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第10章
九
夏令營的活動為期一周,從和縣坐大巴車到省會需要六個小時,所以帶隊的班主任一早就讓學生在三中門口集合,清點人數後排隊上車。
梁煊本來和李逸初站在隊伍後面,班主任卻叫他先上車,幫著女同學放行李,畢竟整個班就屬他個頭最高。李逸初等到大家都上的差不多,最後才上車。
“宋新予這這這~”有幾個男生站在位置上叫剛上車的宋新予,讓她坐到梁煊旁邊,邊叫邊吹口哨。
李逸初上車後本來直奔梁煊而去,在聽到那幾個男生起哄的聲音時,看了一眼正忙著塞行李的梁煊,側過身讓宋新予先走了過去。宋新予臉色微紅,在周邊人的玩笑聲中坐到了梁煊身邊。
許盼在後面衝李逸初喊:“李逸初,來我這!”
李逸初於是坐到了許盼身邊,在梁煊後一排的位置。
梁煊放好行李一轉身,看見宋新予愣了一下,然後直起身尋找李逸初的身影,發現他正和許盼說說笑笑,放下心來。
坐車的路途很無聊,旁邊有幾個人沿著過道打牌,動靜鬧的挺大,歡聲笑語的挺讓人心癢。李逸初摸摸座椅,突發奇想道:“這椅子可以往外推一點哎,中間留個空,我們前後四個人也可以玩撲克。”
許盼看著李逸初按下按鈕把座椅往過道推了一小截距離,僅能豎著放下一隻手,但是要打牌足夠了。她樂滋滋道:“這個好,不過你哥你來請。”
李逸初站起身從後面看梁煊頭頂,梁煊正閉眼休息,沒有意識到身後的動靜,李逸初用食指堵在嘴唇邊朝旁邊扭頭看他的宋新予比了個“噓——”,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一張撲克牌貼在了梁煊腦門上。
梁煊睜開眼,把撲克牌拿下來,看著上面的“2”道:“罵我呢?”
李逸初:“梁煊,我們一起打牌好不好?”
梁煊轉過頭聽他描述了一下怎麼操作,然後又用眼神問宋新予的意思,宋新予當然沒意見,在梁煊的幫助下將座椅往過道推了幾釐米。
許盼把自己的小背包底朝天夾在椅縫中間,背包平坦的底部正好可以供他們放撲克牌,於是前後四個人就窩在這個臨時搭建的牌桌之間玩了起來。
以往每到過年,李逸初和梁煊就玩撲克,一元五角的做賭注,玩的不亦樂乎。李逸初小聰明特別多,早就摸清了梁煊打牌的風格,梁煊出牌的套路很穩妥,甚至頗有點強迫症,手裡如果有小牌,他鐵定先把小牌都放出去,大牌留手裡到最後再出。這種打牌套路只要被人摸清了,就會死的很難看。
例如現在。
李逸初對付梁煊簡直駕輕就熟,只要每次先用牌把梁煊手裡的大傢伙頂下來,最後他就能稱王。所以一開局,頭家出了對3,李逸初直接甩出對Q來壓,他下家是許盼,許盼看著李逸初這出牌風格,無語道:“你瘋了?手上沒別的對子了?”
李逸初鼓著嘴晃腦袋。
許盼嘖嘖心疼地甩出自己的一對老K,然後同情地看著下家,也就是梁煊。
梁煊看對面洋洋得意的李逸初一眼,輕笑搖頭,甩出一對2。他就知道李逸初出那麼大是為了一開局就把自己手上的大牌給吊下去,後面就沒自己做主的時候了,不過他又不傻,怎麼可能被李逸初牽著鼻子走?
梁煊甩出一串順子,還是最小的三四五六七八,基本上手裡有牌都能壓的住。
李逸初立刻收起剛才的得意,梁煊這牌出的真要人命,按規矩他只要能壓的住就必須得出牌,可是這一出就拆了多少對子啊!出完手裡就剩一堆沒用的小雜牌了。
梁煊見李逸初臉上晴轉陰,心情更好,抿著嘴角算計自己手上的牌怎麼出。從前兩人在家裡玩牌,他大多數時候都是讓著李逸初,誰讓他是個小財迷呢,輸個幾塊錢就心疼的要命。這次沒有經濟懲罰,輸了的人只需要在下局把自己最大的一張牌給贏家就行,那梁煊就完全不需要放水了。
果然梁煊只要動腦子,誰都不是他對手,他還有個特長是能記住別人出的牌,腦子裡推算一下就知道每個人手裡還剩哪些牌,那他想讓誰輸就很容易了。
於是李逸初毫不意外的成了最後的輸家。
李逸初難以置信地對比自己和旁邊兩家手裡的牌,原來他不知不覺間,已被拆完了所有的牌,現在連別人出一對4,他都拿不出牌壓了。李逸初哀嚎:“你給我設陷阱——”
梁煊手指靈活地洗牌,掀起上眼皮看李逸初:“你自己出牌不知道留後路,怪誰?”
李逸初:“……”
這句話是以往每次李逸初贏了梁煊時最喜歡說的話,現在被他這麼還回來,一點辯駁的餘地都沒有。
宋新予微笑道:“你們在家經常玩牌嗎?”
李逸初:“過年會玩。”
宋新予:“那你也是總輸給梁煊嗎?”
李逸初不滿道:“當然不是啊,過年都是我贏。”
許盼在一旁插嘴道:“在家裡讓著你嘛,但是現在有宋大美人在,梁煊可不得好好表現了。”
李逸初拿牌的手頓了一下,很快恢復自然。
梁煊最近對同學之間的玩笑快要免疫了,自從他和宋新予一起搭檔跳過課間操之後,流言就在學校大面積傳播開來,也不知道是誰最先編出去的,反正當他知道的時候,就是班主任連同他爸一起把他叫到辦公室問罪。
當時他直接當著眾老師的面否認,可沒想到平時一直老古板的年級主任仍舊不依不撓,一直說學習多重要,學校培養他這個尖子生有多辛苦等等,梁煊聽的不耐煩,他當然知道老師辛苦,但是把所有的成績歸結於學校的教導,未免太不把他個人當回事了,於是他就亮出自己的態度:你說早戀影響學習,我學習這麼好,那你怎麼看?
那次被叫去談話之後,梁煊的班裡流言蜚語有越演越烈的趨勢,男生們經常會起哄,仿佛看見宋新予這個美女臉紅是一件非常賞心悅目的事,他們才不管梁煊那張苦大仇深的臉呢。這個世上最難辦的就是堵住別人的嘴,盡管梁煊無時無刻不在和宋新予保持距離,依然控制不了別人時不時的撮合,例如今天的座位。他又不能直接當著眾人的面傷害宋新予的自尊,對待這種小事只能隨大家去了,等過完暑假,班裡人也就忘了這茬八卦了。
可是許盼突然這麼一開玩笑,梁煊卻覺得怎麼聽都不舒服,這些日子以來他都有一種被別人捆綁著往舞臺中央送的感覺,周圍的人嘻嘻哈哈,還都是和他幾年同窗的同學,一臉高興地把他往宋新予面前推,仿佛齊心協力的在看一場演出。
梁煊的視線定在李逸初拿牌的手指上,李逸初的指尖修剪的很乾淨,拿牌時輕輕一掀就帶起來了,動作快而流暢。突然之間這只手停頓了一下,指尖壓在牌面上幾秒後又重新開始拿牌。梁煊於是接住許盼的話:“牌可以亂出,話不能亂說,逸初比我小,在家裡我當然讓著他。但現在在外面,我要是讓著他,你們倆豈不是要怪我放水?”
言下之意就是他贏他輸都和宋新予毫無關系。
這句稍帶指責的話許盼當然聽懂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道:“開個玩笑嘛,別生氣。”
梁煊點點頭表示回答,然後看著李逸初道:“你的最大牌該給我了。”
李逸初心痛的把自己唯一一張2給了梁煊,可憐兮兮道:“你給我一張什麼?”
梁煊吊著眉毛看自己手裡的牌,有四張廢牌,最小的是一張3,他把那張牌抽出來,看看對面李逸初的表情,善心大發地放回去,把另一張10給了他。
幾局玩下來,四個人有贏有輸,但要論誰最慘,還是李逸初。梁煊像是長了一雙透視眼,每局都很快能猜到李逸初手裡的牌,然後就開始針對他,一步步把他手裡的牌拆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大巴開了三個小時到達一個休息站,司機留了十分鐘讓大家自由活動。李逸初願賭服輸,下車去給大家買零食。梁煊坐在窗邊看李逸初走進車站超市,等他出來的時候左手提著一袋零食,右手拎著一袋礦泉水。梁煊立即起身下車朝李逸初面前走,順手接過他手裡的東西,看著他道:“去洗手間了嗎?”
李逸初:“還沒有,我打算先把這些東西拿上車再去。”
梁煊:“我把東西拎上去,你去洗手間。”
李逸初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走啦。”
梁煊見他轉眼就跑沒影了,心道你這明明很好意思。
十分鐘後大巴繼續上路,四個人打了三個小時的牌都有些疲憊,於是收了牌桌,各自靠在椅子上睡覺。
梁煊閉眼睡了一會,覺得陽光刺眼,抬手把車簾放下來,半起身時扭頭看了一眼後面睡著的李逸初,陽光正打在他臉上,眉頭微皺。
梁煊一邊調整車簾的寬度,一邊觀察李逸初臉上的陰影,直到李逸初整張臉都被車簾的陰影覆蓋,梁煊才將調整好的車簾固定住。可惜這個角度對梁煊來說並不完美,他的大部分臉龐都要暴露在陽光下,不過他此刻倒不覺得很曬了。
許盼就坐在梁煊正後方,她看著梁煊一邊回頭一邊調整車簾,再看看李逸初臉上晃動的陰影,這兩個人雖然一個在睡覺,另一個也不出聲,卻仿佛被一個透明的玻璃罩蓋住,外人能看得見他們,卻融不進他們,當然他們倆也並沒有分出一點視線來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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