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只見老鴇搖著扇子,熱乎乎的大手在她肩膀上捏了捏,聲如鑼鼓道:“趕緊的,桃李字號房的三位爺在等著呢。可別進錯房間了,要是在幾位貴客面前鬧出什麼大事,我可擔不起。”
雁翎一頭黑線地被那老鴇推到了樓梯邊上。
罷了,既然機會擺在眼前,不抓住機會就是傻子了,就上去看看吧。她能自保,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不拖累賀見霜的前提下,看看能否幫他做點什麼了。
穿著的軟底繡花鞋踩在木樓梯上輕輕的,像一隻貓一樣,沒有一點響聲。這座青樓的架構非常奇怪,樓梯並不是上下對正的,反倒是面對面的,中間隔著架空的廊橋。
因此,從一樓上到二樓,還得穿過一段懸空的九曲十八彎的廊橋,才能找到上三樓的樓梯。從一些喝得微醺的脂粉客以及窈窕嫵媚的青樓女子、幽州美人身邊擦肩而過,雁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確的路。走到了對面,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忍不住回頭,身後是整座燈火通明的青樓,燭光下是半夢半醒、戲謔人間的薈薈眾生。這樣盛大的場景,只有拍電影的時候才有的吧。
定了定神,她提了一口氣,步上了四樓。一上來,便這裡發現比下面的三層樓都安靜許多。架空廊橋對面的房間全部熄燈,看來沒人。而她所上來的地方正處於一條長長的走廊中間,這一邊的房間全都亮著燈,還有隱約的絲竹聲傳來。
稍微一推敲便明白了,這是為了製造出“這一層和別的地方沒有不同”的假象,而且這種聲音也能掩蓋腳步聲、刀劍輕碰的聲音,反而容易麻痺人的警覺性。要是兩邊的房間安靜得詭異的話,任誰都能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了吧。
如無意外——闊別了一月有餘的賀見霜就在這附近了,自己絕對不能給他拖後腿。
來到了那老鴇所說的房間,雁翎提了提神,學著那些青樓女子,搔首弄姿地走了進去,低頭道:“各位爺,我是來送熏香的。”同時用餘光快速地掃了房間裡的人一眼。
那房間裡坐著三個男人,其中兩個都上了年紀了,便裝打扮,相貌堂堂,倒是很眼熟,雁翎似乎在玄機一門見過他們。看來,他們就是賀見霜等人準備圍剿的玄霄真人的兩個師弟了。
看來,她進的房間是敵方的房間啊。(=_=)b
第三人則十分年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左右,面容清冷,顯得略微青澀而英氣勃勃,只是卻很面生,也沒穿天霄派的服飾,雁翎不確定他是不是天霄派的人。
那兩個中年男人都各自左擁右抱著兩個美人,唯獨那個少年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奇了怪了,明明圍剿的是兩人,現在怎麼會多出了一個人呢?
雁翎眼珠一轉,忽然記起了一個細節——在原著裡,賀見霜最後與兩個人纏鬥的時候,因為氣竭而沒法躲開最後一擊,最後被那兩個主謀的同黨一劍穿心而死。原著裡沒說同黨的來歷,僅用一句話帶過,但是對比現在的情景,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年輕人……就是書裡那個只有一句話戲份,伺機在後、給了賀見霜最後一擊的人。
雁翎不由打量了一眼這少年腰間的劍,喉嚨微微一動。現在就只能祈禱——在沒有莫蕊的干擾下,賀見霜等人的圍剿不會出什麼岔子了。
添了香料後,雁翎起身,準備退出去。忽然,那玄機一門的中年男人喊住了雁翎:“慢著。”
忽然被喊住,雁翎心中一凜,頓住了腳步,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回憶著那老鴇的說法,轉身低頭道:“請問大爺有何吩咐?”
那中年人轉頭笑著看了看那少年:“阿照,你可是千里迢迢來探望叔父。既然都來到這兒了,光坐在這裡喝悶酒怎麼行。剛才那些姑娘你都不喜歡,叔父也就不勉強你了。現在又來一個,可算是緣分了,今晚就讓她伺候你吧。”
雁翎:“!!!”
她幾乎要跳起來。
聞言,那名為阿照的少年也是一怔,頓時抬頭,與雁翎一雙絕艷生輝的美目對視了兩秒,忽然有點不自在,道:“叔父,我就不用了。”
那中年人大笑兩聲,不由分說地對雁翎道:“你留下來,坐到這位沈公子身邊去,好好伺候。”
雁翎:“……”
臥槽,來真的啊?
唉,不退則進了。既然沒辦法抽身,倒不如想想怎樣才能在這個局面裡幫到賀見霜。
話說,難怪這個叫阿照的傢伙會幫著刺殺賀見霜了——因為他的叔父,就是天霄派玄機一門的人啊,正常人看著親人被圍剿豈會坐視不理。只是沒想到,原著的作者竟然給他開了個掛,讓他撿了最後的大便宜,一擊幹掉賀見霜而已。
既然這個少年是最終給予賀見霜一擊的人,即是敵方的戰鬥力,但卻不在賀見霜復仇的名單裡,那麼,如果她能把他引開,就等於為賀見霜除掉了一個纏人的對手,還不會影響他復仇,那就最好不過了。如果引不開,至少要把人灌醉,讓他失去準頭。
想明白了這點,雁翎也不扭捏了,在一片樂聲中淡定地坐到了沈照身邊。
這個房間有三張桌子,沈照的桌子在下方靠近門口的位置,位置相隔較遠,互相之間還有珠簾攔著。
既然要把人引出去,或者要把人灌醉,那麼至少要博取一點好感。坐下後好一會兒了,這傢伙還是沒有任何表示,看來要她主動出擊了。眼看那邊的兩人也不注意自己這兒,雁翎想了想,就挽起袖子,主動給沈照斟了杯酒。
“謝了。”沈照清冷道。他平靜的聲音不符的是,他拿酒的時候險些就手抖把酒杯掀翻。連忙擺正了酒杯,耳根有些紅。
雁翎:“……”
沈照若無其事地抿了一口酒:“你叫什麼名字?”
雁翎捲了卷頭髮,嬌羞道:“小女子叫狗翠。來來來,大爺喝酒。”
沈照被噎了噎,正要說出口的話在齒間打了個轉,實在沒法昧心稱讚這個名字,便放下了酒杯,又問道:“狗……咳,你今年幾歲了?”
雁翎:“……”
她一頭黑線——喂,請一次性把這個名字說完好嗎!只說一個字很像在罵人好嗎!(╯‵□′)╯︵┴═┴
而且,敢情這是查戶口呢?雁翎腹誹,手上動作不停,趁機給他再斟了一杯酒,嬌滴滴道:“年齡是女人的秘密。不如大爺猜猜奴家幾歲?來來來,大爺再喝一杯。”
沈照靜了靜,若有所思地看著雁翎——光聽聲音和看體型,她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子,但是那眉眼中蘊含的風流美艷,卻又不像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能擁有的。轉了轉酒杯,他竟然真的一本正經地猜了起來:“十六?”
雁翎:“……”這人好像聽不出她在打哈哈,反倒認真猜了起來。
那邊,沈照還一臉認真地繼續猜:“十七?”
雁翎忍著笑,怕自己沒臉沒皮玩過頭了,連忙補救道:“是啊,小女子今年十七歲了,是這兒的小廝,平時只負責端茶倒水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服侍他醬醬釀釀的。
然而,這番話聽在沈照耳中卻有了別的意思。他驚訝地看了雁翎一眼——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知道,在這種風月之地,很多姑娘家在十三四歲便會開始接客了。
雁翎趁機繼續勸酒。逐漸地,沈照即使是第一次來煙花之地,也沒有剛才那麼不自在了。隨著香料在香爐中的揮發,催情助興作用開始顯現,珠簾那邊的那兩人動作已經開始擦槍走火了。因為並不是人類,雁翎對這種氣味是完全免疫的。沈照應該還是受到了一點影響——可以看到他的額角早已滲出了晶瑩的汗水,臉頰微紅。再加上被雁翎灌了許多酒,意識便有些不清起來了。不多時,他就放下了酒杯,道:“我出去透透氣。”
天色已暗,雁翎正愁如何找機會把他引開,聽到這話連忙起身,主動又狗腿地道:“大爺!我陪你一起去吧,可以給你引路。”
沈照一愣,便點了點頭:“好。”
在雁翎的提議下,他們離開了這棟樓,去到了花園之中。下樓梯的時候,雁翎走在前面,恰好遇到了剛才的老鴇。
老鴇一手扶著腰一邊走近,罵道:“綠袖,你個死丫頭,上去送個香料送那麼久!”
雁翎無端端被同一個人罵了兩次,腹誹——她是冤枉的好嗎!
這時,後面的沈照主動開口道:“是我把這位姑娘留下的。”
老鴇一愣,這才看到雁翎後面跟著一個年輕英俊的公子,表情瞬間變化,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原來是這樣,那麼,老身就不打擾客官了。”
等那老鴇走遠了,雁翎下意識地摸了摸面紗,舒了口氣,對沈照招手:“好了,快來吧!”
雁翎用了一些暗示的方法,把沈照引到了距離賀見霜等人即將動手的那棟樓較遠的花園中。因為草木茂盛,她還故意帶著沈照繞了一段遠路才把人帶到石亭。幸好對方喝得醉醺醺的,沒察覺她在搞鬼。
路上,她打量了一會兒沈照的身形,很快就放棄了用武力挾制他的想法。對於莫蕊之流,雁翎有把握能一下子就把人打暈,並嚴嚴實實地綁起來。但是沈照不像莫蕊,既然能夠給賀見霜補上最後一刀,他的功夫絕不是三腳貓的水平。貿貿然出手卻制不住他,反倒會提前惹他生疑。看來為今之計就是——拖字訣了。
兩人坐在石亭的欄杆上,清涼的夜風拂面,又沒有了熏香,沈照的酒氣消散了不少。
靜了一會兒,他忽然笑了笑:“原來你叫綠袖,不叫狗翠。”
雁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