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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29章
☆、第29章 【呆子睡覺甚老實】

溫彥之小心拿起巾帕,走到畫屏外邊,抬手將巾帕搭了上去,隨即連忙掉回頭又站回最靠外面的牆角去。

畫屏另側水聲漸大,不一會兒齊昱已擦乾了穿戴好走出來,烏黑的發盡數披著,濕潤地貼在脖頸上,抬頭見溫彥之正勾了脖子立在牆角裡,好笑:「溫舍人,來坐罷。」

溫彥之聞言轉身,見齊昱正好坐在桌邊,用巾帕擦頭髮,身上衣物儘是素色,撇下了金絲銀線盤龍繡鳳,整個人竟像剝掉了一層透明的光暈,卻生出別樣一番神采。他晃了晃神,道:「皇上萬金之軀,微臣不敢叨擾,既然皇上已擦洗好,亦不用微臣伺候,微臣便先行告退。」說罷當即就要走。

齊昱笑了一聲,「站住。」

溫彥之便站住,垂首。

齊昱道:「朕留你下來,不是要你伺候,是為了找人說話,你急著走,是不想同朕言語?」

溫彥之連忙搖頭:「微臣不敢。」

「一路行來便沒聽你說甚麼話,你是生氣?」齊昱眸色深邃地看著他,「你是怪朕沒有尋到云珠?」

溫彥之苦笑:「微臣不敢,皇上乃一國之君,言出必行,答應幫微臣尋找云珠,已是莫大恩惠,微臣不敢求多,如今只一味祈禱云珠吉人自有天相,能順利脫險。」

「你權且先放寬心,」齊昱難得寬慰道,「朕讓人去找的那些個地方,若尋不到你那小姑娘,沒準也是好事。」

溫彥之眸光一閃,輕微嘆息:「皇上說的是。」

齊昱四下看了看禪房當中:「再過一會兒天快亮了,你尋尋這屋內有沒有多出的褥子枕被,將就鋪了睡一夜罷,也無需再叨擾龔主事幾個。」

溫彥之:「……」

原來您留微臣,是怕叨擾了龔,主,事?

溫彥之心底又浮起一絲落差,不知為何,只下意識把心一橫,竟也不推脫:「微臣這就找。」

倒換做齊昱有些奇怪。

禪房床板下面便是空箱,溫彥之找出了乾淨的褥子和枕頭被子,便要拿到外間去鋪。

齊昱在他背後笑:「『君子謙謙以自持之,不臥屏外』,溫舍人讀了那麼多書,如今這句倒要朕來教你?」

溫彥之抱著一干被縟站住,心裡不是沒想過齊昱說的這句話,可……

他回過身來看齊昱,細眉皺起:「微臣總不能……與皇上同臥一屏後。」那有違君臣之道,也不甚像話。

「隨便你罷。」齊昱側臥在床上,支著額頭瞧著溫彥之糾結的模樣,倒覺得這呆子每逢此時都格外可愛。

是有辱君子之風,還是有辱君臣之道,他很想看看這剛正不阿的呆子要怎麼選。

溫彥之站在畫屏處猶豫了好半晌,忽然道:「皇上?」

「嗯?」齊昱眯著眼睛,唇角微微勾起,看來這呆子有了主意。

溫彥之踟躕了一下,略狡黠地問:「您,准許微臣睡在屏後麼?」

齊昱唇邊的笑意漸深,又把問題拋回給他:「你,想讓朕准許麼?」

溫彥之訥訥道:「想。」畢竟皇上若是同意了,就不算有違君臣之道了。

「那……」齊昱也很狡黠,「朕若是同意了,又有什麼好處?」

他聽見溫彥之嘆了口氣,又是一會兒不說話。正當齊昱覺得溫彥之可能要認命將褥子搬去外間時,忽然覺得有人靠近了自己。

睜開眼,一個紗布包著的小棒棒杵在齊昱面前,溫彥之雙手拿著。

齊昱:「……?」

溫彥之貌似很是下定了決心:「這百米酥是曹大人臨行前給微臣的,就兩個,分皇上一個。」

——甚麼?齊昱看著溫彥之將那小棒棒塞進他手裡。

溫彥之嘆了口氣,見齊昱很不樂意似的,便又再掏出來一個放在齊昱手裡:「算了,都給皇上罷,皇上今晚受驚了。」

——算了?還很捨不得的樣子?

——是朕求著你給的嗎?

齊昱直想把溫彥之的腦袋按進方才的木桶裡,好生濯洗濯洗,瞧瞧裡面究竟是些甚麼鬼東西。

正是不知說什麼的時候,溫彥之竟已兩下鋪好褥子枕頭,問齊昱:「皇上,吹燈嗎?」

齊昱把玩著手裡的百米酥,搖了搖頭:「別吹了,也沒多少蠟燭,燃盡也就天明了。」

溫彥之想見宮中延福殿裡,鎮日都燃著長明燈,好似帝王福澤一般。晚上不滅燈,應該是每個皇帝的習慣,他也沒再多想,只恭敬給齊昱躬身揖了下,就四平八穩地躺下了。

齊昱就這麼在床上支著頭瞧溫彥之閉上眼睛,睫翼微顫,在清秀的臉上落下兩道黛影,不由覺得,這呆子睡覺甚老實。

跳動的燭光中,年輕的皇帝輕輕笑了。

第二天雞還沒叫,溫彥之一個噴嚏把自己打醒了。

順帶也把床上的齊昱給驚醒,皺著眉頭看過來:「怎麼,風寒了?」

溫彥之坐起來吸了吸鼻子,果真是堵上了,於是甕聲甕氣道:「稟皇上,應是落雨後地氣太涼,睡了一夜中了寒氣。」

齊昱坐起身來,「朕去找人給你請個大夫。」

溫彥之暈頭暈腦道:「微臣自己去罷。」

可此時齊昱已經穿上外袍走了出去。

李庚年說:「找大夫得從後山繞下去到前面的村落,估計要晚上才回得來,早知周公公讓帶個太醫的時候,就該帶上。」他突然想起來,「周公公臨行前囑咐帶了一盒各式藥茶,說是太醫院配置的,尋常小病都能治一治,溫舍人這風寒,或然灌下兩碗薑湯也能好。」

於是齊昱賞了溫彥之兩包藥茶泡水喝,龔致遠也很熱心地跑到廚房去撿了兩塊老薑,給溫彥之煮了一碗濃濃的薑湯。

「趁清早喝掉才好,」龔致遠端到溫彥之面前道,「過午吃姜,毒如砒霜。」

溫彥之乖乖接過來大口喝掉,當即就覺得發了身汗,完了只管皺著臉齜牙:好難喝,好難喝。

齊昱在側旁一邊翻書一邊瞧著溫彥之的神情,好似個被哄著吃藥的小孩,頗覺有趣。

溫彥之一早上都在咕嘟嘟喝水,喝了薑湯喝藥茶,卻覺得自己也沒怎麼好。他勉強寫了兩頁花箋記錄了昨夜的事情,睡覺那段自然掐過不提,只撿天火險要的情景說了說,後面想了想,又加了句「帝福澤庇佑,免遭雷火之災,是天助我朝」,想來是曹不韙喜歡的調調,寫罷還滿意地點點頭。

中午昭華寺裡的和尚做了素齋,溫彥之本就沒什麼胃口吃飯,素齋淡鹽寡味地就更吃不下去,只好起身,想趁齊昱下山去白虎軍裡議事的功夫,回房洗個熱水澡。昨夜是萬沒法子才斗膽和皇上打擠了一夜,今夜還是去小禪房那邊看看還有可用的單間沒有,好歹也要拾掇一間,萬不能將風寒傳染給皇上。

齊昱下午在白虎軍中議完事,順帶同左右將軍一起吃飯,席間菜色甚佳,不由想起早間昭華寺的饅頭稀飯溫彥之一口都沒有嚥下,遂有些後悔不准那呆子跟來。

也不知他晚飯好生吃了沒有。

但說到底,殺伐之事落到了實處,溫彥之那樣的性子,還是少知道的好。

齊昱望著滿桌的烤肉、紅燒魚,嘆了口氣。

白虎軍右將軍問:「劉侍郎嘆什麼氣,紅燒魚不好吃嗎?」

齊昱笑:「本官是可惜工部員外郎今日抱病,不得與二位將軍共品美味。」

「那簡單,」左將軍道,「本將這就讓廚子再燒一條,劉侍郎替他捎上去便是,這小半里路也不會放涼了。」

齊昱挑起眉一笑,「如此,便謝過將軍了。」

黃昏時齊昱從白虎軍營中出來,身後的李庚年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紅燒魚,不由琢磨:在寺裡吃這個,當真沒關係?

齊昱閒庭信步走到了昭華寺後院的大禪房外,推門一看,臉色卻是變了:「溫彥之呢?」

李庚年伸著脖子一望,見裡面黑燈瞎火的,原本溫舍人的東西也都收走不見了。

龔致遠在後院裡眼見著他們回來了,連忙道:「劉侍郎,溫兄拾掇了一間小禪房出來,說不想把病氣過給劉侍郎,現下估摸著已經在裡頭睡著了。」

齊昱嘆了口氣,睡了,還吃什麼紅燒魚?白帶回來給那呆子。

他瞥了一眼坐在石凳上啃玉米的龔致遠,無奈道:「山下白虎營送了條紅燒魚來,龔主事不嫌棄,就拿去吃罷。」

龔致遠睜大了眼睛:「給、給我吃?這不合適罷?」

齊昱點點頭,口不對心地對龔致遠笑:「大家都是同僚,互相關照應該的。」

便是這微微一笑,叫龔致遠此時覺得,劉侍郎的周身都在放出異樣美麗的光芒,李庚年放在自己面前石桌上的那碗紅燒魚,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鮮香。

——何德何能,劉侍郎待我如斯好!

就在這一刻他不禁想起,初見時劉侍郎就扶了自己,那驚鴻一瞥,如今又對自己如斯照顧,聽說劉侍郎年近廿七卻至今未娶……

想到此處,特別機靈的龔主事打了個特別的激靈。

——莫莫莫非!劉侍郎看上我了?!

——可……我是個男的啊!

龔致遠石化在風中。

齊昱卻不可能理會龔致遠此時心裡都在演什麼黃梅戲,昨夜驚魂了一場,此時他只想回禪房裡看會兒書,早些好好歇著。

只是沒想到他一轉過身,卻見那禪房後靠的山石邊上,正站著個穿薄青色衫子的溫彥之。

一雙清透瑩亮的眸子,此時恰巧一言不發地望著自己,和身後的龔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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