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家酒館

　　凌晨三點半的時候，耳鼠睡倒在了陸齊腿上。

　　消了食兒的耳鼠變成了孩子模樣，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因為很喜歡一個人類朋友，所以想把自己燉給朋友來吃。因為不知道怎麼燉，所以找上了陸齊。

　　明明是只心智還未開化的耳鼠精，偏偏裝作成人模樣談什麼合作條件。

　　「先生，我知道你最喜歡吃。求你把我做成菜吧，送給小寶一半，你留一半。這個交易這麼好，為什麼先生不肯做？」

　　瞧瞧吧，多傻的耳鼠。甚至沒想過，即便是真可以用他的肉解毒，只要從身上隨便割塊肉下來就好，根本不用賠上性命的。耳鼠哭的時候，陸齊什麼也沒說，只是坐在一邊，隨手扯了抽紙遞給他。

　　到底是小妖精，哭著哭著就累了。陸齊搖搖頭，喝光了手裡的牛奶，把耳鼠放到了沙發上，扯了毛巾被給他蓋上，自顧踱進了房間。

　　日上三竿頭，陸齊帶著耳鼠出了門。兩人坐車到了市中心，穿過人民廣場，拐進了街邊一家小店。與周邊的鬧市相比，這家小店毫不起眼，裡面也沒有客人。陸齊招呼耳鼠坐下，扯著嗓子喊了句：「玄武兄，出來接客了！」

　　話音未落，通往廚房的門簾就被掀了起來，當中走出一人。他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寸頭，面容硬朗，穿著灰綠色外衣，肅著一張臉：「我家裡沒存糧了。」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掃過陸齊，落在了耳鼠身上，停留不過兩秒，還是把耳鼠嚇了個哆嗦。

　　陸齊打著哈哈走上前，抬手攬住玄武脖子，笑嘻嘻說道：「玄武兄，在你眼裡我就是那種沒事蹭吃的人嗎？我跟你說，兄弟最近發現了個好營生，賺錢還能白吃，。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帶你，到時我直播吃飯，你直播入定……嘖嘖……」

　　「你先過試用期轉正再說吧，」玄武白了陸齊一眼，撇撇嘴道，「我認識你幾萬年了吧，就沒見你一份工作做超過兩個月過。」

　　「哎，老玄，好好的你幹嘛突然提這個。」陸齊挑挑眉，尷尬轉移了話題，指指耳鼠介紹道，「這位耳鼠小弟找我表達了自己想被吃的願望……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呀！像我那麼奉公守法的國家公職人員，當然不會知法犯法了。就是小耳鼠心太誠了，我帶他來找玄武兄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幫他。」

　　陸齊大致複述了一下耳鼠與他的人類朋友的故事，玄武聽了，面上沒什麼變化，只是突然從口袋了掏出五塊錢，支使耳鼠去打瓶醬油回來。陸齊還在一邊說道：「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去打醬油來吃。我可聽說裡面都兌水了，哪裡趕得上瓶裝方便。」

　　玄武從衣架上扯了圍裙掛在身上，繃著臉道：「那不一樣的味兒。說說吧，到底為什麼帶耳鼠來找我？」

　　陸齊攤攤手，煞有介事道：「剛才你也看到了，耳鼠精那個樣子，哪裡像個妖精。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最近遇到的幾個妖怪感情未免都太豐沛了些，我懷疑哪裡出了問題。」

　　「那你問上頭了嗎？」

　　陸齊一拍桌子坐了下來，頗為無奈道：「我也想問啊！可是領導可能還不知道我有了新工作，不接我電話，估計是怕我說加工資什麼的吧。」

　　這種事情……

　　別說，領導真能幹出來。

　　玄武拿起了放置在櫃檯一片的老式台式電話，撥通了妖管所辦公室的電話。電話響了三聲，那頭就有人說了話：「喂，小玄啊，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領導，找你有事的是老饕不是我。」玄武說完這句話，全然不顧聽筒那邊所說的「你就說我不在啊」，把話筒遞給了陸齊。

　　陸齊對著玄武道了聲謝，也沒什麼廢話，就把耳鼠的情況給那邊複述了一遍，然後問道：「領導，我覺得這只耳鼠精的狀態很不對啊，按說妖怪是該更乾脆點吧。怎麼這小子的生活裡完全沒有自己都是別人呢？」

　　那麼人靜默片刻，態度難得嚴肅了起來：「小陸啊，有件事，我一直沒來得及跟你們說。老鳳發瘋那天，震裂妖界的檔案館跟出入境管理處。這妖怪出入就出了點問題……當然也不是多嚴重的問題，無非就是有些妖怪跟人界有了羈絆，這本身也不算什麼。比較讓人頭疼的是，如果他們的人界暫住證到期而羈絆沒有解除，不能按時回到妖界，那麼他們就會消失不見。」

　　都要消失不見了，還不算什麼？！

　　陸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聽那頭繼續說道：「所以小陸啊，要是碰到這樣的妖怪，就做做好妖好事，幫他們實現願望解除羈絆送回來吧。」

　　「加工資嗎？」

　　「小陸，不是我說你，做妖不能太物質，談錢多傷感情啊。你呢，就先兼職幹著，我給你算提成，一單記一筆。過幾天我派大白過去接手這事兒，成不？」不等陸齊說話，領導就拍板表示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

　　陸齊放下聽筒，有些苦惱詢問玄武耳鼠的羈絆要怎麼解決。玄武拿了一簸箕韭菜出來，招呼陸齊來擇菜，邊擇邊道：「很簡單啊，要麼如他願把他燉給人類吃，要麼就等那個人類死掉。人去了，羈絆就沒了。」

　　玄武說話的時候，耳鼠剛打完醬油回來。他費力擺著碩大一個醬油瓶，把剩下的六毛錢遞給玄武，說這是店主找零。耳鼠擦擦額上的汗，一臉天真抬起頭來看著玄武：「玄武先生，您剛才說什麼去了呀？」

　　「玄武是說，他晚上要出去跟人類斗舞，想問你要不要去。」陸齊看著耳鼠白胖的臉，忍不住捏了兩下。

　　「真的可以嗎？」耳鼠兩手合十，一臉崇拜看著玄武，眼中帶著期翼。玄武到底沒有拒絕耳鼠，悶悶應了聲好。

　　眼看天色漸暗，而玄武的小店並沒有進什麼客人。陸齊打了電話訂了同城快遞，說借玄武小店一用，今晚請他們吃鰻魚大烤。

　　同城快遞，講究的是速度，講究的是新鮮。陸齊訂的是剛打撈上來的鰻魚，因為他訂的多，店家已經幫著去了魚鱗跟內臟。新鮮的鰻魚不能放置太久，不然就失去了肉質的鮮嫩。陸齊搬了椅子，讓耳鼠拿著手機站在椅子上，拍攝自己的做魚過程。

　　陸齊淨了手，將鰻魚洗淨，切塊，倒了料酒、醬油進去醃漬。洗了幾個聖女果放在一邊，中間自己吃了兩顆，餵了耳鼠一顆。油鍋燒熱之後，陸齊將鰻魚放進去慢煎，待鰻魚變了色，調了鹽跟高湯進去斂汁。

　　「咕嘟、咕嘟」，高湯翻滾，漫過鰻魚，滲入肉裡。原本的鰻魚慢慢裹上了濃稠的湯汁，顏色紅潤，肉感Q彈。見湯汁收濃，陸齊揭開鍋蓋，把備好的蔥花、聖女果放了進去調味。臨出鍋時又加了點麻油進去，耳鼠聞著這個味道，不住地吞口水。

　　因為陸齊事先說了，今天的攝像是表弟，所以當聽到小朋友肚子不加掩飾的「咕嚕」聲時，不少粉絲都笑噴了。啪啪敲擊著鍵盤，說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小表弟的渴望跟呼喚。陸齊端著巨大的盤子，讓粉絲近距離感受一下鰻魚大烤的視覺衝擊，然後問道耳鼠：「告訴表哥，你想不想吃呀？」

　　耳鼠毫不做作，誠實給了回答：「超級想吃！」

　　「走吧。」陸齊在前面端著盤子，耳鼠輕盈從椅子上躍了下來，小跑跟在陸齊身後，開心坐到了餐桌前。陸齊盛了米飯出來，剛好撞到玄武拿了韭菜進去，說要炒個小菜招待他們。

　　耳鼠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盼著玄武出來好一起吃飯。廚房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耳鼠豎起耳朵，忍不住問道陸齊：「玄先生他是這家餐館的店長吧，那他做飯是不是也很好吃呀？」

　　陸齊面色有些古怪，笑的意味深長：「待會他做完了，你嘗嘗就知道了。」

　　當玄武端著那盆黑漆漆的東西出來時，耳鼠的頭髮都豎了起來，驚呼道：「先生，你這是做了什麼菜啊？」

　　玄武把「菜」放在了餐桌上，一臉淡定的摘下圍裙坐了下來，面不改色介紹道：「韭菜炒雞蛋。」

　　直播一直開著，當看到一雙漂亮的手配上一盤黑漆漆的東西時，網友拍桌狂笑，表示這才是傳說中的黑暗料理，他們之前做的都弱爆了。

　　陸齊心滿意足吃著自己的鰻魚大烤，碰都不碰那盤黑成碳的韭菜炒雞蛋——

　　耳鼠還是太年輕，玄武的店開了一天都沒進客人。可想而知，他的廚藝，有多「馳名」。

　　吃過晚飯，玄武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帶著耳鼠出去跟人類斗舞。當看到廣場上聚集的那一群老頭老太太的時候，耳鼠不覺有些傻眼——

　　說好的斗舞呢？總不會是，要跟一群老人家決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