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七夕隔天是週末,悶熱了許久的天氣難得得陰沉涼爽了起來,到了中午,還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譚希一大早就爬起來回家換衣服去了,說是和那個IT男約好了一起吃午飯。那男人昨天加班,看這意思是想補過七夕。計言十瞧這勢頭不對,就非要死皮賴臉地跟著去。譚希知道她沒安好心,就打死也不肯帶她,言十糾纏了許久未果,只好先偷偷記下兩人約好見面的餐廳,就放譚希回去了。
到了晌午飯點,計言十堂而皇之地去敲慕衡的家門,來人一身輕便居家服,看起來沒有出門的計畫。看到計言十的出現也沒什麼意外的,直接問她來意。
「走~請你吃飯!」言十大方地豎起大拇指佯裝闊綽,可她笑得那樣殷勤,讓人沒來由地心生狐疑。
他倚在門邊,雙手隨意地輕輕抱胸,聲線清朗有質感:「幹嘛突然請我吃飯?」
她總不能說自己想去跟蹤人家約會又怕被滅口所以找他壯膽吧……聽上去也未免太蠢了些。
於是她訕笑道:「昨天的小吃都是你買的單啊~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想被我非禮嗎?」
照這麼說,「非禮」來「非禮」去的豈不是永遠沒個底了?慕衡細長的眼睛彎彎地輕笑起來,他今天的笑容帶著暖意,像剛開春的第一縷清風,涼薄散去,溫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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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言十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把剛認識的姑娘帶去吃烤魚,這男人也真夠二的。她家Mul大神還在那矯情,說什麼最近上火,不吃烤魚。然而這位揚言「來而不往非禮也」的東家可沒這麼好說話,一句「那咱們吃涼菜」就把她三顧茅廬請來的客人給對付了。
一進店裡,計言十二話不說就挑了譚希旁邊的兩人座坐下了。
店裡空蕩蕩的,她偏偏要跟人湊一塊,一看就有問題。
譚希見了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再看到她旁邊貌似興致缺缺的人,氣得險些吐血。她知道計言十是來攪局的,也知道這傢伙向來唯恐天下不亂。可她不知道計言十還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明目張膽地坐在她邊上圍觀她相親,還……帶了個保鏢?!
她突然很想把那張故作淡定的臉摁進烤魚盤子裡。
慕衡自然也一眼認出了譚希,他不明白這兩人明明認識,為什麼要分兩桌吃飯,還假裝不認識。直到旁邊那桌的男人把功能表遞給譚希,問她喜歡吃什麼,他才恍然大悟,這是相親呢吧。
轉念又困惑起來,計言十這個蠢貨,為什麼要把他拉來看別人相親?
她撐起菜單,躲在那後頭鬼鬼祟祟地偷看旁邊桌上的男人,鬼頭鬼腦的,還以為別人都是瞎子麼?他不由覺得好笑,伸手把菜單從她手裡抽出來,這下她沒了擋箭牌,也不好明目張膽地瞧了,便收斂起目光,一臉悲憤,欲言又止。
隔壁桌點的是怪味烤魚,服務員大老遠端過來時就聞到香味了。
計言十吞了吞口水,再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菜:涼拌黃瓜,四喜烤麩,口味金針菇,冰鎮芥藍,還有……兩碗米飯。
倒是夠開胃的……
服務員送完米飯,彎腰在桌上的功能表打了最後一個勾,大聲說了句:「菜齊了,二位慢用。」
人家明明是畢恭畢敬的態度,計言十卻總覺得那服務員怎麼看都像在笑她。
不過她忘了自己桌上還有一位男士,要丟臉也是他覺得丟臉。他現在覺得這麼幾個涼菜擺桌上,這視覺衝擊甚是可怕,他甚至覺得自己像回到了饑荒的年代,兩個人在一張小桌子上,每天吃點糠咽菜過日子。
也太淒涼了些。
於是他無奈地提議:「你又沒上火,點條魚吧,小點的,你自己吃。」
「那怎麼行!」計言十大義淩然狀一口拒絕,「你看著我吃,多難受。」
所以還是一起難受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穿透過他厚重的心牆。她看似大大咧咧,原來還有細膩的一面?
慕衡的眸子淡淡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對面那個不消停的人,她像模像樣地夾了根芥藍到他的碗裡,貌似照顧周到的樣子。然後又去夾涼拌黃瓜,捏著筷子的手離筷子頭很近,笨拙地試圖夾一塊最大的黃瓜,東戳西戳的,好不容易夾起來,又滑了下去。
計言十不死心,正準備繼續下手,只見另一雙筷子穩穩地把黃瓜夾了起來,又送到了她的碗裡。
「我想夾給你吃的……」她呆呆地看著慕衡。
「你吃吧。」他的話語間還暗含調侃,「我自己會夾。」
言十只當是關心了,於是她竊喜地吃著大神親手為她夾的愛心黃瓜,目光悄悄溜到隔壁桌,那男人見到他們的互動,立刻也隨意地夾起一塊烤魚裡自帶的藕片放到譚希的碗裡。
譚希可是最不喜歡吃藕的,她那個強忍著怒火的表情喲……言十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咳咳。」慕衡在對面清了清嗓,適當地提示她別太忘形。
她打算乾脆把這事對他和盤托出,先湊到桌邊朝他輕聲問了句:「你覺得旁邊那個男人怎麼樣?」
他淡定地吃著菜,目光一動不動,或者應該說用不著動,他從剛坐下就已經觀察過了旁邊那個男人,但他和計言十不同,他不習慣評價別人,只隨便總結了句:「挺正常的人。」
「切~我覺得太呆了!長得跟河豚魚似的,你們也好意思昧著良心說正常。」她鄙夷地瞧了旁邊一眼。
慕衡就不明白了,她這人怎麼會這麼愛多管閒事,嘴裡還總吐不出什麼好詞。於是他臉色沉沉,同樣壓低音量問她:「好歹是你朋友相親,你來拆什麼台?」
她適時糾正道:「我這叫講義氣,不叫拆臺。」
他這就更困惑了,這算哪門子講義氣。可轉念想想計言十這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也就沒什麼好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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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一半的時候,IT男離開去上了個廁所,計言十終於沒忍住,在慕衡詫異的目光中大喇喇地端著個碗湊過去夾了幾塊烤魚吃。
譚希對她的行為似乎是見怪不怪,放下筷子冷著眼死盯她。
連服務員都看不下去了,遠遠站在那收銀台,忍著笑。
「好吃啊~~」言十邊吃邊做賊似地時不時東張西望,怕那IT男突然出現穿了幫。
「瞧你那點出息!」譚希看她賊呼呼的樣子,也沒了脾氣,「今天的事我以後慢慢跟你算帳。」
「我這不是擔心你被人騙嘛~」她道貌岸然地解釋起來,「我還特地帶了Mul大神來共同鑒賞,最終我們得出了統一的意見:這男人情商太低,長得還像河豚魚,並不適合你。是吧,大神?」
譚希蹙著眉,擲目於旁邊一言不發的慕衡,後者一臉崩潰地撐著腦袋,顯然不想發表什麼意見。這反應她太熟悉了,每次被計言十坑害的時候,她自己也是這個表情。於是她開始對這個自己向來不齒的遊戲男產生了些許同情。
等到IT男上廁所回來,計言十才放下筷子,重新苦著臉開始吃自己桌上的金針菇。
吃著吃著,她突然抬起頭,興致不錯地問:「大神,你知道金針菇為什麼叫seeyoutomorrow嗎?」
「我不想知道。」他冷冷地繼續低頭夾菜,可一夾起來就發現實在下不了口,已然被她說得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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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那桌聊到吃完飯看電影的事兒,譚希的目光悄悄瞥到邊上那桌,輕歎一聲,還是拒絕了。
言十端著飯碗傻樂,看來是自己的尾隨監視有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於是她樂呵呵地抬起頭問慕衡:「待會兒看電影去吧?」
慕衡的內心是崩潰的,他冷聲拒絕道:「沒興趣。」
她不依不饒地繼續纏他:「去吧~你在家又沒事做。」
這話太狠了,直戳他的軟肋。慕衡抿著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謝謝你提醒我是個無業遊民這回事。」
「怎麼會呢大神!你有一技傍身,還找不著工作麼?」言十滿臉認真,想努力擺出一副令人信服的表情,奈何她平時的行為太乖張,這正兒八經的樣子落在慕衡眼裡卻只剩下「陰謀」二字。
他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姨折騰著要給他介紹物件的事,說起現在許多姑娘還沒見面就開始打聽工作如何,每個月掙多少錢。那些八卦的親戚跟他說這些不過是變著法子想打聽他的工作和收入情況而已,他在整個家族裡面一直是異類,父親是電腦老師,母親是個普通的會計,老實本分的一家子裡,偏偏出了他這麼個事事不走尋常路的人。
大家都對他好奇,從各種地方旁敲側擊,這位所謂的「世界冠軍」換算成人民幣究竟是怎樣一個數字。
他向來對此置之不理。而如今退了役,他倒是有些好奇,也有些茫然,前面的路到底該怎麼繼續。難道天天等著電視臺和雜誌社的邀約,跑這跑那的抛頭露面?這種想法著實驚擾了他原本閒適悠然的心緒,他承認自己還沒那麼快進入到退役的狀態,於是耐著性子問她:「那你說說看,我能做什麼?」
「多簡單啊~」計言十雙目放光,激動地開始介紹起她為他安排的偉大藍圖。
「首先,你可以開始打素材做第一視角的視頻上傳到網上,分享你的職業心得,教粉絲打DOTA的技巧,現在老多人愛看了~然後呢,你就開個直播間,現在的直播平臺層出不窮,到處都在搶大神,以你的名聲肯定可以賣個好價錢~每天晚上直播那麼一會兒,可以賺不少錢呐!接下來就會有各種廠商找上你,希望和你合作,然後你就隨便開個網店,賣外設、賣服飾、賣零食,你人傻錢多的腦殘粉們都願意去消費~~再後來遊戲開發商都盯上你了,你只要隨便在視頻和直播裡面介紹一下他們的遊戲,輕輕鬆鬆就又賺上一大筆~再然後厲害了,你積攢了名聲,就開始在市中心開網吧,這就變成實實在在的生意了!開一家網吧還沒完,等名氣再上去了,你就開連鎖店!等全國各個城市都有你的網吧以後,這賺錢速度就跟水龍頭裡的自來水似地嘩嘩來~~這時候你輕輕鬆松就能買下一家遊戲公司,開發、代理遊戲,一統遊戲圈。最後你當了大老闆,自己組建戰隊,想打什麼遊戲就打什麼遊戲,想搞什麼聯賽就搞什麼聯賽!一個年紀輕輕的億萬富翁就這麼橫空出世了,那些曾經瞧不起電子競技的人,終於一齊跪倒在你的面前合唱了一首《征服》!」
「最後我一統天下笑傲江湖了?」
「對對!就是這麼個意思!」
「……什麼亂七八糟的,聽上去跟搞傳銷沒兩樣。」慕衡還是沒忍住被她逗笑了,扶額注視著仍然沉浸在豪情壯志裡的計言十,覺得自己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