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BO5的DOTA2決賽,活生生打到了第五局,計言十看得眼睛都疼了,可身邊的慕衡卻尤其認真。他邊看邊觀察著每個人操作上的漏洞,在腦海裡不斷計算著對手的弱點。
局勢對FIN來說算不上順利。
趁著短暫的休息時間,慕衡熟門熟路地走上台,徑直去玻璃房找老隊友。即便是沒有工作證,也沒人會攔著他Mul神到處亂跑。那些年輕的小夥子見了慕衡就跟見到救世主似的,拉著他讓指點決勝局的BP。
他有種讓人安心的氣場,好像有他站在這裡,任何比賽都從來不會有懸念。
計言十get不到那些宅男們激動的點,倒是看上了台邊上的DOTA2模型玩偶。趁著慕衡不在的時候,她獨自跑去台邊問工作人員怎麼賣。
站得筆直的小夥子笑著為她介紹:「這些是待會兒DOTA2決賽結束後抽獎的獎品。」
「抽獎?!」
「是啊,入場券上都有編號的,到時候會讓冠軍隊來抽號碼。」
「那我是沒希望了~」計言十失望地輕歎,她就是傳說中一輩子都沒什麼中獎命的人。
「你喜歡哪個?」他突然問她。
「什麼意思?」她差點以為這小夥子看上她了,心下一顫,還思忖起如何在慕衡和玩偶之間作抉擇。
「我認得你,你是Mul神的女朋友。」那小夥子憨憨地笑起來,「你喜歡哪一個隨便拿就是了。」
「……」
「不要緊的,反正這是鼓勵獎,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
「當Mul神女朋友還有這等福利呢?」她想都沒多想就狂點頭,「那我是!」
**
決勝局開始的時候,慕衡也下了場回座位。看到那計言十抱著個小藍胖的玩偶,似乎玩得挺高興。
「你什麼品味?」他坐下來後第一句,就是對她這位藝術工作者品味的吐槽。
「嗯?」
他垂了垂眸子,「醜不醜。」
原來他是指她手裡的藍胖,那傢伙在遊戲裡是個渾身藍色的大胖子,手裡拿著根棒槌,長得又呆又蠢,還長了兩顆腦袋。操作起來簡單容易上手,可哪有女孩子會喜歡這外形的?
言十卻不以為然:「這怎麼醜了?我覺得可愛得很。」
「……」他這才想起她畫的都是些什麼漫畫,比起她筆下那些血淋淋的怪物,這藍胖確實算可愛的了。
大螢幕上的BP環節結束,解說正在為大家介紹雙方陣容。
慕衡的目光閒適而從容,一切如他所料。只是這場比賽,勢必要持續很久。
計言十每次打遊戲都不用腦子,她純粹把這當熱鬧在看,瞧了瞧舞臺上的兩座玻璃房。選手們齊刷刷端坐在裡面,做賽前最後的準備。舞臺的燈光透過玻璃房,把房間裡照得通透明亮。
她忍不住把腦袋輕湊過去問他:「坐在那裡邊打遊戲是什麼感覺?」
他也微微靠過來,說:「挺安靜的。」
「就這樣而已?」
慕衡莞爾道:「不然呢?」
「沒覺得特激動嗎?」她的瞳孔晶亮得閃著光,彷彿有關他的任何亂七八糟的細節都能引起她的興趣。
「有什麼可激動的……」
「你這人也太淡定了~」她似乎對他的反應不太滿意,繼續自顧自琢磨研究著,「裡面有空調嗎?悶不悶的?好想進去看看啊。」
「那就去。」
「啊?」
「比賽結束以後去。」
「不會被趕走嗎?」
「會,不過……」他唇畔的笑意如沐春風,目光仍注視著大螢幕,腦袋卻靠過去對她附耳私語,「你不是會打著我女朋友的名號到處招搖撞騙的麼?」
「!!!」計言十猛地吸了口涼氣,震驚地抬起眼,卻看到慕衡向來寡淡的眸子裡難得出現的戲謔,「你你你……」
「我我我?」
「你怎麼知道?!」話音剛落,她立刻驚愕地張大了嘴,自己就反應過來了,「那小哥出賣了我?看著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沒想到嘴這麼快啊!這到底是什麼世道,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信任了!」
「怨不得別人。」他對她的行為作出最恰當的總結,「夜路走多了,總會撞見鬼。」
「天地良心啊Mul神!!」她慌忙舉起手,像模像樣地作發誓狀,「我保證只走過這麼一次夜路啊!而且是那小哥自己說的,我只是沒否認而已啊。」
「嗯。」他對此沒作什麼評價,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麼配合也是少見。
計言十覺得今天的慕衡不太對勁,於是她又舉例子,企圖把鍋和他平分:「再說了,剛才在外面,你的粉絲都喊我『Mul嫂』,你也沒否認啊。」
「是啊。」他繼續順著她的話,沒半點反駁,「我又沒怪你,你急什麼。」
她有些搞不懂了:「那你的意思是……」
他覺得她實在笨得可以,卻又只好退讓一步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想怎麼招搖撞騙,都行。」
這下她是徹底懵了,目光呆滯,搖了搖頭說:「我還是沒明白。」
「……」慕衡沒再說話,只是斂起了遙看大螢幕的目光,靜靜看著她的眼睛。
她有一對很清澈的眸子,卻在此時蒙上了一層迷惘。
那一頭霧水的樣子很可愛,像一隻呆鵝。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就這麼揭曉答案,還是繼續看這隻呆鵝笨拙地在原地轉圈圈。
「啊!!」看著他玩味的神情,計言十恍然大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該不會是……要給我官方授權吧?!」
明明是這樣莊重的時刻,他卻被她的說法再次逗笑了。
於是微微頷首:「是。」
「……我是在做夢嗎?」
慕衡再度配合地伸出兩根手指,用力捏了捏她的臉蛋,「是嗎?」
「疼,不是。」她怔怔地搖頭,臉頰瞬間攀上緋紅。
他喜歡看她呆若木雞的樣子,沒來由得讓人想逗她:「傻了嗎?」
她乖乖點頭:「傻了。」
這之後還補了一句:「我沒想到。」
「怎麼沒想到?」
「我這輩子從來沒中過獎,大的小的都沒有。喝飲料從來沒開到過『再來一瓶』,每次便利店集點快成功的時候就過期了。」她蜷著手指給他一一舉例,「所以Mul神……你真的沒開玩笑吧?」
「呆子。」慕衡的眼角悄然攀上盈然笑意,他的聲音不重,落在整個會堂激揚的遊戲音效裡,卻格外清晰易辨,「你最愛的那個問題,不想問了嗎?」
「不不,我現在對那個沒興趣。」她神色複雜,小幅度揮了揮手,不按常理出牌地答道,「可以換一種問法嗎?」
「可以。」
「你心裡……有沒有我?」當計言十一鼓作氣說出這麼句直白的話時,她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巴掌。
這實在是太羞恥了。她的心幾近從喉嚨口跳出來,筆直端坐著,都不敢抬頭看旁邊的人了。
周圍的宅男們還在為螢幕上激烈的團戰而歡呼,她開始期望自己剛說出口的話被湮沒在嘈嘈切切的雜聲裡,而永遠都不會飄進慕衡的耳朵。
然而她低估了Mul大神的聽力,他的神情在短暫的凝滯後轉為難以置信的啞然——他沒想到她會問得這樣直接,和她DOTA的打法一樣,無腦沖臉。
而這回她問出口後倒是沒再像之前那樣喋喋不休地逼問他答案,反而裝作若無其事地玩著手裡的藍胖子。
可即便是把腦袋湊得再低,也難以遮掩住臉頰邊的大團粉色。
「言十。」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稱呼她,沒有多餘的生澀,彷彿早已這樣喚得熟稔,「我也沒中過獎,但我通過努力,得過很多獎。」
他的話很好聽,似是鼓勵,又似是暗示。
於是言十又壯著膽子微微抬了抬頭,側目輕聲應道:「我也很努力。」
「對。所以,這次得獎的是你,中獎的是我。」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聲線裡出現了少有的溫柔。
柔軟的頭髮在他厚實的掌心漸漸散開。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被一隻貓摸了腦袋。
所有的一切都反過來了。
**
FIN經過70分鐘的持久戰,終於拿下本次K聯賽DOTA2項目總冠軍。
舞臺上飄落的彩帶鋪滿一地,姚峰領著年輕的隊員們回到臺上,一齊給觀眾鞠了個躬。
全場的熱情瞬間被點燃,歡呼呐喊聲此起彼伏。
這是一個嶄新的時代,而慕衡選擇在這個時代開始前就完美謝幕。
在主持人採訪冠軍隊伍時,姚峰對本次的比賽做了一個總結:「我們的隊伍還年輕,我們會不斷嘗試開發不同的套路和戰術,決不會讓一直支援我們的粉絲失望。」
「比賽結束了,打算怎麼慶祝?」主持人又把話筒交給隊長,也是明星選手FLR。
FLR穩重答道:「待會兒一塊吃飯,也沒什麼特別的慶祝環節,畢竟這只是剛剛開始。」
輪到年紀最小的選手3Q發言時,他感慨地說了一段話:「其實我進FIN是沖著我偶像來的,大家都知道,他是公認的solo第一人。那時候他在一隊,我在二隊,我做夢都想要和他一塊並肩作戰。沒想到有一天我被升到一隊了,可他卻退役了。」
主持人幸災樂禍地笑道:「那可真是天意弄人啊。」
「可不是!」3Q扼腕道。
「機會難得,需要現場表個白嗎?」主持人又把話筒交給他。
「不了不了!」他連忙推脫,「今天看到我偶像帶妹子來了,我湊熱鬧不好吧?」
「哦?是嗎?」那主持人也是個要事的主,立刻興奮地抬起目光在台下搜索了片刻,「哪兒呢?」
攝像大哥是會玩的,一早把鏡頭對準了第二排邊上的Mul神。
大螢幕上切到的場下特寫引起全場的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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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計言十還難以置信,悄悄靠過去,兩隻手攥住慕衡短袖T恤的袖口,不安分地輕輕拽了拽。
「你已經問了一個小時了。」慕衡無奈地輕歎,眉宇間的笑意卻絲毫不減,「敢再問一遍,別怪我真下毒手。」
「我就是搞不明白,你怎麼會看上我呢……」她覺得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怎麼也不可能輪到她計言十,哪怕她已經虎視眈眈覬覦這張餅很久了。她做夢也想嘗一嘗,哪怕只是摸一摸也好啊。
可現在這張餡餅自己跑到她嘴邊,她倒開始怕了。
慕衡也哭笑不得,扶額看著舞臺上老隊員們聊獲獎感言。
旁邊的人還在耳邊喋喋不休:「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按照一般劇情來講,你應該先舊情難忘,和前任分分合合,弄得遍體鱗傷心如止水。然後我在你隔壁苦守寒窯十八年,最後你才終於發現……誒,你怎麼可能看上我呢?」
「……」她又來了,沒完沒了的叨叨,還把他說得這樣不堪。
「哦?是嗎?在哪兒呢?」臺上遠遠傳來主持人的聲音,畫面適時切到觀眾席兩人的特寫。
奶黃色連衣裙襯得畫面裡的女人膚若凝脂,她一臉困惑,正歪著腦袋兀自念念有詞。
而畫面裡的男主角笑容清澈如風,無奈中略帶溫和。
電光火石的瞬間,他自然地俯身過去。
計言十隻覺得滿腦袋「轟」得一聲,就聽不見周遭的半點聲響了。
一雙溫熱的薄唇附在她耳邊,頸間被他的呼吸撓得癢癢的,磁性低沉的聲音隔絕了世間所有的喧囂,游離在她的耳畔:「乖,別鬧了,大家都在看你。」
她沒來得及思考,只覺得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遠。
他的聲音,像強效的麻醉劑,瞬間帶走了她所有的知覺。
他的話語,像哄孩子的蜜糖,半是引誘,半是警告。
耳廓還留有他嘴唇的柔軟觸感,那句「乖,別鬧」還停留在耳中,反復盤旋,久久不散。
等到她發現舞臺上出現了自己關公般的紅臉時,整個懵了,像隻落荒而逃的小老鼠,急於尋找一個藏身之處,拙劣地把腦袋躲到他身後。
於是大螢幕上俊朗清逸的男人沖著鏡頭莞爾一笑,微微頷首,以回應臺上年輕隊員的致敬。
那可能是Mul神留在大眾視線裡最溫柔的一個鏡頭,以至於大家都來不及去打量那個躲在他身後不敢冒頭的姑娘,那清瘦弱小的一團,怯怯地在他身後埋著腦袋,害羞的模樣跟躲貓貓的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