」Morgan似乎也察覺到了某種不太好的意味，「打開門，Reid！Reid！」

　　Reid沒有說話，低頭把門鎖上後抬起頭看著Morgan，「我可能搞砸了……總之你先離開這裡。」

　　……

　　Morgan衝出去打電話通知Hotch他們這裡的意外情況，Reid回頭看了看室內的狀況，握了握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次走了進去。

　　如果情況真的如他所料的那般，那麼他現在已經感染上了炭疽病毒，與其乾坐著讓自己陷在絕望裡爬不出來，還不如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線索，如果Dr.Nichols製造了病毒，那麼他很有可能還製造瞭解藥。

　　他先查看了屍體的狀況，的確是Dr.Nichols的屍體，根據僵硬程度和屍斑判斷已經死亡兩到三天了，和他們發現的最早的病菌襲擊案件時間相符，那麼製造襲擊案件的就不會是他，房間裡有打鬥的痕跡，很有可能是製造襲擊的人殺死了他。

　　值得慶幸的是凶手應該一直藏在屋子裡看到他進來後才偷偷離開，鼓風機剛剛被打開沒多久，試管應該也是在看到他和Morgan過來之後才打碎的，因為他及時關閉了房間短時間內不必擔心病毒會擴散出去。

　　屋子裡有兩張桌子，一張凌亂，一張整潔，同時也有兩種字跡在報告上體現出來，他翻找到幾分關於實驗的說明，寫得非常詳細但是Dr.Nichols應該已經知道這些消息完全不需要這麼寫出來才對。

　　一個助手或者一個徒弟，在病毒完成後殺死了師傅。

　　Reid打通了Hotch的電話把找到的消息快速地傳達過去，讓他們盡快找到那個人是誰，同時翻閱著研究報告，看能不能從字裡行間找到些蛛絲馬跡。

　　透過窗戶他看到一輛輛車子正在門口停下，他鬆了口氣，把編輯完的郵件發出去之後，打了個電話給Garc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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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riton稿子寫到一半看到手機亮了起來，提示他有最新的郵件，他拿起來看了一眼之後立刻打了個電話出去，「半小時以內我要趕到BAU最新辦案的地方。」他的嗓音冰冷，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你還有29分鐘準備。」

　　——心靈是自己的王國，它能創造天堂中的地獄，也能創造地獄中的天堂。

　　看似像是對於方才蹩腳勸慰的補充，但是他的人類不喜歡電子郵件，每次都是能短則短，更不會在他可能已經睡了的深更半夜發這種消息過來。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