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計言十對於和長輩相處沒什麼經驗，太久了，她早已習慣了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裡。以至於見到慕衡那一大家子的時候，有那麼片刻懵了。她杵在門口，臉上堆滿僵硬的笑容。

　　倒是屋子裡的人都迎了出來。「小十，來，快進屋。」

　　計言十猜測這位妝容精緻的短髮女人是大神的媽媽，從容幹練的神韻太像了。

　　於是她乖乖點頭，喊了聲：「阿姨好。」

　　「你好你好！」慕媽媽難掩愉悅的笑意，熱情地拉著她進屋，給她介紹其他人認識。

　　計言十從來沒想過會和慕衡一起，坐在長輩中間，吃頓年夜飯。

　　他脫了大衣，就開始幫著家裡人擺擺碗碟，嘗嘗湯什麼的。這些家長里短的生活瑣事，在她看來與那個冠名了英雄的二次元大神似乎頗有違和感。

　　尤其是那雙敲著鍵盤拿過世界冠軍的骨節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剝了個蝦放到她碗裡的時候，計言十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雙好看的手，也曾在聖誕前夕的冬日街頭為她剝過糖炒栗子，動作嫺熟，且安穩。讓她迷戀，又視如珍寶。可偏偏在這麼多人面前，她卻嚇得退縮了。

　　「吃啊。」旁邊的男人垂了垂漆黑的眸子，「我的手乾淨的。」

　　她當然不是嫌棄，只是不知道是受寵若驚還是什麼，整顆腦袋填滿羞赧的思緒。她怕這樣的畫面看在別人眼裡，會顯得矯情，就低著頭輕聲嘟囔：「我自己會剝的……」

　　反倒是一旁的慕爸爸笑開了眉眼：「不要緊的小十，你讓他剝，這是他應該做的。」

　　「是啊，他打遊戲的人，手閒不住的。」慕媽媽吐嘈了一句，引得全場都笑了。

　　「……」慕衡無奈地看了母親大人一眼，沉默著不置可否。

　　**

　　即便是在自己家裡，慕衡也不喜多說什麼話，開口的時候多半是在替她解答家人的話。

　　剝了蝦，又給她拆了個大閘蟹，悉心掰成小塊，恨不得把蟹肉都給她剔出來。

　　這還是一隻居家屬性的貓系男。

　　這樣家庭的溫暖，在計言十為數不多的記憶裡早已漸漸寡淡。

　　她很拘束，也不知自己表現得如何，只一味地由著他開口。

　　今晚慕衡的手機提示音沒停過，總有源源不斷的祝福短信和電話。他把手機交給她一一替他回過，自己又去奶奶家的大院子裡陪小侄子放焰火。

　　計言十倚在院子角落裡，握著手機上下翻看著短信。

　　鈴聲再度響起，這次出現的新消息卻讓她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樂妍：阿衡，我已經簽了一家韓國的俱樂部，年後就走。既然你不想見我，那我也不勉強了。祝你新年快樂。

　　對話頁面還停留著之前的紀錄。

　　樂妍：阿衡，你不在家嗎？我有事找你。

　　樂妍：阿衡，看到回個電話好嗎？

　　樂妍：我心裡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別不理我了，好嗎？

　　樂妍：阿衡，我可能要離開TUT了，以後還沒計畫好，可能和你一樣退役做直播。有些直播上的問題，你能幫幫我嗎？

　　樂妍：對不起，還是沒忍住找你了……今天心情很差，和老隊友吵了一架。現在在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去過的那家甜品店，想到了好多以前的事。如果那時候我安安心心等著你，而不是隔三差五地跟你無理取鬧，是不是後來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阿衡，跟你提分手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出了那件事以後，你沒嫌棄我，反而把責任都歸咎於你對我疏於關心。有天晚上我騙你我在外面，你就等在我家樓下的路燈旁邊，抽了一晚上的煙。其實那天我在家，我只是不敢面對你。阿衡，我愛你，我也恨你。那麼多年的青春和感情，我怎麼可能割捨？你那麼好，在你面前我根本抬不起頭。可是當時你明明在電話裡說了，你會等我回來的，我記得。阿衡，從前說過的話，真的不算數了嗎？這次換我在這裡等你，你不來，我也不會走。

　　這條很長很長的短信後面，就是心灰意冷的新年祝福了。

　　在此期間，慕衡沒有回過一條消息。

　　計言十看到這些，心裡的感受複雜又糾結。

　　她很清楚舊愛會把一個女人徹底改變，心底裡升起莫名的同情和唏噓。

　　她想如果自己和大神沒能走到最後，會不會也有一天，因為思念和遺憾而變得如此卑微？

　　**

　　計言十正糾結著，一抬起眼，就看到不遠處的慕衡揚著嘴角，俯下身，附耳跟小侄子說了什麼話。那小胖子就拿著根細細的仙女棒跑來了她的面前：「阿姨，送給你。」

　　不規則炸開的金色小火花瞬間溫暖了她的眼睛。

　　計言十接過仙女棒，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腦袋：「謝謝你。」

　　重新起身抬眸的時候卻看到那個頎長的身影佇立在漫天璀璨的花火之下，絢爛的斑駁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裡，綻放出清澈的朗朗笑意。

　　他好像是一個，很清遐的人。

　　計言十收起手機，朝他小跑過去，沒打算刹車，一股腦撞進他的懷裡，猝不及防地把他撞得倒退了兩步。

　　抬起頭，卻看到對方溫柔的眉眼。

　　她沒說話，兀自笑著，帶著莫名的僥倖。

　　耳畔充斥著此起彼伏的煙火聲，把這一年的除夕變得繁華而冗長。

　　**

　　「你的家人都很好。」計言十注視著手上的金色火花，輕聲對旁邊的人說，「讓我覺得，是一個真正的家。」

　　慕衡沒說話，厚實的手掌卻落在她瘦小的肩頭。

　　頭頂綻開斑斕的煙火，印在白色的雪地裡。

　　這一年冬天，很明亮，很溫暖。

　　屋裡有孩子打鬧的聲音，老人聊天的聲音，電視裡的歌舞昇平，計言十的心裡卻從未如此寧靜。

　　過了會兒，他又進去幫媽媽洗碗，計言十在院子裡陪著小輩打打鬧鬧，這次她再沒講除夕夜幽魂的故事。

　　鬧累了就在院子裡坐著，手機裡刷著微博，這一刻粉絲們對她的新作品又愛又恨。

　　她找個角度，把手上耀眼璀璨的仙女棒拍了下來，發微博，並配以文字。

　　@YanS：新年快樂，親愛的們~(づ￣3￣)づ╭～

　　瞬間就有了幾十條評論，清一色的都是：「木木新年快樂！」

　　她沒一一回復，只揀了幾個眼熟的和搞笑的回了幾句。

　　「阿姨，你也玩微博呀？」慕衡的小侄子偷偷跑來，對她手機裡的內容頗有興趣，「我們互粉一下吧？我的粉絲有五百多呢！」

　　「好啊。」計言十抿著唇，照著他說的微博名關注了這個小屁孩兒。

　　人小鬼大，微博名字還叫什麼「來自湖底的狼」。她點進去瞧了瞧，忍不住被裡面無厘頭的內容逗樂笑出了聲。

　　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哇！！這真的是你啊？！」那小鬼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機，「你的粉絲居然有十幾萬！！！」

　　計言十暗自覺得好笑，很想跟他說，你叔叔的粉絲還有上百萬呢。

　　陪著長輩聊到很晚，計言十才跟著慕衡回了家。

　　除夕夜驅車在上海市區的街道，暢通無阻，她又想起今天缺德得嚇了小毛的事。原本想打個電話給媽媽，可想到人家一家團聚的樣子，就默默把手機收了起來。

　　電臺裡放著大帥哥鐘漢良的淺吟低唱：「連我這麼一個普通的人，都想過要和你共同虛度光陰。只是我這麼一個普通的人，卻有為你橫衝直撞的心……」

　　悄悄抬眼看了看身邊的人。

　　她也是普通人，卻從未想過會有與他相濡以沫的一天。

　　＊＊

　　計言十趴在床上看著熱鬧的春晚，畫板上勾勒著貓系男手拿仙女棒的違和樣子，連她自己都被戳中了萌點。

　　慕衡一早看出了她在飯桌上沒吃多少，在廚房裡給她準備夜宵。

　　除夕夜的夜宵，自然比平日裡更多了幾分美味，她滿心期待。

　　手機倏爾傳來陌生的提示音，來自特別關注的微博提示。

　　她的特別關注名單裡，唯有他一人。

　　@Mul_FIN_CHINA：新年快樂，親愛的。//@YanS：新年快樂，親愛的們~(づ￣3￣)づ╭～

　　「！！！」計言十握著手機，傻了，這回是徹底公開了啊……

　　評論裡開始刷個沒完。

　　「憋說話，吻我！！」

　　「Mul神我要給你生猴子！！！」

　　「新年快樂Mul神！！」

　　「Mul神被盜號了？」

　　「為什麼我家木木的評論突然暴漲……？」

　　「此處應刷一發《秀恩愛的一百種死法》」

　　「我堵五毛，這條微博是Mul嫂發的！」

　　「……」她發誓，這回可真不是她發的啊。

　　兩邊的粉絲在一道嚷嚷個沒完，計言十沒敢再看，怕被打臉。

　　快倒計時的時候，他坐在窗臺上隨意地翻看著雜誌，長腿交疊。

　　計言十鬼使神差又不合時宜地哼唱著陳昇的歌：「明年，你還愛我嗎，我說不出來的悲傷~~~」

　　對方白了她一眼，沒開口。

　　漫天煙花傾景而下，她滿目暄妍，安靜注視著他閒適沉著的樣子，似是融入了窗外旖旎的夜色裡。

　　**

　　大年初一的清晨，計言十早早地起床拉慕衡陪她去廟裡燒香。

　　其實她只是心血來潮，想和他做很多從來沒做過的事情。

　　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學著周圍老人家的樣子把香放到大香爐邊，卻因風太大，而幾次都點不著，還被裡頭搖曳著的大火燒痛了手，最後還是蹭著慕衡手裡的香才點著。

　　慕衡全程配合著她，站在新年的嫋嫋青煙裡，虔誠而清冷，猶如謫仙。

　　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眸子裡染上了幾分暖意，微笑著看她像模像樣地對著菩薩念念有詞。

　　「你祈求什麼了？」把香放在香爐上，慕衡饒有興致地問她。

　　計言十一本正經答道：「世界和平。」

　　「我不信。」他一口否定。

　　「你先說你的。」

　　「我的很簡單。」他倒是不介意與她分享，「家人身體健康，你一直這麼開心。」

　　「我？」她指了指自己，笑道，「大神，開心這種事也太虛無縹緲了~你怎麼不說希望我發財呢？」

　　「大年初一，別這麼庸俗。」他蹙著眉，聲音卻是溫柔的，「你跟菩薩說這個，菩薩才不會搭理你，還不如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