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同行

　　陸長生的心神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此時空中一輪圓月，海面上一片銀光粼粼。他站在一片陰影中茫然四顧，心上像破了一個大洞，無盡寒風涌入。

　　那麼多的過往，兩小無猜，相依為命，深情繾綣，這些他一幀幀小心珍藏的畫面，只是已經消失的鏡花水月嗎？

　　陸離真的已經絲毫不在意他了嗎？

　　海風吹在臉上，帶來陣陣涼意。長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淚流滿面。

　　他把臉擦乾淨，默默地將一個墨綠色的杯子小心收進了懷裡。這是陸離喝水的杯子，上面還有他留下的氣息。剛剛實在沒忍住，就順手牽羊了。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竊賊的離合上尊，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啟稟少君，前方到達衢嶠水域，此地磁場混亂，屏蔽一切監控手段，極易迷失方向，不過有我水族後輩在前方帶路，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水族大妖恭恭敬敬地向陸離稟報。

　　陸離聽到這個消息也沒太在意，但是當天晚上他就消失無蹤了。

　　秦寶祿洗完澡，美滋滋地想去爬床。推開房門，發現陸離不在，溝通艾斯比樹尋人，結果發現人已經不在船上。這下急了，把所有人都喊起來尋找線索，愣是沒有發現一絲端倪。一個大活人好像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哥哥不會被離合上尊擄走了吧？”譚茗弱弱地說。換來洛潯冰冷似刀鋒的眼神。秦寶祿此時還穿著睡衣，頭髮亂糟糟地翹著。他滿眼紅血絲，眼神一片陰戾:“去問問，如果他敢傷了陸離，老子豁出這條命，也不會讓他好過。”

　　還沒等他們去問，離合上尊自己過來了。

　　陸長生看著船上這幫人的眼神冰冷異常，周身氣壓極低，仿佛即將肆虐的暴風雪。

　　“陸離失蹤了，你有沒有線索。”秦寶祿一夜焦急上火，嗓子都啞了。他也知道自己和洛潯都沒有陸長生神通廣大，也許他知道什麼消息也說不定。

　　陸長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徑直朝陸離的臥室走去。

　　洛潯開口說道:“沒有打鬥痕跡，周圍布置的警戒陷阱也沒被觸動，值夜人員沒有聽到任何響動。”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但是平時渾身上下一塵不染的他，此時衣服上一塊塊灰跡，卻仿佛毫無察覺。

　　長生一語不發，只是在陸離的臥室裡轉了幾圈兒。

　　秦寶祿急得眼睛發紅:“到底有沒有消息？你他媽裝什麼啞巴！”

　　“船上76人，都是天賦覺醒的所謂強者，連一個掌控者少君都護不住。”陸長生開口了，聲音裡仿佛帶著冰碴子。

　　眾人只覺得臉皮被刮去了一層，火辣辣的疼。

　　“’詢樹問蹤’不會用嗎？”長生盯著秦寶祿。

　　“我還沒……”秦寶祿說不出話。這些人裡面只有他是陸離的契約征服者，本來最可能找到陸離蹤跡的就是他。可是“詢樹問蹤”是七階征服者才能掌握的技能，通過艾斯比樹遠距離感應契約者的方位，他現在還不到七階。

　　“都在這裡等著，不許亂走，我去帶陸離回來。”長生也沒搭理他，徑直下命令。沒有猶豫，沒有遲疑，仿佛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找到陸離，把他帶回來一樣。

　　陸離手裡捏著一根野黃瓜，惡狠狠地■嚓咬下一口，覺得眼前的一叢叢粉紫色小花，都開得讓人分外鬧心。任誰睡覺睡得好好的，突然之間穿著睡衣，躺著來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都不會有太過美妙的心情。

　　陸離在草地上睜開眼睛的剎那，就感覺到一種熟悉的隔絕感，像是魚被關進了魚缸。

　　他試了一下，果然又聯繫不上自己的小世界了。特麼的也不知道裡又是什麼鬼地方，空間存儲器也沒有帶在身上，誰在睡覺的時候還會帶著那玩意兒。

　　於是陸離又悲催了，大早上只能幹啃野黃瓜充饑。

　　他現在光著腳，下身一條寬鬆的睡褲，上身是一件半袖的棉質睡衣，拎著一條藤，藤上七八根野黃瓜，這副模樣實在不算美好。

　　無論如何，總要想法子回去。不管是誰把他弄到這裡來，總得有些目的。

　　陸離這樣想著，先找了一些細韌的草繩編了一雙草鞋，他發現自己的實力也被壓製了，低空飛行都做不到。

　　他找到了一條小河，決定沿河逆流而上，探索一下這片區域。他依稀能感覺到，這個被隔絕的空間面積並不廣大。

　　長生小心翼翼地隱藏身形，隔著一段距離跟在陸離身後。他離開大船不久就找到了陸離氣息消失的地方，那裡有一個古怪的小型傳送節點，長生毫不猶豫地觸動節點，也跟著進了這個小空間。

　　長生畢竟是超越十二階的強者，即使能力被壓製，也很快找到了陸離。但是他卻不敢上前，不僅僅是因為陸離之前的命令。

　　他實在是怕了，陸離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像在他的心上捅刀子。可他又控制不住想看陸離的慾望，哪怕遠遠的看個身影也好。

　　跟的時間越長，越能發覺陸離的變化。

　　他家山神大人比以前能幹多了。

　　本來他發現陸離沒穿鞋還急得要命，生怕他不小心受傷。結果人家幾下就編出了一雙漂亮的草鞋。

　　還有那些味道不好的果子，陸離原先是碰都不會碰的，如今雖然黑著臉，但還是皺著眉吃了下去。

　　而且也一點都不嬌氣了，隨便找個地方都可以休息，原來跟他住小木屋時，不把自己家裡的被子搬過來都睡不著。

　　他的小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吃苦了？

　　這些年裡，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長生不敢多想，想一想都覺得心裡疼。

　　長生認命又欣慰的發現，無論陸離變成什麼樣子，都能輕易地撥動他的心弦，即使一身睡衣，頭髮亂翹，拎著一串黃瓜的樣子都讓他覺得帥氣可愛，癢酥酥的一直暖到心裡。

　　長生就這麼一直偷偷跟著，順便找一些好吃的東西，不露痕跡，偽裝良好地放在陸離必經的路上。

　　但是看到陸離的草鞋被劃破，流出鮮血時，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半夜趁著陸離睡著的時候，他把一套衣服鞋子和一大包吃的放在陸離身邊，然後又悄悄躲到一棵樹上繼續看陸離睡覺。

　　陸離一直覺得有什麼東西跟著自己。但是他的能力受到壓製，無法找到具體的位置。而且對方似乎並沒有惡意，他也就只是加強戒備，沒有採取什麼行動。

　　但是看到身邊這包東西，他就知道跟著自己的是誰了。那衣服和鞋子完全是按照陸離六年前的喜好和審美準備的。那包吃的裡面，也有長生最拿手，陸離之前最喜歡讓他做來吃的桂花糯米糖藕。

　　看著這些東西，陸離心裡一陣翻騰，這些吃的用的，這個空間裡一定不會有，只能是長生的空間儲物裝置裡面一直帶著的。

　　陸離的心中升起一絲躁意，走都走了，身上還帶著這些東西幹什麼？

　　他忍不住叫:“陸長生！”

　　可是周圍卻是一片寂靜，並沒有人回應。

　　陸離皺了皺眉，也沒有再叫。他把衣服鞋子換上，能享受便利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委屈自己的。

　　但是那包吃的他卻一點兒都沒動，長生做的那些菜，自從他走了，陸離就再沒碰過，到現在還是吃不下去。

　　長生躲在一棵樹後面，攥緊拳頭，心臟怦怦直跳，他太想出去見陸離了，可是他還是害怕。陸離看起來並不高興，他真怕陸離再攆他走。

　　可是他也沒能躲多久，還是被陸離抓個正著。

　　這天晚上突然下起暴雨。

　　陸離不能淋雨，這個想法一直牢牢烙印在長生心裡。於是他也顧不上躲藏了，慌慌張張地跑到陸離睡覺的地方，妄圖神不知鬼不覺地搭建一個防雨棚，再悄無聲息地溜掉。結果棚子一搭完，就看到陸離正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幽深而寧靜。

　　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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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站住！你敢跑！”

　　長生當然不敢。

　　他逃跑未遂，被陸離的眼神牢牢釘死在原地。

　　“我……我不是……不聽話……你別……生氣……”長生身形僵硬如驚弓之鳥，眼神有些恐懼地看著陸離，生怕他再說出什麼絕情的話。

　　陸離深深看著他，嘆了口氣:“我早就不怕淋雨，遇到雪崩我都活著爬出來了，淋一場雨傷不到我。”

　　長生有些蒙，不知道陸離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的眼神依舊十分緊張。

　　陸離淡聲道:“長生，我變了，你也變了，我們都不是過去的樣子。你想在我這找回過去的感情，只是刻舟求劍，徒勞無功。”

　　長生顫抖了一下，臉上有些發白，果然又是狠狠的一刀，陸離專門往最疼的地方扎。

　　可是心痛之餘，他又因為陸離念出他的名字，而產生一些小小的歡喜。

　　長——生——

　　這兩個字從陸離嘴裡吐出來，每一個音節都讓他覺得幸福——已經太久太久沒聽過這個呼喚了。

　　“你……能再叫一聲我的名字嗎？”他情不自禁地請求。

　　陸離皺眉，這什麼跟什麼？他有沒有在聽他的話？

　　“不叫也行……你別生氣……”長生趕忙說道，一臉小心翼翼。

　　陸離不想再跟他扯這些廢話，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出去。

　　“你也別躲了，咱們趕快找路出去，有沒有發現什麼線索？”陸離皺眉看著瓢潑而下的大雨。

　　“你……要跟我一起找路？”長生眼睛驚愕的睜大，完全破壞了他冷若冰霜的禁慾帥哥形象。

　　“你想跟我分開走？”陸離瞥了他一眼。

　　“不！不是！”長生連忙否認，他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的暈乎乎的。

　　“你餓了吧？冷不冷？”長生激動得雙手都有點發抖，但是依舊麻利地在地上鋪上一層防潮墊，又拿出一個柔軟的坐墊。接下來又拿出一大堆衣服和很多吃食。

　　陸離無語的看著長生在那兒折騰，他帶這麼多東西在身上，隨時準備露營嗎？

　　可是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以前他們倆出去玩兒的時候，長生也是這樣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好的，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一點兒都不用他費心。

　　這麼一想，看著長生因為興奮而泛起紅暈的臉，心裡涌上一點煩躁，還是應該把這個人攆跑，看了就心煩。

　　長生發覺陸離臉色不善，低聲道:“這些衣服都是新的。這些年，我看到有你喜歡的東西就買下來，這裡只是一部分，我住的地方還有很多。你不喜歡就不要穿……別生氣……”

　　陸離看著這一地東西，心裡五味雜陳。這些年，長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些東西一樣樣買回家，等待著一個不知在哪裡，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呢？

　　陸離突然在一堆衣服裡發現了一個透明的盒子，盒子裡的東西十分眼熟。他伸手要去拿，卻被長生先一步發現，搶在手裡。

　　“什麼東西？”陸離瞪著長生。

　　“沒……沒什麼……”長生的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

　　陸離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長生根本扛不住，乖乖把盒子交到陸離手裡，尷尬得都想上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