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5
計言十從來沒坐過這麼久的飛機,十幾個小時,從上海的清晨一直坐到西雅圖的清晨。
期間跟慕衡聊了一會兒,說起前陣子發生的一些瑣事。
「洛梓信他就是怕他老子,不過我才不怕~」計言十得瑟地說,「我太瞭解他家老爺子了,自己兒子說的話半個字都不信,風言風語他倒是很聽得進去。所以我偷偷跟他老爺子說,洛梓信最近精神恍惚,一跟他提相親啊結婚啊之類的字眼,他就要發狂。」
慕衡對她坑隊友的本事已經習以為常了,哭笑不得地問:「他爸信了?」
「信了啊,他倆又不常住一塊,他爸當然不知道我騙他的。」她擺了擺手,自信滿滿,「他爸就說,是不是他前陣子把人逼得太緊了。我就告訴他,洛梓信的狀況相當嚴重,已經病入膏肓了,甚至有看破紅塵出家為僧的意思。他爸就急了啊,非要我幫忙。」
「……然後你又使了一些小詭計,讓他爸接受了譚希?」
她勾著他的手臂晃了幾下求表揚:「是啊是啊,我機智吧?」
「……」機智個錘子,換了心臟不好的人早被她嚇死了。
慕衡打開毛毯給她蓋上,皺著眉,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所以,我走了以後,你又開始管人閒事了?」
「這回我沒搞砸呀……」計言十說得很小聲,彷彿連她自己也有些心虛了,「反正我沒捅婁子,結局是美好的。」
「那好吧。」慕衡無奈地微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還做了什麼?」
「還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她得意洋洋地給他舉例,「我還在教趙老太太的孫女學畫畫,還有開小店賣周邊,幫人畫網站主頁……」
「聽起來確實挺忙的。」他點點頭,注視於她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哦,還有,《秀恩愛的一百種方式》裡挑了五個故事出來,做成了一個系列小動漫。」說到這,計言十神秘地湊過去朝他眨眼,「你絕對不會想到主題曲是誰唱的。」
「誰?」
「灰弭。」
確實不會想到。
慕衡的答案沒變:「誰?」
「古風圈的大神啊!網上很有名的一個翻唱歌手,聲線可好聽了!你都不知道我運氣多好,他居然願意唱恐怖動畫片的主題曲!!我每天單曲迴圈,從來不會聽膩!」
「男的?」他皺了皺眉頭。
「對啊對啊!他是我男神!!」
「……」
計言十仍自顧自地犯著花癡,沒留意到身邊的大神臉色已微微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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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飛機,又被守在那的粉絲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了。計言十已經有些犯睏了,對周圍的事物沒了半點新鮮感。眼皮耷拉著,忍不住揉了揉。其他幾個人去取行李了,她站在原地,看見邊上舉著FIN隊標的年輕小夥子。那是主辦方派來接機的工作人員,一個金髮碧眼的小帥哥,朝計言十靦腆一笑。
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就這麼臉紅了。
旁邊的人悶悶地冷哼一聲,目光別向他處,眼不見為淨。
許久不見,她可是越來越膽大了。
他在心裡盤算著,要怎麼給她樹規矩才好。
可側目看了看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又隱隱覺得到頭來被樹規矩的人,很有可能會是他自己。
到達主辦方安排的酒店大廳時,計言十還看到了幾張熟面孔,其中自然有她英俊瀟灑的前男友孫澤了。
自從他和喵嗚分手的事被爆出來以後,就再沒聽說過別的話題了。他站在TP戰隊的隊旗下,遠遠地望過來,旁邊是錢爺他們幾個隊友和領隊。
言笑晏晏間,他有意無意地朝計言十投來一個笑意的點頭。
而她正站在慕衡的身邊,小手被他牢牢攥著,對孫澤的舉動自然是視而不見的。
直到TP的人先行離開,身邊的人才不經意似地緩緩開口:「我看到了,你們剛才眉目傳情暗送秋波。」
他說這話的聲音很輕,只夠她一人聽到。
「……」現世報,絕對是現世報。
計言十還記得上次自己這樣跟他胡說八道的時候,是確認關係的那一天。那天他心情似乎一直不錯,直到淡定地說出那句不像表白的表白。
現在想來,倒像是預謀已久。
「你上升是天蠍座吧?」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什麼意思?」
她訕訕地笑道:「沒什麼,誇你帥呢。」
「……」
對方自然是不信的,不過也懶得跟她計較這些。
看著TP的隊員離開的背影,計言十悄悄拉他彎下身,輕聲湊在他耳邊問:「我在現場看比賽的話,你會緊張嗎?」
緊張是競技項目最大的天敵。
慕衡沒直接回,專注地低眸看她的眼睛,認真思忖了一番後也沒得出什麼實際的結論。
眼底裡莫名地生出一絲違和的孩子氣,最後只簡單回了三個字:「我想贏。」
「我想贏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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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方安排的酒店富麗堂皇設施齊全,每個隊安排了四個房間,還有獨立的訓練房。
參賽選手每人配備了手機和硬碟,走到哪兒都是吃不完的零食和飲料。計言十跟在一群人後頭,已然有了倦意,她在飛機上沒消停下來,連帶著慕衡也沒好好休息過。打了個哈欠,拿出手機瞧了一眼,北京時間晚上十一點多,而西雅圖美好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第一天沒有安排什麼活動,處理完各種報到的手續,計言十就滾回去睡覺了。
她的精神還很亢奮,身體卻有些吃不消了。打開電視機,裡頭傳來滿滿陌生的疏離感。
這讓她想起剛到日本的時候,也是這樣突然置身于另一種文化中,從交流到生活,無一不是艱難重重。她趴在柔軟的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就這麼想著以前的事,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不知是幾點,厚實的落地窗簾被拉上了,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昏暗。計言十輕輕動了動,發現身邊多了個人,她的腦袋正枕在一條熟悉的手臂上。
他的氣息很近,溫和的,夾帶著些清新。感知到懷裡的小動靜,慕衡在黑暗中輕聲開口:「醒了?」
「幾點了?」她打著哈欠,口齒含糊地問他。
「當地時間,大概傍晚三點多。」
「你一直沒睡?」計言十揉著眼,小手環上他的腰,她已經太久沒這樣抱他了。
「我要儘快倒好時差。」
她這才想起來還有倒時差這麼回事,照她這麼個活法,估計是永遠調不回來的,「那我是不是也不該睡的?」
「你沒關係,慢慢來。」他把她攬進懷裡,「前面幾天是小組賽,有足夠的時間來適應。」
「分組分好了?」
「分好了,在A組。」慕衡疲憊地輕歎一聲,「運氣不大好,大部分中國戰隊都分在A組。」
「一上來就先跟自己人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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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他沒再說什麼,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髮,她的頭髮柔軟得像小動物,「小Mul最近怎麼樣了?」
「挺好的,可想你了。」
「那你呢?」
她這時候已經知道「那你呢」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了:「我和它一樣啊~我們祖孫倆一塊想你。」
「……」
沉默了片刻,慕衡又猶豫著開口,有個問題他總覺得不太對勁,想要跟她求證:「你今天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有嗎?」
「嗯,總覺得你拉著我說這說那的時候,沒有把最想說的事情說出來。」他冷靜地分析道,「這時候你的眼睛裡會藏著情緒的波動。」
「你厲害。」她自知瞞不住他職業選手的敏銳嗅覺,就開始滿口扯淡:「嗨,還不是我那沒關係的弟弟麼,他今年大四,論文居然給掛了,得延畢。我爸就叫我去勸勸他,別整天吊兒郎當地不肯用心。還有小Mul前陣子好像看上了社區裡的一隻小野貓,老偷偷地想跑出去……」
她一股腦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慕衡靜靜聽著,沒打斷她,漆黑的眸子裡卻暗含幽深的思索。
等她差不多都講完了,他才悠悠地開口:「以後想說了,記得告訴我。」
「……」他竟一眼看穿了她的藉口託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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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言十對此也徹底認輸了,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輕輕點頭。
「慕衡,謝謝你,有些事我只是還沒想明白。等我想通了,或者實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再告訴你好不好?」
「好,我等你。」這句話很溫柔,是貼在她耳邊講的,如通了電流般地,瞬間蔓延到了她的心裡。
耳邊酥酥麻麻的,混合著他暖和的氣息,撓得她很癢。計言十忍不住笑著躲開,他卻不放棄似地,擒住了她的小手壓在枕邊,整個身子順勢傾過來,把她圈在自己懷裡動彈不得。
「我的聲音怎麼樣?」
「額?」
「每天聽的話,會膩嗎?」
「……」
他居然很腹黑地,還記著剛才她隨口提到的事,真是個絕對記仇的人。
計言十好死不死地,還去笑話他:「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大神?」
「……」
「還不承認啦啦啦~」
「……」
「不承認我就接著說,我男神最近又翻唱了……唔……放手……」她下意識四處逃竄,可整個人已經被他箍住,毫無藏身之地,「你已經一整天沒睡了,別鬧!」
他的聲音帶著幽深的悅然笑意:「我不介意更累一些,再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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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的時候,計言十已經饑腸轆轆。
當地時間晚上九點多,慕衡睡得很熟,伴隨有節奏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西雅圖的夜生活或許才剛剛開始,可在這個偌大的酒店房間裡,卻佈滿寂靜。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他臉上,計言十在旁邊靜靜觀察他安詳的睡顏。長而密的睫毛微顫,眼珠子快速轉了轉,似乎是做夢了,也不知有沒有夢到她。
計言十竊笑著,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拂過他的朗目疏眉。慕衡的五官輪廓柔和,鎖骨的線條卻很性感。
她不爭氣地吞了吞口水。
不能再看了。
秀色可餐又如何?到底是不能充饑的。
悄悄掀起被子一角,儘量不驚動慕衡,躡手躡腳地從對面的床上抽過來他穿過的隊服T恤,隨意往身上一套。
這是個標準間,可另一張床就這麼浪費了,被他扔了一堆行李在上面。
計言十摸索著挪到桌邊,那兒擺了一大堆零食,可大多都是膨化食品,吃起來「哢嚓哢擦」的,實在不適合在有人睡覺的房間裡享用。於是她捧著一堆零食跑去衛生間,把門關上以後隨心所欲地吃起來,忽然又覺得自己這樣挺滑稽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心情很好,只因在他懷裡睡著前,聽他咬耳朵時說出的那聲傾訴。
極盡溫柔的三個字。
好想你。
勝過任何動人的句子,毫無防備地,直接探進了她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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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幾天的小組賽,把中國戰隊一半打進了敗者組。當然,敗者組仍然還有拿冠軍的機會,只是更艱難了一些。
計言十在酒店餐廳遇到孫澤的時候,他正獨自一人下來買咖啡。TP前兩天被一支馬來西亞戰隊打進了敗者組,他的心情自然不怎麼好。見了計言十,還是習慣性地打了個招呼,只是神色裡沒了以往的神采,笑容勉強得很僵硬。
「最近好嗎?」萬能的醬油開場白,從他這樣沒臉沒皮的人口中而出卻顯得那樣令人唏噓。
瞧孫澤這樣子,計言十也氣不了他,點點頭,又尷尬地回了句:「好好打。」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滿是疏離。
「嗯。」他苦笑,抬起眼看了看她,還是沒忍住心中的疑問,「他對你好不好?」
「好,真的好。」她還特地強調了一下,以免這位仁兄又捏造出什麼陰謀論。
哪知道這回他沒質疑這個「好」是真是假,倒是對「好」的屬性提出了疑問:「是打算娶你的那種『好』嗎?」
「……」天知道呢,這人未免也太較真了些。
見計言十沒說話,孫澤立馬跟占了上風似地朝她笑笑,頷首道別,「不管怎麼樣,祝福你。」
很多話還未出口,很多事還沒收尾,但這一別,計言十卻無比確信,自此以後,兩人再無交集。
沒有電視劇裡生離死別的畫面,甚至沒有一絲感慨。
她只這麼呆呆看著他走遠,想到了分手後第一次在遊戲裡遇見他的那天晚上,他在遊戲裡殺了她很多次。可後來他又找過她,說那是因為愛她,才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那時候計言十的笑容滿是嘲諷,咬牙切齒地說,呵呵,看出來了,你是真的「很」愛我呀。
這一刻她忽然釋懷了,真心又如何,假意又怎樣。如果她計言十能早些跳離這份無端的怨氣,那麼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又算得了什麼?如今她很慶倖,這段不知深藏了多少謊言和背叛的感情的終結,給她帶來了全新的開始。
她現在終於知道,那天慕衡被捲進這場莫名的紛爭裡,並不是巧合,而是她不敢信卻也不敢否定的天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