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第11章
十
大巴車終於在下午到達了省會的大學,班主任帶著一群學生下車,然後將他們分配到大學學校的宿舍裡去。現在已經是暑假,學校裡沒有多少學生,學生宿舍都是空蕩蕩的,二十來個男生分配到一層樓裡,上床下桌的宿舍,對這群孩子來說都很新鮮。
李逸初和梁煊住同一個宿舍,他們這間宿舍裡還有兩名男生,也都認識李逸初,身材胖點的叫曹容,之前經常去李逸初那裡買零食。瘦高的叫張耘,和梁煊關系還可以。
夏令營是和大學合作舉辦,三中每年都會讓即將升高三的重點班學生來體驗一次,所以整個流程都已經十分成熟。下午老師讓學生們休息幾個小時後,夜晚就開始第一項活動,和學長們進行一次茶話會,雙向溝通,讓高中生對大學有個初步瞭解。
這批大學生是學校學生會的幹部,都是健談又有親和力的人,一開始見小孩們都放不開,就提議先玩會遊戲,讓大家活躍起來。
一群人分成兩個陣營,大學生一組,中學生一組,各自派出自己的代表上去比賽,老師在黑板上寫出詞語,一個人比劃,另一個人猜,猜對的隊可以一直猜,猜錯的隊就要下去重新換人來戰。最後以兩個小時為期限,哪個隊伍的人用完了或者答對的數目少就算輸,輸的隊要給大家表演兩個節目。
大學生都是身經百戰,玩這種你劃我猜的遊戲更是不在話下。不到半小時,大學生隊才換了兩組人,而中學生隊的女生組都快換完了。
這戰況太慘烈,班主任有點心急了,連續挑了幾組平時成績很好腦子也靈活的人上去,依然很快就下場了。最後整個中學生隊只剩下六個人,而對方還有一大批人。
李逸初一開始就很想玩,但是他不是這個班裡的學生,當然不能躍躍欲試地往前衝,現在見大家士氣大跌,才試探著問旁邊的梁煊:“我們去玩吧?”
梁煊扭頭看他:“想玩?”
李逸初點頭。
梁煊於是站起來對班主任道:“老師,下一局我和逸初組隊去吧。”
高中隊的一組女生果然只撐住兩個回合就敗了,梁煊和李逸初一起走到禮堂中央,准備應戰。比賽規則是競爭的雙方輪流答題,除了老師和比劃的人,觀眾和回答者都不知道詞語是什麼,往往比劃者手舞足蹈惹的大家哄堂而笑,最後還是沒猜出來答案。
李逸初和梁煊組隊,順理成章的李逸初比劃,梁煊來猜。老師在小黑板上寫了個詞語——柳樹。
這個詞語比較簡單,李逸初指指窗外的樹,梁煊很快就回答出來。
第二個詞語是自行車,李逸初第一反應是模擬騎自行車的動作,可惜他無法雙手雙腳都懸空,動作一亮出來反倒像游泳。見梁煊沒有開口,知道他沒有看懂,李逸初腦海裡快速想了想,雙眼一亮。他往前快速走了幾步,然後猛的摔倒在地,然後滾動著到了梁煊腳下。
李逸初是在模仿曾經的一個動作,當初他和梁煊升初中,學校離家的距離遠,於是家長讓兩個孩子去學騎自行車,以後騎車上學。他們倆就在家附近的空地上練習,學會後兩個人比賽誰騎的快,李逸初眼見自己要輸,就故意嚇梁煊,從車子上跳下來咕嚕嚕滾到梁煊腳下。當時梁煊臉都嚇白了,在李逸初滾到他面前之前就剎住車,然後快速推開自行車蹲下身看李逸初有沒有磕破身體,李逸初卻用手捂著臉不願回頭。梁煊還以為他疼哭了,著急地哄他:“逸初,讓我看看。乖。”
李逸初憋了好一會,在聽到梁煊都有些顫音了,才笑哈哈的鬆開手跳起來,左右蹦了蹦展示自己安然無恙。梁煊鬆了口氣,然後就是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不搭理李逸初,一次性把他教訓好了,以後再不敢開這種玩笑。
梁煊嘴角微揚,說出三個字:“自行車。”
觀眾看到老師翻轉過來的黑板後齊齊驚嘆,這是怎麼猜出來的啊!李逸初那動作和自行車毫無關系!
李逸初頗得意地向梁煊豎了豎大拇指。
接著兩個人勢如破竹的連續答對了十幾道題,甚至到後來,李逸初只要亮出一個動作,梁煊就能不帶猶豫的說出詞語,這種默契不僅驚呆觀眾,更是驚呆了寫詞語的老師,她不得不翻出詞典,想找個不容易比劃的詞語來挑戰一下這對搭檔。
大學生隊在和梁煊這組的對戰中輸的非常迅速,很快就只剩下兩個人。最後大學生隊只剩下一組應戰,他們比這群學生年長,又是經常玩遊戲的,如今還差一步就輸掉,面子上都覺得過不去,牟足了勁把希望寄託在最後一組。當然最後一組也沒讓他們失望,一上來就連續答對幾道題,和梁煊組爭鋒相對。
出題老師現在完全被梁煊這一對吸引,她已經連出幾個生僻詞,可還是沒能難住梁煊,現在她意識到越是生僻越是好猜,反倒是比較平常的東西讓人無法快速做出反應。於是老師翻翻字典,在黑板上寫下一個詞語——湖面。
每道題有三十秒思考時間,一分半種的比劃和猜的時間,李逸初看到題目的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湖面?這怎麼比劃?
李逸初朝窗子外看看,學校的湖離禮堂很遠,他也不可能指著湖水直接讓梁煊猜。
李逸初飛快轉動腦子,調動一切可以利用的元素,眼看著思考時間快到了,他依然沒有頭緒,只能硬著頭皮來。他先伸出兩個手指,意思是這個詞語有兩個字。然後表演第一個字,他左右看看,突然看到底下坐著的同學裡有個姓胡的,李逸初立刻指著那位同學,然後再指指桌子上的水杯,兩只手一個對著那位同學,一個對著水杯,然後往一塊並攏。
底下有學生小聲猜:“水壺?”
李逸初沒忍住笑出聲,連忙衝梁煊搖搖頭,並豎起一根手指表示剛才的動作只代表了第一個字。梁煊點點頭。
第二個字“面”相對來說好比劃一點,李逸初一只手托底,一隻手並攏兩根手指當做筷子,然後呼啦啦的吃面。
底下又有學生猜:“煮泡面?”
李逸初立刻笑的肚子疼,抵著腰衝梁煊搖頭。
梁煊在腦子裡組合了幾個字,但是都不太貼切。李逸初見他有點遲疑,立刻迅速地伸出手指比了個二,意思是他要重新比劃第二個字。李逸初捏著鼻子看桌子,然後搖搖頭,右手並攏成筷子,一點點從面前虛擬的碗裡往外挑香菜。
梁煊剎那間明白過來,開口道:“湖面。”
李逸初立刻驚喜地跳了起來,鼓著掌往梁煊面前跑,大喊道:“你太聰明瞭!太棒了!”
梁煊接住往自己面前衝的人,笑著看對方的大學生組再次敗下陣來。於是這場游戲高中隊獲勝。
最大的功臣梁煊和李逸初遊戲結束立刻被掌聲淹沒,學生們對這兩人的默契嘆為觀止,曹容一臉驚嘆道:“要不是眼見為實,我都要以為你們倆是雙胞胎了。”
李逸初站在梁煊旁邊,對別人的請教只笑著搖頭並不說話,這要他怎麼說?難道說是天生的?梁煊更是無從說起,他能看懂李逸初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哪有什麼訣竅可言?真要說訣竅,可能就是兩個人經歷過太多事情,有很多都印像深刻,只要李逸初做出當時的動作,他就能回想起來。
玩完遊戲果然大家就不再拘束,和現場的大學生們你一句我一句,氣氛十分熱烈。
梁煊對大學生活沒有特別想要瞭解的地方,畢竟是未知的東西,他腦子裡沒有相應的概念,聽著旁人的詢問就已足夠。李逸初倒是興致勃勃,連續問了幾個問題,有個學長很實在地跟他們說:“雖然每個人有不同的發展出路,但是在當下的環境,高考還是改變你們命運的最公平的機會。你們都是學校裡成績最好的學生,一定得繼續努力,名牌大學和普通的本科院校,差別太大了,我不僅僅是指學校的名氣,而是你在這個學校裡所受到的薰陶,見到的世面,將來的眼界開闊,都是你在普通院校裡享受不到的。當然,大學畢業之後的路誰也猜不到,不乏名校畢業後碌碌無為的,但起碼目前,你們要走好當下的路。”
李逸初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學習與考試是讓他立足的根本,他沒有父母,也沒有特長,目前唯一的機會就是上學,那麼要想不再依附他人而生活,只能拼命學習,考上最好的學校。
梁煊很少見到李逸初這樣憧憬的眼神,小時候他和李逸初在外面玩,李逸初看到商店裡賣的一人高的玩具熊有過這種眼神,後來李逸初逐漸適應貧窮,不再去奢望一些他得不到的東西,就很少再像小時候那樣將渴望和憧憬直接表露在臉上了。
但是學長們描述的大學那樣美好,有李逸初渴望的自由和拼搏,有光環有奮鬥,滿足了他對未來所有的期盼。每聽一句,心裡的欲望就增加一分。
聯歡會散場,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回宿舍,梁煊和李逸初並排走在路燈下,李逸初還在回憶方才學長們說過的話,一路沉默。梁煊卻以為他是受了打擊,安慰道:“大學之間的差距沒有那麼大,主要還是個人的努力。你……”
李逸初抬起頭,眼睛裡神采奕奕:“我一定能考一所好大學,你放心。如果我考不上——”李逸初左右看看,想了想道:“如果我考不上,那我這輩子天天吃香菜!”
梁煊“噗嗤”笑出聲。
兩人回到宿舍,另外兩個室友已經回來了,一個在洗澡,另一個在陽台晾剛洗的衣服,見到李逸初進門,抱怨道:“這麼晚還得自己洗衣服,困死我了。”
帶隊老師每天早晨會來宿舍檢查衛生,如果宿舍髒亂差,那這個宿舍的學生就得去操場跑十圈。
曹容洗澡比較磨蹭,出來時已經快十一點,按照學校的規定十一點就要熄燈,留給梁煊兩人洗澡洗衣服的時間只有十分鐘了。張耘見李逸初還在慢悠悠地翻睡衣,著急道:“你們倆一塊進去洗,不然等會熄燈後老師來查寢,聽見聲音該扣我們分了。”
李逸初臉還在衣櫃裡,聞言立刻道:“我洗澡很快的!”
張耘直接兩只手把他倆推進衛生間,然後拿著拖把出來拖地,順帶朝裡面吼:“等會出來小心點,我在拖地,地面很滑。”
學生宿舍沒有淋浴,都是對著水籠頭接一盆涼水,再兌上熱水,打濕身體後塗一層香皂,出泡沫後再衝乾淨了事。梁煊已經脫了上衣,赤著上身接涼水。他往右邊看一眼,李逸初仍然愣在那沒動作。他疑惑道:“怎麼不洗?”
李逸初:“呃……正准備洗。”
李逸初迅速地脫了自己的衣服,全程不敢扭頭看梁煊,水汽蒸騰裡臉紅的像只煮熟的蝦。
梁煊也並沒有偏轉視線,一直低著頭專心致志地擦身體,好像身體很髒似的,每塊皮膚都要來回擦幾遍。彎下腰擦小腿時,他腦袋一偏就看到旁邊李逸初的小腿。李逸初正在往身體上淋水,水流順著小腿往下流,他的小腿不像梁煊那樣有明顯的肌肉線條,反倒骨肉勻稱,側面的圓弧從腿肚一路畫到腳跟,顯得圓滑修長。梁煊發覺自己有些愣神,連忙錯開視線,起身將一盆水從頭澆下,胡亂擦了幾下就推門出去了。
梁煊一出去,李逸初緊繃的身體立刻放鬆下來。
十一點十分,班主任果然在外面拿著手電筒挨個宿舍的照,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床上的學生是不是睡著了。等到老師溜完一圈,高跟鞋的聲音走遠,幾個宿舍同時傳出“呼——”的呼氣聲。
張耘首先小聲開口:“大學還這麼嚴格,那也太悲劇了。”
李逸初:“剛才有人問過學長們,他們說每個學校管理方式不同,有的嚴有的鬆。”
曹容:“我理解的大學就是談戀愛加旅遊。”
張耘笑:“差不多。”
曹容:“逸初弟弟,你呢?”
李逸初被他這稱呼激的一身雞皮疙瘩,翻了個身才道:“以後的事我哪知道啊。想旅遊不一定有錢,想談戀愛不一定能找著對像呢。”
曹容:“嘖,你還愁找不著?你們哥倆都不用愁好嗎?哦對,梁煊現在已經有了,不用找了。”
梁煊這才開口:“別瞎說。我和宋新予從來都沒關系。”
張耘在班裡坐在梁煊前面,一直是班裡第二名,經常和梁煊討論一些比較難的題目,所以兩人關系還算可以,每次有人開梁煊和宋新予的玩笑,他都能見到梁煊出口否認,只不過否認的次數再多,也擋不住他們這群人對這一對俊男美女的八卦之心。
李逸初自從上次在老師辦公室外面聽到梁煊的話,就沒有在梁煊面前提過宋新予這三個字,當時梁煊說的意思很明顯,他就是和宋新予談戀愛了,並且他不在乎學校的批評。雖然後來李逸初也奇怪怎麼梁煊從不提起宋新予,並且也從沒有見到兩人單獨出去玩,但是他清楚自己不該過問,所以一直以來都像蝸牛一樣,把耳朵塞到殼裡,不管不問。
可如今聽到梁煊親口否認,說無所謂那是不可能的,李逸初幾乎想抱著被子大笑出聲,可是高興過後又開始自我唾棄:梁煊和宋新予不論是什麼關系,都和他李逸初沒關系好嗎?他高興有什麼用?
李逸初腦子裡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先是自我唾棄,然後又開始興高采烈:我不管,我就是高興!
梁煊的床鋪和李逸初挨著,他感覺到那邊不知道在幹什麼,帶的兩個床鋪都震動,抬起頭問道:“逸初你幹嗎呢?”
李逸初:“啊?沒事!”
語氣亢奮洪亮,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曹容:“你是想把老師招來啊。”
李逸初壓低聲音道:“沒有,就想起一個笑話,很好笑。”
張耘:“什麼笑話?”
李逸初臨時去哪找笑話,只能憋笑道:“忘了。”
曹容:“……”
梁煊半坐起身看看李逸初的睡姿,命令道:“蓋好被子,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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