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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妻過豐年》第14章
【第十四章】 成為太子太傅

  因為微生拓有次酩酊大醉,曾酒後吐真言,告訴聞巽他不是微生老夫人的親生兒子,是老國公的外室所生,因為與老夫人成親多年,皆無所出,才把他領回去,不料沒幾年,他稱做母親的那個女人卻接連生了兩個弟弟和妹妹,他從獨寵的地位一落千丈,無人聞問。

  老國公當時身體已經不好,對他是有心無力。

  他一直在國公府熬到成親,心中不是沒有盤算的,多了兩個弟弟,也就是說,國公府的一切將來不會有他的份,他和新婚妻子商量,別人能白手起家,他身體健康,還有一身武藝,憑什麼他不能?他想闖出一番局面,讓妻子為他榮耀,因此毅然割捨了剛新婚沒多久的小妻子出外打拚。

  當時他就知道妻子已經有孕在身,可多年來因為任務在身不得返家一見,壓根不知對老夫人來說,大媳婦肚子裡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來分家產的,不能留。

  靳氏和二媳婦小靳氏串成一氣,對大媳婦諸般苛刻,沒有丈夫在身邊的女人面對的是刻薄的婆婆,別有心機的妯娌,她有多難,有多小心翼翼才護住了肚子裡的胎兒。

  她以為只要把孩子生出來就沒事了,哪裡知道惡婆婆趁她生產、一腳跨在鬼門關的時候,扯下彌天大謊,說微生拓出了意外,人已經死在外頭。

  她大受打擊,耗盡心血,拚命產下了女兒,自己卻血崩而亡。

  這些個後宅的陰私,聞巽本來不屑一顧,多少女人守著後宅,只著墨在勾心鬥角上頭,尤其世族大家的水更深更臭更黑,但是事情牽扯到纂兒,他沒辦法再無動於衷,他讓人著手去查,而且往細裡查,只有纂兒好,他才會好,至於手段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

  微生老夫人以為他不知道她讓人在碗裡加了明礬,想動手腳嗎?在水裡化入明礬,甭管是什麼人的血都能融合,這等雕蟲小技他一眼就看穿她想打什麼主意。

  明礬他叫人扣下,碗裡的水就是普普通通的水,微生老夫人說不服,那水定有問題,明大學士便出聲讓他的人去外頭取水來,這下,她總不能再指控明大學士弄鬼。

  事已至此,微生老夫人灰溜溜的離開了,那惡毒的目光狠狠的剜著纂兒,好像她壞了她什麼大事一般,可又觸到聞巽雪亮的眸光,宛如自己做的黑心事全攤在眼前,什麼都不敢吱聲了。

  「既然事情了了,聞家小子,你就送送我這老頭吧。」明大學士背著手,招呼了聞巽就往外走。

  聞巽隨即跟上。

  明家的馬車就在外頭,小廝已經放好車凳就等主子上車。

  明大學士蹙了蹙雪白的長眉,上上下下打量著聞巽,雙眼閃著精光,「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許再拖。」

  「我既然允諾,自然不會反悔。」聞巽眉毛一挑。

  「是嗎?也不知道之前說話不算話的人是誰。」那個道貌岸然、人人景仰的學者,到了聞巽面前卻好像揭了層皮,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是誰說說話一定要算話的?是你這為老不尊的欺我當時年紀小,騙我和太子玩……這些年你只要見上我的面就念上一回,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就知道找這老頭子出馬,代價一定不便宜,瞧瞧,這不是一轉頭就討要了?

  「讓你去給東宮太子當太傅,人家當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榮耀,你卻避之唯恐不及,你家三兄弟就數你最機敏聰慧,家中本該最有出息的卻去從了商,看來蔣燕燕不只人老了,腦袋也沒年輕時那麼好使了。」

  京裡頭這些個貴人們,說來說去都是親戚,蔣家和明家便是老一輩親上加親,小一輩玩一起,蔣氏可說是明大學士看著長大的,他卻對輔國公府那一筆爛帳非常的不爽。

  聞巽明明是幾個孩子裡最優秀的,做的卻是最卑賤的活兒,最蠢笨的因為佔了嫡長子的名頭,最好的、最大的都由他得。

  他雖然替聞巽感到憤憤不平,但是沒辦法,古來有老來從子的習慣,大多數人家看重長子,而得到最大利益的也是長子,只是相對要付出更多贍養的責任。

  他若不多疼惜他一點,難道靠他那腦袋進了水的娘嗎?呸!

  「我那時年紀小,不管說什麼都難取信於人,你要我去做那位的太傅,皇上那一關就過不了。」找年紀相當的人當太傅,他是太子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學問知識,與其花大把力氣取信太子,不如不要。

  「真是好志氣,我明芹綸教出來的學生最好每一個都跟你一樣,這些年過去,你就長知識學問了,足以當人家的太傅,不覺得丟臉了?嗯?」他的嗯聲忽地拔高,差點問到聞巽臉上。

  教到愚笨的學生,當先生的捶心肝,教到這種聰明過頭的,心肝肺都要全捶過一遍還覺得不夠。

  聞巽便是那種聰明好教的孩子,但是太有主見的孩子不肯往安排好的寬闊大道上走,他這當人家夫子的未免有些遺憾。

  可沒想到繞了一圈,他又回過頭來求他了。

  聞巽忽然有些言拙了,「這不就是為了纂兒,只好硬著頭皮請您出面?」

  明芹綸沒看過這樣子的聞巽,都說女大不中留,兒大了不由娘,這引以為傲的學生有了別樣心思,他這老頭子能不促成嗎?況且聞巽這年紀的確該娶妻了。

  「得得得,把你手上的事辦完,來找我,我好帶你去見人。」明芹綸擺擺手,上車了,隨即車簾子一掀,他又探出半顆頭來。「小兔崽子,你要是敢再食言……」他握拳朝他揮了揮,作勢絕不饒他。

  這是要宰了他呀!聞巽無奈的撇唇。

  目送馬車遠去,他回頭看著園藝鋪,裡面那丫頭肯定不知道他為了她,把自己給賣了。

  也罷,換個地方玩也沒什麼不好。

  這些年,他一直分不出手去把結隱閣徹底解散,不加以管束的擺著,可如今,他要和那些官僚打交道,結隱閣的力量就變得相對重要,要和朝堂那些心機深沉的老狐狸共事,身邊豈能一點護身的籌碼也沒有?

  「什麼?」蔣氏手裡的佛珠停在指尖上,佛號也顧不得念了。

  「事情就是孩兒說的這樣。」從園藝鋪回來,聞巽便來到彝秀堂,把發生的事情揀著要緊的說了一遍,其中包括微生府老夫人來索人一事,還有明大學士讓他進東宮一事。

  「你答應他了?」她對微生府那一家子說不上好感,能把人打發了也沒什麼不好,纂兒要是真的回去,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至於東宮太傅……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嗎?

  從一品的官,比大兒子還要爬得迅速、爬得高。

  「太子等我這麼多年,孩兒見時機成熟,便應了。」他沒有把纂兒扯出來,因為沒必要。

  蔣氏臉上有喜色也有懊悔,「那條路本就該你走的,只是繞了一圈,浪費了你許多年的時間,你不怨娘親吧?」

  他應該在年少的時候就能大放光芒、光耀門霉的,只是她一時偏了心,把心肝向著大兒子,讓兒子自此無意於仕途。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麼做,才能不偏不倚,面面俱到,不會傷了任何一個兒子的心?

  聞巽把目光移開,黑亮的雙眼閃燦著細碎的光芒,可是當他轉回視線時,那些閃爍的光芒也不見了。「都過去了,我不在乎,娘也別放在心上。」

  當年,父親的意思是要把爵位留給他,雖然古來沒有這個例子,但也沒有規定不行,殊不知父親歿了之後,皇上派人來問襲爵之事,母親便把大哥推了出去。

  他是真的不在乎嗎?

  少不更事的時候他曾有過怨言,埋怨母親偏心,甚至因此不想和大哥一樣走上仕途,日日朝堂相見,要不憑他能力,當個宰輔很難嗎?可後來在外面閱歷豐富了,人情經歷飽滿了,再加上遇見孤苦無依卻自立自強的纂兒,她樂觀向上,對自己的處境從來沒抱怨過一句,相較於她,他又有什麼好執著的?

  父母給予的,他能得到是福氣,得不到又有何妨,他又不是沒有能力,想要什麼,靠自己去爭取就是了。

  自己爭取來的,無論是什麼,都能用得理直氣壯,心中一片坦然光明。

  好吧,就算襲了爵又如何?兄弟必然心生隔閡,為此鬩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大哥永遠對他懷抱著一份道不明的歉疚,對母親孝順恭敬,對弟弟友愛。

  只不過他和母親的感情難以避免的有了裂痕,最初,母親用她的威嚴震懾了他,為了彌補,把她所有的嫁妝鋪子都交給他管理。

  族裡那些長老見他在商場上如魚得水,沒幾年便將母親的鋪子越開越多,直到鄰國各處,既高興又嫉妒。

  他們私心以為大房孤兒寡母,又和小叔們撕破了臉,能把孩子拉拔大就算了,但先是老大襲了爵,老二也從五品官爬到從三品,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一門雙傑已經讓人嫉妒得眼紅,再添個麼兒,族中多少子弟還要不要活啊?

  不說長房子弟要聲望有聲望,要銀子有銀子,雖然族中也能分得一份既定的利益,但是聞府未分家,利益層層分下去,到他們手中,要聞巽說數目也不少了,可人心就是個貪字,多了還想要更多,便商量好把族中庶務交給他,該出錢出力的聞巽佔大頭,看他還能如何蹦跳?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庶務交到了聞巽手中,聞巽卻把他們這些族老給供起來,很快便掌握了權力,不消幾年族中大事再也沒他們這些老頭子的事,全由他說了算。

  總之他和母親之間,隨著時間推移,錯過了開誠佈公最好的時機,兩人都開不了口,也就這麼過下來了。

  「你大哥是長子,理該他得到那位置……」蔣氏心裡有不吐不快的鬱悶,但每回一說到這件事,小兒子總是下意識想逃避。

  「娘,這個我都知道,明日一早明大學士要陪著孩兒去見太子和皇上,孩兒這就告退了。」他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

  就像這樣,這怎麼讓她覺得他的心是真的放下的?蔣氏眼睜睜看著兒子姿態從容的行禮告退。

  「淑女,我到底該怎麼辦?」蔣氏堅強的面具再也戴不住,蜜蠟佛珠掉在炕几上,發出脆響,她握住廖嬤嬤的手,眼神無助又茫然。

  「老夫人,三爺不是個不懂事的,你別自己往心上去,沒事、沒事的。」廖嬤嬤心疼得不得了,只能儘可能的寬慰。

* * *

  纂兒靜靜佇立不遠的小山丘上,由於她站得高,所以聞巽走出彝秀堂,經過兩個花架子,一轉過花叢,她就見著他了。

  「巽哥哥!」她像隻蝴蝶翩翩飛了過來,帶著溫馨和他熟悉的香氣。

  遠遠跟著聞巽的一元,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很自覺的退到一旁。

  除了纂兒姑娘,爺那身凜冽誰敢靠近?

  「你怎麼在這裡?」雖然能在這個時刻見到她有種意外的驚喜,可忙了一天的人不在自己屋裡休息,跑出來做什麼?而且也不知道要多搭件衣裳,要是受涼了怎麼辦?

  他的目光往纂兒身後的香淳溜去,香淳趕緊把掛在手上的的褙子朝纂兒拱了拱。

  冤枉啊大爺,不是奴婢沒替姑娘準備,是姑娘不願意穿,奴婢也沒轍。  

  「今天讓你幫我那麼多的忙,想說請你去我那兒用飯,喜嬸炒了好幾道你愛吃的菜,我方才去了止觀園,小廝說你來了彝秀堂,我以為你和老夫人就講講話,便來這兒等著了。」

  今日要不是他把微生府的人氣跑了,她都不知道她和那家子的爛戲還要拖多久。

  而且鋪子剛開張沒多久,也是托他的福,才能把劍湖蘭賣了個好價錢,這麼痛快的事情只請他吃頓好的要她說還嫌少了,如今又只等了一下子,不算什麼事。

  「我跟我娘多說了幾句,出來晚了,往後別這麼等,夜寒露冷的,給我院子裡的小廝留個話,我自然會過去,還有,我明日要進宮一趟,也許往後進宮的機會變多。」他接過香淳手裡的褙子,往纂兒的肩上披去,兩人舉步往十樂院走去。

  纂兒明媚的雙眸直視著他,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我……可能會成為太子太傅。」沒有十足把握的事他不愛說,但是,在她面前,他想看見她替他開心的模樣。

  這樣他努力的一切就好像都有了價值。

  她心頭微震,莫名歡喜,莫名想流淚。

  他的才能終於被看見了嗎?

  不過不說往後會變成帝師什麼的,身為輔佐教導太子的三少之一,不都是位高權重的大臣兼任,怎麼會挑他這麼年輕的?

  「你看起來不夠老啊,說服力會不會不夠?」她搖頭晃腦的,真心這麼覺得,笑意從眼底浮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黏兩片八字鬍,才夠格進宮騙吃騙喝?」聞巽逗她,手指往嘴唇上抹,方才在彝秀堂的不快都已經不見。

  兩人之間經過今日,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多了一種隱晦的情愫,不同於以前相處時如親人般的自然,如今纂兒在聞巽面前,像羞澀的花蕾微微綻放出明麗的花瓣,有了亮麗的顏色和嫵媚的姿態。

  只是她還不自覺。

  「最好是,要當太子的先生,看的是有沒有兩把刷子,要纂兒覺得,其實和年紀沒有太大的關係,巽哥哥你學富五車,誰能像你去過那麼多地方,看那麼多書?你終於得到一展長才的機會了。」她握著他的手晃來又晃去,一副小女兒姿態,字字句句都是她的真心話。

  作為太子太傅,聞巽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還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可看見她滿心歡喜的樣子,他想,或許這真不是什麼壞事。

  「而且啊……」纂兒還在嘰嘰喳喳,「往後你再也不會一出門就十天半個月的,是按時上下班的公務員,纂兒以後每天都能見到巽哥哥了。」

  早上可以送他上朝,傍晚可以迎他回來……慢著、慢著,這是妻子的義務,不是妹妹的,她想太多了。

  但是管他的呢,今天真是個快樂的日子,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喜事,今晚一定要快樂的多喝兩杯才行。

  這晚,聞巽在十樂院吃飽喝足,便讓纂兒趕回止關園,吩咐他要早睡早起,才能以最好的氣色去面聖,要是青著眼睛去見太子和皇上,那可不行。

* * *

  第二天,聞巽和明芹綸的馬車在皇宮門側停了下來,有個太監快步迎了過來,是太子特地派來迎接的。

  「明大學士、聞公子,太子派小的來迎接兩位。」

  「公公勞駕了。」聞巽微微一揖。

  「不敢,這是咱家的本份,聞公子有八斗之才,宋才潘面,小的可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聞太傅果然是人中龍鳳。」太監對於這位太子和皇上都十分看重的聞巽,一點都不敢怠慢馬虎。

  聞巽,京中出了名的神童,才華橫溢,稟賦出眾,據說他七歲拜明大學士為師,因為天賦異稟,沒讓明大學士把他考倒,反倒把明大學士考倒了,明大學士還笑言青出於藍勝於藍,欲拜聞巽為師。

  當然這只是玩笑話,卻可見他有多伶俐聰穎了。

  愛才之心,人皆有之,陛下耳聞了他的聰慧,又看了他作的文章,曾感嘆可直追十二歲為相的甘羅。

  十二歲時陛下點名要讓聞巽來給太子當伴讀,互相熏陶砥礪,他卻以年紀尚小,不堪大任給推辭了。

  既然人家不願意,皇上雖然覺得可惜,也只能作罷,畢竟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當然外頭要是知道一個黃口小兒拂了陛下的面子,陛下這臉可丟大了,於是讓明大學士隨便胡審出個理由來,把這件事圓了過去。

  最詭異的是,也不知那些個聞家人是怎麼想的,居然讓這麼個不世之才去管庶務和做生意。

  讓一個國家棟樑去幹那聞府隨便一個子弟都能做的俗務,陛下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有時看著聞家老大、老二,便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算沒刺也要挑出刺來,這此華對聞府的賞賜更是少得可憐,多少是摻雜了一些這樣的情緒在裡邊。

  這些事,在皇宮裡壓根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就連他一個服侍東宮太子的太監也知道個幾分。

  「小時了了,如今的聞巽就只是個商賈。」聞巽謙沖自牧,對這些褒詞從來不在乎。

  「聞公子忒謙了,哎喲,瞧我這嘴碎的,兩位請跟咱家來吧。」太監揮了下拂塵,領著兩人穿過御道,直往奉天殿去。

  奉天殿裡,太監入內稟報明大學士和聞巽求見。

  皇帝頭也沒抬,「來了嗎?宣。」

  「吾皇萬歲萬萬歲!」

  「老臣叩見萬歲萬萬歲!」

  皇帝倒是立即免了明大學士的跪禮,還給他看坐上茶,聞巽嘛,既不叫起,也沒說什麼,只是讓他長跪著,但是見他面無懼色,昂首直立,心底就有那麼點佩服和欣賞了。

  天下有多少人初次來到他這九五之尊面前能不畏不懼,就憑聞巽這份膽識,足夠當太子的太傅。

  端詳之後,皇帝把人叫起。

  聞巽退到一旁恭立。

  「朕聽說你這回願意入宮來給太子當太傅,是因為一個女子?」把龍案上的奏摺都挪開,皇帝斜靠在龍椅上,姿態閒散。

  「她是草民的義妹,我身為義兄,自該替她解決困境。」聞巽也不避諱,把纂兒和微生家的淵源簡單的敘述一遍。

  說起來這位皇帝也是個愛聽八卦的人,平日滿腦子都是國家大事,他又不好女色,後宮那些女人多雖多,暗地爭風吃醋得厲害,可是他不專寵誰,加上有皇后管束著,還稱得上是平靜。

  後宮那些事兒多少讓他覺得膩味,不就是吃飽太閒忙著互掐?

  他反倒對臣子們、一般百姓是怎麼過日子的比較有興趣,一聽到聞巽願意出仕了竟是為了紅顏,不禁生出了幾分好奇,多問了幾句。

  「你這義妹既是微生家的人,理當回家孝順長上,愛護弟妹,怎麼就不認人了?」

  「換作是草民,也不想回那樣的家裡去,從年幼不懂事就被拋棄,若非機緣巧合讓草民找著了她,將她領回家,失怙失恃又失了依靠的孩子,怕早就餵了狼爪虎口,草民初初領她回府時也曾有心要讓他們一家團聚,然而微生府的人根本當作沒這回事,幾年過去,如今因為捨不得二房孫女嫁入英國公府,便想把捨棄多年的大房孫女找回去,來個移花接木,其心可議,纂兒是草民如珠如寶看著長大的妹妹,斷斷不能允許!」聞巽說得不疾不徐,卻鏗鏘有力,他就佔個理字,到哪兒都說得通。

  魏國公府和英國公府養出兩個敗家子的事皇帝也有所耳聞,「這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開始腐化了啊,前人馬革裹屍,用血汗換來的富貴,卻養出只知逞兇鬥狠,不思如何為國為社稷的廢物,嘖嘖……朕雖然對那兩府沒有多少希冀,但即使他們不能萬馬陣前縱馬揚威,或是以文盡忠衛國,也希望他們的後代子孫不要差太多。」

  皇帝五指在龍案前輕輕敲打,好像一個長輩對不成材的晚輩感嘆萬分,看似言盡於此,可後面沒有說的話,令聞巽和明序綸的心都忍不住顫了顫。

  明芹綸在朝時,雖說不是靠著揣摩上意過日子,但是伴君如伴虎,誰能不多想想帝王的話裡有沒有別的意思,常常深入的想便會出了一身冷汗。

  至於聞巽,他最知道人心難測,帝王心思更是除了權謀還是權謀。  

 魏國公府和英國公府如今靠的還是皇上的恩蔭過日子,要是哪天皇上不想給了,這兩家的富貴、前程怕是要到頭了,以後少不得和那些落魄世家一樣,逐漸淡出人們的耳目。

  國庫不豐一直是皇上很頭痛的事情,他自詡是個愛民的君王,他提倡節儉,嚴懲貪官,嚴禁軍隊擾民,在他治理下,兩代君王因為好戰導致的國庫空虛漸漸豐盛,顯露出民富國強的跡象。

  可高祖為了酬謝功臣所給予的高官厚祿,卻成了他的壓力。

  賞賜是用來酬謝有功之人,生活上給予最優渥的物質,政務上給予一定的權力,並給予崇高的榮譽,國庫豐裕時,這些都不算什麼,反正就是從公庫裡漏幾個錢給他們花用,但是國庫吃緊時,還要養一堆無用的人,就是種無謂的消耗,何況,這樣的好處也給了三代,該夠了。

  皇帝很快沒了笑容,闔目沉思,但是他身為皇帝,有什麼想法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了,沒多久他又睜開眼,話鋒一轉問道:「不談這個了,聊聊你對輔佐太子一事可有什麼計劃?」

  皇上既然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頭著墨,聞巽也沒有窮追猛打的道理,他進宮的目的畢竟是為了太子。

  身為太子,主要的學習內容分為兩個方面,一是以儒家經典、歷史典籍為主的禮法和知識,另一方面是帝王治國的經驗傳承。

  在培育太子時,政事的實習也很重要,讓其熟悉國情,從實踐中鍛煉治國才能,因此歷代帝王多會讓太子參政或監國,如此一來不僅增強了治國理政的理論基礎,同時也對祖宗之法產生敬畏心理,意識到為君的責任有多重大。

  可是在聞巽看來,治國理論、參政監國,這些都是半死水,對百姓實質上的幫助並不大,有一件事更為重要,「草民以為,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書是知識,萬里路是見識,要是能相輔相成就更圓滿了。

  「什麼?你要讓太子出宮遊學?」皇帝濃眉微掀,不怒自威。 尋常人看見皇上這樣的表情,就算原本如何的侃侃而談,也會不由得閉上嘴,但聞巽可不是一般人,他不卑不亢的問道:「陛下也希望太子能成為一代英主吧?」

  「朕立他為太子,自然對他抱有深厚期望。」皇帝馬上回道。

  「那麼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帝王,能有什麼出息?」聞巽這話說得可重了,然而他不怕得罪皇上和皇后,續道:「咱們大晁國歷代聖君哪個沒有微服出宮考察過民間疾苦?不說旁的,就是陛下您繼位後,也曾屢次出宮體察民情,不若趁著陛下還年輕力壯,能支撐朝事許久,還用不上太子的時候讓他出外遊歷,看看桑麻是如何落地成長,成為織娘手中的布匹,農人又是如何背朝天,汗滴黃土才能種出我們口中的糧食,更待何時?」

  皇帝深深地看了聞巽好幾眼,在他精光四射,似把鋒利的刀,寒光劈面而去帶著噬骨寒意的眼神中,聞巽也沒有半點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氣氛凝結,殿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就連眼觀鼻,鼻觀心的明芹綸也有那麼點不自在了。

  「聞巽。」

  「草民在。」

  「太子自小錦衣玉食,外面太危險了,你敢保證,太子若在外出了任何事故,拿你全府的人命來抵?」

  「敢。」

  一字,如千金重,是諾。

  皇帝倒是笑了。「你倒是好膽量,連你母親的命都賭上了。」他拍拍大腿,也不見表情有任何鬆動,但語氣變了,「太子,出來見見你的太傅吧。」

  這是已經認可聞巽的身分了。

  無數象牙雕就的十二扇屏風後面轉出一個二十五歲、宛如一塊溫潤美玉的青年,他身材修長,為了顯示端重大方,嘴唇上還留了一小撮鬍髭。

  原來太子早在聞巽和明芹綸未到之前就藏身其中,把聞巽的話全聽了去。

  太子上前,揚著傾慕的笑,極其恭敬的喊道:「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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