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第49章
四十八
劉凡在家裡過了很長一段痛苦的日子,她心裡壓著千萬斤的石頭卻毫無辦法。如果是從前,她可以為了兒子去強迫李逸初離開,拿養育之恩,拿長輩的身份等等,這些都是她的武器。可是現在她毫無立場。即便她曾養過李逸初,但後來也間接毀了李逸初的後半生。她一面恨李逸初把梁煊帶上一條歪路,一面又難以理直氣壯地在李逸初面前說出任何話。
所以她能控制的只剩下梁煊,但是梁煊從小到大都不是受她拿捏的性格。梁煊將自己家對門的房子租下來,請了一位保姆一日三餐地陪劉凡吃飯。他瞭解母親的個性,喜歡拿自己的身體來威脅親近的人,但是一般不會堅持太久。更何況母親極好面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外人面前說出她認為的家醜,也不想讓人覺得她兒子不孝。
這種被保姆照顧起居順帶陪聊的日子越過的久,劉凡越惶恐,她感覺自己再不做些什麼,一切事情恐怕就此塵埃落定了。
梁煊接到保姆的電話時人在北京,他前天來北京辦事,今天才有了起色,還得再待幾天。保姆說劉凡在家裡吞了十幾片安眠藥,還好保姆發現的及時,現在人已經洗過胃,只是還在昏迷。梁煊當即想砸了手機。他再愛自己的父母,也厭惡這種拿自己的生命威脅親人的行為。當初李逸初就是被父親嚇傻了才離開和縣。現在母親又故技重施。他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他不鬆口,母親就不會罷休。
梁煊在電話裡叮囑保姆看緊母親,有任何情況都要告訴他,他忙完手裡的事情會立刻回去看望母親。當初向母親出櫃的時機太突然,他不能強求母親一天內就把事情想通。所以才想著慢慢來,先讓母親知道這件事,然後再逐步做思想工作。即便母親一輩子都無法接受,只要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註定不會結婚生子就行了。
梁煊不在家,李逸初回到家裡除了工作就是睡覺,臨睡前他要和梁煊視頻,梁煊說自己飯局喝了太多酒,臉太紅了不願意,兩人就掛著耳機聊了幾句,李逸初聽出來梁煊情緒不太高,以為他工作上遇到麻煩了,趴在床上道:“別擔心,如果總部真的非要讓你回北京,那就暫時先回去,別把關系鬧太僵。”
梁煊愁的不是這件事,不過聽到李逸初這麼說,輕笑道:“那不行,留你一個人在上海,那我立馬辭職。”
李逸初在床上滾來滾去,捏著耳機線低聲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梁煊聽到他語氣裡的依戀,感覺身體有股邪火從下身往上湧,不過兩人現在距離這麼遠,什麼都做不了。梁煊嘆了口氣:“逸初……”
李逸初:“嗯?”
梁煊閉上眼深呼吸,過一會兒才道:“晚安,寶貝。”
李逸初聽到那邊迅速地掛了電話,腦袋埋在被子裡大笑。以前他問過梁煊,兩人分離的這幾年,梁煊是怎麼應對生理需求的,他還記得梁煊冷著張臉說用手。後來兩人同居,梁煊就再也不願用手解決了,即便偶爾條件不允許不能直接做,梁煊也是強忍著等身體平靜下來而不願用手,似乎他那雙手是從別處借來的,一點兒不招他自己喜歡。
李逸初猜到此刻梁煊一定又跑去衝涼水澡了,他從床尾滾到床頭,抱著梁煊的枕頭睡覺。
梁煊處理完北京的事,直接買機票回了老家。
保姆正在勸劉凡吃飯,見到梁煊後如蒙大赦,她把飯盒推到梁煊面前:“梁先生你終於回來了,劉姐這幾天滴米未進,愁死我了。”
梁煊進病房之前問過醫生母親的情況,她剛洗完胃不能多吃,這幾天雖然沒怎麼吃飯,但營養液都打了,身體並沒有受太大影響。梁煊讓保姆先回去,他留下來照顧劉凡。
劉凡半靠在病床上,眼睛半垂,對梁煊的到來也沒有反應。
梁煊脫了外套,將襯衫袖子擼上去,端起飯盒舀了一勺粥,柔聲道:“媽,喝點粥吧。”
勺子遞到嘴邊,劉凡依舊不開口。
梁煊與她僵持了幾秒,收回胳膊,把飯盒放到一邊。
梁煊不想一來就和母親把氣氛鬧僵,於是從桌子上拿了個蘋果,用水果刀轉著削皮,眼睛看著母親:“媽,無論任何事我希望您能和我溝通,而不是用這種方式來逼我。”
劉凡嘴邊一抹冷笑:“溝通?在李逸初的問題上,你會溝通嗎?”
梁煊停下動作:“我和李逸初會共度一生,這點我跟您明明白白的說過。”
劉凡:“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等我死了,眼不看為淨,你愛跟誰跟誰。”
梁煊看著她,眼裡是翻湧的暗潮,唇角冷硬,握著水果刀的手腕調轉了角度,將刀插進自己的左邊手臂內側緩慢地劃開。鮮血立刻從刀尖處噴湧而出。
“小煊你幹什麼?!”劉凡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打掉梁煊右手的水果刀,顫抖著抓住梁煊已全部是血的手臂,她心都快碎了,一邊哭一邊抓著兒子往外走:“去看醫生……快點啊!”
梁煊劃開的傷口很短,只有三四釐米,他的刀剛插進皮膚就被劉凡打掉了。梁煊全程一言不發地任醫生縫針包紮。劉凡一邊抹淚一邊問醫生嚴不嚴重,會不會留疤,多久才能好。
傷口包紮好後,劉凡抓著梁煊回到病房,關上門的同時衝著他的臉揮了一巴掌,哭道:“混賬!”
劉凡罵完仍覺得不夠,又揮著拳頭砸在梁煊身上,一邊打一邊哭罵:“你有沒有良心?!你為了李逸初連命都不要嗎?你這個畜生!”
梁煊等她發泄夠了,才開口道:“我不是為了李逸初。本來就是我們母子之間有問題。”
劉凡抬起淚眼看他。
梁煊臉上十分淡漠:“自殘這種事我也能做,只是我不忍心讓你們難過。你現在什麼心情,我前幾天聽到你吞安眠片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心情。媽,即便我再愛你,也經不起你這樣對我。如果你真的出了意外,那我這一生都沒法過的安穩,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是為我好,而不是恨我。”
劉凡心慌地垂下眼,她蹣跚地走向病床,重新躺了上去,將頭偏向裡面。
梁煊走到床邊坐下,平靜地說道:“即便不是逸初這件事,我的人生也可能會面臨其他缺憾,或許是只會死讀書找不到好工作,或許娶不到賢惠媳婦,又或許身體得了病。現在這些事情都沒發生,而我每天都覺得快樂幸福,僅僅是沒有成為你預想中的人,你就要逼死我嗎?那我到底是你的兒子,還是你的仇人?”
他這一段話讓劉凡啞口無言,或許是剛才梁煊那一刀的衝擊力太大,劉凡仍在後怕,她的意識不得不跟著梁煊走,被梁煊這樣一句一句地講道理,她完全找不到反駁的入口。
如果梁長平還在世,劉凡肯定把事情推給梁長平來解決,而不管梁長平做出什麼決定,她也會聽從。如今她以一己之力對抗一個完全成熟的兒子,力不從心以外,還對丈夫過早的離世產生了一點埋怨。
她是典型的愚而不自知型的家長,有著小女人的虛榮,親戚姐妹面前不允許自己有哪點比不上別人,丈夫要是姐妹裡面最顧家的,孩子也得是同齡中最優秀的,不管內裡多麼辛苦,在外人面前,總要維持一個讓人艷羨的形像。所以梁煊的性向對她來說,不僅意味著兒子可能老無所依,還意味著她從此在親戚朋友面前再也抬不起頭。
梁煊見母親仍不說話,掖了掖她的被子:“以前爸教過一個學生,學習特別努力,成績一直不好。他父母來我們家裡請我爸多關照他的孩子。當時我爸說,他對每個學生都很負責,以後也會針對這個孩子的情況多輔導,但是他更希望為人父母,不要每天都幻想自己生了個神童,而要學會接受可能自家孩子就是一個平凡的人,實現不了父母過高的期待。就如同我,我可以努力學習考大學,也可以好好工作賺錢,唯獨結婚生子,是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這件事超出我的能力之外。爸他走的急,也不瞭解我對逸初的感情,可我相信,如果他還活著,他不會再攔著我們。”
劉凡終於吸了一下鼻子,腦袋也轉了過來。
梁煊臉上稍顯輕鬆:“等到你真的想通了,我們可以接你去上海,到時候你喜歡就常住,不喜歡就回來。逸初他沒有怪你,但我希望到時你是真的拿他當兒子看,不再敵視他。逸初這些年很不容易,我捨不得讓他再受委屈。”
劉凡看著梁煊手臂的紗帶,帶著哭腔道:“你們本來多好的兩個孩子,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梁煊:“我們和這個世上的人沒什麼不同。”
梁煊看看手錶,他該去趕夜晚的飛機回上海了。他叫來保姆,將事情都叮囑清楚後,離開了醫院。
梁煊事先並沒有告訴李逸初他今天回來,到家時已是淩晨五點多,還有一個小時李逸初就該起床,梁煊怕現在去臥室吵醒他,索性去廚房給李逸初准備早飯。
梁煊的左手有傷,切菜不方便,便去冰箱找做起來簡單的食材。
手機鬧鐘一響,李逸初半眯著眼起床,他走出臥室聽到廚房裡有動靜,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梁煊回來了,幾步跑過去,果然看到梁煊正在做煎餃。李逸初開心地走到他面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我?”
梁煊左手被李逸初抓住,立刻吸著氣把手臂舉高。
李逸初連忙抓住他的手,緊張道:“怎麼了?”
梁煊看著他笑:“手臂劃了個道子。”
李逸初掰著他的手臂左右看,皺眉道:“怎麼劃的?”
梁煊:“削水果的時候被人撞了。”
李逸初抬眼看他,不太相信。
梁煊看著他那表情,湊過去吻他:“想我了嗎?”
李逸初往後退:“真的假的?”
梁煊無辜道:“我騙你幹嗎?我去北京又不是找人打架的。”
李逸初仍舊半信半疑。
煎餃的水已收幹,梁煊關了火,用沒受傷的手抱住李逸初的腰,偏過頭噙住他的唇。
李逸初洗漱後,梁煊正將早餐擺上桌,一盤醬燒豆腐,一盤清炒木耳,一盤煎餃和兩碗白粥,李逸初趴在飯桌上垂涎三尺:“你一回來我才覺得自己過的像個人。”
梁煊拿著筷子走過來,拍了一下李逸初撅著的屁股:“坐下吃飯。”
李逸初:“你今天休息好再去上班。”
梁煊喝一口粥:“嗯,我下午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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