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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影》第31章
   三十

   梁煊在網吧裡打遊戲,渾然不知外面已是暴雨傾盆,手機響了許多遍,梁煊終於聽見。他按了接聽,對面母親的聲音尖利恐懼:“小煊!你快來醫院!你爸、你爸——”

   梁煊掛了電話就往外跑。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街上攔不到出租車,梁煊騎著自行車往醫院趕。那段路過於漫長,似乎總也騎不到醫院,梁煊的臉被雨迎面衝刷,眼睛看不清路,腳下卻是一圈比一圈更快地轉著。那種精疲力竭充斥全身卻不能停的感覺太深刻,以至於後來無數個日子裡,梁煊總是會在極度疲憊的時候重新夢到那個傍晚的雨。

   梁長平的身體在李逸初離開的那晚就開始迅速惡化,以讓醫生都束手無策的速度流失掉生命力。前幾天醫生給他檢查身體的時候已經讓劉凡和梁煊做好心理准備。可這兩天梁長平突然好了許多,早晨把梁煊攆出去,自己精神奕奕地靠在床頭和劉凡聊天。

   梁煊滿身濕透地衝進病房,看見的是趴在床邊痛哭的母親,和已經沒有呼吸的父親。

   梁長平的葬禮按照遺願一切從簡,梁煊和母親將他葬到老家,在農村待了幾天就回到家中。

   劉凡一直在悲痛中沒有緩過來,這幾天行屍走肉般被兒子拖著前行,回到家裡也是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梁煊去廚房做了一碗清水面條端給她:“媽,您得吃點東西。”

   劉凡紅著眼偏過頭。

   梁煊耐心勸她:“您一直不吃不喝,爸走了也不安心啊。”

   劉凡抽泣:“別提你爸。”

   梁煊把筷子往她手裡塞:“您好歹吃點。”

   陽台刮起了風,看樣子又將下暴雨。李逸初臥室的門半掩,隨著風乒呤哐啷地關上又打開。

   劉凡似乎被那聲音吵的心煩,扭頭憤恨地盯著那扇門看。梁煊見狀,把面條擱在茶幾上,起身去關臥室門。卻沒想到劉凡跟在他身後往那間臥室跑,進去後直接奔向書桌,將上面的台燈筆筒等物品全部推到地面,然後雙手使勁把床單往外一扯,邊踩邊撕,動作瘋狂地像是一頭母獅。

   梁煊被突然發瘋的母親弄的措手不及,反應過來連忙去抱住她:“媽你幹什麼?!”

   劉凡死命的掙紮,力氣大到梁煊都抱不住,她抓起地上的椅子就往衣櫃門上砸,一次就將櫃門砸出裂痕,緊接著又往那個裂痕揮椅子。

   梁煊搶過椅子,反剪她的雙手緊緊抓住,另只手從下面打橫把她抱起來送回主臥。劉凡仍然在掙紮:“梁煊你鬆手!!啊——”

   梁煊在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中一言不發的、死死的抱住她。

   許久之後,劉凡終於在不能動彈的束縛中停止了掙紮,張著嘴痛哭,蘊滿恨意的嗓音壓抑地嘶吼:“是李逸初害死了你爸。明明開始還好好的,他一走,你爸就病危,你爸拿他當親兒子養了十一年,他說走就走。醫生都說了你爸受不了刺激……李逸初!李逸初!禽獸不如的狗東西!”

   梁煊把母親的頭按在自己肩膀處,任她發泄。

   劉凡冷靜一些之後掙脫兒子的雙臂,看著他道:“你把李逸初的東西都扔出去,一件都不准留。”

   梁煊目光中出現了顯而易見地遲疑。

   劉凡瞪著他一字一句道:“從此以後你沒這個弟弟,我們梁家也從來沒有這個人。”

   梁煊即將去北京讀大學,以後要留母親一個人在家裡,事事都讓他不放心。於是父親去世不久,他就開始教母親用電腦,怎麼查資料,怎麼看電視劇,怎麼和別人進行視頻聊天,一步一步手把手地交。

   梁家的房子還沒來得及賣出去,梁長平就去世了,所以他們母子倆就收回了賣房資訊。劉凡請工匠將梁煊臥室的那面隔板牆拆除,又重新進行粉刷,屋裡的陳設也換了位置擺放,所有李逸初曾經存在的痕跡,都被抹的一乾二淨。

   李逸初從小就喜歡氣候濕潤的地方,陰雨天躺被窩裡聽父母講故事是他對於童年最初的記憶。火車一路往南,這一次他不必擔心行李被偷,身體坐麻了就起來在車廂裡走走,看看車窗外的風景。

   二十多個小時的硬座,終於在天濛濛亮的時候,車廂裡傳來報站的聲音——列車前方到站:廈門站。

   李逸初隨著人流出站,陌生的城市以清晨潮濕的空氣向他打招呼,車站外面一排出租車等著拉客,身邊的遊人三三兩兩的拉著行李箱各自奔向目的地。

   李逸初沿著街道走,找到一家小餐館,進去吃了點東西。出來後在商店買了書包、地圖、筆記本和筆。然後找到一家網吧,在裡面找到一個偏僻的位置就開始查資料。

   他上招聘網站,將招老師的培訓機構的聯系人和地址一一記下來,並在地圖上逐一標注,等到從網吧裡出來,已經是傍晚。李逸初看看自己這一身衣服,他明天要開始找工作,總不能這樣蓬頭垢面的去。火車站附近從來不乏便宜的旅館,李逸初住進一家旅館後向老闆打聽附近便宜的商場,去買了一身乾淨的夏裝。

   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怎麼睡過,這一夜睡的極沉。

   第二天一早,李逸初將昨晚洗淨的舊衣服放進書包,吃過早飯開始按照地圖的路線一家家尋找那些培訓機構,為了多趕幾家,中間不得已選擇打車。出租車經過一個大學校園,現在是暑假,只有留校考研的學生偶爾出校買個水果,三五成群,背著書包和商販討價還價,滿面笑容地付錢,然後和同伴吸著冷飲往學校裡走。

   有高高瘦瘦的男生,也有白嫩清秀的女生,一樣充滿朝氣的臉,一樣金光燦燦的未來。

   這個暑假結束,梁煊也會像他們一樣,在一所美麗安靜的校園裡讀書生活,會認識各種優秀的人,會經歷許多趣味充盈的故事,然後,長成一個成熟耀眼的男人。

   李逸初嘴角略微起伏,這些幻想讓他不自覺地微笑,只是那笑容不及眼底就消失了。

   出租車到地點,李逸初看看打表器上的價錢,心疼地把錢包掏出來付錢。李逸初清楚他要是想省錢,最好是留在物價低花銷少的偏遠地方,可他更清楚,如果真的留下了,他和梁煊就真的天上地下,連同桌喝茶的資格都沒有了。

   雖然他已經不去妄想和梁煊重新在一起,但他仍舊希望能有機會再見梁煊一次。梁煊會去Q大,畢業之後一定會有好的工作,會過上李逸初再也無法企及的生活,那將是留在小餐館裡打工的李逸初一輩子都產生不了交集的階層。所以他出來了,他希望將來如果真的能再見,他不至於卑微渺小到讓梁煊看不見他。

   培訓機構要麼是正規學校的老師來代課,要麼是大學畢業的學生培訓後上崗,對於李逸初這種才十八歲的高中畢業生,基本上在他說出自己的年齡之後就沒有下文了。廈門市很大,李逸初跑了一天也才只面試過五家機構,還都失敗而歸。

   天色漸晚,李逸初就近找了個旅館開一小時的鐘點房進去洗澡換衣服,濕衣服被空調吹幹後背上書包出來,他找到一家復印店,第一次進入網站查詢自己的高考分數。前三科的分數都跟他自己的預估差不多,英語分數就被襯托的尤為可笑。這張網頁上有他的身份資訊以及分數,李逸初將網頁整張列印,出來後找到一家肯德基店,趴在角落裡度過一夜。

   接下來的幾天他照舊白天找工作夜晚去肯德基睡覺,終於在第四天找到一家招收在校大學生暑期兼職的培訓機構,負責人看見他的成績單後很驚奇,得知他英語零分的原因是家裡出了變故棄考,非常可惜地看著那張紙:“這個分數,是能上前幾個名校的啊。”

   李逸初早已從調整好心境,聞言只是面色如常道:“人各有命,沒什麼可惜的。”

   機構的負責人姓張,張先生道:“我們燦星呢,有兼職和全職兩種老師,兼職一般是在校大學生,你現在不屬於學生,但是年齡太小,學歷也沒有,所以也不符合我們招全職老師的規定。這樣,你暫時以兼職老師的身份代課,等教一段時間後,如果績效好,我去跟校長商量,把你轉為全職。至於工資,兼職老師沒有基本工資,都靠課時費,你看怎麼樣?”

   李逸初已經對這裡的培訓機構差不多摸清了,張先生的提議算是不錯的解決辦法,他再次確認工作時間和課時費標准,便簽了兼職的合同。

   燦星課堂的宿舍是在一個小區裡,三室兩廳的房子隔成八個單間,雖然男女混住,但好歹有木板隔開,每個人起碼有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就是這樣一個隔間,李逸初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的時間,他通過自考拿到了大學計算機系的本科畢業證,認識了各個年齡層的人,擁有人生第一個筆記本電腦,開始接觸不同的行業。

   第四年,他從燦星課堂辭職,進了一家創業公司,每天朝五晚九累的像條狗,雖然累,專業水準倒是飛速上漲,短短半年就成了公司的骨幹,唯一的遺憾就是工資太低。

   上個月他有個同事辭職去了上海,找好工作後就不斷慫恿李逸初跳槽去上海,說那裡才是他們這些互聯網人才的天堂,機遇多,工資也高。李逸初在廈門的事業剛起步,所以一直猶豫著沒答應。他平時週末都無休,好不容易有個項目交接完,放了個週末的假期。他一回到出租屋就在大學生朋友群裡問明天有沒有什麼兼職可以做。有個女生很快回復他,明天景區有展會,贊助商要招人去當廣告牌,一天一百五。

   李逸初立刻報名。

   李逸初第二天一早起床後感覺嗓子疼,他知道這是感冒的前兆,可能昨晚空調溫度調的太低了。他泡了一杯板藍根喝下去就出門了,這些年他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喝杯衝劑就過去了,忙起來就不會記得身體不舒服,等到忙完了,身體自個也修復好了。李逸初趕過去時已經有一批來做兼職的學生等在景區門口。負責人清點人數後將他們帶到停車場,打開大貨車後讓大家上去穿衣服。都是各種卡通動物的玩偶服,又大又厚,頭套只有嘴巴處有一條小縫給他們看路。

   天氣比較熱,眾人套上衣服後都是滿臉汗珠。負責人領著他們進景區,每個玩偶服的後背都有廣告,所以他們要沿著景區外圍的路一圈圈走,直到下午五點景區關閉。

   路上一旦遇到小孩,這些毛茸茸的大玩偶就被拉著和小朋友拍照,還得配合做各種姿勢,偶爾遇到哭鬧的熊孩子,家長一個勁地讓他們把小孩抱著拍,往往累的夠嗆。李逸初錯就錯在穿了個最招小孩喜歡的比卡丘,一路上拍照就沒停過。

   “哇,這個比卡丘好可愛,梁煊你快過來!”

   李逸初正在和一個小孩拍照,聽到了右前方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往他身後叫,很快有個身影走到那女孩旁邊。李逸初如遭雷擊地愣在當場。

   梁煊的頭發短了些,五官顯得更加鋒銳,身型也比從前精壯許多。

   李逸初透過一條細縫看著離自己不到三米的梁煊,眼前耳邊所有的事物都褪色靜音,只剩下那個長身站立,嘴邊掛著淡笑的人。

   直到那個女生把手機遞給梁煊,跑到李逸初身邊勾起他的手臂,不斷催促梁煊:“快給我們拍個合影。”

   李逸初才大夢驟醒。

   女生熱情又活潑,開始是挽著比卡丘的胳膊,後來就直接抱著他,清脆的笑聲在李逸初耳邊不斷縈繞。李逸初渾身僵硬,那女生在想盡辦法擺pose,而他全程都是直挺挺的站著。

   梁煊連續拍了十幾張,微笑催促女生:“好了,該走了。”

   女生意猶未盡,她跑過去把手機交給一個路人,然後衝梁煊撒嬌道:“你跟我一起拍一張嘛,就一張。好不好?”

   梁煊猶豫了一下,女生正准備去拉他,梁煊就走到比卡丘旁邊:“拍吧。”

   女生高興地和那位路人叮囑幾句,然後跑到比卡丘另一邊,比出一個V的手勢,笑道:“可以啦!”

   兩人拍完後,對李逸初說了聲謝謝,然後並肩往出口走了。

   李逸初站在原地看梁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梁煊從北京來廈門旅遊,有漂亮開朗的女孩陪伴,有掛在嘴角的笑容,可能已經忘記他,他看到梁煊過得很好,他應該開心,這本就是他想看到的畫面。

   可是他卻很難過。

   甚至……比當初離開和縣還要難過。

   兼職結束,李逸初在烈日的餘溫中沿著道路往回走,已經習慣了連軸轉的身體突然之間被巨大的疲倦席捲,他視線裡的道路變成一條條扭曲的波紋,雙腿也像被綁了幾十斤的沙袋,每抬一步都很困難。李逸初晃了幾晃抓住路邊的廣告欄,他閉著眼休息幾秒,睜開眼後想繼續往前走,可剛一抬腳,視線就陷入黑暗,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倒向路邊。

   路邊等車的人一看到有人暈倒,立刻衝上前去,圍觀的人掏出手機叫救護車,懂急救的人用拇指按壓著他的人中,還有老年人用手裡的摺扇給他扇風。

   救護車一路呼嘯著往這邊趕,路邊的行人紛紛避讓。梁煊和師妹走到公交站旁等車,看到不遠處圍了一大圈人,梁煊剛想透過縫隙往人群中心看,師妹拉著他的衣角:“車來了,走吧。”

   兩人跟著幾個老年人上車,梁煊透過車窗只來得及看到一個人被抬上擔架,那個人的身體被人群完全擋住,只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腿。

   與李逸初合租的小夥子叫路新,兩人既是室友又是同事,算是李逸初換工作後結交的第一位朋友。路新在家裡打遊戲時接到電話,聽到李逸初進醫院了,連忙飛奔過去。

   李逸初這一病非同小可,一陣接著一陣的高燒,雙頰不正常的緋紅著,一直昏睡不醒。

   路新愁眉不展,他問遍了醫生,都說病人這找不出病因,只能先打營養液,會盡快研究。

   研究,研究你大爺!路新就差當面爆粗口了,心道都是哪裡來的庸醫,李逸初平時從不生病,偶爾發個燒就治不好了?!

   李逸初其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隱約能聽見路新打電話罵人的聲音,他想醒過來,可是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連睜眼都做不到。這些年來他有過很多次特別累的時候,很多個清晨他都累的睜不開眼睛,可是只要聽見聲響,立刻就能從床上爬起來。可是現在不知道怎麼了,身體似乎在說他很累,他要罷工了,不願意再為李逸初強撐著了。

   路新在醫院裡陪了兩天,時不時地要到床邊看李逸初的情況,感覺幾瓶營養液下去,他不僅沒有好轉,臉色反倒由緋紅轉為蒼白,嘴唇也逐漸失去血色,看起來比之前病的更嚴重了。路新急的團團轉,迫不得已在公司群裡找各個領導的電話,詢問他們認不認識專家。

   李逸初突然動了一下,乾燥起皮的嘴唇不斷呢喃著。

   路新把耳朵湊到他唇邊。只聽出來他在不斷重復兩個字,好像是什麼軒,聽不太清楚。

   路新哀求:“快醒過來吧大哥!”

   或許是路新的哀求起了作用,第三天上午,李逸初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只是特別的虛弱,感覺下一秒又得昏過去。路新完全喜悅不起來,醫生又過來說了一堆廢話,似乎是死是活他們都沒辦法。

   路新決定以後哪怕磕破層皮,他都不會來這個醫院就診。

   眼看著李逸初又要厥過去,路新摸出手機想繼續找人求助,看到床頭李逸初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拿起一看是他的朋友群裡發了一張照片,他連忙遞到李逸初眼前吸引他的注意力:“這是你上周去做兼職的造型?太幼稚了吧哈哈哈……”

   李逸初半睜著眼睛看那張照片,照片中間是單獨站著的比卡丘,周邊是來往的行人,李逸初伸手抓過手機,睜大眼睛離近看,比卡丘斜後方站著一個穿襯衫的高個子男生,因為距離的原因,臉部只能看見輪廓,並不清晰。

   可李逸初知道,那是梁煊。

   李逸初盯著那個照片看了許久,直到眼眶泛紅才把手機扣到自己胸前。

   路新見他突然有了精神,可又像是要哭,手足無措:“李逸初你是好了還是嚴重了?給我個准信啊我的老天。”

   李逸初在手機上翻到之前那位朋友的電話撥過去:“喂,我下個月就去上海。”

   他在廈門生活了很久,原本也以為會長居在此,可他現在待不下去了,親眼看見梁煊過上樑叔所期盼的生活,這讓整個廈門在李逸初眼裡都變得黯淡可怕。

   路新:“……你要跳槽?帶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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