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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影》第32章
   三十一

   “乾杯——”一群年輕人圍著圓桌舉杯慶賀。老闆端著一大盤堆的冒尖的麻辣小龍蝦擺到桌子中央。七八個人眼睛放光地吃,一個個被辣的嗷嗷叫。

   路新看著李逸初面前僅有的幾片毛豆殼,吐著舌頭問他:“你怎麼不吃小龍蝦?”

   李逸初:“我先吃點煎餃墊墊,一天沒吃飯,胃都是癟的。”

   坐李逸初右手的小方笑道:“李哥,你今兒是不是特緊張啊?中午盒飯都沒見你吃。”

   李逸初一笑:“從來沒簽過這麼大的合同,我當然緊張啊。”

   路新在旁邊看他揚著眉毛笑,心想上海真是來對了。

   李逸初吃了一點東西後去另一桌敬酒,和大家寒暄幾句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敞開了肚子吃東西。

   酒足飯飽,眾人你扶著我我搭著你的去路邊打車,李逸初和男同事一起把幾個女生送進出租車,然後攔了一輛車回自己家。

   李逸初靠在出租車副座,眯著眼看路邊斑斕的路燈,迎面吹來的夜風帶著涼意,讓他本來半醉的大腦好像清醒了。四年前他和路新來到上海,合租在郊區的一個老居民區,去年夏天路新找了女朋友搬出去同居,李逸初便退了房在另一個小區租了個四十平的小公寓獨住。

   忙起來時光快如流水,仿佛只是醉個酒的功夫,四年就過去了,八年也過去了。

   週一早晨有例會,李逸初昨晚喝過酒,早晨一不小心睡過頭,匆匆忙忙趕到公司時,幾個組長正拿著筆記本往五樓的會議室去。李逸初看了一眼手錶,離開會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怎麼都這麼積極了?

   他抓過一個過路的組長問:“今天會議提前了?”

   組長:“上周例會副總說過的呀,今天的例會是總經理來開的,李哥,你忘了?”

   李逸初上周忙著簽合同,早把周一例會副總說過什麼話都忘乾淨了,現在經他一提醒才想起來今天這例會貌似挺正式。他去辦公室拿了筆記本也往樓上會議室趕。

   總經理陳安的辦公室也在五樓,透明的玻璃將人說話的聲音阻擋在裡面。李逸初拿著本子從總經理辦公室前經過,餘光瞥到辦公室裡正和陳安談話的男人,那男人背對著李逸初,身體被辦公椅遮擋大半,可就是餘光那麼一瞥,李逸初的心髒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他不受控制地扭頭看過去,待他想看的更清楚時,路新從旁邊把他往會議室扯:“馬上就開始了你站這兒充什麼木樁呢?”

   每週的例會是組長以上的領導參與,長圓桌周圍坐各自的固定位置也成了大家約定俗成的規矩。李逸初被路新按到座位,他手指壓在筆記本電腦的外殼上,緊張不安地敲動。

   五分鐘後,陳安和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走入會議室,微笑著給大家介紹:“這位就是從北京總部調來的技術總監,梁煊。大家歡迎。”說完帶頭鼓掌。

   梁煊環視了一下在座的人,然後面無表情的開口:“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坐。”陳安指指右手邊的位置讓梁煊坐下,繼續道:“梁總監在總部業務非常突出,也在國外幹過,所以總公司讓他來咱們這兒幫我們把技術這塊的力量提上來,等會我們挨個把目前的工作情況和梁總監說明一下,讓他先有個初步瞭解。要不我們就按老規矩,產品策劃部先來?李經理,你來說說吧。”

   李逸初坐在陳安的左手邊,整個人已經神遊天外,突然被陳安點到,他驚了一下:“啊?”

   陳安笑笑:“你要是沒准備,不如就把上周剛簽約的項目給梁煊講講?”

   李逸初手腳僵硬地打開筆記本,咳了一聲才開口:“這個項目是今年七月十號立項,耗時兩個月……”

   梁煊將筆記本攤開,取下封皮上夾著的水筆,將筆帽反扣到筆尾,低著頭開始記李逸初說的東西。

   李逸初視線落到自己握筆的右手,一模一樣的握筆姿勢,也同樣將筆帽反扣在筆尾。

   ——你怎麼總是把筆帽弄丟?我跟你說,以後你每次寫字,就把筆帽套在筆的後面,免得一寫完就找不到了。

   自己說這話是什麼時候來著?高二還是高三?記不太清楚了。

   “李經理?”

   李逸初被右邊的同事小聲叫了一聲,他才從愣怔中回過神,抬眼一看,整桌的人都奇怪地盯著他。李逸初重新看自己的筆記本:“我剛說到……呃……”

   竟然忘了說到哪兒了。

   李逸初正准備翻記事本重新說,對面的梁煊平靜道:“你說到你們最初的設計原型有參考國外的網站。”

   李逸初連忙道:“哦對,我繼續說,這個網站……”

   磕磕巴巴地講完,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李逸初仍然垂著眼睛看筆記本。陳安問梁煊:“梁總監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

   梁煊:“沒有,繼續吧。”

   陳安:“行,接下來運營部的何經理說吧。”

   互聯網類公司的員工普遍年輕,但在座的只要部門經理級別的領導,年齡基本都在三十歲以上,以致於李逸初和梁煊兩個二十來歲的人坐在前面顯得格格不入。

   會議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除了產品策劃部以外,每個部門經理的彙報都被梁煊挑著重點詢問,古井無波的語氣,平平淡淡的表情,問出的問題卻是讓人無法敷衍的精准。只一個會議,眾人就知道這個從總部調來的年輕的技術總監並非浪得虛名。

   散會後李逸初和同事一起下樓,他的辦公室在四樓,整個策劃部加上他二十三人,占據了二百多平的地盤,經理辦公室在牆角。李逸初進辦公室後放下百葉窗,阻隔外界的視線,然後坐在辦公桌後面發呆。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其實並沒有發生。

   只是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他就自嘲地撇了下嘴角。平時動不動就浮現在腦子裡的記憶此刻突然都沒了蹤影,他此時只能看到剛才梁煊已經成熟了的、毫無波瀾的臉。與記憶中的人似乎沒太大不同,可又感覺處處都不同。

   門外有人敲門,李逸初讓他進來,一組的組長拿著材料進來找他商量,李逸初握了一下拳頭將自己帶入到工作中去。此後接連不斷的有人進來再出去,項目剛結束的週一,總是要耗在各種總結與新的安排中脫不開身。

   李逸初依舊在辦公室待到快十點才將工作都安排完,關了辦公室的門後乘電梯去車庫開自己的二手現代。

   此時的停車場空空蕩蕩,一眼望過去,只有兩輛車還停在那。

   李逸初的車停在最裡邊,他拎著電腦包往裡走,路過旁邊那輛車時,那車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刺眼的光線讓李逸初下意識地用手虛擋往車裡看。

   梁煊坐在昏暗的駕駛座中,一動不動地審視著他。

   兩個人一個身處黑暗,一個身處光明,都不言語地隔著車窗對視,如同隔著數年的時光。

   只是過去的日子裡,李逸初才是身處黑暗的那個人,與此刻恰恰相反。

   很久之後梁煊下車,走到李逸初面前伸出手:“好久不見。”

   李逸初和他握手:“好久不見。”

   梁煊靠著車前蓋:“別來無恙吧?”

   李逸初一笑:“還好,你呢?”

   梁煊用手鬆鬆領帶,停頓幾分鐘後才開口道:“你覺得呢?”

   李逸初從前就怕梁煊這樣似笑非笑的和他說話,現在更是。他看了一眼梁煊的車標道:“看起來還不錯。”

   梁煊:“是不錯,以前窮怕了,一開始工作就拼命賺錢。”

   李逸初再傻也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過往的事情幾乎想都不用想瞬間湧入腦海,李逸初轉身往自己的車走,他不能再留在這裡和梁煊說話,一句都不能。

   梁煊看著那個背影,待他快要進車裡時才叫住他:“李逸初。”

   李逸初的手停在車門邊。

   “以後……合作愉快。”

   李逸初打開車門坐回車中,那一瞬間他想就這麼開著車離開上海,他承認自己無數次的想過重新見到梁煊,可當他真的見到,他本能地只想選擇遠離,除此之外,沒有退路,沒有未來。

   梁煊一路飆車到家,這套公寓是公司為他安排的,樓層很高,裝修極具現代簡約風格。梁煊進門後走到書房酒櫃開了一瓶紅酒,多年刻意學習的優雅舉止此刻被他拋到腦後,他直接對著酒瓶咕咚咕咚地往嘴裡灌,一口氣喝完大半瓶後拿著酒瓶走到陽台。

   樓下萬家燈火,與他身後清冷幽深的房間形成鮮明的對比。

   梁煊在陽台吹了很久的冷風,腦海裡那人的樣子逐漸模糊,他才轉身去臥室洗澡。

   工作以後,梁煊就再沒睡過懶覺,他七點到公司,路過四樓看見經理辦公室的燈已經亮著,玻璃牆面裡有百葉窗遮擋視線,只能看見一個破碎的人影。梁煊不必細看就知道那是李逸初,他調轉方向,去敲那扇門。

   李逸初正一邊吃麵包一邊畫概念圖,聽見聲音頭也不抬地道:“請進。”

   好一會兒後李逸初沒聽見說話的聲音,納悶地抬起頭:“你怎麼不說——”

   李逸初半口面包含在嘴裡,愣在當場。

   梁煊:“昨天才見過,今天就不認識了?”

   李逸初吞下面包:“你、你有事?”

   梁煊臉上帶著戲謔的神情,伸手把李逸初畫的草圖拿過來看,幾秒鐘後丟在桌面上:“這在國外已經是三年前的概念了,你不知道?”

   李逸初:“可國內的技術水準還不及國外。”

   梁煊:“我還以為策劃部是要走在技術部前面的,原來不是。”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諷刺意味十足,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

   李逸初將剩下的半個麵包扔到一邊,打開電腦上外網,鍵盤敲的劈裡啪啦響。不知不覺過去一個多小時,總經理的助理小嚴敲李逸初的門,半個身子伸進來道:“李哥,梁總監說九點策劃部和技術部要一起開個會,你准備一下哦。”

   李逸初使勁敲了一下回車。

   小嚴一驚,戰戰兢兢:“呃,會議時間三小時,梁總監說讓大家吃飽了再上去。”

   李逸初面無表情:“知道了。”看一眼旁邊的麵包,毫無胃口。

   李逸初向來有個習慣,開會的時候他一般不喜歡與領導或者下屬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通常都是要別人把觀點全部表達完,他再逐一說明自己的意見,雙方在闡述的過程中最好不要打斷彼此。

   可現在他說了不到二十分鐘,已經被梁煊打斷五六次。

   從概念到流程,從需求到推廣,幾乎每一點都被挑出一大堆毛病。

   即便遲鈍如路新,也能感覺出梁煊這是在有意找茬。技術部的同事就坐在對面,路新越看那一排越不順眼,在梁煊好不容易沒出聲的間隙,開口道:“梁總監,您要是覺得我們這策劃部樣樣都不行,那你們技術部都包圓得了。”

   李逸初就知道路新是個直脾氣,一貫如此。他說了自己最想說的話,李逸初眼神上給了他一個警告,嘴角卻是有意無意的一勾。

   梁煊放下筆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如果你們樣樣都行,做得了策劃也能寫代碼,又何必要我們?”

   路新正欲開炮,被李逸初按住肩膀:“路新說話直,總監別介意。這樣,我們從頭開始,只要你覺得不滿意的地方,我們一概重來。”

   梁煊視線落在李逸初按住路新肩膀的那只手上,緩緩開口:“不必從頭開始,截止到剛才討論的地方,之前的全部重來。餘下的我們接著往下看。”

   策劃部全員:“……”

   十二點,策劃部有史以來最痛苦的會議終於結束。梁煊對小嚴道:“通知一下,下午是運營部和客服部開會。”說完看著會議室裡的人:“散會。”

   技術部的周經理從會議室裡出來後走到李逸初身邊:“老弟啊,今兒我可沒怎麼說話,你別把我們技術部給恨上了啊。”

   李逸初:“怎麼會。”

   周經理:“一碼歸一碼,下班了就不談工作,中午去哪吃飯?”

   李逸初:“噢,訂的有外賣。”

   今天這會議策劃部被駁了面,周經理有意請他吃頓飯緩和一下,便搖頭道:“外賣哪能吃飽啊,看你這正年輕呢,不吃飽哪有力氣幹活,走走走,去對面的川菜館吃點。”

   李逸初還沒來得及推辭,就被周經理推進了電梯,好死不死,電梯裡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梁煊。

   周經理把李逸初推進去,自己站到靠近按鈕的地方。電梯中途在四樓停住,湧進來一批人,李逸初往裡退,低頭的瞬間看見梁煊伸手擋住往他面前擠的人。李逸初垂著頭看那只擋在自己前面的胳膊,記憶裡閃過多年前他們一起坐公交車,梁煊也是這樣下意識地為他擋住擁擠的人群,李逸初眼角酸澀,將頭撇向另一邊。

   電梯到達一樓,眾人紛紛跑出去,梁煊和李逸初同時走出電梯,周經理笑問梁煊:“梁總監去哪吃飯?”

   梁煊:“我剛來這兒,餐館都不熟,你們去哪兒?”

   周經理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連忙道:“我們去馬路對面的川菜館,這一片就這個餐館口碑最好,梁總監要不跟我們一起?三個人總比兩個人熱鬧不是?”

   梁煊一笑:“那正好。”

   三個人選了靠窗的位置,長方桌兩邊各一個長沙發。周經理讓梁煊先入座,然後又推著李逸初進了另一邊,他自己和李逸初坐到一邊。服務員送上菜單,周經理看看梁煊:“讓這位先生先點。”

   梁煊推辭:“我不熟悉,你們點吧,我什麼口味都行。”

   周經理便接過菜單,邊看邊道:“李老弟,你喜歡吃辣對吧?我還記得上次咱們聚餐,最後你一個人把我們部門兩個湖南的小夥子都給比下去了。”

   李逸初:“點兩個不辣的吧,梁煊他……”

   周經理聽到李逸初直呼梁煊的名字,好笑地看著他們:“你們倆認識?”

   梁煊:“老同學。”

   李逸初:“不太熟。”

   兩個人異口同聲。

   梁煊聽到那三個字後看了一眼李逸初,半晌才自嘲似的笑笑。

   周經理:“既然是老同學那就好說了,我上午還在擔心以後咱們兩個部門合不來,原來你們有交情,那就不存在為工作傷感情的,這我就放心了。”

   整頓飯李逸初都沒怎麼說話,只低著頭吃飯,倒是梁煊和周經理相談甚歡,不是聊經濟就是聊上海的景點,李逸初印像中就沒聽梁煊跟誰說過這麼多話。

   “這麼說你在總部只幹了不到一年?那幹嘛要來分部呢?總部平臺不是更好?”周經理聽梁煊說到他是自己申請來分部的,十分不理解。

   梁煊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擦嘴,看了一眼周經理然後勾起嘴角:“我年紀也不算小了,想來上海成個家。”

   周經理笑道:“怎麼,北京的姑娘入不了你的眼?”

   “那倒不是。”梁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這人戀舊,就喜歡找一個類型的。”

   周經理八卦道:“什麼類型?你說出來我幫你留意著,回頭有合適的我介紹給你。”

   梁煊視線偏轉,直視李逸初:“不用,這種事得我自己來。”

   李逸初被那眼神看著,一顆辣椒卡在嗓子眼,立刻嗆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抓著桌子邊腦袋偏向外面不停咳嗽。

   梁煊站起身倒了杯白開水遞到他手邊,李逸初衝他擺擺手。梁煊便一動不動地維持那個姿勢。李逸初看他一眼,垂眼接過水杯往嘴裡灌了一大口。

   一頓飯吃的李逸初差點胃疼,另外兩個人絮絮叨叨說到快上班了才意猶未盡地叫來服務員買單。李逸初不想插話,低著頭把自己面前的一大盤泡椒鳳爪啃個乾淨,骨頭堆成小山,出餐館的時候感覺嘴唇像被無數個螞蟻咬。他吸著氣向周經理道:“我去買點水,你們先回去吧。”

   周經理便和梁煊同路回公司,他奇怪地發現梁煊突然不說話了,仿佛剛才那個隨和健談的人和眼前的梁煊不是同一個人。

   梁煊回到辦公室,准備下午會議的材料。郵箱裡是策劃部發過來的方案,他點開後將視線停留在落款處的“李逸初”三個字上。他知道這份方案一定又通不過。

   只要李逸初不是傻子,他就能感覺到梁煊是在針對他。

   梁煊用手去摩挲螢幕上的那三個字,恨他嗎?連梁煊自己也說不出來。

   可如果不以“恨他”為由,又以什麼藉口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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