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第三者(十一)
於曉樂看著那個熟悉的角落, 能很清晰的回憶起當年夏天的場景。
這個地方有幾分陰涼,是避暑的好地方,那個像書架一樣的架子當年也是這樣破舊,裡面沒有放書, 而是放了一些雜物。湛亦然在這裡教他功課,昏昏欲睡的時候就靠在柱子上睡一腳。
於曉樂覺得湛亦然是個厲害的人, 無關乎老師院長的誇獎, 而是他親自所感受出來的。雖然不矮但是纖瘦的少年, 永遠站得筆直像一顆白楊樹, 漂亮的嘴唇會倔強的抿起, 眼中的光芒像是永遠不會消散,這麼堅強的人是最厲害的。事實上也是這樣,湛亦然一直做的很好,哪怕表面的成就和光鮮都需要用更多的努力和付出去維持。
他不知道別人這麼喜歡湛亦然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他的眼中,湛亦然的確是一顆閃耀的星星。
可是湛亦然去了外地讀高中之後他就沒辦法再見到湛亦然了,湛亦然很少回來,哪怕回來也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並不會來找他, 在他知道湛亦然回來的時候, 湛亦然卻已經離開了。
算起了兩人已經很久很久沒見了,彼此長大後發生了太多的轉變,變到無法相認。
「亦然,好久不見。」於曉樂向譚蒔伸出了手。
譚蒔看了這雙手好幾秒, 也伸出了手,握住:「好久不見。」
手交握的時候,譚蒔能感受到湛亦然激動起來的靈魂。
或許湛亦然對這裡真的是太熟悉了,所以對這裡十分容易觸景傷情。
譚蒔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於曉樂突然抱住他的時候,湛亦然的靈魂再次的出現了暴動。
靈魂不聽話對譚蒔的影響很大,這具身體畢竟不是屬於他的,被本體排斥,他會很不舒服。
譚蒔嘗試著和靈魂溝通,但是卻並沒有什麼用。
「亦然?」
陸岩轉啊轉沒想到居然看到了分開走的譚蒔,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到譚蒔正在和一個男人相擁,莫名覺得有幾分怪異。
譚蒔聽到了陸岩的聲音時頭腦瞬間清楚了起來,譚蒔推開於曉樂,皺眉道:「怎麼突然抱我?」
「好久不見,難道不要來一個大大的擁抱嗎?」因為剛才譚蒔沒有推開他,於曉樂的眼中滿是笑意。
「亦然,這是?」陸岩走了過來,好奇的問道。
譚蒔道:「以前的……」在於曉樂亮晶晶的眸子中,譚蒔道:「朋友。」
「也是這裡的人嗎?」陸岩打量了一下於曉樂,心中嘖嘖稱奇。明明身世是這麼的坎坷不幸,可是怎麼一個個都還是那麼的乾淨陽光呢?
「嗯。」譚蒔的視線在於曉樂的身上掃了一圈,湛亦然的靈魂卻像是再次的沉睡了起來。
但是他肯定,靈魂的躁動和於曉樂有著直接的關係。
譚蒔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柔軟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著一顆追求幸福的初心,湛亦然定然也不是像他自己所想的那般是個冷血無情到底的人。那個人會不會就是於曉樂?於曉樂是唯一個讓他全心信任過的人,也是最瞭解他的人。
而湛亦然的那個願望,是不是也有可能指代的就是於曉樂?
而如果湛亦然的心願就是於曉樂……譚蒔第一時間想起的不是和於曉樂適不適合,若是徐木書。
如果讓湛亦然感覺不一般的是於曉樂,那麼讓他有感覺的便是徐木書。
「傳說會被送到孤兒院都是身體有缺陷的人,但是我看你們好像並沒有什麼毛病?」陸岩恨好奇。不是他外貌協會,而是這兩人就長相來說,就不像是那種太普通家裡能養出來的,而且氣質這東西也有些天生性,兩人的氣質都不差,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不知道。」譚蒔搖了搖頭,這具身體的確沒有發現什麼毛病,他道:「或許是覺得我很多餘吧。」比如未婚先孕什麼的?
陸岩卻默默地心疼了譚蒔一把,拍了怕譚蒔的肩膀,道:「他們要是知道你現在這麼優秀,一定是會把腸子都悔青的,你也別傷心,那種能把孩子拋棄的父母也真不是什麼好人,肯定非常非常不負責,你沒和他們住在一起,說不定也是一種幸運呢?」
譚蒔沒想到陸岩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看似不知人間疾苦,沒心沒肺的公子哥,其實內心裡也有著細膩的一面。他不經然的想起了徐木書,徐木書也是一個表面看起來冷漠到什麼事情都不在意的人,但是不否認的是,他也有他獨到的溫柔的一面。
當初他讓徐木書送他賠罪的禮物,徐木書當真送了,卻不是大張旗鼓的拿來討好他,而是買了一隻他說過喜歡的一隻非常奢侈的機械表放在他的床頭,讓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了徐木書為什麼會突然送給他禮物。還有他生氣的時候,徐木書也會投他所好買份小禮物放在他的床頭,做無聲的賠罪。
於曉樂見譚蒔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怕譚蒔聽了剛才的話傷心,忙認同陸岩說的話:「你說的對!」
呦,聲音也還不錯?陸岩多看了於曉樂幾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注意一個第一次見的陌生男生,他又不是基佬。
但是或許是於曉樂這一款男生本身就挺招人喜歡的,做個朋友也挺好?反正都是湛亦然的朋友嘛,那也就是他朋友了。陸岩心想。
————
譚蒔還是去見了一次院長,院長比他記憶中的看起來要老上很多,原本才三十多的人,現在已經頭上爬上了銀絲,而她也不太在意似得並未染髮,而是任憑這些白髮和黑髮糾纏在一起,一張端正的臉上有著歲月的刻痕。
「亦然?」見到譚蒔的時候,院長第一反應就是驚訝。
湛亦然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回來了。
讓院長更加驚訝的是譚蒔的態度,他並沒有表現出原諒,但是也沒有爭鋒相對和仇視,也並沒有提起身世的事情,平靜的不可思議。
譚蒔的確沒有深挖湛亦然身世的想法,找到了又怎麼樣呢?既然從來沒有存在過,那就繼續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了。
院長帶著譚蒔去看了看現在孤兒院中的孩子們,看過了之後譚蒔承諾會捐助書本文具衣物來院裡。
於曉樂有些失落,那人依舊這麼優秀,現在也可以為孤兒院做出這麼大的貢獻了,但是他能做的只是有時間過來做做義工,教孩子們打打籃球,彈彈琴唱唱歌什麼的。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這些孩子。」院長看到了於曉樂有幾分落寞的神情,她安慰的衝他笑了一下。歲月不僅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也將她的性格磨得更加的平和了。她看向譚蒔,道:「亦然,我很高興你已經走出來了。」
這一次見譚蒔,她發現譚蒔身上的氣質少了幾分以往的戾氣,眼中有些走火入魔的野心也不見了,看著成熟了許多。
這一切讓她十分的欣慰。
「現在如果你還想聽關於你身世的事情,我可以將我知道的告訴你。」
譚蒔淡淡地看著院長:「不用了,沒有必要。」
譚蒔感受到於曉樂正在用擔憂的眼神看著他,他朝於曉樂看過去。
「亦然你明明就……不要置氣,聽聽吧?」於曉樂知道湛亦然的性格最是彆扭,面上表現出來的和心裡想的基本就是相反的。
譚蒔卻還是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想知道。」
三人一起出了院門,陸岩和於曉樂擔憂的看著譚蒔。
譚蒔自走進了這裡之後整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的低沉。
「你沒事吧?」陸岩和於曉樂兩人同時扯了扯譚蒔的袖子。
譚蒔道:「我沒事。」他對陸岩道:「你先回去,我想和於曉樂說會兒話。」
「明明你約我來的你居然讓我一個人回去!」雖然嘴上抱怨了一句,卻並沒有意義的上了車,對兩人擺了擺手,道:「先走了,再見。」
「他……還挺帥的。」陸岩剛才看起來有點痞痞的,並不是年輕人故意做作的那種痞氣感,而是一種讓人心怦怦跳的一種邪氣凌然,壞壞地的那種范兒,一點不會讓人覺得幼稚,反而是覺得十分的吸引人。於曉樂舔了舔唇。
於曉樂喜歡男人,所有對看對眼的男人有點欣賞也正常,只是譚蒔見於曉樂對陸岩有幾分喜歡的模樣,卻不知道該不該說接下來的話。
他想問問於曉樂,是否願意和他過一生?
是的,譚蒔選擇了完成任務。促使他這麼做的是湛亦然靈魂的提醒。
他得時刻記住一點,這只是任務而已。若是不衝突自然按自己的喜好來,但是若是衝突了,他就必須要有一個覺悟,他的最終目的是永生,而不是停留在某個世界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是蕭錦辰,葉舟,湛亦然……他是譚蒔,他現在所過的,都是別人的人生而已。
譚蒔的心再次回歸到了當初選擇永生時的冷硬。
於曉樂是坐車來的,譚蒔卻開了車來,現在天氣已經轉冷,譚蒔沒打算在外面吹冷風,他把於曉樂請到了車上說話。
於曉樂有些拘謹的坐在副駕駛座上,不自在的挪了好幾下才坐正。
於曉樂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真的太久沒見了,如今他覺得除了長相有幾分記憶中的模樣,都是這般的好看白皙,記得他當初還笑話過對方白得和小姑娘似得讓對方和他置氣了好幾天。可是,那份熟悉感卻奇異的不見了,哪怕是擁抱,都找不回當初的那份感覺。
在他想像中,他……是想念湛亦然的,可是現在相對而坐,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還莫名的有些侷促感。
譚蒔醞釀了一下,對於曉樂說:「我喜歡你。」
「……」於曉樂懷疑自己的耳朵耳鳴聽錯了。
譚蒔看著於曉樂,再次說了一遍:「我喜歡你,想和你過一輩子的那一種。」
「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不是,我是說真的,絕對沒有開玩笑的成分。」譚蒔道:「這個決定也並不是臨時做下的,其實……我一直記得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真的很好,你羨慕我,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實更加的羨慕你,你那麼的樂觀,開朗,像是一輪小太陽,在你身邊的時候很溫暖。」
於曉樂聽著,卻覺得有些為何。
他想,若是湛亦然真的要對他說這種話,一定不是這樣的語氣吧?這樣認真又深沉的語氣讓他有種想逃的感覺,他覺得,湛亦然並不像是他所說的那般的喜歡他。
「我這些年一直是一個人,現在想安定下來,能讓我真的安定下來的,只有你,小樂。」譚蒔說完就注視著於曉樂,等著他的表態。
於曉樂抬頭看了眼譚蒔,又迅速的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才組織好自己的語言和勇氣對譚蒔道:「亦然,我想和你說一件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事情……我上次對你說過,我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是你,是你讓我清楚的,我喜歡你,夢裡心裡都是你。」
「我一直在等你,就算再渴望再寂寞,也有一堆的理由來讓自己不為此去找別人,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若是不夠完美的,你絕對是不會要的。」
「我想過很多很多種見到你的場景會是什麼樣的,但是我卻還是沒有預料到我們詳見會在那種情況中,而且我還沒有將你認出來。我以為我可以的,可是……」
「雖然聽起來很不真誠……」於曉樂抿了抿唇,啟齒艱難:「見了你之後,我發現我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種感覺了,明明你還是你,我也把你裝在心裡那麼多年,站在你的面前,哪怕是擁抱你都再也找不回那種心動和愛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種事情不能騙自己,我也不想騙你……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於曉樂的頭越來越低。他在亦然說出了被自己一直隱藏著,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卻又在亦然告白了的時候拒絕了。這一切讓於曉樂的心裡亂糟糟的,很明確,也很迷糊的感受著自己那矛盾的心。
明明自己應該興高采烈的答應,高興地跳起來,哪怕頭頂到車頂也在所不惜的啊!
譚蒔聞言,怔楞。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如此矛盾,卻恰好道出了一個秘密。
於曉樂那麼愛湛亦然,現在卻拒絕了他,對他再沒有感覺。這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湛亦然啊……
陸岩沒有發現這一點,徐木書沒有發現,連伍雨濃都沒有發現。
於曉樂卻用心感受出來了。
他愛的人不是譚蒔,是那個已經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的湛亦然。