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第15章
十四
七天的時間過的很快,歡送會結束,這群學生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梁煊這次吸取教訓,上車後就把李逸初推到座位裡面,自己坐在外側,避免像上次那樣和其他人坐到一起。車行駛過半,車上的人大半都睡了過去。李逸初本來頭靠著車窗,因為車窗一直震動又把頭拐到另一邊,腦袋壓在梁煊胳膊上。
梁煊本來閉著眼睛,李逸初的腦袋靠過來,他就睜開眼,微微挪動身體,給李逸初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可惜這姿勢沒維持多久,大巴車經過一段正在修路的高速,顛簸的厲害了點,李逸初腦袋晃來晃去,最後整張臉砸到梁煊胳膊上,額頭鼻子嘴唇全部貼住梁煊胳膊的皮膚。
車頂有空調在吹著涼風,梁煊卻在李逸初嘴唇貼過來的那瞬間體溫陡然上升,他側過頭看李逸初,仍舊閉著眼睛睡的沉,昨晚他們宿舍聊的太晚,淩晨三點多才睡,早上又是六點多就起來坐車,怪不得怎麼顛都醒不了。或許是因為鼻子貼的太緊,李逸初呼吸有些困難,無意識地轉著角度,嘴唇還在梁煊胳膊上來回的摩擦。
如果不是閉著眼睛,這動作就像在親吻梁煊的胳膊。
梁煊嘗試將座椅中間的扶手縮回去,又怕驚動李逸初,用另一隻手摸了好一會沒摸到按鈕,看樣子是不能收縮的,梁煊心裡頗遺憾的嘆了口氣,他本想縮回扶手,李逸初就能躺在他腿上睡了。李逸初這姿勢看著一點都不舒服,如果不是他的嘴唇貼著自己的胳膊,梁煊真想把他推醒換個睡姿。
僅僅是兩片薄薄的柔軟的觸感,卻讓人覺得像是整個人都踩在棉花上,那種綿軟浸透四肢百骸。梁煊本來也困,但這會睡意全無,他低著腦袋偏頭看李逸初,從小時候第一次見李逸初到現在,梁煊一直覺得,從來沒有哪個人比李逸初好看,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以前在班裡,總有人說他榆木疙瘩不懂欣賞,別人討論校花校草的問他的意見,他總是覺得就那麼回事,看過就忘了,別人要再問什麼樣的他才能覺得好看,他腦子裡總是會想起李逸初。
曾經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李逸初的父母還在,有一次他們來梁家做客,梁長平端出一盤糖果,李父怕孩子蛀牙,平時都不讓他吃糖,這次也只允許兒子吃一顆,李逸初嘴饞不願意,梁長平就要梁煊帶著李逸初去玩玩具好轉移他的注意力。李逸初小腦瓜靈活的很,纏著梁煊許久都沒能要到一顆糖,就委委屈屈地要和他玩游戲,遊戲規則就是兩個人輪流藏糖果,對方來猜,總共比兩局,誰贏了誰就能把那顆糖吃了。梁煊被磨的沒辦法,一想反正藏的深點讓他猜不出來就行了,於是同意玩這個遊戲。
第一局是梁煊藏,李逸初猜。梁煊為了讓李逸初猜不到,將糖果給了李父。李逸初各個屋子翻遍,最後只能認輸,看到親爹拿出那顆糖,李逸初不斷說梁煊哥哥太陰險了。
第二次輪到李逸初來藏,梁煊被關到臥室以防偷看,李逸初藏好後就去敲臥室門,得意洋洋地衝梁煊比了個手勢,然後大咧咧地躺到沙發上,等他去慢慢找。梁煊對自己家比較熟悉,翻找起來很快,十幾分鐘就各個角落都查找一遍,連糖果的影子都沒看見。他不服氣,又將可能遺漏的地方一一排查,如此翻了兩遍,依然沒找到。而李逸初卻躲在沙發後面不斷偷笑,梁煊走到李逸初身邊盯著他看了一會,在李逸初剛剛從沙發上跳起的時候立刻追了上去。
李逸初跑到梁煊的臥室,腦袋埋在被子裡不願露面。梁煊這下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李逸初是把糖藏在自個兒嘴裡了,這會恐怕化了一半了。梁煊也跑上床撓李逸初癢癢,很快把他壓在床上動彈不得。
梁煊故作嚴肅:“張嘴。”
李逸初本來嘴巴緊閉,可是梁煊一撓他腰,他立刻張嘴笑了:“哈哈哈——”
梁煊現在雙手被占住,看到李逸初舌尖上的半顆糖,想都沒想就低頭過去,伸出舌頭把那顆糖卷到自己嘴裡來了。李逸初這下和梁煊鬧開了,翻過身也用嘴巴往梁煊嘴巴上湊,想咬開梁煊的嘴把那顆糖弄回來。兩人在床上打鬧,牙齒幾次磕到一塊去。
劉凡聽見臥室的動靜,進去一看這倆孩子為了顆糖爭來搶去,口水糊了對方滿嘴,嫌棄道:“快停下快停下,看看你倆這樣子,多不衛生吶!”
劉凡把兩個小孩拉開,嘴裡念叨梁煊:“平時讓你和別人分個水果都嫌人家髒,這會倒不嫌髒了?”然後把他們拉到浴室去洗臉。
李逸初依舊睡的沉,梁煊腦子裡想起從前的事,覺得好笑,用手指輕輕按了按李逸初的嘴角。仔細想想,倒真有些奇怪,梁煊長這麼大,不是沒有過和陌生人距離過近的情況,不管是黝黑皮膚的男生還是白淨清秀的女孩,只要距離過近,梁煊就有些抗拒,他不喜歡和別人觸碰時的感覺,確切地說,應該是嫌棄。所以李逸初老說他有潔癖,是個有毛病的人。可李逸初是個例外,梁煊小時候和李逸初親密無間,同吃一碗飯,一個浴缸裡洗澡都是常事;後來長大了,兩個人的舉止不像小時候那樣了,李逸初偶爾靠近梁煊的時候,梁煊不僅不會抗拒,反倒有隱約的留戀。如今這種留戀越來越明顯,很多次,例如現在,李逸初靠著他的時候,梁煊想的不是推開他,反倒有一種衝動,想低下頭親他,想把他整個人抱到自己懷裡,想讓兩個人之間不必有這麼大的空隙。
最終這些欲望都只化作梁煊肩膀處的細微的挪動。
兩人回到縣城,先去寵物店把兔子接回來,一周不見,小白兔倒沒忘掉他們,一見面就往兩人腳下蹦,鼻子蹭著李逸初的鞋。李逸初把兔子抱到懷中,兩個人坐了大半天的車,屁股都麻了,所以決定不坐公交,走回家去。
路過三中大門,校門口的光榮榜已經張貼出來了,這次三中的高考成績出乎意料的差,以往每屆高三都會有一二十個學生能考入清北,今年只有五個。更別說重點大學上線率了,遠遠低於歷屆平均水準。
李逸初:“今年梁叔的獎金得少一半。”
梁煊:“三中十幾年都沒這情況吧,邪門。”
兩人一路閑聊回家,將在省會買的禮物送給家長,梁長平正准備出門,三言兩語給他們說了情況,三中這屆高三成績大跳水,所以下一屆要提前二十天開學,本來一個多月的暑假,現在就剩下兩天。梁煊與李逸初連忙回臥室整理課本和講義。
開學前一晚電閃雷鳴,到第二天早晨,已是大雨傾盆。父子三人都無法騎車,便一起打傘去坐公交。三中校門口有一片凹進去的路,因為下雨,此時積滿了水。門衛在水裡放了幾排磚,方便穿著鞋襪的學生踩磚進校門,而那些穿著涼鞋的,就直接蹚水進去了。有好動的男生,在看到女生踩著磚頭顫巍巍地往前走時,總要故意在旁邊用腳將水花踢的老高,濺別人一身水。
宋新予這樣的美女當然不會被放過,她剛踏上第一塊磚,就有男生從旁邊跐溜著水跑過去,濺起來的水花直接打在宋新予的白色襯衫上。學校門口聚集了一大堆學生,幾排磚路都有學生在穿行,彼此之間並不認識,女孩子長的漂亮就會引人注意,特別是那些小混混的注意。宋新予是優等生,平時沒有機會接觸這些人,這次突然被人故意刁難,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又不敢和那幾個男生硬碰硬,於是轉身從磚上走下來,打算換條路走。那幾個男孩嬉皮笑臉地堵在她前面,吹著口哨說:“走啊美女,我們又不是壞人。”
宋新予又害怕又無助,伸長脖子往四面八方看,想找到自己認識的人求助,可惜大雨中密密麻麻的傘面遮擋了視線,她連對面人的身後是誰都看不清楚。正六神無主間,梁煊和李逸初穿過幾個男生,站到了宋新予旁邊。本來他們已經走過去,李逸初扭頭的時候看到宋新予似乎被人堵住了,才叫住梁煊一起過去。
那幾個混混雖然不認識李逸初,但認識梁煊這個和盧斌一戰成名的人,他們為難宋新予就是圖個開心,並不想惹事,見梁煊過來,就都散了。
宋新予激動的不得了,一個勁的向兩人道謝。
梁煊和李逸初都穿著運動鞋,不能蹚水,於是跟在宋新予身後往前走。宋新予舉著的傘面正好到李逸初眼睛附近,搖搖晃晃,看著就感覺要戳進李逸初眼睛裡。李逸初時不時地往後退一下躲避前面的傘,又怕自己身體搖晃,傘會戳到梁煊的臉,就伸直手臂將傘舉過眾人頭頂。梁煊以為他在貪玩,在後面提醒他:“把傘放下來,雨太大了。”
開學才半天,就有同學習慣性的到李逸初的座位找他買零食,李逸初於是大聲宣佈:“我宣佈,我的零食店從今天起關門大吉啦!”
同學們心痛哀嚎:“為什麼~!”
李逸初心道因為我要好好學習早日攆上樑煊,將來進同一個大學,但嘴上卻只能說:“因為家裡人快發現了,不能賣了。”
大雨下了一整天沒有減小的趨勢,眼看著縣城裡的主幹道都積了水,學校擔心晚自習後學生走路不安全,決定下午上完課就放學。李逸初站在教室外面看著密集的雨幕,突然覺得很不習慣,或許是因為最近他所有時間都和梁煊待在一起,乍一回校,不習慣身邊空蕩蕩的。
李逸初在房檐下等著,十幾分鐘後,梁煊打著傘走到他面前,李逸初眉開眼笑地跳到梁煊傘下。周邊都是打傘的人,傘面之間碰撞摩擦,熙熙攘攘。李逸初本想撐開自己的傘,卻被梁煊抓住了手道:“出了校門再撐開,這裡太擠了,容易紮到別人。”
李逸初於是和梁煊擠在一個傘下面隨著人流往外走。李逸初走在梁煊右邊,梁煊本來是右手撐傘,可他左邊胳膊被雨淋濕,想到李逸初的右胳膊多半也遮不住,於是把傘換到左手,右手搭住李逸初的肩膀把他往中間帶,半抱著李逸初出校門。
李逸初抬頭道:“你鞋子濕了沒?我的鞋濕了。”
大雨砸在數千個傘面上,噪音密集,梁煊看到李逸初張嘴說話,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麼,於是把耳朵移到他嘴邊,大聲問:“你說什麼?”
李逸初對著他的耳朵喊:“沒事兒,出去再說,唔——”
因為後面有人推了一下,李逸初的嘴唇撞上了梁煊的耳廓。李逸初的臉頰立刻燙的快要燒著,愣了十幾秒後飛速撤回。
梁煊在昏暗潮濕的路燈光束中偏過頭看李逸初,李逸初避無可避,也隔著水汽與他對視。這把傘為兩個人隔絕出一個小小的世界,盡管周邊人流如織,雨聲穿耳,可傘下卻安靜、乾燥、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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