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而那天回來最快的那個弟子是個青年,長得很憨厚,受了點輕傷。雁翎摸了摸下巴,這人是唯一一個回來得比賀見霜快的人,會是什麼厲害人物麼?
但細看之下,他卻沒有梅炎之、餘意清之類的習武之人讓人眼前一亮的瀟灑氣質。打聽了名字,果然是沒聽說過的角色。
看一圈下來,雁翎已經基本上把他們的臉都認全了。
前段時間,共有六十多人躋身於此,且都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在一切都不確定的前提下,預備弟子彼此之間都有些防備心理,不會毫無顧忌地交往——當然了,雁翎對賀見霜那是特例。現在就不同了,首先,威脅沒有了,其次,今後大家就是共同進退、互相扶持的同門了,眾人都放下了防備,誠心交談了起來。即便是賀見霜這種冷臉王,周圍也圍了不少人。
話說,按照回來的速度排行,雁翎反倒成了這一次新弟子裡最小的那個,暱稱已經不是“十三師妹”,而是“小師妹”了。
尹靈身邊的少女憤憤不平道:“尹靈,你瞧,那個雁翎竟然也通過了考核,你不是說以她的資質,不會留在蒿山派的嗎?”
“聽說這次她在山裡遇到了意外,還是賀見霜把她背回來的。”
“賀見霜……就是那個第二快回來的人吧?”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發生了意外!都沒見她有受傷,第二天就活蹦亂跳地出來了。聽說為了找她,連大師兄也被驚動了。”
“若是假的,這雁翎可真真有心計。”
這時,站在雁翎身邊的賀見霜清冷的目光忽然瞥向了她們。距離那麼遠,明明知道對方聽不到,這幾人還是條件反射地噤聲了。
尹靈不發一言,冷冷地轉過了頭。
集合時間到了,這次來的人居然是餘意清。雁翎站在賀見霜旁邊,對於自己即將開展的蒿山派生涯,也有些期待。
餘意清一改往日痞態作風,環顧一周,笑道:“恭喜各位通過了最終考核,今日,你們會正式拜入我們蒿山派掌門——應允龍真人的門下。但你們平日的學武,並不由真人直接負責,而會由幾位師兄負責。在場的二十人,從二師兄開始往下數,每位師兄會負責三到四人,屆時會通過抽籤決定。等決定了之後,今後習武有什麼問題,去詢問那位師兄即可。”
眾人點頭,明白了。
接著,餘意清就帶著他們去應允龍所在的地方,正式拜師。蒿山派依山傍水建築,雁翎是第一次來到最高的地方。孤峰之上,一座的古典建築佇立在雲霧之間,牌匾上書——幽肅閣,肅穆而高遠,飄飄欲仙。
來到這種地方,再多話的弟子也安靜下來。餘意清跨入了門檻,眾人紛紛跟隨。雁翎看見大堂的最上方座位盤腿坐著一位鶴發長鬚的老人。光看外表也有七八十了,只是,他長得不像電視劇裡的那種仙風道骨的長老,反而臉圓圓的,眼尾有笑紋,慈祥得如同一位普通老人。
這就是蒿山派的掌門人——應允龍麼?原著裡的他,是賀見霜的啟蒙師父,要是沒有他最初的教導,賀見霜也不能踏上武學正軌。一生桀驁的賀見霜對這個師父亦是敬重有加。雁翎難以想像在應允龍被連累殺死之後,一夜之間背負上那麼多人命的賀見霜,內心的自責和煎熬會是多麼巨大。
梅炎之靜靜地抱劍站在應允龍的身後,神情清淡。
尹靈怔怔地看著他。
雁翎:“……”
弟子們一個一個上前去跪下拜師,禮儀非常簡單。明白這是這個世界的規矩,雁翎也沒矯情,簡簡單單就行了禮。站起來後,應允龍忽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雁翎站定,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心裡有些打鼓——應允龍應該看不出自己是個穿越者,但他能否看出她是只神獸,就很難說了。
應允龍蒼老的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忽地豁達一笑,低低歎了一句:“罷了,來即是緣。”
雁翎抿了抿唇:“是。”
眾人:“……”
離開了幽肅閣,餘意清讓眾人抽籤,雁翎只希望和賀見霜抽到一起,並且別抽到吊兒郎當的餘意清門下,不然每天絕對會被嘲笑;更不要抽到原十三師妹癡漢的梅炎之門下,不然就尷尬了。
用抓周的方法,雁翎打開了手中的紙條,腦袋頓時噹一聲響了,那是一萬隻草泥馬撞擊她腦殼的聲音——上面是一個飄逸的梅字。[蠟燭]
雁翎:“……”
她一臉屮艸芔茻,又打起精神,連忙湊到了賀見霜身邊看——他手裡的字條也書寫著一個飄逸的梅字。天無絕人之路,賀見霜也來到了梅炎之門下。
唉,兩人今後就有伴兒了,也算有了一些安慰。
而且,餘意清也說了,這些負責的師兄只是在他們有困難的時候去求助的,放到現代充其量就是個大學輔導員的感覺,不用天天對著。再說了,如果有梅炎之的幫助,賀見霜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吧。趁這個機會觀察下他和梅炎之的關係,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裡,雁翎也釋懷了,心情很好地對賀見霜說:“我們又能繼續一起習武啦,你瞧,這一定是緣分吧——無論是住所、打雜或者是學武,甚至是考核,我都注定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嗯。”賀見霜輕聲應了一句,側頭看向遠處,和風暖陽,春水繞天涯,燕山一片生機勃勃,眼底便浮現出了幾分淡淡的暖意。
雁翎對於他而言,就像寒夜裡遇到的一壺暖酒。就這麼看來,這壺“酒”,還會陪他很長一段時間。而且,這段時間以來,她除了他之外,似乎就沒有別的交往較為密切的朋友了。彷彿在眾人之中,她只獨獨選擇了他。她對他的態度是特別的。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從前的每一次面臨抉擇,當他被放到了天平兩邊的時候,他向來是不被選擇、被人拋棄的那個。就像當初,馬賊來襲的時候,戲班的班主選擇了讓剩餘的馬匹裝載貨物,而把年幼的他捨棄在即將被馬賊光顧的城裡。
這是第一次有人讓他感覺到自己是被“主動選擇”的,而不是“被動拋棄”的。賀見霜說不清這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數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和高興,彷彿花兒一樣在心裡綻放開來。
能有個人和他一直待著,願意聽他說話,不會在某一天就不打招呼地離開,或是忽然之間捨棄他——這麼簡簡單單的東西,他曾經非常希冀得到。但這麼久以來的經歷,已經把他的希望打得支離破碎。
方纔,雁翎輕柔的話語,卻彷彿把這顆漂浮在半空的種子重新落到他心上,生根、發芽,自此再也無法拔除。
那邊廂,最終結果出來了——由梅炎之直接看管(?)的一共有四個人,分別是賀見霜、雁翎、尹靈,還有最開始那個被雁翎抓著問賀見霜去向的少年——他的名字是張凡。
當日下午開始,眾人就開始習武。入門弟子和預備弟子的待遇就是不同,終於不再是一天到晚扎馬步、一千百米跑了,而是開始了半日築基半日簡單劍式的訓練。築基,就是普通的體能訓練。訓練量也比過去的一個月增多,但對雁翎而言,這不算什麼問題。
說來也有趣,蒿山派看著窮,實際上一點也不。就比如說,在習武第一天,每個弟子都得到了一把嶄新的劍,雖然長短重量什麼的不一定合適,但至少不愁練劍的問題了。等以後有了錢,還可以自己去換更趁手的劍。
當然了,成為了弟子後,不代表就不用打雜了,該做的還是一樣要做的喲。這天中午,雁翎跟在賀見霜後面,正從後山練武場走向提供午膳的地方,忽然眼尖地看見了賀見霜外套的手肘位置有一點破了。雁翎連忙拉住了他的袖子:“賀見霜,你看,你衣服蹭破了。”
賀見霜微微一愣,低頭看向雁翎所指的位置。雁翎笑著說:“待會兒回去,我幫你補一下吧。”
賀見霜一怔:“你會縫補?”
這竟是第一次有人說要給他縫衣服。
“當然了,我好歹也是個姑娘家,這種簡單的事情,難不倒我的。”雁翎做了個大力士的動作。
見她說得如此信誓旦旦,賀見霜暫時把那鍋害他腹瀉一整晚的湯拋於腦後,點頭道謝:“謝謝。”
“嗯,交給我吧。”
後方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小師妹,你在說縫衣服的事嗎?”
雁翎回頭,秦柏蹬蹬蹬地跑到了她身邊,也舉起了自己的袖子,上面也有個破口,針腳歪歪扭扭的,已經重新裂開了。秦柏說:“小師妹,我的衣袖也破了,但是房裡的針線用完了,若你不嫌麻煩的話,回頭能否借我一點針線?”
“沒問題。”雁翎說:“師兄,你這袖子是自己補的?”
秦柏摸了摸頭,不太好意思地說:“對啊,沒辦法,派裡的姑娘家也不多,我可不好意思去讓別人幫我縫,只好自己學了。”
想到來這裡這段時間,秦柏也幫了她許多忙,而且他的衣服要縫的位置也很小,雁翎想了想,說:“師兄,一來一去太麻煩了,你待會兒把外套給我,我幫你順便縫了吧。”
賀見霜忽地一僵。
秦柏卻喜上眉梢:“真的嗎?謝謝你,小師妹!”他忙不迭把外套脫下來了,交到了雁翎手上,就離開了。
雁翎轉身,賀見霜忽然轉頭,直直地看著她,墨黑的眼底看不出情緒:“你要替他縫衣服?”
雁翎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賀見霜的心情不知怎的變差了,忽然逼近了雁翎兩步,微微抬起下巴,不滿地問:“雁翎,你對誰都那麼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