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省會的大學坐落在郊區,從學校後門出發,騎車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一個風景遊覽區,遊覽區內有燒烤架,是大學生們平時野外露營燒烤的最好選擇。
帶隊老師中午叮囑大家回宿舍收拾衣服,帶上洗漱用品,夜晚他們要在遊覽區露營。高中生們聽了一上午的講座,本來昏昏欲睡,這下都興奮地往宿舍跑,前後左右的打聽需要帶什麼東西。老師只是讓他們自己選擇要帶的東西,並不給出意見,等到夜晚如果有缺少的用品,那也只能自己想辦法。
李逸初宿舍的四個男生先是拿了張紙條,每個人都列舉一下需要帶的東西,彙總之後大家都按照這個單子來拿就行了。
眾人收拾的差不多,三三兩兩的去食堂吃午飯,李逸初和梁煊從食堂出來,回到宿舍樓下時,見到穿著白裙的宋新予站在那裡等著他們。宋新予一見到兩人,立刻笑著走上前,跟他們打聲招呼後看著梁煊道:“梁煊,老師說等會我們要騎車去遊覽區,到時候……我能坐你的車嗎?”
遊覽區距離不遠,所以活動的負責人建議大家騎車過去,學校後門有租自行車的商店,男生騎車帶著女生,最方便不過了。
李逸初看了一眼梁煊道:“我先回宿舍了。”
梁煊心裡對眼前的女生頗有些無奈,這些日子以來班裡對他們倆的調侃一直平息不下來,梁煊一直忙著否認,宋新予卻模棱兩可,似乎挺享受這種眾人的鼓勵。但是宋新予從不在他面前做什麼過分的舉動,兩人甚至話都沒說過幾句。這樣直白地要求坐他的車,還是第一次。
梁煊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對人與人之間交往的法則還是懂的,這次他如果同意了,以後就更是洗不清了。他本就希望暑假一過,班裡的人就能忘記這套陳年八卦,所以等到李逸初進了樓道,梁煊開口道:“不好意思,上午我跟許盼說了,我們路上要商量個事,所以她坐我的車。”
宋新予本來雀躍的眼神失去神采,垂著腦袋道:“哦……”
梁煊:“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上去了?”
宋新予咬著下唇點點頭,等到梁煊走了,她才用手背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所有人都以為她和梁煊兩情相悅,所以剛才在宿舍裡,同學們都在說她肯定要坐梁煊的車去遊覽區,宋新予自己清楚她和梁煊根本沒有任何關系,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梁煊的,或許是當初跳舞時偶爾的眼神交彙,或許是梁煊無論對誰都冷冷淡淡的態度,唯獨和她有過一段時間的近距離接觸,總之她享受其他同學對他倆的撮合,也不可避免地認為或許她在梁煊那裡有一點特殊的份量。
所以她才主動去向梁煊提要求,她自己也說不清這麼做到底是為了維持在女生面前的面子,還是真的想和梁煊共處。但現在追究這些都沒有意義了,因為梁煊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
梁煊回宿舍背上書包,和眾人一起下樓去女生宿舍叫人。他剛才是隨口把許盼拉出來,現在就得提早把許盼拉上自己的車。許盼心裡暗暗叫苦,她和梁煊同桌很久,對梁煊總有些怕怕的,只有李逸初在場時她才能大著膽子開玩笑,現在和梁煊單獨相處,許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許盼看見宋新予坐著另一個男生的車從他們旁邊路過,想起中午經過宋新予的宿舍,裡面的幾個女生都在說宋新予肯定要坐梁煊的車了,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梁煊竟然早早守在女生宿舍樓下等著自己,這情況不太對啊。
“梁煊,你怎麼沒和宋新予一起?”許盼克制不住八卦之魂,不怕死地問出口。
梁煊如實回答:“不想其他人再說閑話。”
許盼早就知道梁煊的態度,但是一直覺得不理解,宋新予這麼漂亮,學習也不錯,兩個人多般配啊,幹嗎拒人千裡呢?許盼繼續道:“你真是太奇怪了。”
梁煊:“有什麼奇怪?我——逸初!騎慢點!”
李逸初從他們身旁飛馳而過,梁煊話沒說完就叫住他,讓他小心。
許盼心道,就是這點奇怪,你除了李逸初,還能看得見誰?
就算是親兄弟,也沒有這樣的。
遊覽區內有一條橫穿而過的河,河邊就是燒烤架,再遠一點的草地上是一個個紮好的帳篷。老師讓學生們把自行車鎖到一邊,然後把帳篷分配給他們,帳篷很小,每個帳篷裡就能睡兩個人,李逸初自然是和梁煊一起,他們將書包扔進帳篷,然後去河邊幫老師點燃燒烤架。
燒烤的食材是景區提供,種類很多,也很新鮮,只不過這群學生的動手能力太讓人著急,不斷聽到有人尖叫烤糊了。每個燒烤架前圍了五六個人,有的已經吃上了,有的還是一陣陣黑煙。
李逸初手忙腳亂地把一串串羊肉排在燒烤架上,梁煊在另一邊扇著火,風向不穩定,煙時不時地往旁邊人的臉上撲。許盼尖叫:“先刷點油好不好啦!”
李逸初好不容易烤熟幾根,除去糊掉的,就剩下三支。他分一支給許盼,另一支給曹容,剩下的一支他咬了一口然後遞到梁煊嘴邊,嘴裡燙的話都說不清楚:“嘗嘗,還不錯。”
梁煊就著李逸初的手咬下一口,雖然有點焦,但是味道挺好的。
許盼轉著眼珠子咬羊肉串,梁煊這人有潔癖她是知道的,平時學校根本不會接別人吃過的東西,以前在食堂她看見李逸初把不吃的菜放進梁煊碗裡就覺得很奇怪了,現在梁煊自然而然地順著李逸初的牙印咬烤串,一點都沒有平時對別人碰過的東西敬而遠之的樣子。
燒烤從傍晚持續到天黑,大部分人都是烤的多吃的少,最後收拾烤爐洗盤子,在老師的命令下進帳篷睡覺。
帳篷比較矮,梁煊一米八的個頭只能貓著腰在裡面走,李逸初就全程用爬的,爬著鋪床單,爬著放東西。他低著頭爬來爬去,視線裡只有梁煊的一雙腿在來回走,不知怎麼的突然腦子犯抽,李逸初停住不動,等到梁煊再次經過他面前時,猛的一下往前抱住了梁煊的雙腿。
梁煊被這勁道一撞,身體差點栽倒,連忙抓住了帳篷支架穩住自己。李逸初抱著他的腿趴在地面上仰頭看他:“你怎麼越來越高了?”
這種畫面讓梁煊突然有些懷念小時候,幾年以前李逸初還很黏他,動不動就往他身上湊,不是抱胳膊就是抱大腿,經常從後面一躍跳到他後背上讓他背。只是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李逸初不再這樣與他親近了,現在突然這樣親昵的抱他,梁煊整個人都有些緊張。
李逸初見梁煊表情微變,身體不自然地僵著,訕訕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繼續爬到另一邊收拾東西。
梁煊想跟他解釋自己沒有嫌棄他,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說清楚,於是兩個人就這麼突然陷入沉默,各自收拾各自的東西,聽著外面老師的命令聲,蓋上薄被睡覺。
野外到了淩晨氣溫驟降,李逸初的腳伸在毯子外面,低溫讓他從沉睡中凍醒。李逸初坐起來用毯子包住腳,然後將薄毯的四角都緊緊壓在身體底下,他怕動靜太大會吵醒梁煊,翻身時小心翼翼,盡量半懸空地調轉角度,背對著梁煊縮成了一個蠶蛹。
李逸初一切弄妥,正准備閉眼繼續睡,包著毯子的身體卻突然被身後的一隻手臂圈住,緊接著整個人就落入梁煊懷裡。梁煊將自己的毯子展開裹住兩人,低聲道:“還冷嗎?”
李逸初立刻腦容量不夠用了,結巴道:“不、不冷。”
梁煊又往他腦袋上方湊近了點,下肢也隔著李逸初的毯子緊緊貼住他的腿,整個人形成一個全方位的包圍姿勢,略帶沙啞的聲音道:“睡吧。”
李逸初這會兒不僅不冷,身體裡面的火苗蹭蹭蹭燃燒起來,感覺要不了一會,他就要出汗了。李逸初睜著眼睛在心裡數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差不多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慢慢睡著。
梁煊在外面有鳥叫時就醒了過來,他的手臂被李逸初壓了一夜,這會兒已經失去知覺。李逸初睡的正熟,身體微微起伏著,昨晚明明是從後背抱住他,睡了一夜兩人卻成了面對面。梁煊垂下眼睛看懷裡的人,過近的距離讓他能清晰地看見李逸初臉上最微小的皮膚紋理。雖然他們每天都在一起,可梁煊也很少這樣近距離地觀察李逸初,盡管現在李逸初在睡覺,可梁煊知道當這雙眼睛睜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這個嘴唇如果笑的話,嘴角會以怎樣的弧度上翹。梁煊不自覺地用手輕碰李逸初的嘴角,對方當然沒有反應。於是他的手指劃上李逸初挺拔的鼻樑,指腹停留在鼻尖,梁煊那瞬間仿佛被什麼力量驅動著,頭微微下傾,嘴唇落在了李逸初的鼻尖。
梁煊移開嘴唇時眼神落在李逸初的眼睛上,仍舊是閉合的樣子,對外界沒有一點反應。梁煊嘴唇離李逸初的臉不到兩指寬,他感覺自己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慫恿他,讓他不滿足於這種觸碰,他想往下親李逸初的嘴唇,想像電影裡那樣,深入的、纏綿的。
梁煊咬牙往後退,他感覺自己再不離開就要克制不住了,他將胳膊從李逸初脖子下方輕輕抽出來,然後幫他蓋好毯子,貓著腰出去了。
帳篷外面天剛剛亮,空氣清新,有早晨的涼風迎面吹來,十分舒適。梁煊拿著洗漱用品去遠處的水池邊刷牙,他左手端著杯子接水,不一會就有些抖,於是放下杯子來回甩著胳膊。
許盼也拿著東西過來洗臉,看見梁煊笑道:“胳膊怎麼了?”
梁煊嘴裡還含著牙膏:“麻了。”
“睡姿不對。”許盼左右看看,問道:“李逸初呢?還沒起?”
梁煊:“嗯,半夜凍著了,早晨得賴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